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深愛

奧羅拉一直覺得,這個世界上很難再找到比蛇更恐怖的存在。可是直到她看到那一地的紅曼古拉斯哨蛇屍體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想錯了。

蛇很可怕是沒錯,但是蛇院院長更可怕。

她縮在石塊上,謹慎而克制地看着斯內普在一旁從那些紅蛇屍體上取下尾哨部分。他的動作熟練到讓奧羅拉想起某種手術刀,鋒利精準到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

看起來斯內普說得真的沒錯,需要自己道歉的不是他,而是那死去了一地的曼古拉斯哨蛇。

奧羅拉收回視線,将注意力放回趴在自己手心的蔓越莓,然後努力挪動身體站起來,一瘸一拐地來到草叢茂密的地方,将它放了回去。禁林裏目前還沒有木毒芹這種植物,它只能留在這裏。

蔓越莓停在原地好一會兒,最後用螯鉗輕輕夾住奧羅拉的手指晃了晃,很快鑽進草叢裏不見了。

“走吧。”斯內普轉身,朝奧羅拉說道,“去醫院。”

“聖芒戈?”奧羅拉問。

“不然呢?校醫院?”斯內普瞥着她,頗為嘲諷地反問。

奧羅拉把破爛的褲腿朝下拉了拉,說:“……我不想去聖芒戈,本來就只是一點小擦傷而已,我回去用酒精和消炎藥擦一下就好了,真的。”

仰頭對上斯內普沒有波動的漆黑眼睛,奧羅拉摸了摸鼻尖,把視線快速轉移到別的地方,老老實實地回答:“聖芒戈太貴了教授,我不想把我大半個月的工資全都投進去。我就想回到我的住處,然後吃個飯睡個覺,反正傷得又不嚴重。”

順着斯內普的目光,奧羅拉看到自己的小腿上一片被蹭爛的皮膚,有點血肉模糊的恐怖。

“我覺得……還好吧。”她咕哝着說,痛是很痛,但是明顯餓更重要。

“你住哪兒?”他問。

“麻煩您把我送到破釜酒吧就好,我可以搭酒吧對面站臺的公交車回去。”奧羅拉回答。

斯內普将蛇哨放進口袋裏,帶着奧羅拉消失在幻影顯形的模糊殘影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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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羅拉在一片熟悉的窒息感和壓迫感裏睜開眼,小腿上的傷口開始更加火辣辣的痛。然後她發現這裏不是破釜酒吧,當然更不會是那個公交站臺。

這裏是一個完全陌生的房間,有股熟悉的淡淡魔藥味和老舊書籍的味道。

她的第一感覺是冷,然後對于自己的感官有點詫異,因為這可是七月份。但是事實上,這個房間從天花板到地面,從整體色調到細節,都讓她覺得有種銳利的冰冷。

房間的牆壁顯然很久沒有翻新粉刷過了,淡淡的黃色痕跡在石灰粉化脫落的空洞邊緣蔓延生長,成為了單調蒼白牆壁的唯一色彩點綴。光線很暗,深色的窗簾把有氣無力的路燈燈光隔絕在外,整個房間灰蒙蒙的。

高大的書架是黑的,上面塞滿的書也幾乎是黑的,還有那張有些剝離出木質內芯的書桌,茶幾,靠背椅等等,幾乎是清一色的深灰和素黑。就連倒扣在瓷盤裏的高腳玻璃杯,都氤氲着一層朦胧的晦暗光芒。

光是看着就讓人覺得喘不過氣。

同時奧羅拉也發現,這裏除了書以外,所有的同類物件都只有一件——一個杯子,一張椅子,一個瓷盤。你在這個毫無溫度和柔軟溫暖可言的房間裏,完全找不到任何多餘或者用做裝飾的東西。

很顯然,這裏的主人獨居,單身,愛書,嗜好魔藥熬制,對家居美學漠不關心。奧羅拉在雜志上見過這種類似的裝修風格,它們簡練克制,鮮亮明快的色彩通通被拒之門外,從頭到尾透露着一種涼薄壓抑。

民間稱之為,性冷淡式裝修。

不過用在這裏,應該是“頹廢折舊式性冷淡裝修”才對。

她轉頭看着斯內普,很容易能猜到這是他的家。這太有标志性了。

沒在已經能清晰感覺到坐墊下方彈簧形狀的沙發上坐多久,奧羅拉就看到門再次打開,斯內普拿着兩瓶魔藥和一卷繃帶,從門外走了進來。

施了一個清潔咒以後,斯內普用小刀将粘連在傷口周圍的褲腿布料劃開,然後消毒上藥,最後裹上一層白紗布。

“謝謝您教授。”奧羅拉試着活動了一下自己的腿,清涼的魔藥撲滅掉傷口的火焰。

斯內普繼續将魔藥塗在她的手心上,平靜地問道:“你還是感謝你自己的運氣吧,讓它們只是追着你沒把你咬死。”

“确實是。”奧羅拉習慣性地摸摸鼻尖。斯內普掃了她一眼,繼續說道:“當時發生了什麽?”

“我摔倒了,然後它們就圍了過來,我還以為自己真的要死了。”奧羅拉說着,打了個冷戰,甩甩頭,臉色蒼白,“和我那個夢一模一樣,太可怕了。”

“夢?”

“啊,我做過一個差不多的夢。老實說,噩夢成真的感覺真是太糟糕了。”

“它們為什麽只是追你卻不攻擊你?”

“這個……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天賦,也可能就像您說的,我運氣比較好。”

斯內普停下手裏的動作,盯着她問:“你當時做了什麽?”

“我?我什麽也沒做啊。”奧羅拉茫然地看着他,視線交彙的瞬間又立刻把眼神錯開。和這位斯萊特林院長對視需要很大的勇氣,而這從來不是她的特長。

斯內普看了她一會兒,又問:“那你聽到什麽了嗎?”

“什麽?”

“別人說話的聲音。”

他說的是薩拉查日記裏發出來的那個聲音?!

奧羅拉頓時感覺整個後背都發涼了,眼睛不由自主看着別的地方。她其實很想裝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樣子,但是她的演技實在太爛而且她又太清楚這一點。所以她最後只能做出一副很茫然的樣子看着周圍,然後閉上眼睛搖頭:“沒有,我沒有聽到什麽別人說話的聲音。我想那裏應該沒有什麽別人才對。”

“你到底在看什麽?”斯內普敏銳地捕捉到對方游移不定的眼神。“沒,我就是有點困。”奧羅拉揉揉眼睛回答。

斯內普審視了她好一會兒,然後牽開一抹假笑:“那就提前祝你晚上,好夢?”

對方刻意放緩的語調聽起來格外悅耳且不懷好意,奧羅拉聽完縮了縮脖子,微微一抖表示敬意。

回到住處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快九點半,霍桑先生和他的太太還在客廳。見到奧羅拉裹着白紗布回來,兩夫妻吓了一跳。奧羅拉解釋這是她騎車回來的路上不小心摔了,還好遇到自己在學校的老師救了自己。

“總之,已經沒事了。”奧羅拉聳聳肩,笑了笑說到。

霍桑太太小心翼翼地将她扶到沙發上,替她将挎包随意放到一旁:“下次小心一些,要是真的出了什麽事可怎麽辦。”

挎包被這樣傾斜的一放,裏面的東西全都滑落了出來。斯內普着意看了一眼,沒有看到什麽特別的,也沒有那本筆記本。

只有一些很普通的,比如折疊傘,簡·奧斯汀的小說,一本木吉他初學者指南,兩只羽毛筆,一根頭繩。

他收回視線,很快告辭離開。

……

奧羅拉吃完遲來的晚飯後,将挎包很快收拾好,慢慢挪進房間開始刷牙洗臉。傍晚在阿格爾特森林的經歷還盤旋在腦海裏,依舊鮮活無比,那些蛇的體溫和模樣也還栩栩如生,只有鏡子裏她的臉色非常灰白。

她咬着滿嘴泡沫和牙刷看了看自己的腿傷和左手手心,身上黏黏糊糊,非常想洗個澡。

擰開開關後,熱水從水龍頭裏流出來,漸漸充滿整個浴缸。奧羅拉把自己泡進去,淺金色的長發沒有重量那樣漂浮在水面上,仿佛金色的海草。她把受傷的小腿搭在浴缸邊緣,任由溫熱的水包裹着她,柔軟得像母親的懷抱一樣。

她閉上眼睛躺了好一會兒,很快感覺到困意漸漸泛濫起來,于是掙紮着起身用毛巾草草擦幹了身體,換上睡衣,用頭巾披在肩膀上把濕透的長發和衣服隔開,坐在凳子上。

外面又開始淅淅瀝瀝地下雨,安靜的夜裏只有雨聲在回蕩,落在窗沿上的水珠在臺燈的映照下如同鑽石一樣閃亮,朵朵破碎開。等待頭發變幹的時候,奧羅拉用耳機聽了一會兒夜間收音頻道,裏面播放着那首溫柔無比的英國古老民歌——《斯卡布羅集市》的現代演繹版。女歌手溫柔美好的歌聲讓她盯着外面的蒼茫夜色,無意識地跟着哼唱出聲。

“綠林深處山崗旁,香芹,鼠尾草,迷疊香,百裏香。在白雪封頂的褐色山頂上追逐山雀……她會是我真正的愛人……”

聽着聽着,這首歌裏的空靈曲調忽然觸動了奧羅拉的某根神經,她睜開眼,伸手去翻挎包裏的東西,沒有看到那本墨綠色的日記。

“斯萊特林先生?”她喊。

日記在一絲綠光裏出現,安靜地躺在包裏。奧羅拉把它拿了出來,翻開,看到那條熟悉的纖細紙片蛇正團在紙頁上,半睜着眼睛看着她。

“晚上好,先生。剛剛在森林裏的事,謝謝您救了我。”她寫。

薩拉查用尾巴勾住那句話,張嘴把它整個囫囵塞進去,“我不明白,你怎麽能夠做到在擁有能夠親近任何魔法生物的天賦的情況下,還能被幾條曼古拉斯哨蛇吓成那樣?”

“……您是不是對‘幾條’這個概念有什麽誤解?那不是幾條,那是一片。”

“……有什麽區別嗎?”薩拉查翻了個白眼,看起來頗為驚悚。

“對您來說可能是沒什麽區別,可是對絕大多數人來說,區別大了。不過,那個聲音是您嗎?我是說,好像有點太……”

“太什麽?”薩拉查揚着頭盯着她,紫色的信子威脅性地晃了晃,警告對方只要亂說一句話就要血濺當場。

“太……年輕了?”

薩拉查冷笑:“那你以為我多老?”

“您不是一千多前的人嗎?”

“留在日記本裏以後,年齡是不會再發生改變的。”

“這樣啊……”奧羅拉繼續跟着耳機裏的舒緩音樂節奏晃動着手裏的筆,然後問,“那您留在日記本裏的時候多少歲?”

“十八。”他漫不經心地回答。

所以,薩拉查十八歲的時候,就已經和其他幾個創始人一起建立了霍格沃茨?!

人生啊,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別人的十八歲,自己八十歲也追不上。

這麽想着,奧羅拉一邊用手指穿過半幹的長發抖開它們進一步晾幹,一邊感慨着人與人之間的差距的。薩拉查忽然又寫到:“至于你的那位魔藥教授,他比我想象得要精明一些,當然對你來說這可不是什麽好事。”

奧羅拉看完他的話,思維一下子跟着耳邊的音樂一起進入了空白間期,好半天後才有點僵硬地回複道:“您什麽意思?他知道什麽了嗎?”

“現在當然還沒有。”薩拉查頓了下,繁花一樣的字體繼續盛開在奧羅拉眼前,“不過以後就不一定了,我告訴過你。你有你的秘密,它讓你和其他人不一樣,或者說它是你不一樣的原因。即使我現在看透了你的本質所以懶得追問,但不代表其他人也不會。”

奧羅拉沉默了良久,“我知道了。”

“晚安吧。傷口結痂以前別碰水,當然如果你享受這種痛苦的話,就當我沒說過。”

“晚安。”

合上日記以後,奧羅拉抱着收音機縮到了床上,頭發的大部分已經重新變得柔軟而幹燥,就是發尾部分還依舊有些潮濕。

她把自己橫躺在床上,讓長發沿着床的側面像一匹絲綢那樣垂擺下去一直延伸到地上,堆積起來的發尾卷曲如小小的漩渦。奧羅拉閉上眼睛,耳機裏的電臺歌曲已經換成了John Waite的那首《missing you》,細微的雨水拍打樹葉的聲音跟着音樂節拍跑進耳朵裏,整首歌透露着一種直白又深情的愛意。

奧羅拉試圖讓自己睡着,但是很難做到。和薩拉查的對話還浮現在眼前,牽連出來的記憶還有埃蒙德,瑪麗安,普利茅斯,霍格沃茨,沃克斯,貝芙莉,斯普勞特院長,韋斯萊一家,還有那一睜眼來到這個陌生世界的茫然和惶恐。

她發現自己現在的心态改變了很多,以前她總是去想自己曾經是什麽人,來自哪裏,經歷過什麽。無數次用自己并不算特別豐富的想象力,企圖去勾勒出模糊的線條,模拟自己完全丢失的過去。

每次意識到自己可能會被發現來自另一個時空的時候,感到的都是對于未知後果的恐懼。

但是她現在想得更多的是自己如今周圍的人和事,那些鮮活溫暖的記憶,那些她熱愛的一切。她在這裏有深刻的牽挂,割舍不下的情感。她深愛這裏的所有。

她不再想要記起來自己曾經是什麽人做過什麽事,是因為不想有任何事來打擾自己現在的狀态。這才是她現在不願意讓別人發現她身份的真正原因——因為她深愛那些同樣愛着她的人,她的朋友她的父母,她的學校和……老師。

她忽然想通了,原來這就是答案。在不知不覺的時間裏,她其實已經變得和這裏的其他人一樣,用力生活,用力去愛。從她用自己的真實情感去投入這個世界開始,他們就已經沒有什麽兩樣。

耳朵裏的約翰·維特還在唱,奧羅拉用沒有受傷的那只手放在被單上跟着拍節奏,心情放空而輕快地跟着唱:“今夜我的心封凍如磐石,受到狂風暴雨的侵襲。當他們提到你,僅僅只是名字也能讓我情不自禁。”

“我知道自己已輸掉這結局,我已經萬念俱灰,你卻一無所知。我拼盡全力想要靠近你,卻發現在你的世界我不過是灰塵。”

“我不想你,我沒有欺騙自己,我已經不再想你。”

奧羅拉越唱越歡快,伸手借着臺燈的燈光在天花板上比出各種手影。

夜晚溫涼綿長,晚安,所有我愛的你們。

作者有話要說:

古他媽黑暗之神,出來吧,潛水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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