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一曲半面妝,影後附體
當夜月明如水,艄公上岸買酒去了,十娘與李甲并坐在船頭,飲酒賞月。
遠望小鎮燈光,江中漁火,十娘只覺仿佛身處畫中。
今夜便是十娘故事悲劇的開始。
李甲多飲了些,興致勃勃,面對清江明月對十娘道:“如此良宵,十娘當高歌一曲,方不辜負這美景當前。”
十娘微微一笑,她雖得了這副身體的部分記憶,但她并不會唱十娘以前擅長的那些曲牌。
不過這也難不倒她,做為一個現代的小白領,她經常陪客戶應酬,自然屬于麥霸那種類型。
清了清嗓,十娘情意纏綿地唱了曲《半面妝》。
李甲哪裏聽過這個,立時驚得呆在當場。
夜風輕輕吹散燭煙,飛花亂愁腸,共執手的人情已成傷。
舊時桃花映紅的臉,今日淚偷藏。
獨坐窗臺對鏡容顏滄桑。
人扶醉月依牆,事難忘誰敢癡狂……
就在這時,鄰舟上傳來細微的響動,十娘雖未轉身,但早已猜到會有這麽一幕,唱完後便道有些冷,勸了李甲回了船艙。
卻說這時從鄰舟冒出頭來的,正是十娘故事中最最可恨的渣男二號,富商子弟,孫富。
家資萬貫,在南方當地也算是小有名氣,而他本人更是輕薄不仁,此次正值他北上游玩歸來,獨坐無聊之際,忽聞一陣歌聲。
曲調雖有些奇怪,但那歌聲卻如月下花間滴露,纏綿哀怨,引得他坐立不安,便探頭出來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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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他才出來對面船上的美人卻回去了,再也沒露面。
惹得他心像貓抓似的,一夜未曾合眼,天剛蒙蒙亮便催艄公将船悄悄泊到李甲他們的船只邊。
清晨,天上飄起細碎的雪花,今冬第一場雪悄然落下。
孫富身着嶄新的狐裘,貂皮帽子,負手站在艙外,假裝賞雪。
突然對面船艙篷簾揭開,十娘出來倒水。
原本十娘就長得俏麗,而這一日,她特意仔細打扮了一番,看到孫富時還嘴角輕挑,微微一笑。
孫富只覺心馳神蕩,一見便驚為天人。
可是十娘倒完水卻返身回了船艙,再也不露面了。
孫富急的坐立不安,憋了半天終于想出兩句詩來,裝模作樣的高聲吟了,這才引了李甲出去查看。
十娘坐在艙裏冷笑,聽着外面兩人高談闊論,不一會他們二人便互通名姓,顯得分外親熱起來。
不多時,李甲便與孫富一同上岸去了。
十娘從窗往外望去,只見蒼明已将船撐到她的附近,不管何時她往外看,都會看到蒼明靜靜的立在船舵旁,身影一動不動,恍若石刻一般。
直到天色很晚,李甲才歸來。
遠遠便聽到沉重的腳步聲,帶着一身的酒氣。
裝,你就裝吧!
十娘心裏跟明鏡似的。
李甲臉上神色有些不安,進來便一頭倒在床上。
十娘裝着賢惠,上前溫柔道:“李郎為何這般憂愁?”
李甲長嘆一聲,引得十娘心裏的小人恨的想去抓他的臉。
虛僞!薄情!
十娘連問了幾次,李甲都不說話,最後側過身子仿佛睡着了。
十娘知他只是裝睡,坐在床沿,将心裏的臺詞又順了一遍,瞬間影後附體。
“我和李郎歷盡艱難,誓共生死,如今馬上就要歸家,更應該高興才對,縱然有天大的事情,你也可跟我商量嘛。”
說罷聲淚俱下,最佳奧斯卡金像獎就是她的了。
☆、23
李甲聽十娘如此說,這才披衣坐起,愣了半晌,滿臉的愧疚之色,道:“十娘,都怪李某無用,只恨無法違背父命。”
他擡頭望向十娘,但見她目不轉睛的盯着他,眼中神色冷清,一雙美目像要把人吸進去似的。
李甲慌得低下頭去,繼續道:“只怕是你我回府的願望如今就要落空,從此流落他鄉,何時是個頭啊。”
“白日裏父親派人來尋你了?”十娘問。
李甲沒料到十娘一下便猜中了,神色更覺慌亂,“家中老仆今日趕來,說是父親聽說我贖你回去,大發雷霆,命我立即把你丢棄,不然……便與我永不相認!”
李甲說得頓足捶胸,十娘嘴角微微抽動,自認演技慚不如他。
“事到如今,李郎想怎樣解決此事?”
“只好……另籌個兩全之計。”李甲不敢看她的眼睛。
十娘心中暗笑,“怎叫兩全之計?”
李甲哪敢正視她,背過臉道:“就請……請十娘另配富貴郎君吧。”
他本以為十娘定會哭鬧,可是背身等了半晌,十娘卻靜靜的,一聲不吭。
李甲忍不住轉過頭來,只見十娘端坐在床沿,背挺的筆直,眼中光華閃耀,周身環繞着一股淩然之氣,讓他幾乎不敢直視。
十娘盯着他,一字一句道:“君心突變,定是有人指點,李郎你說是也不是?”
事到如今,李甲只好硬着頭皮,将與孫富在酒樓談過的事情講了出來:孫富願贈與他紋銀千兩,以易十娘。
他帶了銀子回府,保其父不怒,仕途平坦;孫富攜美而歸,春宵帳暖,亦保富貴終身。
“這樣一來,豈不是兩全其美?”
李甲話音剛落,只聽“啪!”地一聲,只覺臉頰上火辣辣的,他愣愣的瞪眼看着十娘,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十娘剛才……居然動手打了他的耳光!
十娘收回手來,仰天長笑,“好個兩全豈美,原來十娘價值紋銀千兩,難為李郎一番苦心,此等良機不可錯過,明日一早你銀子一到手,我便去孫富船裏。”
李甲捂着通紅的臉頰原本想怒,但又知自己理虧,眼見十娘傲氣淩霜,映襯着船外飛雪,竟然像那冬梅一般,一時間心頭紛亂,竟掩面嗚咽起來。
第二日天明,十娘早早便起來梳妝打扮。
她并不會梳那些古代女子的發髻,仍将長發辮成一道,垂于肩頭,發梢甩在腰間。
臉上妝容卻刻意修飾,差點就把巴黎時裝周的勁頭拿出來了。
但只見花钿精細,繡襖美豔,十娘對鏡顧影自憐,故意自嘆道:“只怕今日之裝不能再見了。”
眼角偷窺李甲,竟看到他面露喜色,恨得十娘心裏将他的八輩祖宗問候了個遍。
十娘心中長嘆一聲,今天過後,姐再不陪你玩了,愛誰誰去!
見她打扮已畢,李甲便過舟去孫富那裏要銀子,孫富總歸是生意人,奸詐的很,稱必須等得到十娘信物為憑。
十娘冷笑,“這有何難。”反正杜十娘今日便要死在這江中,身邊的這些行李再也無用,便差人送到了孫富船上。
孫富一見大喜過望,忙帶了銀子過舟親自交給李甲。
十娘出了船艙并不理睬他們兩個,而是抱着描金朱漆箱來到船頭。
江面,風起浪湧,碎雪撲面。
十娘深吸一口氣,眼看就要這一幕就要殺青,最後這一場戲她定要演得讓他們永生難忘!
江中,蒼明駕一葉小舟正緩緩向李甲他們的船靠近。
碼頭上,青衣喬裝的船夫也正目不轉睛的盯着他們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