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黃鹂兒
“獨憐幽草澗邊生,上有黃鹂深樹鳴,春潮帶雨晚來急,野渡無人舟自橫。”
李舜炫原本是想為難衛展眉的,雖然聽說衛展眉在亭中片刻書二詩的事跡,不過現在情況與當時不同,現在衛展眉可靜不下心來寫詩。
但當這七言四句一出,李舜炫就完全呆住了。
這首詩與那天衛展眉抄的詩仙大作風格完全不同,但同樣都是不可多得的佳作,李舜炫再挑剔,也不得不承認這一點。
“好詩!”她也是喜歡詩文的,否則不會聽了那兩首詩連夜要見衛展眉,而且她畢竟是女子,那種奔放潇灑的詩固然能給她帶來美的享受,但她更喜歡是委婉動人的。恰恰這首便是婉約閑适,帶着淡淡的寂寞,對她這種受過良好教育氣質非凡同時想象力豐富的女子來說,簡直是致命毒藥。
因此,“好詩”兩字脫口而出。但立刻,她便意識到不對,衛展眉除了能作好詩外,給她的印象是走一步算三步的,這首詩真只是一首好詩麽?
再想起其中啓句獨憐幽草澗邊生,她忍不住低下頭,望向自己身體。雖然她克制住了這一舉動,可是眼下餘光還是看到那幽澗之畔的凄凄芳草。
該死,這小子在調戲自己!
李舜炫臉上頓時紅暈滿布,這可比剛才被衛展眉看到了全身更讓她覺得羞赧,因為她還稱贊了這是好詩!
然後再細想來,現在是秋末初冬,衛展眉卻睜眼說瞎話,後來跟着一句“春潮帶雨”,哪來的春潮?
一念及此,李舜炫就覺得心撲撲亂跳,膝下發軟,她精于丹道,當然也熟悉醫術,雖然沒有嫁人,卻知道在女子動情時,自然而然會春潮澎湃清泉湧動。
這句春潮帶雨寫得更加直白,那麽野渡無人舟自橫呢,舟的形狀象什麽?
這個時候,李舜炫已經沒有心思去品味詩韻,滿腦子裏胡思亂想,全是這詩句是否有所暗指。現在四句當中,有三句的暗指都給她想到了,唯獨第二句,“上有黃鹂深樹鳴”,她覺得似乎還不能解。
無論那句是什麽意思,總之都不會是好事!
“呸,滾!”
一念及此,霞飛雙靥,李舜炫喝道。随着她的喝斥,大片的水被拍了起來,澆了衛展眉一身,衛展眉瞬間濕淋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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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展眉知道她猜到自己詩中不懷好意,于是忍着笑,慢慢站起,然後又聽到李舜炫怒斥不許回頭,他小心翼翼避免回頭看到。
就在這時,一個驚呼聲響起,衛展眉呆住了,因為辛芝出現在他的面前。
這時他還沒有離開溫泉池太遠,辛芝除了能看到渾身濕淋淋的他之外,也可以看到在溫泉池中的李舜炫。雖然辛芝并不知道這是李舜炫的真面目,可是沒必要知道,她只要看到衛展眉渾身濕淋淋的和一個赤體美女呆在溫泉邊就可以了。
剩餘的完全能夠發揮想象力得知。
“你你你就這麽……這麽……”
辛芝指着衛展眉,簡直有些氣急敗壞,這可不是她第一次撞着衛展眉與別的女子在一眼,與童畫還好說,畢竟童畫與衛展眉認識得較早,辛芝無法判斷兩人之間是不是此前就有情愫,可這個女人是誰?
李舜炫同樣愣住了,說來也怪,當着衛展眉的面時,她哪怕露得光光也沒有太大害怕,可被辛芝這一同性別看到,她反而覺得羞澀異常,立刻将自己完全埋進水中,只露出一對眼睛,咕碌碌轉着,想看究竟會發生什麽事情。
辛芝是跟着衛展眉來的,衛展眉為了幫好治好身體內的隐疾,甚至願意付出五石行風散丹方這樣的代價,所以在李舜炫看來,這個用六耳彌猴面具遮着臉的少女,與衛展眉肯定有情愫。
衛展眉剛才吟詩戲弄她,現在被辛芝誤會,這就是報應,所以李舜炫完全忘了自己也是局中人,只顧看熱鬧了。
“溫泉很不錯,你要不要也泡泡?”衛展眉說出了一句讓辛芝怒火瞬間熄滅的話。
他一臉坦然,沒有任何羞愧,辛芝愣愣地看着他,然後展顏一笑。
“我可不習慣和別人同時泡澡,等有空再來吧,瞧你現在身上全濕了,我們回去,立刻換了,免得涼着。”
辛芝的口吻,沒有絲毫妒意,完全是一位寬宏大量體貼入微的小媳婦模樣。李舜炫頓時愣了,這幾天她與辛芝也有接觸,知道這是個好強的女子,雖然豪爽,可并不意味着她沒有小心眼,相反她的醋意還很大,可現在這模樣……究竟是什麽情況?
于是她就沒有注意到,辛芝看似體貼地掀起衛展眉濕衣裳的手,狠狠在衛展眉胳膊上擰了一下。衛展眉咧開嘴,似乎是要喊痛,可在辛芝那溫柔得近乎詭異的眼光中,他還是将之遏制住了。
好吧,既然辛芝想要表演,那自己就配合一下吧,反正嚴格來說,自己并不吃虧。
辛芝的表現讓李舜炫覺得怪異,她原本準備看一出好戲的,結果卻什麽都沒看到,這讓她百思不得其解。
挽着衛展眉胳膊,辛芝突然回過頭,象是剛剛才想起一樣,對着水池中的李舜炫道:“順便說一下,常喝木瓜汁,胸部能變大哦。”
“卟噗!”
半個頭都在水池中泡着的李舜炫噴出一口水,而衛展眉也劇烈地咳嗽起來。事實上,剛才衛展眉注意了,李舜炫确實不算大,盈盈一握,但小也有小的好處啊。
可是這話衛展眉不能說出來,說出來的話今天只怕要出人命,而且十之八九是兩女追殺他一男。所以衛展眉只能裝聾作啞,而李舜炫在水中羞怒交加,她大家出身,又被父兄寵慣了,一時半會,想不出怎麽回應,只能生生将這口氣咽下去。
辛芝拉着衛展眉離開,再也沒有回頭。
在他們離開之後,李舜炫才惱怒地低聲咒罵:“以為自己大得好麽,用束胸裹得那麽緊,每日也不閑憋得慌?大冬瓜,傻肥姐!”
辛芝其實一點都不肥,比起童畫來,衛展眉覺得她甚至有些瘦俏。被她挽着離開了溫泉池,剛開始時身上水是熱的還不太覺得,可當濕衣冷了之後,再被山間涼風一吹,衛展眉就覺得寒毛都豎了起來。
“我先去換衣服。”他一邊說一邊加快腳步。
辛芝似笑非笑地瞄了他一眼,衛展眉裝着沒看到,換衣服要磨蹭好一段時間,有這段時間,足夠他想好如何應付辛芝的下一步了。
今天的辛芝實在太過詭異,衛展眉也沒有想到她的反應會是這樣,按理說,拔出劍來要求衛展眉給她一個合理的解釋才是正常,大吵大嚷譏諷嘲笑也是正常,唯獨溫柔體貼很不正常!
然後,他驚訝地發覺,辛芝竟然跟着進了屋子。
“喂,你不出去,我怎麽換衣裳?”
“又不是沒有看過。”辛芝目光在衛展眉身體某個部位溜了一下,然後半是譏笑地說道:“你以為很好看嗎?”
“你今天不正常。”衛展眉道。
“是嗎,那是因為你做了虧心之事!”
“拜托,我哪裏做了什麽虧心之事,就算是今天做了什麽,我也不覺得虧心,男歡女愛你情我願,有什麽虧心的?”
“啐,下流!”每當衛展眉對自己的風流韻事振振有詞時,辛芝就覺得無法與之讨論,一個人連臉皮都不要了,他還怕什麽呢?
衛展眉見她不出去,便真的開始換衣裳。其實衛展眉以為自己做出寬衣解帶的動作,辛芝就會逃走,可讓他沒有想到的是,他将上衣都解開了,辛芝卻依然沒有離開。他驚訝地回頭望了一眼,卻發現辛芝一臉茫然神游物外,似乎在想着什麽心事。
“你怎麽了?有心事?”衛展眉問道。
“我有什麽心事?”回過神來的辛芝目光閃爍:“你不要轉移話題,說說究竟做了什麽!”
“你以為做了什麽?”
“難道說你要我相信,你們兩那模樣,就只是吟吟詩賞賞花?”辛芝反問道。
衛展眉苦笑了:“還真是吟詩了。”
辛芝撇了一下嘴,滿是不信的模樣:“說說,你吟的是什麽詩!”
衛展眉便又将那詩再吟了一遍,辛芝雖然不象李舜炫那樣喜歡詩文,可也不是完全不知風雅的,聽完之後,也是贊了句好詩,過了會兒反應過來:“你……你這寫得是什麽?”
“風景啊,很好的風景。”衛展眉如實回答。
“你當我不知道那是什麽風景嗎,你這個寫淫詩的下流家夥!”越是細想,辛芝便越是面紅耳赤。
衛展眉一板正經,用居高臨下的目光看着她,然後搖了搖頭:“分明是一首好詩,雅者見其為雅,淫者認其為淫,不在于詩,而在于人啊!”
辛芝愣了一下,然後伸手便抓住了衛展眉的耳朵:“你說我心裏想着、想着……”
她畢竟還只是少女,雖然豪爽帶着男子氣,可接下來的話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了。衛展眉感覺到她柔軟的手指捏着自己的耳朵,自己臉側鼻息如蘭,心中不禁一蕩。
不過到此就應為止了,這是辛芝的底線,再調戲下去,她真的會發怒,那就适得其反。所以衛展眉低聲呼痛求饒,總算讓辛芝松了手,得意洋洋地出了門去,衛展眉才有機會脫了濕衣,用毛巾将身體上的水抹幹淨。
當抹到被徐夫人稱為好劍的部位時,他微微笑了一下。
與此同時,仍在溫泉池中的李舜炫猛然從水中跳起,滿臉緋紅,朝着衛展眉曾經呆過的地方啐了過去:“該死的淫賊,那黃鹂、那黃鹂竟然是那髒東西!”
三川郡的方言之中,黃鹂又被稱“鳥兒”或“雀兒”,這可不就是男人的那活兒麽,那個淫賊,不僅看了自己,還起了賊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