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孵蛋(五)

“你睡覺吧,我回龍宮看看。走的時候也忘了管那只蛋,沒給打碎了吧。”吃完喝完,白璃跟衛霄說。

衛霄搖頭:“帶我一起回去啊!還是龍宮住着舒服。”

“你這麽重的傷,不好搬來搬去的。再說了,雖然可以避水,但是水下終究不利于你養傷。”白璃解釋。

“哪兒有這麽多說辭!”衛霄不依:“我不要一個人,你看我現在這麽虛弱,萬一給只野貓叼走了可怎麽辦?”

白璃簡直拿他沒辦法,只好帶着他一起回龍宮。

龍宮裏面,蝦工蟹役們正在忙忙碌碌地修複被損壞的宮殿。看到她回來水族們都丢了手中的活計,臉上笑的跟個海菊花似的:“大王回來了!”

白璃覺着氣氛有點怪怪的:就算看她回來了也不至于高興成這樣吧,龍長天的民望沒這麽好啊……

“大王回來啦!”迎面珠珠游了過來,笑吟吟下拜:“恭喜大王,賀喜大王!”

“呃,喜從何來?”白璃摸不着頭腦。

珠珠啓唇欲言又止:“大王請随我來,一看便知。”

還保持着蛟型的白璃搖搖碩大的頭顱:“等我先把他放下……”

“不要不要,我也去看我也去看!”她背上的衛霄叫喚。

珠珠之前沒認出衛霄,還當是個布帛成精的生靈呢。他這一叫喚才從聲音聽了出來:“是世尊?世尊這是怎麽了?”

“噓——。”白璃舉爪示意她不要張揚。

“噓!”衛霄也跟着來。

珠珠引導着他們二人來到一處房舍。白璃載着衛霄不好變幻人形,因此只能把眼睛貼窗戶上往裏看:“到底什麽事兒啊,這麽神神秘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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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未落,嗖地一聲,不知道什麽東西給摔了過來。“你還有臉回來!”同時斑媽媽的咆哮在屋中響起。

白璃一扭脖子,輕松地躲過了這不明物體。她卻忽視了背上張頭張腦的衛霄,于是這東西就不偏不倚糊在了衛霄的臉上,把他唯二沒給紗布包上的地方:眼睛和鼻子,糊了個嚴實。

“什麽東西!”衛霄大叫:“什麽味兒啊!嘿喲、嘿喲——哎喲,小琉璃,我拿不下來!”他的胳膊被布繃的又緊又硬,沒辦法彎曲。

白璃伸過一只爪去給他拿下了。她兩只爪尖捏着那不明物體看看:這是一塊柔軟的素紋鲛绡,上面飽吸了不是水的液體。這液體散發的味道白璃很是熟悉:“龍溺?!”她炸鱗了。她忙不疊地扔東西洗爪。

“龍溺?”衛霄茫然:“那是什麽東西,能吃嗎?”

“呃,就是龍的排洩物。”珠珠好心地給解釋。

衛霄:“……琉璃你別光顧着洗你的爪子了,叫你那小水魚給我臉洗洗!不行,光洗不行要換布——你說你的下人這都什麽素質啊!沒事兒把你的排洩物亂扔!”

白璃:“……”

如果有可能的話,白璃真想洗洗耳朵。

“這到底怎麽回事!斑媽媽你在搞什麽!”白璃怒了。

“你問我?我還想問你呢!”斑夫人游了出來:“哪兒有你這麽當爹的!危難臨頭,自己跑掉,把崽子扔下!看看你看看,我可憐的小龍孫孫,這都給吓的提前破殼了!”

白璃:“……什麽?!”

衛霄:“……什麽?!”

倆人同時抻長脖子往斑夫人懷中瞅去:那裏抱着的,是一個小小的襁褓,襁褓中,似乎隐隐約約露出個小龍嘴!

“給我看看給我看看!”衛霄首先叫嚷起來:“這小東西太貼心了,知道我受傷,自己趕緊孵化出來給我補……”後面的話沒說完,因為白璃使個水流捂住了他嘴。

斑媽媽也是從聲音裏才認出了他。“就是因為這個不雌不雄的,我兒才不顧親崽的!”斑夫人做出了判斷。“不勞費心!你們自去逍遙快活,我的好孫孫不礙着你們!”她說着,氣鼓鼓地轉頭就走。

珠珠可是給吓的倒吸冷氣:這無知者無畏的老太太!“好媽媽好媽媽,您累了,把王子交給我照料吧,您且去歇着,今兒有上好的東海瓊草,您還沒來得及品嘗呢……”

斑夫人借臺階也就下了。

她進了屋,珠珠這才把那襁褓抱給白璃他們看:“來來來,我們的王子見過爹爹。”

“給我看給我看!”衛霄又叫。

白璃不理他,就着珠珠的手把襁褓打開。

“王子不足月而出,到底是有些體弱,經不得外面這冷水。”珠珠緊張道。

“無事。”白璃打量着襁褓裏的小東西。

和之前在龍珠裏的模樣差不多,這是一條通體金燦燦的小龍,唯背脊上從頭到尾一絲白線。此時他倆前爪抱着尾巴,縮成一團,睡的正香,可也能看出身量不大,體态羸弱。白璃伸爪比比:他還沒自己一個爪尖長!

“咦,怎這麽小,怎是一只小金龍,說好的琉璃小白龍呢?!”衛霄也顧不得疼痛了,攀着白璃身體爬了爬由背上爬到脖頸,這才看到小龍。他失望大叫、他手舞足蹈以表達心中悲憤,然後就一不小心從白璃身上跌下去了。好在白璃眼疾手快一爪子把他抄住了。

珠珠看看白璃面無喜色,再琢磨琢磨衛霄的話,她瞪大了眼睛:難不成,大王叫人給帶綠帽子了?

因此當白璃抓過小龍飛走的時候,她也沒好出聲阻攔。

白璃飛回了寝宮。被損壞的寝宮此時已修繕完好。白璃化成人形,把衛霄放到床上,然後兩只手捧着小龍,把自己的龍氣真元輸給他。

不足月而出對這只小龍的影響太大了,他的身體各處都還沒發育完全,魂魄和身體結合的也不穩,神識更是弱小的可憐。白璃不确定還有沒有其他問題,比如這娃的耳朵好使吧?以龍的聽覺之敏銳,他們吵了這半天,這娃都沒被吵醒,耳朵不會是聾的吧?!

“小琉璃,小琉璃,你給他自己的真元幹嗎?”衛霄叫了她兩聲,白璃也沒顧得理會。衛霄就不高興了。他咳嗽一聲:“雖然不是琉璃小白龍,也罷了,我勉強吃吃好了。”

白璃一驚,抱緊小龍走了兩步離他遠點。

“幹嗎?把小東西給我吃啊!”衛霄伸手跟她要:“好歹是只真龍,我現在體弱,吃了多少能補點。”

別吃了吧,他是我的同類。白璃話到嘴邊又遲疑:怎麽可能勸阻一只金翅大鵬鳥不吃龍。

白璃心中,因這兩天的親密接觸而模糊了的二人的身份差別,此時又鮮明的彰顯了出來。

“這麽一點點大,能補到什麽!”她最終說:“不如再養大一點,肉也多些,才好湊足七十二種吃法。”

衛霄誇張地伸舌頭舔嘴唇:“好是好,可是遠水不解近渴啊!”

“你放心,有我照顧你,不吃龍肉也能把你身體養好,補的壯壯的。”白璃道。

衛霄顯出為難地樣子遲疑着,“別是因為他是你同類你就想保下他吧,”他說:“誰知道這小崽子瓤裏是個什麽黑心貨色呢?小琉璃,你不要太天真!”

“沒有沒有,真的,養大點就給你吃,真的!”白璃敷衍他:“話說你剛才有沒有碰着哪兒啊?傷口沒有進到水吧?疼不疼?”她把小龍放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并轉移他注意力。

衛霄眨巴眨巴眼睛,在床上滾了滾:“還好啦,不過這個被褥不夠柔軟。”

白璃忙找了更柔軟的被褥添上。

“你睡會兒吧。”她給他蓋上鲛绡。

衛霄點點頭,閉上了眼睛。“你別走開,別我睡着了有魚來咬我。”他又說。

不過一會兒看他睡着了,白璃立馬起身踮着腳尖走開:好多事兒等着本王處理呢。時已立秋,來自東海、清除暑汽的水雲源源不斷地沿着固定的軌跡通過大澤上方。牧水神龍須得去迎接這些水雲、留下治下所需的量,并結合實際情況合理安排到治下各處去……

“我睡不着。”身後衛霄的聲音又響起。

白璃離開的腳步急急停頓,差點沒腳抽筋:“怎麽了?”她扭頭,擠出滿臉的笑意問。

“床太大了,水動來動去的,我就感覺心慌氣短——許是創傷後遺症吧。”衛霄無辜地道:“你陪我睡。”

白璃無奈:“自己睡。”

“要不,讓那只小龍陪我睡也行啊。”衛霄眨巴着眼睛道。

“不行……”

“那麽就你陪我睡。”

“……小龍陪你睡吧。”

把小龍放衛霄旁邊,白璃倒是真不能離開了。

“他倒是睡的香,一直沒醒。”衛霄想伸手戳小龍,不過胳膊不給力,他就湊過頭去,用鼻子碰他:“唔,香香的龍味兒,烤乳龍,牛乳蒸乳龍,乳龍肉火鍋……”

“好了好了,”白璃受不了:“都說了先不吃了,別念叨了,睡吧。”

“話說既然先不吃,那我們給他起個名字吧——我突然想到一個很合适的!”衛霄精神頭很好,顯然還不想睡。

白璃一想,起個名字也好,起了名字的話,小龍就不是一塊肉了,那衛霄和他處着處着許就産生感情了。“好啊,說來聽聽。”她以手托腮,做出傾聽的模樣。

“唔~叫肉圓子!”衛霄公布他的大作。

白璃(冷漠臉):“……”

“你想啊,他還是蛋的時候,圓滾滾的,是不是像一顆肉圓子?現在呢,他這麽瘦小,叫他肉圓子呢,就是希望他能趕快長成肉圓子一樣圓乎乎的——這名字寓意多麽美好!”衛霄得意洋洋地道。

所以說還是惦記着吃啊……不過白璃也沒心思和他争,怕是争也争不過:“肉圓子就肉圓子吧。”

她的順從讓衛霄大為高興。“喲,肉圓子,小肉圓!你有名字了!”他又用鼻子去逗弄小龍。

小龍——哦不,現在該稱呼他為肉圓子了,許是在睡夢中聽到了這名字,被驚醒了。“嗷嗷~”他發出龍崽獨特的哭聲,并伸展四肢,一泡尿小水槍一樣地從他小丁丁射出,射了近在咫尺的衛霄滿臉。

“啊啊啊啊啊!”衛霄發出撕心裂肺的嚎叫:“他尿我他尿我!琉璃趕緊把他做成炖丸子!”

然而白璃退避三舍,只揮揮手,喚出一群水魚過去收拾,等收拾完了,她才過去,把被褥一股腦兒全換了并扔掉。

“如果你老是這樣,老是這樣不加控制地便溺,那我也不要你了哦!”她又給衛霄換掉臉上紗布,并威脅肉圓子。

肉圓子的小眼睛裏面空空蕩蕩的,似乎在看他們,似乎又沒有。

“聽到了沒有!敢不聽話,把你吃掉!”衛霄給白璃幫腔。

這次肉圓子許是聽到了,他揮舞着四只小爪兒并小尾巴,又哭了起來。他既體弱,這聲響就不是很大,卻惹人心煩。

“這不是還沒吃麽……小琉璃,你倒是想想辦法,讓他別哭了呀,哭的我頭疼!”衛霄催促白璃。

“我也沒辦法呀。”白璃雙手把小肉圓捧起來:“給你龍元吃,趕緊吃吧吃吧別哭了!”

她又往他身體裏輸了好多龍氣真元,然而小東西并不領情,只是一個勁兒哭。

“他是不是不要吃龍元,要吃奶啊?!”衛霄又亂出主意:“你給他喂奶啊!”

“你才給他喂奶呢!”白璃抱起小東西往外走:還是找個有奶的給他喂奶……擦,給他帶歪了!“你真是卵生生靈的恥辱!”白璃扶額:“原來你們金翅大鵬鳥幼時是吃奶的麽?!”

“哦,對哦,咱們卵生的并不要吃奶。”衛霄拍拍頭:“被他哭的我腦子都不好使了。不過他總得吃點什麽吧?”

雖并不吃奶,但斑夫人已安排好了名義上的奶娘,服侍小王子起居。奶娘的照顧下,肉圓子終于吃飽喝足,再次陷入沉睡。

“這麽麻煩,真的要養着?”衛霄看着白璃,一臉苦相地問。

“養兩天就好玩了,真的,嬰兒就是這樣。”白璃安撫他:“你嫌麻煩,讓那條花斑魚養着就是。”——不過她心裏也犯嘀咕:這看起來,完全是一個普通的龍崽啊,那只氣派不小的魂魄,還在裏面嗎?他會蘇醒過來嗎?

“算了吧,”衛霄撇嘴:“那條花斑魚那麽兇,她養出來的東西味道一定不好!”

他這裏不待見斑夫人,斑夫人還不待見他呢!

“那個不雌不雄的,霸占着大王,算怎麽回事!”這一日,斑夫人和珠珠閑話:“他都多少天沒去你那兒了?你也不知道着急!”

“這……”珠珠辯解不能:“媽媽你說什麽話,大王與那位大人只是君子之交而已……”

“君子之交個屁!”斑夫人着扇子拍打着尾鳍以表達情緒的激動:“媽媽我是誰?我閱歷過多少人?他能瞞得過我去?你看那個不雌不雄的東西,他眼睛裏的那點小賊光,滴溜溜地繞着咱們大王打轉兒!——咱們大王倒是沒歪心思,我教出的兒我知道。那個東西,他就是勾着咱們大王纏着咱們大王,且等着咱們大王落進他的網裏去呢!”

珠珠目瞪口呆:“這這這,媽媽絕對想多了,您不知道那位大人的身份,他身份高貴……”

“這種事兒和他身份沒關系,和他分/身有關系,我的兒!”斑夫人高貴冷豔地道。

珠珠向來能言善辯,然而此時她是一個字兒說不出。

“好了你年輕臉皮薄,這事兒媽媽給你做主!”斑夫人說着就拉着珠珠往外走。

“媽媽這是要做什麽?”

“把你漢子搶回來!”

她們到白璃寝宮的時候,白璃正在給衛霄揉身體。

那是因為之前白璃央求白璃:“我身上好癢,你幫我撓撓。”

“那是傷口開始結疤了,不好撓的。”白璃說。說話的時候她抱着肉圓子輕輕搖着,目光傾注于他臉上,而肉圓子也瞪着不太有神的眼睛看着她,兩人間顯得靜谧溫馨。

衛霄翻個白眼:“我知道是開始結疤了,但是怎麽恢複的這麽慢……我想,是不是吃了肉圓子能恢複的快些呢,畢竟龍肉有促進外傷愈合的功效。”

白璃立馬把目光轉過來了:“都說了不吃了,怎麽又提這一茬。得啦,我幫你揉揉,輕輕揉揉,應該不礙事。”

“好啊好啊!”衛霄立刻朝她張開雙臂。

斑媽媽一行闖進寝殿的時候,就看到這麽一幕:衛霄坐在床上,上半身靠着白璃胸,頭搭在白璃肩上,而白璃在給他揉腰上的肉:“疼不疼?疼就說哦。”

珠珠一看,臉上莫名一熱,轉身就想走,然而斑夫人把她拉了回來。“喲,咱們來的不是時候啊。”她氣定神閑地游動上前,那氣場卻強大如一位大将踏上他的戰場。

“媽媽有事兒嗎,怎進來也不通傳?”白璃也感覺不太像話,她想推開衛霄起身迎接。

然而衛霄卻搶先一步摟住了她的腰:“就是就是,太沒禮貌了!”他說,那聲音還故意放的軟綿綿嬌滴滴的,把白璃都吓了一跳。她好笑地看衛霄一眼,她看出衛霄是故意要戲弄斑夫人。

豈料斑夫人根本不打算跟他對文戲,而是上來就上演全武行。“去你個娘希匹!”她一把把衛霄搡到床上,又一把拎小雞也似地把白璃拎起:“通傳?你吃老娘嘴裏的食兒的時候可曾通傳過?如今你有能耐了啊,敢跟老娘擺譜了啊!”

“不敢不敢……”白璃招架不能

“跟我走——把我孫孫也抱走!”說着斑夫人就拖着白璃遠去了。

只剩下衛霄在床上伸手:“不許搶我小琉璃!別留我一個人~”

等白璃回過神來,已經身處珠珠的寝殿之中。

“呀,斑媽媽這手勁兒也忒大了點,大王這耳朵都給她擰歪了!”珠珠驚呼。

“是嗎。”白璃趕緊揉揉——怕是那層蛟皮給她揪巴壞了,好像頭上也有點不得勁兒……

“讓我來。”珠珠把她按在美人榻上,款款坐到了她腿上,整個身子都貼了上來。

“珠珠。”白璃握住她的手:“給我唱個歌兒吧,我很累。”

“哦,是。”珠珠看看她的臉色,從她身上下來,坐到她腳下的地毯上,靠着她膝蓋,悠然唱起歌來。

鲛人的歌聲是四海八荒最美的聲音,能觸及靈魂,撫平傷痕。白璃聽着聽着就睡過去了,她的确太累了。這幾日她又要照顧衛霄又要照顧肉圓子,還要分心找空兒處理水務,基本上沒合過眼——認真論起來,其他各項都不是事兒,唯一消耗體力的還是衛霄的威壓。雖然他已經刻意壓制了,然而她和他接觸的也太近了,所以還是能夠感覺的到,并無時無刻不在消磨着她的意志力與體力。

她做了個夢,夢裏她揪着衛霄的衣襟沖他那張精致的小臉兒左右開弓:“我該拿你怎麽辦啊怎麽辦啊!”

……

珠珠唱完一曲,擡頭一看,白璃已經歪倒在榻上,睡的很沉了。她起身,示意所有的魚侍退下,然後輕手輕腳地幫她脫衣服。

脫掉外衫,除去靴子,珠珠又爬到榻上,扶起她的頭,摘掉發冠,解散發髻——發髻一散開,下面的頭皮上明晃晃出現一道裂痕,裂痕之下,冒出一只晶瑩透徹的小角。

珠珠瞪圓了眼睛張大了嘴:這,大王這是怎麽了?這偌大歲數,還能長新角怎地?她再仔細看看:不對,這頭皮,這裂開的頭皮,越看越像一層假皮,裏面的瓤兒才是真身!

珠珠被自己的想法驚出了一身冷汗,腦子裏卻走馬燈一樣輪轉起這許多日龍長天的不同以往:他沒有召興美人,沒有飲酒作樂,沒有折騰水族和人族;他消滅了黑魚族,還清理水底,聽說前兩天容山老妖也被他給殺了……

珠珠突然湧起一股勇氣。她伸手顫抖着抓住那裂痕兩緣往兩邊撕——輕而易舉就撕開了,裂痕一路向下延伸,延伸過後腦,延伸過脖子……色如冰雪的頭發從裂縫中冒出來,然後是雪白晶瑩的脖頸,肩膀——脖頸和肩膀的輪廓,決然是女子的!

珠珠呆住了,她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辦:是繼續扒?還是粘回去權當沒看見?可是這是怎麽一回事兒呢?

就在她這慌張失措的當口,白璃嘤咛一聲,轉了個身。她還是睡的很沉,但是一直因為這蛟皮而感覺不透氣。現下後背好像透了點氣,她本能驅使伸手抓住後背的蛟皮一撕,把自個兒上半身全露了出來。

珠珠緊緊捂住了嘴。

許久,她的心慢慢落回了肚子裏,她的眼睛開始亮起來,她的臉上浮現笑容:原來,這兒藏了這麽一個水晶玻璃人兒!她看起來不像是會害人的妖精——這兩只角倒很像是龍呢,她是龍嗎?是來拯救這裏水族的嗎?一定是的!嘤嘤嘤,大澤水族盼了多少年的真龍啊,終于來了!

珠珠熱切地看着白璃,她恨不得白璃立刻醒過來好讓她表一表忠心。然而白璃睡的那麽沉,一直睡了快三個時辰才醒。

她坐起來揉揉眼睛,發一會兒呆,才看見珠珠坐在她身邊,笑的傾城傾國的。

于是白璃也跟着傻笑起來,笑了一會兒她才覺得:怎麽身上冷飕飕的?低頭一看:“啊!”她雙臂環胸尖叫起來。

“現在藏也沒有用哦,該看的我都看過了。”珠珠笑道。

白璃轉頭看她一眼,再看自己一眼,這才完全清醒:哎呀,暴露真身了!

小半個時辰以後,趴在白璃懷裏的珠珠哭的大珠小珠落玉盤的:“大王你怎麽才來啊……你為什麽不早來十年啊…….我的人生啊……”

“好,乖,不哭了哦。今兒哭出來的珍珠夠買好幾頃地了。”白璃捧起她的臉,細致地給她擦幹淨:“我的事情你都知道了。那你呢,你以後有什麽打算?”

“以後?打算?”珠珠抽抽搭搭道:“我的整個人生都給龍長天毀了,還有什麽以後,還用什麽打算。”

“鲛人擁有那麽長的壽命,如今只不過在龍長天身上蹉跎了十年而已,哪裏就談的上整個人生路。”白璃道。

“可是……”珠珠欲言又止。

“可是這世上向來對女子嚴苛,凡人是這樣,精靈們也莫能除外。你既然被龍長天霸占了,這餘生,便是擺脫了他也沒什麽新的希望了,是嗎?”白璃看着她的眼睛,誠摯地道:“但我不這樣想。我沒法改變所有人的想法,但至少我能改變你一個人的人生。珠珠,讓過去的事情過去,然後開啓你新的生活。如果你暫時沒有其他想法,就留在這裏幫我治理大澤吧。”

“幫你治理大澤?那不是男人們的事兒嗎?哦好吧你就是女的。”珠珠眼裏燃起一點小小的火花:“可是怎麽幫你,我什麽都不會,除了唱歌跳舞和床上功夫,真丢人,嘤~”她又哭了。

“說了別哭了。你會很多事情,你能做很多事情,只是你自己還沒察覺而已。”白璃拍拍她的臉:“如果你不怕辛苦的話,我也可以教你修煉。”

“真的嗎?”珠珠眼裏的火花嘩啦一下火上澆油:“我也可以修煉嗎?我也可以,可以就像你殺掉龍長天那樣,那樣厲害嗎?!”

“是,你可以。”白璃衛霄道。

“那你教我啊,現在就教我!”珠珠迫不及待。

“修煉不是一朝一夕能行的事兒,這個先不急。眼下倒是有一件事你馬上就能幫上我的忙。”白璃道。

“嗯嗯,請大王吩咐。”珠珠快樂地點頭。

“你找下你父親,讓他琢磨下重開海市這事兒。”白璃道。

珠珠不解:“海市,我聽族裏老人提起過,說是以前龍王在的時候,每逢月圓之夜都會在湖底開啓海市。那時四方各族生靈都來參加,天上地下的珍寶都能見到,好不熱鬧繁華。後來龍長天來了,橫征暴斂的,海市就慢慢熄了——現如今若要重開的話,還不是大王一聲令下的事兒?”

“沒這麽簡單。”白璃搖頭:“龍長天豈止是橫征暴斂,他使的黑招兒多着呢,總之大澤海市的名聲已經給他作踐的臭不可聞了。現在我頂着他的皮說重開,沒人會來的。你父親名望高品行好,他來想辦法的話還有幾分可能性。”

“嗯,我明白了!”珠珠用力點頭:“我一定給大王辦好!”

從珠珠那裏出來,白璃沒回自己寝宮——一回去就會被衛霄黏住不得脫身!得趁着這個機會趕緊把立秋的雲氣推了。她匆匆忙忙逃也似地出水奔雲而去。

離開珠珠宮殿是半夜時分,推完雲氣已然是第二日的下午。以往她幹活都是心無旁骛的,然而這次:“看不見我,衛霄不會鬧騰吧?”“他不會亂滾弄壞傷口吧?”“魚兒們會記得給他吃飯吧?”這些問題老是冒上心頭。所以一幹完活,她又匆匆忙忙地趕回龍宮。

途中經過一座凡間小城,一股點心的甜香直沖上雲端,白璃抽抽鼻子,停止了飛行:唔,買點點心,堵住衛霄的嘴。

她找了個偏僻巷子落下去,搖身化為凡人,循着香味尋找過去。

那是一個小小的點心鋪子,門口倒圍了不少人——全是姑娘媳婦,沒的一個男子。白璃知道人間注重男女大防,因此站在在一兩丈外,想等這些女子買完她再買。然而龍長天這個皮囊誠然勝過大多人間男兒,那些女子們都不買點心了,反倒扭頭捂臉瞅他。

“哎喲,這位一表人才的公子哥兒哎!”賣點心的小夥計人不大,機靈勁兒不小,知道白璃不走,他的點心怕是都賣不出去了,趕緊含笑先招呼了她:“您看看您是來點兒什麽?桃花蜜、梨花蕊、杏花黃,我們這兒的花點心那是美名遠揚啊!”

“那就都來一份兒吧。”白璃抛出一角銀子:“不用找了。”

如此大防的主顧,自然得賣家歡迎。“謝了您那!哎喲您是給給家裏小娘子置辦的吧?您家娘子真是好福分啊!”小夥計那嘴甜的跟抹了油似的。

然而他這話卻招了所有在場女子的白眼。

拎上點心,回了大澤,到了寝宮門口,白璃還頗有兩分心虛。她放輕腳步,豎起耳朵往寝宮裏走:他在做什麽?他生氣了沒鬧騰了沒?該怎麽哄他?

然而寝宮裏卻傳出一陣嬉笑聲。

“世尊讨厭!”一個女子嬌聲嬌氣地道。

這個聲音好熟悉……白璃一下子恢複冷漠臉,哐當一聲上腳把面前的門踢開。

“啊,龍兄回來啦。”床邊一個豔麗張揚的女子站起來:不是碧拂是哪個?!她竟然沒死!窗下的椅子上還坐着個人,卻是在雲霞山有過一戰的元月。

白璃立刻進入警備狀态。

“你回來啦,你去哪兒啦?碧拂過來看我。”衛霄半倚着靠枕,嘴裏也不知道吃着什麽,含含混混地對白璃道。

“哦,碧拂有心了。”白璃把點心放到一邊桌子上,假裝不認識的樣子看向元月:“這位是?”

“我朋友元月,這些日子多虧他照顧我。”碧拂為二人介紹。

元月朝着白璃勉強一笑——白璃不難猜出他為什麽笑的這麽難看。“前幾日聽說你在雲霞山出事了,我這兒一點瑣事纏身也沒顧得上去看你,現如今是大好了?”她又問。

“哎喲我狠心的龍兄,小妹還以為你發狠再不理會我了呢,如今你這麽說我就放下心啦。”碧拂裝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我可是受了好重的傷,差點就死了呢!現如今整個人還是虛的很——可是我聽說世尊受了傷!既然還有一口氣,我就得來問候!”

“你有這份心就足夠了,何必親自前來。”衛霄道:“還給我帶了這麽好吃的點心——再喂我一快!”

“世尊這麽喜歡,碧拂太高興了!”碧拂歡喜地翹着小蘭花指給他喂食。

“你也吃啊。”衛霄反過來喂她。

碧拂歡喜的不知道怎麽好了。

“對了,你傷到了哪裏呀?給我看看?”衛霄又問她,

“是心口呢。”碧拂嬌嗔。

“哦,那傷的着實要緊。”衛霄嘆息:“這下手的人也太狠了!很疼吧?”

“是的呢,疼的整天整晚的睡不着覺,碧拂就覺得自己好可憐。”碧拂嘟着嘴道。

你整天整晚睡不着覺的時候,是哪個陪你哄你的?元月的臉黑了,

“哦,我也是呢。後來就琢磨了一套揉捏的法子,倒很是起效,我幫你揉揉?”衛霄道。

你說明白了,這套揉捏的法子是誰琢磨的?白璃翻個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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