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手術室外的走廊，埼玉靠在窗戶上，雙手托腮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樣。察覺到我的出現，他擡頭對上我的眼睛。
“來的好快。”
“謝謝。”
我看向亮着紅光的燈牌，又收回了視線。此刻，玻璃窗上映照出我的身影，衣服上全是藍色的血跡，身上還盤繞着濃烈的海腥味。在慘白的走道燈光下，我看起來就像從地獄裏爬出來的惡鬼。
埼玉看到我這落魄的樣子，在褲兜裏左掏掏又翻翻，終于找出來一卷揉的皺巴巴的衛生紙。
“擦一下吧。”
接過他手中的紙，我将臉上的血跡給抹掉。
“亞露嘉呢。”埼玉左看右看，沒發現這小尾巴，好奇地問了句。
我被他問的一懵，不得不承認，在奇犽出事後，我把什麽都給忘記了。
“……”
看着我一臉呆滞的樣子，埼玉撓了撓自己的光頭，問亞露嘉在哪裏，他會把人給帶過來的。
我報出了地名，埼玉就離開了。走道上只剩下我一個人等候，我靠着牆，緩緩蹲在地上，将腦袋埋進了臂彎中。其實當時在海岸上将奇犽從鬼門關拉回來，他就不會再輕易出事，現在的手術不過是小意思。
腦子裏很明白，可身體還是在發出細微的顫抖，不能安寧。亞露嘉被埼玉送過來時，我還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久久不能回神。直到少年溫暖的手掌按在了我的肩頭，我恍然一瞬，慢慢擡起臉看向他。
“哥哥不會有事的，海蒂，別擔心。”
我就這樣望着亞露嘉，眼眶又感到了些許濕潤，他牽起我的手掌，輕聲說道：“我們一起陪着哥哥吧。”
太丢臉了，還需要他來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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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微振作了起來，我擠出一個略顯慘淡的笑容。對埼玉道謝後，便讓他先回去了。淩晨兩點，手術室的燈滅了，奇犽被轉到了單人病房。
亞露嘉守在床前，我則是去繳費。拿着醫療卡，我站在窗口看着外面的飛雪，這一刻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倦。等候的醫院大廳裏插播着夜間新聞，正是幾個小時前發生的海怪一戰。
我站在最後一排将這則新聞看完了，等我回到病房時，亞露嘉靠在奇犽床邊睡着了。将他抱去折疊椅上，開了空調，蓋上薄毯，現在換成了我守在床前。
吊瓶裏的藥水緩慢而有規律地流入奇犽的身體，他就這樣安靜地躺在床上，盡管氣息微弱，但還活着。沒有人知道，在可能失去他的那幾分鐘裏，我經歷了什麽，那種萬念俱灰的感覺我不想再體驗第二次。
從蟲卵中誕生第一次遇見，到現在所有與他有關的回憶像是開了閘的洪水，全部湧入了腦中。我仍舊想不起來上一世與他相關的更多的記憶與感情，可這一世的點點滴滴我卻記得清清楚楚。
不管是哭還是笑亦或是生氣，他如此鮮活地留存在我的心中，漸漸占據了不可忽視的部分。
不該是這樣的……
守了他一夜，腦子裏全是和他相處的記憶，原來不知不覺就已經這樣熟悉了。
濃稠的夜色猶如被稀釋的顏料，淡淡地綻出了淺色，下了一整晚的雪停了下來。晨光透過窗簾鋪下一線白芒，我看到床上的少年抖動了眼皮，在他即将睜開眼睛時，我跑了。
我蹲在醫院的房頂上又惱又笑的，笑是因為他熬過來了，惱是因為我忽然不能面對他了。再這樣接觸下去，會很危險的，我甚至會做出背叛伊爾迷的事情，我不能這樣。
望着無名指上的婚戒，迎着緩慢升起的暖陽，我的嘆氣化作冬日晨景裏的一抹白霧随風而逝。
接下來奇犽住院的一周我都沒有去看過他，我給亞露嘉發了信息說自己很忙，讓他好好照顧哥哥。
亞露嘉像是察覺了什麽，可他最終什麽也沒問我。反倒是奇犽這個傷患，從醒來就鬧騰，一連給我打了十多個電話，質問我為什麽不去探病，威脅耍賴撒嬌之類的招數統統都用上了。我在電話這邊聽的頭疼，心卻無限柔軟。
有了這幾天不與他見面的緩沖時間，我作了一個決定。
因為我之前的英勇表現，我成為了S級第一名，超越了爆破。可日子該怎樣還是怎樣，不因為我變成了第一名就有多少改變，煩惱的事情也并不會減少。
傍晚又接到了奇犽的電話，他說恭喜我成為第一名。算一算，他在醫院養傷這幾天我都沒有去看過，也該去瞅一眼了。以及，那個做出的決定也可以公布了。
帶着定制的巧克力踏進奇犽所在的病房，我挑的就是亞露嘉不在的時間段來的，我反手将門給關上。
氣色良好的奇犽看到我的第一反應是丢了一個白眼過來，畢竟我消失了這麽久才來探病，實屬不厚道。
“下周出院吧，恭喜~這是進貢給您的~”我好聲好氣地哄着，雙手将巧克力奉上。
奇犽一副勉為其難的樣子收下了巧克力，然後開始興師問罪，“到底在忙什麽，現在才來。”
“忙着爬上第一名的位置啊。”
“……競争心還真強。”
我不失禮貌地笑了下，不否定他這個吐槽。看起來對于我的缺席，他很有些意見，心想着再縱容他一次。我誇下海口道：“知道你委屈，不來探病是我不對，我答應你一件事。你說吧，不管是什麽我都給你辦到，除了和伊爾迷相關的！”
“嘁。”奇犽瞬間露出嫌棄臉。
“你剛剛絕對是在想和伊爾迷取消婚約之類的無禮要求吧！”
奇犽爽快地點頭，但也深知伊爾迷是我的雷區，他不會傻到去踩。思索半天，他雙手朝我一攤開。
“讓我摸摸尾巴。”
“……哈？”
已經很久沒有主動甩出尾巴讓誰撸的我，以為自己聽錯了。剛出生沒多久時，我特別喜歡用尾巴安慰人，覺得這樣能讓摸的人心情好。但後來發現我的尾巴一點都比不上貓狗的尾巴來的治愈，我也就很少做出這種行為了。
我不解的望着他，看到的是一雙毫無防備的充滿信任的明亮眼眸。
“被海怪拖入海裏時，我以為自己死定了。就像第一次見到彼特那樣，毫無還手之力。溺水以後的事情都不太記得，但惟獨感受到了你的氣息。”
“那這和你想摸我尾巴有什麽關系，我可是只幫你實現一件事情哦，你确定要浪費這種寶貴機會？”
見我遲遲沒有把尾巴甩過來，奇犽有點羞惱地收回了手，不自在地擦了下鼻尖，“我并不想和你索取什麽，為什麽你總是把我當作來讨債的樣子。”
“真的只要摸尾巴？”
“你好煩啊。”
并沒有将尾巴交出來，我轉開了話題，“奇犽，其實我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
“嗯？”
看着這雙純粹的眼睛，我忽然感到即将說出口的話燙嘴了，可不這樣的話，又該如何面對伊爾迷。
“說啊。”半晌沒有聽到下文，奇犽催促了聲。
“我們以後別再見面了，你和亞露嘉繼續旅游，我也回到伊爾迷身邊。至于穿越黑洞，我會靠自己去尋找，總會遇到正确的那一個。”
終于，說出來了，這種分道揚镳的話。
落針可聞的病房頓時充滿了壓抑感，而所有的戾氣全來自于眼前的少年。
繃緊的嘴角拉開苦澀的一絲笑，我看着他握緊被單的拳頭，說道：“別耍脾氣了，追尋記憶的旅途就到此為止吧，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奇犽深呼吸幾次，試圖壓制下自己的情緒，片刻後，他才低低地詢問：“為什麽要說不能見面了。”
“……”我完全沒有想到他會問這個，一時沒有回答上來。
“海蒂，你在害怕什麽。”
自從海怪一戰後被我極力忽略的事情，壓制的心意，全都被奇犽輕而易舉地戳破，但這是我絕對不能承認的事情。
“我走了。”
無法正面回答這樣的問題，也不想去欺騙，我迅速起身，卻在轉身時被奇犽憤怒地捉住手腕。看着他從怒不可遏的表情轉變為妥協，甚至是祈求。
我心口一顫。
“記憶不找就不找了，朋友還是可以做吧。就算、就算你還要和伊爾迷一起，我無話可說，大不了你以後反悔，我再幫你擺脫他。”
“或許這一世，你喜歡的人就是他……”
“我不搗亂了，你也別說以後不見面了這種話。”
幾乎是能讓我繳械投降的坦白，也讓隐藏在我身體裏的刺全部發揮作用，痛的我無法招架。這種來自精神上的折磨太過難捱，我猛地從他手中掙脫出來，像是站不穩般地退到了門邊。
“朋友也不行，我徹底厭煩你了，是我一直以來太縱容你。就因為你是伊爾迷最在意的弟弟，我才一再忍讓。這樣的糾纏早該在揍敵客的那晚就了斷的。”
原本該用一種從容不迫又或者是毫無波瀾的模樣說出這番話，才能顯得我很淡定，可結果就是我聲音都在飄。不等奇犽再有反應，我打開門以最快速度消失在了醫院。
後來我從兄弟倆的公寓隔壁搬離了，也不再四處打怪，作為閃耀新星一般第一名的我徹底銷聲匿跡，成為了英雄裏的又一個傳說，還被人叫做了幽靈綠光。
我說吃瓜群衆真的是很無聊耶。
知道我下落的人只有埼玉，他有空時會來和我聊天，也幫忙找一下穿越黑洞。
盡管心裏很在意，但表面上我從不過問奇犽的事情，埼玉也不說，看似呆萌的他，很懂得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更不會好奇地問為什麽我和奇犽就鬧崩了。
這天我端着一鍋泡面坐在陽臺上準備吃，埼玉給我打來電話說找到了一個黑洞讓我去看看。
兩分鐘後，我帶着熱氣騰騰的面出現在他身旁，埼玉瞄我一眼，我将整個鍋塞他手裏，“剛泡好還沒吃，送你了！”
埼玉不客氣地接過，“所以你就這麽走了？”
“我在這邊的資産還麻煩你幫忙看管一下，要是沒錢了你可以從裏面取。”
“哇，這麽大方啊。”
“我覺得你也用不了多少，畢竟你是個會逛打折商品的居家男。而且還要拜托你看着下那倆兄弟，不過我走了以後，他倆應該也會馬上回家。”
“放心吧，會給你看着的。”
我想了想還有什麽需要和埼玉交代的，冥思苦想一番，發現沒有了。我心平氣和地走入了黑洞，這次一腳跨到了陰雨綿綿的林地裏，地面劇烈震動起來，垂眸，我看到蛛網般裂開的縫隙布滿了腳下的泥土。
跳開的剎那，腳下的地面分崩離析，遠處的打殺聲吸引了我的注意。絕佳的視力讓我看清了那邊發生的事情，細雨中，拿着傘貫穿了巨大怪物身體的辮子少年身手利落，招式狠毒，與揍敵客家的暗殺術一個路子，一出手就是要人命的那種。
千裏之外的窺伺似乎也引起了他的警惕，隔着層層雨幕，他那雙眼帶笑意的藍眸遙遙與我對上。
我感覺我又走錯地方了，就這嘆口氣的工夫，标致的辮子少年已經掄起手中的傘朝我劈了過來。我說，不要一見面就打打殺殺的好吧，我得承認歐爾麥特對我的影響還是蠻多的。
伸出一根食指抵住了傘尖，我看到少年露出詫異的目光，随即他笑意更深了。
“你是誰？”
“一個過路人，想問問這裏是哪裏。”
“報名字就告訴你~”
“海蒂。”
“這裏是巴拉拉星球，我正在清除一些垃圾。”
少年的聲音十分悅耳，長相也俊秀無比，如果不是看到他下手比誰都殘暴，我可能會覺得他笑起來人畜無害。他揚手，将傘撤開，上面的血珠混合着雨水被甩開。
等等，巴拉拉星球我是不是在哪裏聽過？好耳熟的名字啊！是那對搬磚蟻人吧！叫阿樹的說他們來自這個星球！可惡，陰差陽錯地到他倆老家了！
“你很強呢，海蒂。”
“啊，好說好說，那個，請問這裏哪裏有飯館，我還沒吃午飯，很餓。”
“這裏的飯都不好吃，我請你去一個地方。”
如此友好地要請客的少年讓我十分感動，我尾巴甩的螺旋槳似得，趕緊點頭：“那就拜托了！”
“我叫神威，既然請你吃飯，你就要和我厮殺一場。”
“？？？”
作者有話要說： 我先拿個鍋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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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寶寶們的投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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