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輪明月

每年農歷十二月二十到十二月二十三, 一共三天時間, 糖水鎮就要舉辦板燈節。板燈又稱橋燈,始于盛唐,興于明清, 尤以清朝康熙年間為最, 歷史悠久,久負盛名。

糖水鎮的板燈節, 享譽四方。很多游客選擇寒假期間來糖水鎮, 就是沖着這板燈節來的。

周最趕巧碰上了。

板燈節是整個糖水鎮年前最重要的一個節日。幾乎傾鎮出動,家家戶戶準備。

除了壯觀的燈陣, 板燈節上的各種花燈也是一道不可多得的美景。

糖水鎮家家戶戶都會制作燈籠。板燈節之前,每戶人家都會提前做好許多年燈籠,等到節日那天懸挂。

周最到糖水鎮的第三天就是板燈節。頭一天晚上,徐長安和肖曉慧正在給那些燈籠着色。

肖曉慧的手特別巧, 那些燈籠形狀各異,模樣千奇百怪。兔子燈、猴燈、雞燈……零零總總做了十多個。

周少爺覺得很新奇, 每個都拿在手裏反複看了好幾遍。看完忍不住驚嘆:“阿姨,這些都是您做的嗎?”

“我做了一半,有一半是長安做的。”肖曉慧笑着說。

“哇塞,師姐你好厲害啊!”對女神的好感又蹭蹭蹭往上漲。

“我們這邊很多女孩子都會做。”徐長安捏着顏料筆正在給兔子畫眼睛,聽到周最和誇獎, 女神淡定無比,頭都沒擡一下,專注畫畫。

這一帶的人注重傳承。制作花燈的手藝也被一代一代傳承下去。徐長安七。八歲的時候, 母親肖曉慧就将這項手藝傳給了她。

母女兩個配合默契。

“師姐,能讓我試試嗎?”周最躍躍欲試。

“你試吧。”徐長安把筆給他,她正好也畫累了,需要休息一下。

周最接過筆,“有什麽要注意的嗎?”

“沒有,你自由發揮。”

徐長安把場地留給周最。她離開前廳,去廚房倒杯熱水。畫得久了,口有些渴了。

前後不過幾分鐘的功夫,她倒了杯水再回來,周最就已經畫好了一只猴子。那猴子活靈活現、栩栩如生。速度簡直不要太快!

一看就知道是有繪畫功底的。

肖曉慧滿意極了,招呼女兒:“長安你看周最畫得多好啊!”

“你學過畫畫?”徐長安一雙手捧住馬克杯,杯壁溫暖,熨燙手心。

周最笑着說:“小時候上過興趣班。”

唐婉眉女士本着“德智體美全面發展”的宗旨,在周最上高中以前給他報了無數興趣班。繪畫、鋼琴、跆拳道、奧數……周最什麽都學過。

可惜他是個鬧騰的主兒,沒那個心性安安靜靜學東西。很多興趣班,他心情好的時候就去上一兩節課。心情不好,都索性直接不去。

看起來他每一樣都學了,可是學得都不精,不管哪一樣都是半吊子水平。

不過畫只猴子還是不在話下的。

她擡手指了指,自然地說:“那這些都交給你來畫好了。”

周最:“……”

女神還真是一點都不客氣呀!

“好啊!”

肖曉慧看了眼牆壁上的挂鐘,“到點了,我去燒飯。”

“媽,我去給您打下手。”

“不用,你繼續畫,可別都讓人家周最畫。”

周最繼續畫畫。

徐長安站在窗戶邊慢騰騰喝水,打算把那杯熱水喝完。

天冷,喝杯熱水能暖和身子。

前廳視線開闊,正對着運河。游船時不時從眼前飄過。女孩的背影娉婷婀娜,惹人注目。

微風掀動她裙擺,紮眼的墨綠色在人眼前晃來晃去。羽絨服帽檐處的一圈兒絨毛瑟縮發抖,搖擺不定。

她的長發被吹亂,發絲張揚。她伸手撩了撩,別到耳後。

這麽一個簡單的動作,落在周最眼裏,卻說不出的旖旎。

他沒管住眼睛,多看了好幾眼。

走神了,畫畫也不走心。

徐長安将那杯熱水喝完。周最剛好畫完第二只兔子。

她轉了個身,瞥了一眼,輕聲問:“周最,兔子幾條腿?”

“四條啊!”周少爺眼皮都沒擡一下。

“你看看你畫了幾條?”

周最低頭去看那只兔子,竟然有五條腿。

“嘿嘿……”少年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沒注意看,多畫了一條腿,我這就改掉。”

“就這樣吧,塗塗改改不好看。”

于是那只五條腿的兔子燈就留了下來。

“你要喝水嗎?”她問。

周最手頭動作不停,“不用,我不渴。”

“你畫吧,我幫我媽打下手。”

“好。”

大概過了大半個小時,徐長安給周最端來一碗熱氣騰騰的酒釀圓子。

“酒釀圓子,趁熱吃。”

“阿姨煮的?”

“我煮的。”

熱氣混着淡淡的米酒香,簡直讓人垂涎三尺。

丸子綿軟甜糯,有勁道,口感倍加。

青陵盛産米酒,家家戶戶燒菜習慣放米酒。當地的名菜蒜香米酒雞、米酒排骨、酒釀圓子。

中午飯很豐盛。青陵的名菜蒜香米酒雞和米酒排骨都被擺上了桌。

“阿姨,太好吃了,您手藝真好!”周最夾了塊排骨放進嘴裏,毫不吝啬對肖曉慧的贊美。

肖曉慧笑着說:“今天這頓飯是長安做的。”

“哇塞,師姐你廚藝這麽好啊!”

尼瑪,女神不僅人美心善,而且還這麽多才多藝。會做花燈,還會做飯。真是上得廳堂,下得廚房,十項全能呀!

周最對徐長安的敬佩之前又漲了不少。

“好吃就多吃點。”面對周最的贊美,徐長安依舊淡定。

“阿姨,您的手怎麽了?”周最注意到肖曉慧右手手腕處貼着膏藥,之前都沒看見過。

“老風濕犯了。”

“要緊麽?”他面露擔憂。

“不要緊,幾十年的老毛病了,貼貼膏藥就好了。”

***

第二天是板燈節。整個小鎮傾巢而出,人山人海,節日的氣氛格外濃厚。

長長的燈陣繞着運河走上一圈,家家戶戶迎接燈頭,以接福納祥。然後在空曠的場地進行“舞燈”。

板燈節以舞燈最為壯觀。

徐長安奉母上大人之命帶周最去看舞燈。

舞燈的場地在鎮政府樓前的大操場。整個小鎮俨然就是一片燈海。當地人和游客混在一起,人手一盞花燈,熱鬧非凡。

徐長安小心叮囑周最:“跟緊我,別丢了。”

這麽多的人,兩人一旦走散,可是件麻煩事兒。

“嗯。”周最手裏提着那只蹩腳的五條腿的兔子燈,重重地點點頭。

板燈多時十幾班,少則七八班。每班板燈,長的時候有二三百節,差不多一公裏長。

燈燈互動,頭尾相呼,像巨龍騰飛,似星光閃爍,使人眼花缭亂,目不暇接。舞起來場面實在壯觀,令人驚嘆。

周最覺得這真是一場視覺盛宴。

“那個是五谷燈。”徐長安揚手指了指。

順着徐長安的手勢,周最看到了五個形似谷粒的大燈。

“這個是狀元燈。”

燈上畫了秀才模樣的小兒。

徐長安說:“很多學生會把狀元燈挂到燈頭上去,祈求文曲星保佑,學業有成。我小的時候,每年都要挂狀元燈。”

“這個是子孫燈。”徐長安一一向周最介紹,“這是富貴燈。”

“那個是什麽燈?好像鴨子。”周最看到很多年輕的男女手裏提着形似鴨子的花燈,争先恐後地挂到燈頭上。

“那是鴛鴦燈。”徐長安回答。

熙熙攘攘的人流,人們歡呼雀躍。徐長安的聲音直接被淹沒掉。

“你說什麽燈?”周圍雜音太大,周最根本就聽不清徐長安的話。

“鴛鴦燈。”

“啊?什麽燈來着?”

“鴛鴦……”就在這個時候徐長安猛地被人撞了一下,語句也被撞碎。

她根本來不及把話說完整,迅速失去重心,上半身往周最身上傾倒過去。

“小心。”周最眼疾手快扶住徐長安的手臂。

“謝謝。”

兩人緊挨着,衣料相互摩擦,呼吸相撞,愈漸急促。

有周最扶着,徐長安終于站穩,沒倒下去。

人實在太多了,周圍全是人。五顏六色的衣服,男女老少,比肩接踵,人擠人。空間狹窄,根本騰不開手腳。

她正想退開。豈料後背直接被人推搡了一把,狠狠的一記重力襲擊而來。她重心往前傾斜,兩人貼得更緊了。

下一秒,嘴唇瞬間擦過周最的耳垂。

徐長安:“……”

柔軟的觸感一閃而過,好似一道閃電,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快得讓人不可思議。

周少爺渾身一顫,身體本能僵住。

徐長安垂眸,從她的角度能看到少年烏黑濃密的短發、白皙修長的脖子、光潔瑩潤的耳垂……

格紋圍巾松松垮垮挂在勁間,流蘇随風飄揚。

一直都覺得似曾相識。這一刻的熟悉感俨然攀升到了頂峰,突破了極限。

她像是一只幹癟的氣球,突然被人注入氣體,瞬間充盈了起來。

又像是在大海上迷失方向的扁舟,看到了燈塔的光亮,瞬間看到了前路。

更像是沙漠裏幹涸許久的旅人,忽然發現了水和綠洲,瞬間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理智在燃燒,思緒在沸騰,眼神迷離,整個人都不對勁了。

恍恍惚惚間,她的右手一邊顫抖,一邊慢慢上移,一把揪住周最的大衣。

閉上眼睛,嘴唇貼了過去。

孤注一擲,放任自己迷失,一切都不要思考。不計過往,亦不論将來,只活在這時這刻,活在夢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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