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兩相權衡是
小蝶幾乎是當場就變了臉色。
“你不願意說?”謝弄月又問道,還是不能說?
小蝶還是沉默。
謝弄月也不勉強她。“罷了,既然你不願意,那我便也不問了。比起這個,我倒是更加的好奇。”她踢開了腳邊的一顆石子,垂眸看着小蝶,問道,“這陣法,你可知是誰布下的?”
這地方雖然看着破敗,實際上內部卻是別有洞天。當然,謝弄月看上的并不是放在裏面的那些寶物,而是被她踩在腳下的這個陣法。
珍寶什麽的,謝弄月的眼界早就被養的很高了。不管是呂純陽還是柳雲裳在這方面都堪稱土豪,尋常修行者當做壓箱底的寶物對他們來說也只不過是常見之物罷了,随手送人都不帶半點心疼的,甚至還在有袖裏乾坤(梨花落絹包)的時候嫌太占地方。受此影響的謝弄月也是挑剔的很,那些被小蝶藏起來的東西壓根就沒法入她的眼。
比起來,還是腳下這個正在發揮作用的陣法更加的有趣一點。
看起來很簡單,但是對于布置者卻有着相當高的要求,效果也非常好。妥善利用的話,反敗為勝也是一件很輕易的事情。
“這便是你的後手嗎?”謝弄月問道,彎下腰,半強迫性質的挑起了小蝶的臉龐。
小蝶此前才被謝弄月一擊重創,現在正是虛弱的時候,連起身都做不到,只能躺在地上枕着石子,委實是難受的很,更別說反抗謝弄月施加在她身上的力道了。小蝶十分順從的擡起了臉,那張因為重傷而顯得蒼白的清秀面容上在這時候竟然浮現出了幾分清淺的笑意來。
“姑娘好生敏銳。”她這般說道,語氣裏是掩飾不住的失望,也帶着一些贊嘆,“我原先……還想着在颠倒局勢之後要如何勸服姑娘為我所用,如今卻是不必了。”
謝弄月柔聲細語的說道:“姑娘還未告知在下,這陣法是誰布下的。”
“我也不知。”小蝶回答的十分坦然,“這陣法在很早之前就有了。看起來和佛門也沒有什麽關系,想來……是在這寺廟建立之前便已經存在了。”
“多謝姑娘告知在下此事。”雖然并沒有得到想要的信息,謝弄月也沒有忘記和小蝶道聲謝。
“咳……何必謝我……”
小蝶一邊咳血一邊喘氣,她的面容平靜,任誰也看不出來在這副平靜的外表下她正在忍受着多大的痛苦。“不過是技不如人罷了,若是我贏了……現在姑娘你的下場可不會好到哪裏去。”
“但現在贏的是我。”小蝶掙紮着想要坐起來,謝弄月看她辛苦,便搭了把手,讓她倚在自己的臂彎之中。少女纖白的手指繞着小蝶漆黑的長發,兩相對比,更襯得色澤分明。謝弄月語聲輕柔,說起話來也是慢條斯理的:“所以,現在落到這個下場的是小蝶姑娘你。”
“你還有何心願?”
“動手吧。”小蝶很坦然的說道,“我早已罪無可恕。”
已經活不下去了。小蝶很清楚的認識到這一點。
客觀上的傷勢過于沉重是一回事,心理上的疲憊也是一個方面。
小蝶原是一方縣令的女兒,父母成婚多年,日子過得也是和睦恩愛,卻只得了她一人。對她這個唯一的孩子,家裏自幼便是愛若珍寶,寵愛萬分,連親事也是選的千般小心。男方是個很好的人,才華橫溢,玉樹臨風,更難得為人溫和,他們之間也算是情投意合。
那時候的尚且待字閨中的少女也曾含羞帶怯的想過兩人婚後會是怎樣,時吟詩作對,又亦或是賭書潑茶?
只可惜那些……早就已經已經遙不可及了。
小蝶死在了出嫁的那一天。誰也不知道那些匪徒是為什麽會在正好的出現在那條送親的路上。小蝶被強行擄走之後不堪受辱而決然自盡,卻不想卻因為怨氣不散而變成了厲鬼。
後來小蝶也曾想過其中是否是有什麽陰謀,只可惜那幫匪徒被小蝶在神志不清的時候處理了個幹淨,半點線索也沒能留下。等她從厲鬼成型時候自帶的戾氣之中撈回理智的時候已經被一個自稱姥姥的樹妖拿捏住了命門,根本無法離開這片山林,更別說去尋找其他的線索了。
更甚至、甚至——
還被那樹妖威脅着去勾引男人,以供她吸取精氣修煉!
若是換做剛死的時候,小蝶自然是抵死不從。她能為了清白自盡,自然也不會聽從樹妖姥姥的話去做這等事情,哪怕魂飛魄散也不會。然那時候小蝶已經死了有些時候,也已經成了厲鬼,生前記憶雖在,性情卻難免受了怨氣的影響,竟是沒什麽太大的反抗,就接受了。
從矜持的大家閨秀到被拿捏住了命門而勾引男人無數的女鬼,這中間的轉變實在是有些大了。但等到這變化當真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時候,小蝶卻也沒什麽奇怪的。她非常自然的完成了角色的轉變,不僅學習的非常快,去付諸實踐将那些男人帶來此處的時候,心理上居然也沒有什麽抵觸的。
于是日子就這麽的過了幾十年,每天除卻完成樹妖姥姥的任務之外還有一大段的空閑,小蝶總是将這些時間拿來修煉,哪怕因此樹妖姥姥看她的目光一天比一天的忌憚垂涎。但——不做這些的話,她要做什麽呢?
小蝶曾以為自己這一生就會這麽渾渾噩噩的過下去了,最後不是被樹妖姥姥打散魂體被當做補品吃掉就是運氣不好的撞上道士被收服煉化。但在某天清晨,她望着自己房中那一株突然枯死的海棠花,心中卻是陡然的生出了極大的悲傷來。
緊跟着浮上心頭的便是難以言喻的厭倦與疲憊。
活了這麽些時候,又有什麽意思呢?小蝶無法控制的思考着這個問題,最後她發現自己根本無法給出什麽好的答案。最糟糕的是,她的生活正是如此。
渾渾噩噩,漫無目的——就只是單純的活着而已,沒有任何的目的。
“當真如此?”謝弄月很認真的在聽小蝶講故事,小蝶說到這裏的時候,她便也提出了自己的問題。“你當真,是一直都沒有目的的嗎?現在只有我們兩人,快要死去的你竟也是不願意承認自己的心嗎?”
謝弄月并沒有胡說,雖說自帶一個他人不可見的近侍,但三日月早被她打發到外邊去了,美名其曰不要偷聽女孩子之間的悄悄話,于是這裏便只剩下了她們兩個。小蝶雖不知道這茬子事,卻也知謝弄月不至于在這時候還騙自己。她微微的笑着,表情竟是顯出慘烈的意味來。
“何必這麽認真呢?”小蝶這樣說道,卻是沒有否認。
最開始的時候……是為了什麽不想死去呢?
哦,是了。
是為了遠在家中、已經上了年紀的爹娘。
爹娘只有她一個女兒啊,第一次自盡的時候可以不去想,但當第二次作為厲鬼活過來的時候,想到了這點以後的自己,當真還能夠如此決然的選擇死亡嗎?
不能的……這是做不到的事情。
“我得給爹娘留個念想啊。”小蝶很輕的說着自己的想法,“爹娘年紀大了,他們只有我一個女兒,從小我便是爹娘的掌中寶。我出事了,爹娘怎麽能受得住呢?”
“從前有位道長路過我們家,說只要我活着家裏的海棠就不會死。那……只要我好好的,不去尋短見,爹娘就不會太擔心吧?只是失蹤而已,怎麽都比死訊來的好些。”
“我原打算努力修煉,就算不能打贏姥姥讓她放我走,總也能夠在爹娘去世之前回家一趟,同他們說我過得很好,讓他們能夠放心。哪怕會被姥姥吃掉也好啊,只要能夠回家,再見爹娘一面,我願意付出所有作為代價。”
“可是……現在又有什麽用呢?”
小蝶想,她已經再也沒有這個機會了。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世間最痛,莫過如此。
于是再也沒有了顧忌。
“這才是我找上姑娘你的理由啊。”小蝶輕聲說道,“這一身強大的靈力……怎麽能夠不叫人垂涎呢?”
“若是姑娘你棋差一招輸在了我的手下,吃了你以後,我自然能夠實力大進,有了和姥姥正面一戰——甚至是殺死她的資本。若是我輸了也沒什麽,如姑娘這般的道門正宗弟子,慣來以斬妖除魔為己任,知道了姥姥的存在以後,想來也是不會這等禍害人命的妖物繼續的存在下去的吧?”
“不管怎麽樣,我都能夠達到目的。”
謝弄月為小蝶理了理發間的那根金簪,柔聲道:“這般将事情和盤托出,真的好嗎?”
“是姑娘的話,自然很好。”鵝黃衣裙的少女努力的露出一個笑臉來,不見女鬼慣有的幽怨哀切,反而十分的純澈明朗。“雖才相識這短短一段時間,但姑娘這般人品,我卻是十分信得過的。”
謝弄月輕咦了一聲,道:“我看上去……像是這般樂于助人之輩嗎?”
“到非全然如此,只是——正氣凜然罷了。”小蝶輕聲道,“方才姑娘不是問我還有什麽心願嗎?”
謝弄月道:“請說。”
“但求一死。”
嬌柔無力的依靠在謝弄月懷中的小蝶,輕輕的說道。
謝弄月日記:
清場聽故事。
作者有話要說:
專欄求收藏,美味的作者,真的不來一發嗎?
電腦版:
對了,我還想問一下,關于更新,你們是喜歡中午還是晚上?15號之前留言有效——因為在這之前陪你們的都是存稿箱,作者14下午考試,沉迷複習,不可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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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蝶專場。
這妹子怎麽說呢……可憐人吧。
但也的确沒法洗白,雖然很可憐,但是她弄死的人也真的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