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宓琬二人在開膛寨裏受到了“禮待”。只要她們不出寨,不下山,便可吃住用行都随意。

可宓琬知道她們勢必是要伺機逃離的。

借了郭英的威名,若郭英遲遲未至,她們自會危險,若郭英來了,更是危險。

現在開膛寨的人對她們越好越縱容,到謊言被拆穿的時候反彈得便越狠。

而她們不知道,陳雲那裏迎來了風~塵仆仆淮陽王世子。

“你前幾天帶回來一個小娘子,人呢?”

司空複一來便問他這個問題,讓陳雲一頭霧水。

他想了好一會,決定把自己前幾天讓人帶回來的一個異鄉來的小娘子帶上來。

他與開膛寨裏的人有些瓜葛,每個月都會送幾個女子過去,他一般會看準從外地來的孤身無靠的女子下手。這個月将李潼潼送過去便夠數了,新帶回來的女子便留着下個月再送去。

司空複滿懷期待地看着人走進來,見那人身形不似孕婦,先是一愣,看清楚來人的模樣的時候,眉頭一皺,想到自己收到當鋪掌櫃的信再趕到這裏來的時間,“不是她!是你半年月前從蘭阿街帶回來的人!”

他不滿地掃了陳雲一眼,“速速将人帶來。”

蘭阿街?

陳雲後知後覺地自以為是地明白他要見的是李潼潼!

只是不知道李潼潼怎麽會入了司空複的眼,心裏咯噔了一下,“禀世子,她已經離開雁城十餘日了。”

想到潼潼尚未及笄便被李喬許給了一個長得像女人的小夫郎,快速腦補了一番世子的風~流韻事,自以為自己得了一二真相,可人已經送往了開膛寨,如何能帶得來?所謂風~流之事,不過歡好便忘,若是尋不到人,自家小主子也不至于太過計較才是。

不過,他到底是自以為是。

“離開?!正是需要人照顧的時候,離開做什麽?難道你這麽大一個太守府還住不了一個小娘子不成?”好不容易得到的消息又從這裏斷了,司空複心中煩亂。

算算日子,如今宓琬的身子應該已經九個月了,随時都有可能生産。也不知陳雲的腦子是什麽做的,竟然讓一個孕婦上路。便是她身邊有人相陪也不妥當,哪裏抵得上在太守府生産來得安穩?

他心中清楚,即便自己寫了信給郭英說明緣由,若不能将活生生的宓琬和孩子還給郭英,這兄弟之間的情分當真是到了盡頭。若是郭英還如以前那般,到了盡頭便盡頭了。如今,他可是殺神……

司空複得到下面的人送來的消息,什麽都顧不上了,立時着人備馬趕來。可緊趕慢趕還是來晚了。

在屋裏踱了幾個來回之後,他眼前一亮,看向陳雲,“她必走不快,離開了十餘日,我給你五日時間,必要将她尋到,全須全尾地帶到我面前。”他的眼中飽含期待,“整個雍州都受你管轄,你莫讓我失望。”

也不顧陳雲是怎樣的提心吊膽口不對心,便自顧自地在太守裏住下,每日耳提面命地讓他去尋人。

陳雲欲哭無淚,都送去土匪窩了,哪裏還可能全須全尾?!

可又不得不去與莫乙交涉,讓他将人放回來,哪怕多用幾個人來換也成。總之千萬不能讓小主子知道自己的把人給送到匪寨裏去了。

他自也不知道,自己的一點小心思,壞了自家小主子的大事,以至于事情越來越往不可控的方向發展了。

……*……

宓琬與李潼潼自是不知陳雲悔不當初,只在開膛寨裏混日子。

李潼潼給小山匪正了骨,又給開膛寨裏的病患治了病,宓琬則在一旁做幫手,變着花兒地從山匪們嘴裏套話。

不多時,她們便知道了陳雲每個月都要給開膛寨送幾個女人過來的事情,持續已有九個月了。這些女人若是甘願留在寨子裏,便可嫁其中一人,生兒育女,操持家務,也算“安穩”度日。若是不乖的,便有別的去處。

宓琬很有自知之明,能保住自己和李潼潼的安危便已經讓她處處小心謹慎了,沒有那麽多救人的想法,更何況留下來的已經是甘願的人。不過她又多想了……李重堯等人失蹤也是九個月。

将到十二月的山頭已經多了不少的光杆司令,金色的各形葉片鋪滿地面。腳踩在上面,發出細碎的嘤嘤聲,讓人忍不住多踩一踩。

李潼潼借口需要采藥,與宓琬到後山認路,見四個山匪喽啰離兩人較遠,拉着宓琬的袖子小聲地問道:“做三日迷的藥材我已經都采好了,阿琬,等我做好了藥,我們就可以逃了。”

小圓臉紅嘟嘟的。

她前些日子還說人家蒙汗藥是下九流的東西,結果自己現在卻要來配能讓人一睡三日的藥來助兩人逃跑。小拳頭握了握,宓琬說了,此一時彼一時,而且她做的是三日迷,不是那些下九流的蒙汗藥,不一樣的。

宓琬“嗯”了一聲,沒注意她可愛的小模樣,壓低着聲音道:“你且将藥做好了備着,我們暫且不急着走。”

李潼潼詫異了一下,驚呼出聲,“為什麽?”

她的聲音引起了身後小喽啰的注意,擡着嗓音厲聲問道:“搞什麽?”說着,便要靠近。

宓琬一手攀着李潼潼的肩,回首揚眉,“我們夫妻說我們的房內話,你們來湊什麽熱鬧。一邊去一邊去。”

小喽啰愣了一下,笑得了然,“小夫郎倒是個放得開的。進了山匪窩,不想着逃跑,倒還有心思想那點子事情。”

宓琬嘿嘿一笑,“我要真想逃跑,就你們幾個攔得住我?”

似笑非笑的目光從四人的腿上掃過,讓四人不約而同地感覺到了飕飕涼意,并緊了雙~腿。

宓琬見好就收,拉着李潼潼繼續前行,俯道湊在她耳邊低聲解釋道:“我懷疑他們知道點你哥哥失蹤的事情。”

說完,在李潼潼驚呼出聲前及時捂住了她的嘴。這姿勢從四個小喽啰的角度看來,竟好似兩人在做什麽不可言說的事情一般,四人會意地笑着,卻都識趣地不再靠近。

宓琬又道:“我只是猜測,多待些時日看看能不能尋到些線索。一旦察覺不對,我們立馬便離開。”

李潼潼的眼中生出霧氣,點了點頭。

那邊卻有人傳話來說戚偉要見他們。

戚偉還是坐在鋪着虎皮的首座上,手裏把玩着一把色澤暗沉的匕首,看到宓琬和李潼潼過來,将匕首往掌心敲了敲。

“坐。”

語氣算不得溫和,卻帶着一分客氣。

目光在李潼潼身上頓了頓,轉向宓琬,“你們與陳雲狗官之間到底有何糾葛?”

李潼潼咬了咬唇,看向宓琬一眼,沒有說話。

宓琬道:“原本并沒有什麽糾葛,相反,內子家中與陳雲還是世交。我們只是得了郭将軍的令來此查問些事情,不曾想會被他如此對待。莫不是我所要查的事情惹了他不快?”

她仔細地看着戚偉,想要從他的神色裏看出一二來。

卻未看出什麽,心中有些失望。

戚偉心頭一動,“若是我再把你們交給陳雲……”

宓琬心中錯愕,皮笑肉不笑,神色意味深長,“戚頭領與陳雲的關系這般好?”

戚偉眸光一動,笑了一下,“算不得好,不過是想給你們一個回去找他算賬的機會。”

宓琬不知他在打什麽主意,也笑,“這賬,等郭将軍來了再算也不遲。”

“殺神郭讓你們來尋他問什麽事情?”

既然他問起,宓琬哪有不借機打聽的道理?

“戚頭領可知郭将軍為何一直在平城待着?可知郭将軍的身份?”

她眼中的神色正了正,帶着了一絲凝肅,見戚偉的神色有了絲絲的變化,才繼續道:“他是英武侯平遠将軍的次子。上有壯年親父,少年兄長,他只是個無劇憂無慮的公子哥兒,可父兄失蹤,家國重擔不得不落到他的頭上,一面要防禦外敵,保百姓安居樂業,一面要尋人蹤跡,慰家人牽念之心。你說,他還會讓我來問些什麽事?”

微微頓了一下,似糾結了一番,才繼續道:“不瞞戚頭領,我家有兄長,是英武侯世子身邊的得力之人,與英武侯一起失蹤。是以,我在這件事上格外用心。不僅僅是心疼郭将軍的遭遇,同時也是為了自己。若是戚頭領知道一二,還請盡數告知,必有重謝。”

此時此刻的這一番話,發自肺腑,便是宓琬自己都覺得心中驚訝。轉念一想,或許是因為自己在看書的時候便對郭英的黑化唏噓不已,早就有了一點心疼,再加上自己遇上了李潼潼,得他們父女相救,一路相伴,早在不知不覺中将他們的事當成了自己的事,真心相待。

戚偉沉默片刻,未言片語便讓人将她們帶回去。

莫乙湊過來,“戚哥,狗官那邊?”

匕首紮入木中,刀光散出幾縷寒意,“人都已經給了我們,早被吃得沒了骨頭,他要,便給他送點黃湯過去。那狗官也只配這個了。”

陳雲收到後如何惡心生氣暫且不提。

宓琬與李潼潼回到屋裏便改了主意,“潼潼,什麽時候能把藥做好?”

“明天就可以。”

“好。我們明晚便逃。”

她改主意了,若是戚偉成功被陳雲收買了,要對她們下手,她們在這狼窩裏根本無法保全自己,倒不如先去平城尋了郭英,讓郭英着人來查。

李潼潼沒有問為什麽,依言準備。

宓琬怕她多想,還是開口解釋道:“不是我不想再打聽些消息,只是……”

李潼潼擡眼看她,用一雙隐忍的眼睛将她後面的話堵住,“阿琬,我知道。你說過,只要察覺情況不對便立馬離開。我腦子不如你,但我知道相信你。你既是說要離開,必是察覺不對了。我只要按你說的去做便好了。”她爹臨行時的叮咛囑咐,也是讓她多聽她的話。想來,若不是許了宓琬與她同行,這會,她已經不知生死了。

宓琬心頭微震,慢而認真地點了點頭,似做出了什麽巨大的決定。

作者有話要說: 宓琬:奇也怪哉!我這個沒心沒肺的人竟然有肺腑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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