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奇怪的郵差

最終,奧羅拉在征求了母親的建議後,用一塊從碗櫥底層找出來的碎花灰色氈布将這些東西裹了裹,然後打了一個相對不算難看的結,放在了廚房裏正對着後院空地的窗戶旁邊。

雖然從各方面來講,她們很需要這些新鮮的食物,但是不代表會不分來歷的吃掉它們。

她不知道為什麽,總感覺這些莫名其妙的東西和剛剛在後院看見的少年是有關系的,所以就放在了那裏。

做完這一切後,奧羅拉的手指上還沾着些許剛剛因為打包這些東西,而無意從某個松軟甜點上刮蹭下來的糖霜,她放在嘴裏試探性地用舌尖輕輕舔了舔,味道和想象的一樣好,帶着絲滑的奶香味。

晚飯是中午吃剩下後現成的,早上在小溪裏摸到的小魚在廚房門背後的鉛桶裏半死不活的漂浮着。奧羅拉試着去抓它們,可惜小魚的魚鱗滑溜無比,她試了幾次都沒有成功,反倒被魚尾巴甩了一臉帶着腥味的水。

“羅斯?”母親的聲音傳過來,很輕緩,“還是讓我來吧,你還太小。”

也許是已經失去了清晰世界太久,菲爾德太太的觸感和聽覺變得非常敏銳,只是身體總是很虛弱,因此不太下床走動,除了做飯的時候。奧羅拉不清楚這家人在以前是靠什麽過活的,但是自從她來了這裏後,她就一直很好奇。

菲爾德太太幾近失明,連生活自理都困難。奧羅拉只有七歲,更指望不上她去做什麽工作來養活家裏。

但是有一點值得玩味,那就是她們即使拮據如此也沒有淪落到上大街上乞讨。生活雖然遠遠算不上寬裕但也還勉勉強強的湊活,奧羅拉每次去集市上買東西時,菲爾德太太總是會從枕頭底下摸出幾張面額不大的紙幣遞給她。

她總說奧羅拉自從上次不小心溺水以後就乖了很多,也懂事了很多。奧羅拉每次都用同樣的話搪塞過去——“差點以為再也見不到媽媽了,所以以後再也不敢了”。

這個理由無疑是讓人信服的,而且也是奧羅拉能想到的唯一的解釋。

奧羅拉站在旁邊看了一會兒,确信菲爾德太太雖然動作遲緩但是不會被割到手以後,她開始轉身去布置桌子。

這時,客廳的方向傳來一陣敲門聲,禮貌而矜持。

母親放下手裏的刀,側耳确認了一下:“羅斯,好像有人來了。也許是阿希禮先生,快去看看吧。”

奧羅拉放下抹布,順手在挂在門背後的毛巾上擦了擦手,然後走過去扶着門鎖問了一句:“請問是誰?”

“邁爾森·阿希禮。有您的郵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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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每個月必來的郵差。

奧羅拉一邊說着謝謝一邊打開了門,卻被眼前的這個人給狠狠震驚了一下,蹦到嘴邊的單詞音調在專屬孩童的尖細稚嫩嗓音裏變了形,被人為地拔高一個調又打了個結拴在結尾。

眼前的人不可能是郵差,就算是七歲小孩也能得出這樣的結論。

他穿着一件造型誇張的紫羅蘭色長袍,一直垂到地上,柔順光亮的袍擺鋪散在地面的幼嫩草尖上,頭頂戴着一頂尖尖的帽子,和身上的袍子顏色如出一轍。他的年紀看上去可能有五十來歲,鬓角的發絲有些斑駁的黑白色,胡子因為嘴角的笑容而向兩邊幽默地翹起來。

原諒她沒有孩子該有的無窮好奇心,就算對方打扮得就像一個衣服染錯顏色的聖誕老人,等到奧羅拉從震驚中緩緩回神以後,下意識地也只想着快點關門。

尖帽子先一步用手拉住門,語氣充滿了慈愛長輩似的責備:“噢,心急的小家夥。等等,你不想要你們家的郵件了嗎?”

那一瞬間,奧羅拉很想叫菲爾德太太出來幫忙,但是她忍住了。畢竟以菲爾德太太的情況,不可能指望她保護什麽,自己這樣把她叫出來還只會讓她更擔心。

奧羅拉謹慎地看了他一眼,盡量把自己往門板後縮進去,眼珠盯着他手裏的郵件,不知道該不該接,或者要麽狠下心幹脆把門關攏。可是這個人雖然看起來并不強壯,但是力氣卻出奇的大,奧羅拉暗中試着晃了晃門板,可惜紋絲不動。

“您是郵差嗎?”奧羅拉輕聲詢問到。

“臨時的。”對方沖她眨眨眼,眼睛眯得像月牙兒那樣,看起來很和善,“這是每月按時送來的郵件,阿希禮先生前兩天摔斷了腿,所以菲爾德家的郵件由我來送。”

“那其他家的呢?”奧羅拉捕捉到對方話裏的奇怪之處。

“噢,那看起來得他們自己去取了。”尖帽子遺憾地聳聳肩,将郵件遞給奧羅拉,“順便,布萊克先生讓我轉告你,希望你喜歡他下午送來的東西,他有非常要緊的事必須馬上離開,偉大的事。不過我想他近期會來拜訪你的,我是說……至少那幾本書你應該會喜歡的。”

“布萊克先生?”奧羅拉茫然地重複了這個陌生的姓氏,然後想起了那包放在窗戶邊的東西,還有那個黑發的少年,“呃……謝謝他的好意,可是我不記得……”

奧羅拉的話還沒說完,尖帽子忽然從領口裏掏出一只銀色懷表看了看,然後驚訝地說道:“我要遲到了!”說着,他将包裹塞到奧羅拉手裏,“好了奧羅拉,我必須得先走了。你媽媽知道布萊克先生是誰的,我就不跟你解釋了。但是我勸你一定要嘗嘗那些烤餅,它們出自對角巷最出色的糕點師之手,你不會後悔的。”

說完,他就這樣憑空消失在了奧羅拉面前,仿佛從來沒出現過。

奧羅拉僵在原地好一陣,渾身哆嗦到幾乎拿不住手裏的包裹,然後用盡力氣啪地一聲關上門,上了鎖。

這絕對是繼那次蟒蛇事件以後,最可怕的事。一個人竟然就這麽憑空消失了!

她今天真的不是在做夢?

“羅斯?”菲爾德太太站在廚房門口,臉色擔憂,“你怎麽了?不是阿希禮先生嗎?”

“不是的媽媽,是一個……”奧羅拉發現自己現在的詞彙量真的很匮乏,她壓根找不到一個合适的詞彙來準确描述剛剛那個人——她甚至都不确定對方是不是人。

“布萊克先生?”奧羅拉冷不丁地說出這個名字,“他說下午的東西是布萊克先生送來的。”

菲爾德太太的臉色微微閃爍,渾濁的眼瞳像是受驚似地皺縮了一下,僅剩的晦暗微芒在她眼裏搖搖欲墜。然後,她又溫和地招呼奧羅拉進來,聲音蒙上一層英國冬天的雨霧那麽空靈的色彩:“是的,是的,西裏斯,我記得他。為什麽不進來看看那些東西裏有沒有你喜愛的呢?今晚的晚餐會很豐盛了。”

“西裏斯是誰?”奧羅拉捧着手裏的包裹,試探性地問道。

“為什麽不先吃飯呢?”

奶白色的魚湯冒着熱氣,在燈光下微微發着亮,面上漂浮着幾段深綠色的蔥段,還有一層薄薄的細碎油花。奧羅拉盛到碗裏喝了一口,太鹹了,而且魚肉沒有徹底煮爛,總之口感和之前的任何一次都比不上。

“那些東西是安全的,你可以選幾樣你喜歡的去打發時間,記得把食物儲存好,足夠我們使用相當一段時間了。”

說完,菲爾德太太抱着那封沒拆開的包裹,摸索着上了樓,關了門。

奧羅拉帶着滿腦子的疑惑,看着菲爾德太太的背影好像一下子蒼老了十歲,嘴裏卻湧不出任何安慰的話。她對剩下的半碗魚湯和新鮮白面包也沒有了興趣,索性站在矮腳凳上洗了碗,收拾好了廚房,把櫃面上的菜葉根和魚鱗丢到垃圾桶裏,最後用清水洗了手,随意在裙擺上擦幹手。

走上二樓以後,她聽到一陣低低的啜泣聲從菲爾德太太的房間裏傳過來。哀婉凄怨,飄渺得仿佛恸哭的幽靈,那種悲涼和痛苦是那麽徹骨,光是聽着就覺得被抹去了所有的生氣。

“媽媽?”奧羅拉在門口躊躇了一會兒,輕輕敲了敲門,“我能進來嗎?”

“進來吧。”有紙張被翻折揉皺的聲音,菲爾德太太的聲音傳了出來,帶着些許嘶啞。

奧羅拉走進去,站到她床邊,擡起手輕輕觸碰她失去光澤的枯燥金色長發。她的側臉被埋藏在發絲的陰影裏,略顯嶙峋的輪廓在窗外蒼白幽冷的微光照耀下,氤氲着一層半透明的薄膜。奧羅拉靠近她:“媽媽,您怎麽了?為什麽哭啊?”

菲爾德太太伸手将奧羅拉緊緊抱在懷裏,瘦削的肩膀不住地顫抖,發絲淩亂蓬松地披着,滾燙的淚珠接連不斷的墜落在奧羅拉臉頰上。印象中,菲爾德太太是一個感情隐忍內斂的女人,很少有這麽激動的時候,除了奧羅拉第一次睜開眼睛見到她的時候。那時候是因為菲爾德太太以為自己要失去這唯一的女兒了。

“媽媽?”

“他不會回來了。”菲爾德太太的聲音喑啞,音色像即将繃裂的大提琴琴弦,幾乎是顫抖着說出來,“羅斯,你的父親回不來了。西裏斯帶回來了他的消息……他回不來了……”

“爸爸……他怎麽了?”奧羅拉很茫然,但是雙手卻不自覺地抓上母親的衣服,這個動作不像是她自己自發做出來的,而是一種肢體殘餘的本能在這麽做,就像真正的奧羅拉的意識碎片被刺激到以後,引發的微微震顫,轉瞬即逝。

“他不在了……他不在了……我告訴過他不要去!我告訴過他的!”

菲爾德太太的情緒越來越激動,到最後甚至陷入半昏厥狀态。奧羅拉只能在旁邊守着她,小小的身體縮成一團,隔着薄薄的被子緊緊抱着她,稚嫩的小巧手心拉着菲爾德太太還在戰栗的手,看着她迅速被抽幹所有支撐力後衰頹下去,自己卻什麽都做不了。

徹底昏睡過去以前,菲爾德太太蠕動着幹裂蒼白的嘴唇呢喃得像個無助的嬰兒:“他答應我會回來的,這個騙子,我永遠不要原諒他……”

奧羅拉一直小心拍着她的後背安慰着她,親吻她滿是淚水的臉頰,直到她入睡,目光落在地上散亂的紙張上,忽然有了些好奇。

她輕手輕腳地下了床,然後把被角給媽媽掖好,将地上的羊皮紙全都撿起來整理成一疊,悄無聲息地離開了房間,來到客廳。

下雨了,夜裏的溫度出奇的低。壁爐裏的橘紅火焰奄奄一息,奧羅拉從旁邊的柴簍裏撿了幾根木枝丢進去,用鐵叉将厚厚的灰撥開,讓空氣和火焰有更大面積的接觸。

火焰很快蹿騰起來,奧羅拉借着火光努力辨認上面的字跡。

這些信件都是一式雙份的,一份是盲文,一份是普通的手寫信。

她還有很多單詞不認識,但是大致能猜出來是一些家書。因為一些無法推脫的義務而常年在外的丈夫,心裏對妻子和女兒的愧疚在這些信件裏,一筆筆一句句,含淚帶血,躍然紙上。

那些缭繞蒼勁的字體有些淩亂,像是因為寫信的人在極力壓抑心裏的感情,只能通過扭曲那些字母才能吞咽下去,筆尖擦畫勾勒的單詞尾端尖銳淩厲。

“已經進行到最困難的階段,我不敢回家,不敢讓那些食死徒發現你們的存在。我知道,在你們最需要我的時候,我永遠不在你們身邊,我在這個家裏就像幽靈一樣單薄隐形,羅斯甚至拒絕叫我父親。”

“但是我不得不這麽做,這是我和鄧布利多之間的約定。他會盡全力幫我保護我最愛最愛的你們,代價是在一切結束以前,我永遠不能冒着風險和你們見面……瑪麗安,羅斯,我永遠愛你們……”

“我希望這封信永遠沒有被寄出去的那一天,因為那一天如果來了,就說明我已經死了。我不想死,不想走,不想失去你們……”

“梅林在上。”

明亮的火光穿透薄薄的信紙,那些字跡一下子變得通透模糊起來,信紙的中央有一個特殊的感光标記浮現出來——那是一個形狀奇特的盾牌,上面雕刻着獅子雄鷹,巨蛇毛獾,正中央是一個大寫的“H”。

奧羅拉愣愣地看着這個标記好一會兒,忽然覺得它很眼熟,好像在哪兒見過,而且是最近。

她将目光轉向那堆下午突兀出現在餐桌上的東西上,那裏有幾本嶄新的書,最上面的一本的封面上,赫然是這個奇怪的标記。

奧羅拉想了一會兒,将它拿下來走到壁爐邊坐下,輕聲念出封面上的燙金标名:

“霍格沃茨,一段校史。

作者有話要說:

首發雙更吧,後續更新等我再碼一些出來再放,存稿君挺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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