第32章 你家
這會才剛過午飯時間,工作室裏沒多少人在忙,大多窩在休息室裏睡午覺或者玩手機,葉闌和今亦這幾天元氣大傷,一杯咖啡是補不回來的,于是兩人跟臨清打了招呼,打算下樓吃頓好的。
高斯聽見她們要一起吃飯,自己卻要留在這裏彙報工作,嘴快噘到天上去。
葉闌拍拍他肩膀,“沒事,你跟你的小富婆好好玩吧。”
高斯手上剛接了顧清煙的一單活,今天剛從國外回來就開始準備,比以往積極不少。
提前下班,今亦回自己辦公室拿好包關了燈,才發現顧清野給她發了消息。
大概是因為這幾天兩人都挺忙的,顧清野很少會約她出去玩,偶爾晚上會買菜到她家做飯,把她家一塵不染的廚房硬生生改造成大廚的私人場所。起初今亦是不喜歡這樣的,廚房多了好多東西,打理起來又比較麻煩,萬一以後兩人又分手了,她又不會用這些東西,到時候也是浪費。
不過吃了兩頓之後今亦就不這麽想了。
比起今女士的健□□活,顧清野做的菜更合她胃口,熬的湯裏面也不會加一些亂七八糟的中藥,濃濃的雞湯裏只有幾顆紅棗,味道格外鮮美。偶爾顧清野還會送飯到辦公室來,幾道小菜一碗米飯,今亦都覺得自己胃口大了不少。
就像家裏養了一個私人大廚一樣。
今亦正打字回複消息,還沒點發送,就有人打電話過來。
陌生號碼。
但今亦有種詭異的直覺,這通電話可能是她那個沒什麽存在感的親爹打過來的。
電話接通後,對面男人略帶不爽的聲音傳來,今亦心裏跟着冒出一股無力。
“最近幾天很忙嗎,也沒見你打電話過來。”
“我聽說你在臨清那裏工作,她平時給你安排很多事嗎?”
“今亦,我知道爸爸這些年待你不如你媽,但好歹我也是你的親生父親……”
Advertisement
葉闌等半天沒等到人,過來瞧了一眼,兩人對上目光,今亦指了指電話,一臉抱歉。
葉闌表示理解,小聲說:“那我自己去吃了,你先忙。”
今亦伸手掐了掐眉心,覺得頭疼。
只得說:“那您覺得什麽時間合适,我們一起吃頓飯?”
“就今天吧,我還有個會,先讓司機接你過去。”
“嗯,知道了。”
挂了電話,也不知道為什麽,明明這些天沒日沒夜地盯着一件衣服也不覺得多累,這會一個電話就壓的她喘不過氣來。
今亦一直覺得,父母對孩子,不過是兩種感情,要麽愛的真切,要麽愛的虛僞,這位顯然是後者,但偏偏他願意演這場戲,又不肯讓她這個對手下場。明明沒有觀衆,卻仍舊演的這麽真情實感。
今亦關好門下樓,找了處陰涼地方站着等司機過來,一邊給顧清野發消息。
——下午可能不會回去吃飯了。
想了想,似乎還要解釋幾句。
但今亦打了删,删了後繼續組織語言,卻還是覺得自己說的不夠清楚。
這件事情,要是認真說起來,得從她小時候開始說,那就不是一句兩句能解釋清楚的了。
這麽想着,今亦幹脆放棄,還是找個時間面談。
顧清野似乎也挺忙,回複她的消息有點慢,他問她是不是約了同事。
很快又補充了一句:男的女的?
今亦忍不住笑了。
——跟一個親戚吃飯。
過了會,顧清野回複:哦,那就少吃點,留着肚子,今天我們聚餐,這家店烤鴨不錯,晚上給你帶只回去。
——好。
今亦回完消息看見一輛黑色的車緩緩停在她面前,揉了揉站的發酸的小腿,司機替她打開車門,她看了眼,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父親的司機,膽子格外大地上了車。
她跟那邊鮮少有聯系,自然也不認識他的司機,但這人顯然也是不認識她的,張口就叫她“許小姐”,今亦只是笑了笑,沒說什麽。
她父親許文,這人以為她是随許文姓許,卻沒想到她是随母姓的。
車裏安靜的很,司機并不健談,也沒問七問八,老老實實地開着車。
沒多久,今亦手機屏幕亮了一下。
顧清野問她:那今晚能去你家嗎?
顧導這個問題問的很有深度。
兩人第二次談戀愛,顧清野總是把握不好度,也不明白界限在哪裏,像上次他自作主張帶着今亦去他家睡,今亦就不大高興。從那之後顧清野就學乖了一點,表面功夫做得很好。
平時去她家吃還是去他家都總會特意問她一句,以示清白。
但稍微對顧清野這人有點了解的人都知道,他這麽問一句也不過是走走過場,替自己埋下伏筆,以後追究起來還可以辯解一句:反正是你讓我進來的。
今亦是真的拿他沒辦法。
而且他總這麽鄭重其事地問,她就忍不住覺得兩人不是在約吃飯,而是接着吃飯的由頭像幹點別的什麽。
趁着有空,今亦斟字酌句地發了條消息給他。
——你總這麽故意問,我會覺得你另有企圖。
顧清野:……
然後他就沒再發消息過來了,今亦待着無聊看了會街景,過了十幾分鐘,車停在一家日料店門口。
“先生還在開會,您先等會,會議結束他就會過來的。”
“嗯,麻煩您了。”今亦朝人笑笑。
進了店有人領着到了一個包間。
這裏倒是精致,濃濃的日式氣息,可惜今亦不大喜歡日料。
她不喜歡吃冷食,也不喜歡芥末,更不喜歡生魚片。
而且這裏還得跪着吃,她腿本來就不太舒服,偶爾有服務員進來,她也不好意思沒形象的坐。
最後折騰下來,她本就一中午沒吃飯,這會又累又餓,玩手機的心情都沒有,一看手機屏幕就覺得眼花。
大概等了一個小時,終于等到人。
許文明顯剛從會議上下來,一身得體西裝,雖然中年有些發福,但臉卻不胖,架着金絲眼鏡,透着一股斯文氣。
他在今亦對面坐下,很快就有人上菜。
“不好意思,這次會議有點長,耽誤時間了。”他說。
話雖是這麽說着,但今亦看他表情卻沒有半分不好意思。
“如果真的忙,也沒必要非要約出來吃飯耽誤時間。”今亦冷冷地說。
許文一愣,臉上充滿了不可思議,語氣也有些不滿,“今齡就是這麽教你的?怎麽這麽跟爸爸說話?”
今亦餓了半天肚子,在他來之前腿還抽筋,她原本就是有脾氣的人,不像顧清野那樣一點就炸,但說氣話來也不客氣。
“您要是不聯系我,我倒是還認您這個父親,”今亦說,“但一個連半點父親責任都沒盡到的人,一口一個爸爸,您不覺得心虛嗎?”
“如果您非得跟我談血緣關系,那我也沒轍,畢竟我也不能把您那點珍貴血液和基因剔除出去。”
“還有,我已經成年了,今年二十四歲,有自己的想法,別什麽事都說是我媽教的,我媽不會教我這些沒用的東西。”
許文将筷子往桌上一扣,整個人在暴怒的邊緣,“父母親不就是血緣嗎?我承認你小時候我沒怎麽管你,那也是你媽不讓,那時候你的監護人是你媽媽,我能做什麽?除了往你卡上打錢我能做什麽??你現在怪我沒管你??還有,當初我提過讓你回許家,你願意嗎?啊?”
“回許家?”今亦都氣笑了,“你家裏那個孩子年紀就比我小三個月,我去了叫他弟弟嗎?”
今亦實在無法想象,當初他一邊跟今女士談情說愛海誓山盟,兩人都準備結婚了,結果還跟別的女人搞在一起。
被戳到痛處,許文臉漲得通紅,“這是我跟你媽的事,你一個小孩子管這些做什麽!”
今亦忽然覺得很沒意思,她跟他永遠說不到一處去。
許文骨子裏是一個傳統的人,那時候家裏窮,跟今齡交往之後也得了不少好處,在商界也慢慢混出了名堂,從此一腳踩進了染缸。而那時候外公外婆不贊成這樁婚事,幾次飯局上都貶低他,甚至說出他們要是結婚就只能讓許文入贅這種話。
自尊心受挫,家裏父母也不贊成,許文父親甚至氣得生病住院,婚事一拖再拖,知道母親替他介紹了鄰村的一個姑娘,那姑娘性格好,聽話,兩家關系也很不錯,父母就撺掇他幹脆不要受那個氣,跟姑娘結婚算了。
而後的事情順水推舟,姑娘懷孕了,表面溫順的鄰村姑娘也沒那麽單純,挺着大肚子登了今家門。
許文如願跟今齡斷絕關系,娶了一位賢惠單純的妻子。
這些往事,許文總不願想起,一個成功人士,卻有這麽屈辱的經歷,他覺得這是他人生的污點,因此對于今亦,他所想的不過是她畢竟是他們許家的長女,是他的孩子,不過是一份虛無缥缈的責任感,跟父愛也沾不上邊。他唯一希望的,就是能讓今亦改姓,入他們家族譜。
他很早就想提這件事了,但那時候今亦年紀小被今齡保護的好,後來又出國了見不到人,一拖拖到現在,但到了現在,許文忽然有些怕這孩子。
她跟今齡很像,很聰明,什麽都看的清清楚楚,他害怕自己不算光明的小心思會被她看穿。
于是只能草草了結了這場尴尬的飯局。
兩人一口菜都沒吃。
走之前,今亦又餓又累,但還是趕在他上車之前跟他說了幾句話。
“也許我這人比較冷血,長大後我就沒叫過您……”
“那兩個字我也說不出口。”
“希望您健康長壽,生活幸福。”
許文狼狽離開。
無論這些年他賺了多少錢,出門有多少人奉承,但他骨子裏的自卑永遠都抹不掉,深深紮在他心裏,以至于,他從不敢面對今齡,總是打電話給今亦,因為他知道今齡不會給他留面子。
可能他活該如此,注定不能兒女雙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