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來人高大的身形幾乎擋住了所有的月色,“你們,去哪?”
雄渾的聲音讓李潼潼的手抖了起來,宓琬的心頭也跟着一顫,一個大步上前,将李潼潼護在身後,笑嘻嘻地道:“戚頭領可算來了!內子尿急,不過轉瞬的工夫,便一個人都看不到了,我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又迷了路,幸好遇到了你。”
她的眼睛往四周看了看,光線太暗,也不知那個送信的山匪有沒有對戚偉說些什麽。
她在心中賭了一把,就賭那個人來不及說足夠多的話便暈了過去。一雙杏眼映出月華的光來,顯得她的話很真很真。
事實上,戚偉并沒有和那個山匪說上話。
他讓莫乙去帶人,卻見前方事态緊急,不甚放心,對郭英的人說自己這裏有他們想見的人之後便又決定親自去叫人。卻在路上遇到暈倒了的小山匪。
他記得這個人是跟着莫乙去叫人的。心中便覺不好,沿路去尋,卻只零散地見六個人倒在地上,莫乙的臉被血糊住,若不是他對其特別熟悉,都要辨認不出來了。
當下便認定是郭英的人悄悄潛了進來救人。既氣自己的疏忽,又恨宓琬的出爾反爾。立時帶人到下山的路上圍追堵截。
也是他運氣好,竟在這裏堵住了宓琬和李潼潼。
只是……
他的目光從宓琬和李潼潼身上轉過,又往她們身後看去。确定再沒有旁的人了。
“叫他們出來吧。”心中疑惑,難道她們說的話是真的?只是迷路了?口裏卻還是想要詐她們一詐。
宓琬和李潼潼對視一眼,更加疑惑,“還有誰?”
戚偉這下确定她們是真的迷路了。
雖然還是不明白,為什麽莫乙幾人都會倒在那裏,眼下卻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
郭英不愧是殺神郭,他帶的人也沒有差的,不過短短的時間,開膛寨損失慘重,鐵牛總頭領也扛不住,不過幾招便被人刺瞎了一只眼,再一招便被刺死在陣前,唯有将宓琬和李潼潼帶去阻止郭英的人繼續下殺手。
仔細回想一下,他來的時候喊了那麽一句,“郭”字旗下的人便當真停了手,只催他們快些将人帶來。
想了這麽多,也不過就是在轉瞬之間,而後,便半點也不遲疑地将人帶到了陣前。
“你們想見的人,已經帶來了!”戚偉揚聲對對面的将士道。
為首的那人似淡淡地瞥了他們一眼,聲音平淡無波,“他們是誰?”
戚偉眉頭一擰,沉聲問宓琬:“怎麽回事?”
不是說他們是郭英派來的人,他的哥哥是郭懷身邊得力的人嗎?怎麽郭英不認得她們?
宓琬恨不得自己當初沒有把身份說得這麽詳細,要不然此時也不會有如同被架在火上烤的感覺了。
心中翻騰,面上平靜,“黑咕隆咚的,誰認得誰?讓我和他們說幾句話。”
戚偉想想也是,自己尚且看不清對方首将的模樣,便允了。
宓琬微一思量,揚聲對對面的人道:“你不認得我們是誰,我也不想和你說話,讓郭英郭将軍來,我們是他親自派出來的人!我只和他說!”
郭英雖然看不清楚戚偉帶來的人是誰,卻可以确定那不是他的兄長和父親。本不欲理會直接帶人鏟平這山頭,卻在聽到對方說出的第一句話的時候,整個身子僵在馬背上,直直地看着那個說話的身影。
看不清楚對方的模樣,可那分明是個男人的裝扮……
他艱難地尋到自己的聲音,盡量平穩地道:“你,過來。”
等了一瞬見對方不動,感覺過了許久一般有些煎熬,又補充道:“我讓你見郭英。”
宓琬因為他的反應驚了一瞬,很快反應過來,偏頭看向戚偉。她要過去,最好能把李潼潼一起帶過去。
不過,戚偉顯然沒有要答應的意思,“小娘子留下,別忘了你答應我們的話。”
這個時候,不能将他們逼得太狠,宓琬只得悻悻地朝他們走過去。
走了兩步,回頭一看,臉圓圓的小丫頭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那可憐模樣好似被人遺棄的小奶狗一般。
大暴擊!血槽全空!
宓琬撫了撫胸口,倒回來走了戚偉面前,“哪有把媳婦兒留下的道理?戚頭領,讓內子過去,我留下。”
戚偉看了看宓琬,不能拒絕一個血性男兒的合理要求。
李潼潼卻是不安的,抓着宓琬的手臂,悄悄地喃道:“阿琬,我怕……”
宓琬輕聲安撫,“莫怕,郭将軍就在前面,你只要按實說予他聽便是。”
又在李潼潼耳邊悄悄說了幾句,見其點了頭,才在郭英的催促聲中将她往前推了一把。
戚偉擰眉,“你對她說了什麽?”
“不過是夫妻間的私密話,戚頭領娶上一房媳婦之後便會明白的。”宓琬的目光都落在李潼潼的身影上,看也沒看戚偉。好似他問的是再尋常不過的話,她給出的,也是再尋常不過的答案。
戚偉一噎,半晌也只哼出一聲來,給不出答案。誰叫他到現在還是單身漢一個呢?!不過,若是娶回來的媳婦兒和李潼潼一樣要這麽費心哄的,那還是算了吧。
郭英看到面對有人走過來,目光便一直黏在她的身上,卻見對方又走了回去,換了個人再走來,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便冷了幾分。
還看不清楚來人的模樣,只是越近越知道這個人的身形與宓琬的相差太多。
宓琬是那種身量高挑的,與他站在一處,頭頂高過他的肩。這九個多月的軍旅生活,讓他定型的個頭又抽高了些許,不知宓琬是不是也長高了些。可朝他走來的人,卻比宓琬的身量要矮小得多。
李潼潼走過來,四下看了看,并不知道哪個才是郭英,看到那杆長~槍,才喜形于色,“你就是郭将軍?”
郭英的目光從對面那個人身上移過來,涼涼地落到李潼潼身上,“不是說是郭将軍的人,為何認不出郭将軍?”
嘲諷的話,卻是用低沉的語調說的,傳不到對面去。
李潼潼這下也不能确定他是不是郭英了,往他手中提着的槍上瞅了瞅,被他身上散發出來的陰沉之氣給吓得呼吸都輕了不少,害怕得想哭,“阿琬說郭将軍最愛使槍,長得好看又兇得像鬼,三樣都對了的就是郭将軍。”
她說着,回頭看了宓琬所在的方向一眼。很怕自己沒把事情地辦好,讓宓琬折損在匪窩裏。
“阿琬……?”
郭英細細地咀嚼着這兩個字,順着她的視線看向還停在對面的那個人,握槍的手微微顫抖,同樣的聲音,同樣的名……
“她還說了什麽?你又是誰?”
郭英收斂了身上駭人的氣息,讓自己不兇得像鬼,這才使李潼潼腦子重新轉了起來,想到宓琬的交待,立時将自己的身份說了出來,“她讓我對你如實說。我哥哥名叫李重堯,跟在世子身邊,和世子一起失蹤了。我們經過雁城,被雍州太守捉了送給山匪。阿琬力氣大,吓到了山匪們,又自稱是将軍派來的人,答應在将軍尋來的時候為他們辯說一二,讓将軍饒過他們,才讓山匪一直對我們禮待。請将軍能配合一二,救阿琬脫離險境。若是将軍說明我們與将軍不識,阿琬會沒命的!”
郭英沉默下來。
只是聽着李潼潼的話,還未見着對面那人,他便越發覺得那個人就是琬娘了。
琬娘是胭脂鋪裏的養女,胭脂鋪裏的那對夫婦早年弄丢了女兒,不知從哪裏把琬娘抱回來,當成親女兒一般地疼愛。可過了些年,機緣巧合将親女兒尋了回來,琬娘的存在便變得微妙而尴尬了。
原本胭脂的生意做得很大,多養一個女兒也不是養不起,若他們直言要将宓琬送走,以宓琬的性子,也不會強留。可他們一面又對外宣稱要将兩個女兒一般養大一視同仁,心疼琬娘是個不知親生父母是誰的孩子;一面又嫌家裏多了一個人要多花銀錢,怕被人說閑話戳脊梁骨不肯開口言明趕她,便平日裏對她甩臉色,給她冷言冷待,将家中和鋪中所有的累活重活都交由她來做,想讓她因為自己的處境尴尬而自行離開。屆時他們依舊是心善愛慈的養父母,世人則會指責宓琬容不下養父母的親女,是個忘恩負義的白眼狼。
偏生宓琬是個聰慧狡黠的,長有一顆七竅玲珑心,看出了他們的心思,心寒之下卻也沒有離開,而是做一個乖乖女待在胭脂鋪裏,重活累活不嫌苦,每日裏笑嘻嘻,好似生活中從來沒有苦楚一般,在夾縫之中尋求一份安穩的空間。她的一身大力氣,便是日積月累辛苦勞作練出來的。
司空複的妹妹司空瓊便是因為她這鮮亮朗快的性子而特別喜歡她,與她日益熟識,而他郭英,則是因司空瓊認識了宓琬。可真正将這個人記在心裏,是他在河邊閑逛時無意間見她躲在橋下哭泣。
他吃驚地頓住步子,沒有想到平日裏笑得燦爛,總是帶着兩個醉人的半月形酒窩的人,會有這麽傷心的時候,只是看着聽着都讓人覺得無比心疼。
可她哭完之後,将淚水拭盡,就着清澈的河水洗淨臉,對着河面扯開一個明朗的笑容,便又變回了平日裏人前的那個不知憂慮的人。
從橋下出來,看到郭英站在那裏,也只是尴尬了一瞬,便笑着走了過來,“你都看到了?”
郭英點頭,想要安慰她,卻又聽得她道:“看到了,也沒什麽。人生在事,誰沒點不如意的事?若只是積在心中,便會久積成病,不自覺地扭曲了自己,将傷害施加到旁人身上,時常發洩出來才好。如我這般發洩,不會傷人,也不會被人拿來做文章。你看到了,也便當沒看到亦或是當成一場夢境吧。”
她笑得明朗,那一雙彎着的眼睛裏似含着高天的廣博,頰上兩個彎月形的酒窩似能裝下朗日的光芒。
作者有話要說: 戚偉:娶媳婦是讓她來伺候我的。
宓琬恍然:噫……單身憑的是實力啊,佩服佩服!
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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