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眼睛
斯內普把最後一批用血皮藤制作出來的透明魔藥送到雷古勒斯手上的時候,他發現對方正坐在椅子上,盯着校長室外因為夜色将至而暗沉沉的低垂雲層發呆。
他深灰色的瞳孔色彩和那些雲層幾乎融為一體,看起來仿佛沒有任何聚焦一樣的茫然空洞。鄧布利多顯然也發現了這一點,他輕輕用銀湯匙刮了刮杯沿,然後看着轉過頭來的對方溫和地笑了笑:“你最近的氣色看起來真的好了很多,還會有那種動不動就想昏睡的感覺嗎?”
雷古勒斯搖搖頭,換了一個比較正式的坐姿,回答道:“沒有了,從來沒有這麽好過。”“那就好。”鄧布利多說完,又轉向一旁的斯內普,“我們現在能幫助雷古勒斯恢複記憶了嗎?”
“看情況。”斯內普略帶着審視意味地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憂郁男人,漆黑瞳孔裏浮動着一層冰涼的暗光,仿佛要剖開他意識深處的所有秘密那樣的銳利,“斯賓尼教授……既然能夠在這麽短的時間裏重新回憶起來那些自己曾經學過的東西,那我想他的狀況應該跟我之前的設想有挺大差別。我不太好斷論他的具體情況到底是什麽。”
“這樣啊。”鄧布利多沉吟了一會兒。
斯內普看着他:“關鍵在于,那些記憶到底自行恢複了多少?”
雷古勒斯沉默了一會兒,然後開口,聲音和外面的雲層一樣充滿灰暗,毫無生機的搖搖欲墜:“我能記起來一些很模糊的東西,但是唯一不變的還是那個空曠漆黑的山洞,到處是水,還有一些模糊的人影……我只能想到這兒,我越是想往前想曾經發生了什麽,越是痛苦。我根本抓不住那些影像,它們太破碎了,我不确定它們是否有價值。”
“你能做到這些已經很好了。”鄧布利多安慰性地說道,雙手指尖相對地合在一起,“讓西弗勒斯幫你檢查一下?有時候多一個人幫忙總比你一個人要好。”
雷古勒斯張了張嘴,忽然想起奧羅拉臨走時對自己說,拜托不要将她的博格特是空白的事說出去,猶豫了一下不知道該不該答應。
斯內普挑了挑眉毛,“看起來您似乎有些難言之隐?”
這是一句帶着關切意味的話,可惜被斯內普說出來的時候更像是一種刺探。
“是教學不太順利嗎?”鄧布利多和藹地問。斯內普微曬地動了動嘴角,克制地壓下了自己想說的話。從西裏斯到貝拉特裏克斯再到雷古勒斯,他從來對布萊克家族的人都沒什麽好感。
雷古勒斯的眼神閃爍了一下,但還是很快就回答:“還挺好的。”
鄧布利多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明亮的藍眼睛注視着他,好像能看穿對方所有的想法那樣:“那就好,我聽說你很受學生們的歡迎。”
雷古勒斯擡頭看着他微微笑了一下。
确切的說應該是一些小女生。斯內普還記得上次聽斯普勞特院長提起這件事的時候,鄧布利多和她一唱一和地說得他雞皮疙瘩都快起來了。這位老校長真的跟什麽人都能聊得起來,用的還都是對方最感興趣的話題。
“這讓我想起了我剛來霍格沃茨當教授的時候,我提前一個星期做了準備,才發現原來我已經把前三個年級的內容都準備好了。”鄧布利多說着,像是有點感慨地嘆了口氣,朝斯內普側了側身子,“我還真不太記得自己當學生的時候,這些課程上得有這麽啰嗦。”
斯內普贊同而客氣地回答:“我寫教案的時候也發現了。”
“那要不今天就這樣吧。等你徹底好了再說。”鄧布利多放下茶杯。
“好的,”說完,他起身告辭了。臨走時,雷古勒斯再次朝斯內普道了謝。
目送他離開後,斯內普把視線重新轉回已經起身朝冥想盆走去的鄧布利多:“看起來他對于一些無關緊要的記憶恢複得倒是挺快。”
“噢,的确是這樣。”鄧布利多用老魔杖,将剛剛和雷古勒斯對視的一瞬間就攝神取念成功的記憶從腦海裏抽離出來,抛進冥想盆。
“不過也有一些挺有意思的事情。”
他微微縮了縮下巴,從水晶眼鏡的上方朝斯內普看去:“不打算過來看一下嗎?”
斯內普走到冥想盆旁邊,看着那些銀白色的絲線徐徐擴散開,無數的記憶開始在冥想盆裏自動展現了出來:
和雷古勒斯說的一樣,他的記憶确實恢複得非常差。一旦觸及到為什麽會被弄成現在這個樣子的那部分,就破碎得根本看不清原狀。
“這是什麽?”斯內普發現有一個像是項鏈一樣的模糊輪廓一直在反複出現,但是完全沒辦法看清那是什麽。
黃銅色的墜飾,銀色的鏈子。
“不知道,這個我會調查清楚。不過我真正想給你看的是這個。”鄧布利多揮了揮老魔杖,另一段記憶浮現了出來。
冥想盆裏的銀色水紋逐漸被一種溫柔又熱烈的金色所取代。最先出現的是滿教室的瑰麗陽光,然後是伸手在木桌上歡快點着某首不知名曲調節拍的金發女孩,她的長發在那種夕陽的照射下,幾乎透明那樣的美麗,和光色融為一體,臉龐卻埋藏在陰影裏,看不清她的表情。
斯內普微微皺了皺眉頭,不明白鄧布利多幹嘛給他看這個。然而鄧布利多用他修長的手指輕輕捏住老魔杖晃了晃,示意他繼續。
畫面又變了。
奧羅拉站在那團不斷變幻的博格特面前,樣子頗為緊張。博格特一直在試圖變幻出什麽東西,但是最後沒能成功,被雷古勒斯重新關回了箱子裏。
她的博格特是一片空白。
“我……我不知道。也許,是因為它也是一種神奇生物的緣故。通常它們都不會傷害我。”女孩給出這樣的解釋。她的眼神有些閃爍,但是給出來的理由倒是聽起來挺有道理。
“您會告訴其他人嗎?”
……
“不會。”雷古勒斯回答。
斯內普明白了,這就是為什麽雷古勒斯不願意讓斯內普幫他檢查記憶的原因。
“這很不可思議不是嗎?”鄧布利多看着冥想盆裏,正慢慢遠離着朝門口走去的女孩,“我原先覺得她和紐特那孩子真像,不過現在看起來好像也有點不一樣。”
“确實是。”斯內普面無表情地看着冥想盆裏的女孩,直到她消失在滿是銀色發亮波紋的畫面裏。
……
後半夜的時候,窗戶外的雨聲開始越來越密集。奧羅拉把自己朝那團輕厚的被子裏縮了又縮,在床上蜷成一團直到天亮。
她閉上眼睛,眼前就是那團沒有形狀的博格特,還有薩拉查在淡黃色羊皮紙上寫下的種種警告的話。一早起來的時候,奧羅拉感覺整個人跟完全沒睡一樣,後腦勺痛得厲害,視線裏都是霧蒙蒙的。
好在第一堂課是西比爾·特裏勞妮教授的占蔔課,大部分學生選擇這門課都是用來補覺的,比如沃克斯和卡洛琳。
整個課堂上唯一能夠從頭到尾保持着驚人熱情的大概只有塞西莉亞了,據說她的奶奶曾經是巫師界極負盛名的一位愛情占蔔師,因此她從小就對這些占蔔類的東西極為癡迷。
在其他學生連如何正确掌握茶杯方向都還困難的時候,塞西莉亞已經能夠根據裏面的茶葉形狀,準确地做出一些預言了。奧羅拉對于占蔔課的期望不高,純粹是因為覺得好玩兒才選擇的它,畢竟從她開始上課的第一天起,她就很有自知之明地明白自己絕對不是預言家的料。
那些書本上的東西比魔藥學簡單不了多少,看久了就和英國的連綿陰雨一樣,讓人只想昏昏欲睡。
今天占蔔課的內容是塞西莉亞期待已久的,關于愛情運勢的占蔔。事實上等奧羅拉坐到教室了以後才發現,不僅僅是塞西莉亞,班上的大部分女生都對今天的授課內容充滿了期待。
奧羅拉選了一個最角落還沒人的位置坐下,趴在桌子上困頓得仿佛只剩一副空殼兒,一陣風吹進來就能把她卷走。蒼涼無力的孱弱光芒從頭頂的彩繪玻璃窗戶外撲落進來,奧羅拉聽着這規律密集的雨聲,昨晚因為它們睡不着覺,白天又覺得這實在是再好不過的安眠曲。
她強打着精神把自己下巴枕到光滑的木桌上,從包裏摸出薩拉查的日記翻開,眼睛幾乎要看不清這位蛇祖的樣子,只能看到一條纖細柔韌的條狀物:“早安,斯萊特林先生,您知道博伽特嗎?”
“博格特。”薩拉查糾正了她的拼寫錯誤,把那個寫錯的字母拎出來吃掉,“怎麽了?”
“我的博格特是空白的。”奧羅拉頂着一雙幾乎是蚊香狀那樣的眼睛寫出這句話,筆跡都是漂浮的。
薩拉查嫌棄地把它們都吞進去,寫:“那不是再正常不過了嗎?不然你以為你為什麽能拿着我這本日記這麽久?”
奧羅拉掐了自己一把,然後嘶地吸了一口涼氣,繼續寫到:“我不知道,先生。那時候好多同學都看到了,我覺得等我中午去吃飯的時候,大家就都在讨論這件事了。”
“你怕被發現?”
“對。我不想被退學,也不想離開這裏。”她很喜歡這裏,很喜歡很喜歡,不管是麻瓜社會也好,巫師社會也好,她都很喜歡。
她已經離不開這個地方,這裏的人。
“誰跟你說博格特空白就會被退學了?”薩拉查奇怪地問道,“你那個新朋友一天到晚頭發換幾十種顏色不也沒被退學?這種想法你難道不是應該在第一次偷跑去禁林的時候才會有嗎?”
“可是如果被問起來我怎麽說?”奧羅拉本來想加一句違心的“我也不知道怎麽會這樣”,但是很快她意識到薩拉查是不會相信的。他不提這個問題只是因為他懶得問又不在乎而已,如果奧羅拉騙他,後果不堪設想。
最好的辦法是既然對方不問,那奧羅拉就跟着一起裝聾作啞地避開這個話題。老實說,她很感激薩拉查的這種态度。
“那你上次怎麽糊弄你的黑魔法防禦課教授的?”
奧羅拉把當時自己說的話原本地寫了下來。薩拉查看完,微微笑了笑,看起來格外的陰氣森森:“看來你不笨嘛。這個解釋比‘我什麽都不知道’強多了。”
“可是他們真的會信嗎?”
“那就要看你的了。博格特的空白你還可以用這個糊弄過去,但是如果是攝神取念就不行了。”
“那是什麽?”
“這是我這本日記上施加的魔法之一,很顯然對你不起作用。我說過了,你的特別之處在于精神力,魔藥則是直接作用于你的身體。攝神取念做不到的,吐真劑之類的魔藥能做到。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我要怎麽做?”
薩拉查用尾巴尖墊在下巴下面,黃金瞳孔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攝神取念是需要眼神直接接觸才能起作用的,你別去看他的眼睛就好。”
“……就這樣?”
“你以為這樣很容易嗎?優秀的攝神取念師可以通過你和他眼神接觸的一瞬間,就能知道你腦海裏有些什麽,你以為還要等着和他對視到什麽時候?”
“……照您這麽說,我豈不是只有自戳雙目才能有效?”
“你瞎他可不瞎。”薩拉查冷笑,筆跡突然變得格外淩厲,“真要避免攝神取念的話,你得把你自己的眼珠挖出來才行。”
“……”所以這種道德敗壞又喪心病狂的魔咒到底是誰發明出來的?
這時,特裏勞妮教授那标志性的沙啞嗓音從教室前排傳了過來,帶着溢于言表的興奮:“塞西莉亞掌握得很好,你很有天賦!”
“其實是我奶奶教過我。”塞西莉亞不好意思地笑了,吐了吐舌頭說道。特裏勞妮點點頭,伸手搭在她肩膀上親昵得拍了拍:“她還教了你什麽?”
“她說,這世界上有三種魔法是最偉大最不可控的,所有人都得臣服它們的法則和安排。”塞西莉亞的眼神閃亮而堅定,重複出她奶奶曾經語重心長地教導過她的話,“時間,生命,愛。沒有人可以打敗它們。”
“噢,你的奶奶說得很對,親愛的,确實是這樣。”特裏勞妮推了推眼鏡,“在所有魔法裏,最公正的是時間,最難以預料的是生命,最浪漫而殘忍的是愛。這就是為什麽占蔔被需要的原因。”
她又開始自說自話,在課堂上,特裏勞妮教授經常跑題,而且總是有對任何事都反應過度的毛病。
一個格蘭芬多的男孩忽然舉手,用一種挺嚴肅的學術讨論式口氣問道:“那麽教授,這三種魔法中,哪一種最強大呢?”
“噢,這個問題問得很好。”特裏勞妮教授将自己的水晶球捧了起來,手指輕輕沿着光滑的表面滑過,裏面立刻閃現出美麗的光點。
塞西莉亞看着對方,很認真地回答:“除非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任何活着的生命存在,那麽愛永遠是最強大的魔法,它可以超越生死,無視時間。我相信我奶奶說的話。”
男孩看了她一會兒,沒再說話。
特裏勞妮微笑着示意塞西莉亞坐下:“就像幾百年前曾經有一位巫師詩人說的一樣……”
奧羅拉突發奇想,寫:“那要是我把眼睛蒙起來會有效果嗎?”
“……”薩拉查頓了一下,感覺這句單詞有毒,無從下口。
“愛是一切問題的終極,即使它蒙着眼睛,卻依舊能走進你的心裏。”占蔔課教授說完,揚了揚手,“下課吧孩子們。”
“……或者還是算了。”奧羅拉收拾好書本塞進書包裏,快步走出教室,沿着樓梯一路往下。
然而非常不湊巧的是,她剛到底樓,遠遠的就看到斯內普正在門口和雷古勒斯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什麽。
“不是吧……”奧羅拉停在原地看了他們一會兒,正對着樓梯口方向的斯內普很快看到了她,朝她這邊望過來。
別去看他的眼睛。
奧羅拉想起薩拉查的話,立刻掉頭就擠開面前的人群朝前走去,很快消失在越來越多的人潮裏。
作者有話要說:
日常求評論。
最後,高考黨們今天不要太浪,喝醉了很危險的,wb上好多人惡心得要死,就等着今天晚上去幹些變态一樣的事。
最後,特裏勞妮教授最後說的那句話,改編自莎士比亞的一句情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