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chapter 6.“你是我研究生涯的最終目标

“……黎繼,黎繼。”

黎繼才回過神來,手輕輕摸了摸躺在自己大腿的omega少年電光藍色的頭發,“龔夏你什麽時候染了發的?”

龔夏一雙潋滟的眼被全包眼線襯得厭世感十足,他不滿地“啧”了一聲,“不是剛進門你就問過我這個問題了嗎。”

“啊。”

“我還說大少爺你這愛葷口的怎麽今天就轉性找我聊天,原來是借我消遣來着。不過吧,你不專心,找我也沒用啊。”少年伸手去拿桌上的石榴,紅紅的襯得龔夏一雙骨節分明的手格外好看。少年慢慢地把手上的紅果剝開,露出裏面滿滿的像寶石般的籽,“喏,吃嗎,軟籽的。”

“你自己吃吧。”黎繼看到了石榴,微不可聞地皺了皺眉。

“……”龔夏輕輕笑了笑,懸在右眼角旁的淚痣俏皮地跟着動了動,他用手指摳出了一顆果肉,遞到了黎繼面前,“啊。”

黎繼張開嘴,把龔夏給的石榴吃下。

“說嘛,什麽事。”龔夏耐心十足地又摳了一顆放到黎繼的嘴裏,“欸,真乖。”

“……我好歹是你名義上的哥,放尊重點。”

“切,小氣。”龔夏撇了撇嘴,“你都說了是‘名義上’,我意思意思尊重你就完事兒了,還要我全程配合演出啊。”

“……臭小子。” 黎繼嘴上這麽說着,還是乖乖地把龔夏剝的石榴放進嘴裏。看着他如此口嫌體正直,龔夏定定地望着他幾秒就笑了,“喂黎繼,有沒有人說過你很像貓啊,被寵愛過度的那種。”

“……”黎繼木在了原地,遞到嘴邊的石榴粒都沒吃了。

“不是不吃,非要全部弄好了,一顆顆送到嘴邊才吃……喂,又愣住啦。”龔夏支起身,懶懶地把自己的一副軟骨頭撐起來,手還不忘在黎繼眼前揮了揮,“喂。”

“……我先走了。錢夠用吧,”黎繼起身,拿走沙發背上搭着的西裝外套,“遇到适合的人就去試試哈。”

“哥,您可別忘了。”龔夏笑着指了指自己的後頸,“我腺體都沒了怎麽找對象呢,要不您給我變一個?”

“給你變了你又不要,要求忒高,煩死人。”黎繼戳了戳龔夏的額頭,“錢不夠找我要,別喝太多酒。”

“ok啦,拜拜。”龔夏一路粘着黎繼,最後還貼着門框,笑容仿佛要淌出了蜜糖,“哥你真好。”

“……不過倒是有人說過我像貓。”黎繼走了一步又突然回頭,“我綠過的一個alpha。”

還沒等龔夏反應過來,他就把門關上。

“唔?诶?诶诶诶诶诶!等等!黎繼你快說清楚啊混蛋!”龔夏拉開門想追,卻發現黎繼早已不知所蹤。

黎繼承認自己是狂過一段時間——他條件不差,玩得起,出手闊綽,漂亮的床伴一天一個地換,劈腿那都不是什麽新鮮事,身邊人的最長保質期就沒超過72小時。

人的生活圈,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美人兒雖多,難免會遇到些情況,比如和自己主動春宵一度、又辣又撩的小美人是朵有主的花,又比如這朵花求的不是一夜風流而是固定飯票,準備踹了上家找下家,沒談攏就憤而傳他是霸王硬上弓。

大家都知道黎家的小少爺人是花心,但也不至于說是龌龊到像他的三哥一樣無所不用其極。只是流言一傳,真真假假混在一起,偏偏就被所有人認定是羅生門。黎繼那時還不是個人精,心高氣傲,咽不下這口氣,就對着那奧斯卡小白花放話有種就去找警察,結果還被小白花倒打一耙說全警司都是黎家的人,他一升鬥小民永遠都沒辦法獲得正義的判決,生生給黎繼的名字再抹上好幾道煤黑。

急着證明自己羽翼已豐、不想依賴自己的哥哥擺平,又咽不下這口氣,黎繼在吧臺一口一口地喝着悶酒,身邊的小美人一雙紅酥手都摸到大腿直抵老巢了還無動于衷。

隔着一個位置坐着的男人很突兀地笑了出聲,是那種黎繼熟悉不過的、諷刺他來者不拒為人龌龊的音調。

黎繼被酒精腌漬過的神經像是遇到了火星一般,迅速又火熱地燃燒了起來——他直勾勾地看着那個自顧自喝酒的男人,無趣的黑白格子襯衫和牛仔褲,寸頭下所有的神情都無處躲藏,一雙黑曜石般的眼睛沉沉地像是藏着一個世界。

“有沒有人說你很像貓,被寵愛過度的那種,”男人邊說,邊自顧自地喝了一口雞尾酒,“我以前見過過一只奶貓,那一窩小貓就剩它和它哥哥兩只,将近三個月了還沒斷奶,性格無法無天,結果剛見到我的時候就又慫又怕。”

“你說什麽?”黎繼“蹭”一下就站起來。

“你看,”男人把手放在自己的頭上,做了個扁扁的耳朵手勢,“你現在就是飛機耳啊。”

“我操你媽!”随着人群的一聲驚呼,黎繼一拳揍向了男人。

他們兩個人是結結實實地在酒吧打了一場架。

你一拳,我一拳,很快兩個體型相當的alpha就扭打在了一起,管理人員上前勸阻只換得黎繼的一聲憤怒的“滾開”。玻璃杯和酒瓶子因着瘋狂的動作碎了一地,鳥獸狀散開的人群又戰戰兢兢地圍在一旁,但還是被酒吧的工作人員帶離——畢竟黎家小少爺要拆店,他們想攔都不敢攔,倒不如減少點無辜傷害,少惹點麻煩。

也不知道打了有多久,最後兩人頭挨頭、精疲力竭、鼻青臉腫地躺在了舞池中央。五彩斑斓的頂燈在他們臉上留下幾個形狀規則的光斑,明明音樂還在震耳欲聾地播着,黎繼卻只聽到了自己瘋狂的心跳聲。

“你們不要打了!”黎繼無比熟悉的聲音在門口那邊響起。

居然是小白花。

“你們不要再為我打架了!”小白花那張漂亮的臉梨花帶雨,好不動人,“你們為我打架也沒用了……我要離開這個地方了……”

……哈?都打完了,關你屁事?黎繼想笑又笑不出聲,畢竟小白花這幅嘴臉的确讓他太過惡心。

頂燈一下子照到了黎繼的眼睛,他不由地眯了眯眼,卻發現和自己打架的男人站了起來,擋住了那道刺眼的光。男人走到小白花的面前,嗤笑了一聲,“你演給誰看呢。”

“……鄭麥,你別這樣……”

“你不是說要走嗎?那就麻溜點滾,你真讓我惡心透頂。”

“是他強迫我的!鄭麥你信我,你信我!我真的是愛你的!”小白花悲戚地指着躺着的黎繼喊。

“放你媽的屁!現在立刻給我滾!”鄭麥憤怒得青筋都爆出額角,“再不滾老子他媽打爆你的頭!”

小白花錯愕地看着鄭麥,後退了兩步,又戚戚然地捧着臉嗚咽着跑了出去。

……所以?黎繼一臉懵逼,用手肘費力地撐起自己的上半身想坐起來,卻看到鄭麥向自己伸出了手。他定定地看了幾秒鐘,把手打開,非常有出息地自己站起了身。

“……你倆可真是半斤八兩,一個訛錢傳謠一個尋釁滋事,能活到現在你們真的要感謝以前沒有有害垃圾分類。”黎繼自顧自地說完,大拇指揩淨了嘴角的血漬,“媽的,晦氣。”

“……是真的很像。”

“哈?”

“我說的,貓,”鄭麥很認真地說,“現在你相當于是弓背炸毛狀态,應對策略是盡可能減輕應激反應。”

“我操你媽!”黎繼正想用盡力氣掄出最後一拳,鄭麥卻抓住了他的手腕,“兩清了,再打就真的尋釁滋事了。”

“……”

“鄭麥。傳聞中的綠帽前男友。”鄭麥平靜地向黎繼伸出了手。

黎繼心不甘情不願地回握,“……黎繼,傳聞中的強權迷奸犯。”

鄭麥原本不是酒吧的常客,這一架之後,吧臺裏就常常有他的身影。只是兩人說是成為朋友吧,倒也算不上,最多就是互通了姓名,喝酒都不在一塊兒。

一個坐在正對舞池的吧臺位置,莺莺燕燕香風不斷;一個坐在靠近調酒師的角落,打開筆記本電腦不知道在做些什麽,兩人似乎都是在看誰先沉不住氣上前交談。

——黎繼磨了磨牙,哄了幾句坐在大腿上的美人兒,獨自拿着酒走到鄭麥旁邊坐下。“酒吧裏不吃學霸人設,沒人會過來的,收起你的假正經吧。”

鄭麥側着頭,透過眼鏡的邊緣看了看黎繼,他笑了笑,“我還有些數據要整理,又想喝酒,就過來了。”

“外面清吧一大堆,非要進這裏,你繼續裝吧。”黎繼白了他一眼。

“沒辦法,這裏和我比較有緣。”鄭麥聳了聳肩,指了指自己的電腦屏幕,“喏,你看這個。”

“哈?”黎繼順着他的手看到屏幕裏幽藍的幾朵花,“這什麽?罂粟?”

“綠絨蒿。這種是藿香葉綠絨蒿。”

“……長得真像罂粟。”

“罂粟科的,和那東西算是一家,”鄭麥耐心十足地解釋,“很好看。”

“哦,這就是你在酒吧打開電腦看花的理由?”黎繼白了他一眼。

“本質上你和我也沒差,都是在看好看的東西而已,”鄭麥合上電腦,用下巴指了指坐在吧臺等着黎繼的美人,“酒精作用,看研究對象都能更順眼。”

“別,我這種俗人不是和你一個段位的。就你這種奧斯卡裝逼冠軍,難怪能和奧斯卡小白花湊一對。”

“彼此彼此。你不也被碰瓷了嗎。”

兩人誰都讨不着便宜,對視了幾秒後又尴尬地別開視線。

“認識的時候,相處得挺好的,才決定在一起,沒往細裏想,”鄭麥淡淡地說着,喝了口酒,“一輩子難免有看錯人的時候。”

“原本就是一你情我願的事。沒想到還有後續,”黎繼鼻子輕輕哼了一聲,舉起酒杯,“咱倆半斤八兩。”

鄭麥碰了碰杯,突然伸出手摸黎繼的頸側。黎繼不由地一愣,前所未有的戰栗居然順着鄭麥的指尖一直傳到他的尾椎骨,酥酥麻麻,暧昧無比。“你幹嘛?”

“那位美人的口紅。你脖子沾上了。”鄭麥無辜地伸出手指給他看粘上的口紅,對着他笑了笑,“又被碰瓷了吧。”

碰瓷他的人是誰呢。

黎繼這樣想着,連美人熱切的吻都有一搭沒一搭地回應,美人原本火燙的心就這樣被一點一點冷卻下來。他猜不出黎繼的态度,不知道自己是積極一點推動進度還是直截了當說今天不約,一時竟犯了難。

于是兩個人就這樣互相磨蹭着,像是溫水裏燙不死的青蛙,尴尬地停在了臨界點上。美人最後實在是有點憋不住了,他舔了舔黎繼的頸側,又用貝齒輕輕地拉扯着他的皮肉,“阿繼……快點進來……”

黎繼卻是被這個色氣滿滿的吻親醒了幾分理智。他親了親美人的額頭,“今晚不做。睡吧。”

美人錯愕地眨了眨眼,想生氣又不敢表露,牙齒咬着下嘴唇忍着下身的不适,閉上眼睛逼着自己進入賢者模式——錘了,黎小少爺被誣陷霸王硬上弓後就萎了。別和一個不行的男人計較……別人生氣我不氣,氣出病來無人替……

每天他們就這樣,要不就是黎繼端着酒走到鄭麥身邊聊上一兩句,要不就是鄭麥一進門坐在黎繼旁邊。

鄭麥是學植物的,專攻方向是高山流石灘植物。黎繼看着滿屏的花花草草和數據表格就興趣缺缺,鄭麥也不嫌黎繼的有一搭沒一搭,一張一張圖片地放給黎繼看。

“這是星狀雪兔子,這是塔黃,這是大花紅景天。”黎繼一邊打字一邊說,又笑了笑,“嗳,對你來說都長一樣。”

“別這麽看不起人哈,”黎繼撇了撇嘴,“我只是沒興趣。”

“那你對什麽感興趣?”

“唔……混日子?”黎繼說完自己就笑了,“混日子很舒服的,前提是你得有個能幹的哥哥可以讓你随便霍霍。”

“好羨慕啊,”鄭麥誇張地鼓了兩下掌配合演出,“含着金鑰匙出生就是不一樣。”

“酸吧酸吧。”黎繼無所謂地聳了聳肩。

“我不酸,”鄭麥脫下眼鏡,一雙眼睛明亮又銳利,“明明就不是你說的那樣的。”

“我可不像你這人表裏……”“放屁吧,”鄭麥打斷了他,打開了一個網址,上面正是紅極一時的人物攝影師Piper的作品,“這是你拍的吧。”

黎繼的臉很快地冷成了冰,“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是你拍的。”鄭麥非常肯定。

黎繼冷冷地看着鄭麥,手上青筋繃起,像是努力克制着什麽,最終還是沒辦法忍住極速爆發的恐慌和怒氣。

“你他媽究竟是誰!”黎繼伸手扯住鄭麥的衣領,咬着牙用力低聲質問,“你想要什麽。”

“我說了我看見過和你很像的貓。”鄭麥漫不經心地把手搭上了黎繼的手腕,暗暗使了勁想讓黎繼松手。黎繼倒是能忍得住疼,僵持了一段時間後,還是鄭麥先松開手,“我沒想怎樣。放手吧。”

黎繼定住幾秒才放手,臉色極差。他背過身去,“你他媽給我安分點。”

“哦。”鄭麥應了一聲,突然就笑了,“Piper……吹笛人……也虧得你想出這個名字……”

“你哥是欺騙者,你是拐賣者。”

黎繼沉默了片刻,突然摸上了鄭麥的後頸的腺體。Alpha基因決定了後頸腺體不可侵犯的後天習慣,鄭麥強壓住心中的不适,“幹嘛。”

“報複。”黎繼用手指狠狠地在鄭麥的後頸掐了一下,濃郁的攻擊信息素就這樣飄了出來,“你活該。”

“……”鄭麥捏成拳的手青筋狂暴,眼睛通紅,卻還是硬生生地忍住了打人的沖動。

“唔,你的信息素又涼又苦。”黎繼嫌棄地甩開手。

“……荷葉的味道,攻擊信息素就是這個味道,”鄭麥深呼吸了幾回才把情緒穩定下來,“話說,你知道自己的信息素味道吧。”

“哈?我不知道,”黎繼敲了敲吧臺示意酒保把杯子滿上,“草的味道吧。能用就行。”

“清香木,”鄭麥非常篤定地說出了答案。

“哦。不知道。無所謂。”黎繼随口敷衍,頭都不回地走進了舞池。

如果黎繼回頭,他會發現鄭麥注視着他的目光堆滿了溫柔和無奈,他會發現鄭麥輕聲說的那句“我明天就要走了,去Y省研究兩年”。

然後他就會問,喂鄭麥,我們是不是見過面的。

然後鄭麥就可以告訴他,對啊,我們見過面的。你七歲的時候,在公園裏。

你和我說,你哥哥教育過你不要随便抓蜻蜓,因為每一個生命都值得被尊重;你和我說你希望以後能夠成為一個善良的人,不要像吹笛人的故事說的那樣,互相蒙騙互相報複,冤冤相報何時了;你和我說,你很想知道自己的信息素味道是什麽植物,你對一花一木都充滿着柔和的善意。

只是哪有那麽多如果啊。

兩年後他終于結束了Y省的協助研究,剛下飛機看到新聞,才發現黎令——大權在握的黎家三少,死在了清晨城東的那場車禍裏。

黎繼定定地看着電視上的新聞,混亂地嘶吼着的人潮,濃煙滾滾的現場,刺眼的各種急救車輛燈光,記者站在現場面無表情地播報,“……據悉,黎氏集團當家人黎令亦不幸卷入此場車禍中。經救援人員确認,黎令當場死亡……”

擔架,血,失去,崩潰,絕望,死亡。

他摸索床頭找到了電話,看都沒看就找到了一個號碼撥出去。

“喂?”啞啞的聲音從電話那頭響起,聽得出來龔夏現在還在床上賴着。

“黎令死了。”黎繼不知道自己從哪裏發出了聲音。

“……”龔夏沉默了半晌,“什麽時候的事。”

“今天早上,城東的車禍。你現在打開電視就能看見。”

“……”一陣窸窸窣窣,電話那頭傳來了電視機的播報音。

龔夏沒有說話,黎繼也沒有,但他們誰都沒有挂斷電話。不知道過了多久,龔夏悶悶的聲音才傳進黎繼的耳朵,“黎繼,都結束了。”

“……嗯。”

“以後,我們別聯系了。”

“為什……”“從來都不是你欠我的,”龔夏打斷了他的話,“毀了我腺體的人不是你,是黎令。都結束了。”

“可是……”“我一個人也可以的。你要信我。我會定期去醫院複診的。我會過得很好。”

“龔夏。我是真的把你當成我的弟弟。”黎繼的聲音開始帶了些詭異的刺耳高音。

“噓,我知道,我知道,”龔夏細聲細氣地安慰着,“哥,夠了。真的夠了。你替他贖了夠多的罪了。”

“我現在其實覺得……解脫了。我不會怕他找到我的住址,每天晚上害怕閉上眼睛,夢見他拿着刀子把我腺體割了,驚醒之後一把一把地吃止痛藥……”黎繼聽到龔夏把電視關了,“但是你是可以難過的。黎繼你有資格難過。我……我不會理解你的難過,作為朋友我也不能把我的解脫加諸在你的痛苦之上,你懂嗎黎繼……就這樣吧,別聯系了好不好。從來都不是你欠我的,你沒必要在我這裏再受一把刀。”

“……好。”黎繼答應,“對不起。”

龔夏故作輕快的聲音最後響起,“你沒有對不起我。別道歉。”

删掉龔夏的號碼後,黎繼随便打出了一個電話,“喂,今晚喝酒嗎……管他的呢,天塌下來酒還是要喝的,不是嗎。”

黎令是把龔夏腺體生生挖下來的惡人。黎令是無所不用其極地蒐集戰利品的瘋子。黎令是大家表面應承實際恨得不行的人。

黎令是個大家都覺得死得其所的人。他的死訊一傳,不知道多少人要在背後開香槟慶祝。

但黎令也是他的哥哥啊。

是那個把他護在羽翼下,幫他把想趕他們出門的大哥二哥趕走的人;是那個毫不猶豫地選擇自己擔下所有的壓力和扭曲,讓他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的人;是在荒謬到極致的價值觀裏逐漸面目全非、卻仍然不舍得傷害自己的人。

可是誰在意他在這個無解的局面裏被左右拉扯呢。

畢竟他是“被寵壞的人”啊。

他在虛幻與現實裏游離,言行開始逐漸失控,不管不顧地挑釁,得到的疼痛與謾罵也在酒精作用下變得缥缈——唔,酒精真是個好東西,攝入後看什麽都能更順眼些。

包括竄進視野裏的那個人。

“好久不見啊。”他迷迷糊糊地笑着說。

費力地把他從女人的高跟鞋底下拖出來的鄭麥呼吸一滞,“黎繼,還清醒嗎?”

“啊?”黎繼很慢很慢地眨了眨眼。

“你知道我是誰吧”鄭麥緊皺眉頭。

“綠……綠毛……帽怪。”黎繼舌頭都打了結,很慢地笑了出聲,“這兩年你死去哪裏了。”

鄭麥回過頭和酒吧人員交涉了兩句後對他說,“起來。我帶你走。”

“我……我不想和你走,”黎繼皺着眉頭,有些苦惱,“你一個種花的……禁不起我霍霍……”

鄭麥把他架起來,讓他坐在角落的位置上。

“黎繼,你記得我和你說過你的信息素是什麽味道吧。”

“……清……清什麽木。”

“清香木,”鄭麥很淡地笑了笑,“但是在花店裏,一般賣出去叫清香木的,不是清香木,是胡椒木。”

“和我什麽關系……”

“這樣被叫多了以後,很多人就把胡椒木當成清香木了。但是這兩種植物的味道是完全不一樣的,胡椒木是胡椒味,很沖,和清香木的清香完全不一樣,”鄭麥摸了摸黎繼的後頸,湊到黎繼的耳邊很輕很輕地說,“別沖了,我帶你走。”

“……會種花,了不起啊。”黎繼用力一推鄭麥,跌跌撞撞地跑去拿酒,卻被鄭麥一把攔下。

“你知道我為什麽會學植物嗎,”鄭麥扯住黎繼的衣領,用手把他的頭掰正,“我七歲的時候在公園抓蜻蜓,有個和我一樣大的小屁孩攔着我不讓我抓,說他哥教育過他蜻蜓也是生命,不能随便抓。我和那個小屁孩打了一架,誰也沒占上風,最後兩個人都鼻青臉腫地躺在湖堤。他讓我不要再去抓蜻蜓,覺得我信息素的味道又苦又涼,沒有自己的好聞,臭屁到不行。我不甘心,一直想知道那個小屁孩信息素的味道。”

“……蜻蜓,紅蜻蜓,”黎繼笑了笑,“我哥,小時候帶我去湖邊,看蜻蜓……”

“長大以後我遇到了和他信息素味道很相近的人,想着說不定那小孩長大了柔和下來也是這個樣子,一來二去順其自然就在一起了。後來發現他出軌了,出軌對象是我當年遇到的小屁孩,還是和當年一樣臭屁。”

“……Piper……你怎麽認出來的……”黎繼困惑地歪了歪頭。

“你的第一張照片。蜻蜓和你哥的側臉,”鄭麥摸了摸他的臉,“你不是吹笛手。你哥變成這樣不是你的錯,你私底下去幫助那些人也根本不是對你哥兩面三刀……你沒有錯。”

“你……想要什麽……”黎繼不解地推開他。

“陪你。陪你做你想做的事,你可以哭,可以發脾氣,怎麽鬧都沒關系。”

黎繼感覺自己陷進了鄭麥眼裏那深不見底的漩渦。

他笑得有點傻,“我想找人上床。”

“好。”

“可是我……喝太多了……硬不起來……”

“我上你。”

“……可是,你不喜歡我啊……”

“你錯了,”鄭麥的吻鋪天蓋地地襲來,“我愛你。”

“……昨晚就是這樣。”鄭麥平靜地坐在黎繼對面喝着咖啡,淡淡荷葉香氣在春日的暖裏泛着幾分苦。

黎繼想笑又笑不出來,反而眼眶有些酸澀。他看着自己面前的鄭麥——被高原紫外線曬黑了不少,寸頭也留成了幹淨利落的短發,唯有一雙眼睛還是沉沉的讓人看不見情緒。

你情我願,沒毛病,根本沒有秋後算賬的餘地。

這才叫人火大。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呼之即來揮之即去。

“那你這兩年去哪裏了。”

“Y省山區。”

“還是那些花?”

“嗯。”

一陣尴尬的沉默。

“你怎麽辦。”

“我哥給我留了一筆錢,夠我過的。”

“那就好。攝影的事情呢。”

“不想拍了。”

又是一陣尴尬的沉默。

“黎繼。”

“啊?”

“我換了項目,”鄭麥從椅子旁邊的紙袋子拿出了一盆長相格外清奇的草,葉子肥厚,邊緣綴滿了芽,“送你。”

“謝謝。”

鄭麥随手拿起桌上的餐巾紙,寫下了自己的聯系方式和住址,推到黎繼的咖啡杯旁。“再見。”他看着坐在對面的人,臉上沒有什麽表情。

“再見。”黎繼定定地坐在位置上說,并沒有伸手拿咖啡杯旁的東西。

鄭麥自嘲地笑了笑。

日子也就這樣過了。說不定一輩子也這樣過去了。

直到黎繼發現鄭麥送給自己的那盆草畫風實在太過清奇——那東西葉子掉進盆裏,葉緣上的芽又自顧自地長了起來,路子野得很。

他拿去花店問。店長拿給他幾個盆還有栽培土,“回去分分苗吧,這家夥很能長的。”

“這是什麽?”

“落地生根。”

“就是這個名字?”

“對啊。”店長回頭看向黎繼,手裏一刻不停地包紮着散發着荔枝香氣的白玫瑰花束,“因為這個東西适應性很強,只要落到土裏又會長出來,所以叫落地生根,也算‘死不了’的一種吧。”

落地生根。

黎繼攥着那張早就皺巴巴的餐巾紙,站在鄭麥家門前,手擡起又放下,擡起又放下,最終還是下定決心敲了門。

沒有回應。

說不清的失落籠罩着黎繼。

“來了?”身後的人突然開口。

“……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你第一次準備敲門之前。”

“……”

“嗯。我就是在等你敲門,”鄭麥笑容帶了點縱容,“進來坐坐吧。”

“所以你送這盆花是什麽意思?”黎繼捏緊了拳頭。

“字面意思。”鄭麥把門打開,自己先進去,站在玄關等着黎繼。

“什麽字面意思,”黎繼歪了歪嘴角哼了聲氣,“我不懂。”

“落地生根。”

“不懂。說人話。”

“我在說人話。”

“我走了。”

“我不走了。一直在這裏。”鄭麥很快地說着,“在這裏搞研究對象。”

“沒了酒精,研究對象能順眼嗎。”黎繼的聲音沁了些涼意。

“因為是職業生涯的最終目标,所以非常好看。”鄭麥的聲音帶了幾分笑意,烘得黎繼腦袋裏的最後一根神經都崩斷了。

“媽的。”黎繼用力把鄭麥推了進去,自己順着慣性進了屋,用力把門一摔後便壓着鄭麥開始親吻。

這是一場勢均力敵的撕咬。黎繼用力地碾壓鄭麥的唇舌,洩恨般用牙齒繁複研磨。說不疼是假的,鄭麥卻是笑着抱緊了黎繼,安撫地摸了摸黎繼的後腦勺,卻被黎繼用手打開。“別亂摸。”

“炸毛了。”鄭麥說話的語調都輕快了起來。

“你放屁!”黎繼把鄭麥推到了床上,領帶一抽就把鄭麥的手腕捆住,一邊給他解開紐扣一邊親吻他胸前褐色的兩點。鄭麥扭動着像是想要跑,激得黎繼沉沉地吼了一聲,“給我待着!”

“你等等……”“不等。”黎繼扯出壓在兩人身下的被褥,把鄭麥裹成動彈不得的蠶繭。鄭麥終究是忍不住笑出聲,自然進一步激怒了黎繼。

黎繼默不作聲地走開,把鄭麥房間裏的所有東西都搜刮出來堆在了鄭麥身上——原本挂得整整齊齊的襯衫現在被黎繼揉成皺巴巴一團塞在了“蟬蛹”附近,熨得筆直的西裝褲也未能幸免,當然還有他穿過的随意堆疊在一邊的外套,如今統統都擠在了鄭麥身邊。

鄭麥甚是悠閑自在,他掙出“蠶繭”,用牙齒咬開黎繼打的結,甚至還助纣為虐地幫黎繼把沒堆緊實的衣物壓緊,黎繼看見他這個樣子,不由地把自己填在鄭麥身上,用嘴唇堵住了鄭麥的,徹徹底底地完成了他的傑作。

這個人為自己落地生根了。

沒關系的。還有一個人愛自己。在這個人面前,他可以露出自己拙劣的馬腳和最真實的自己。

他把這個人在最深處層層剝開,随後毫不客氣地挺入——引得身下的人一陣顫栗。鄭麥漂亮緊實的手臂扣住了黎繼的後頸,喘着氣躲開了黎繼的親吻後,毫不客氣地一口咬到了黎繼的後頸,引發了黎繼更暴戾的一輪沖擊。

“嗯……小貓乖……”鄭麥摸了摸黎繼的頭,“喵,喵……喵……”

“說人話。”黎繼紅着眼,偏頭咬到了鄭麥的後頸,惹得鄭麥一下子血性爆發往他肩頭狠咬了一口。

“……輕點……還有……我愛你。”

“有多愛。”

“……想留下來……研究你一輩子……把你寵壞……的那種愛……”

“……”黎繼在鄭麥耳邊輕輕地笑,“批準。”

—過渡—

挂在門上的風鈴叮叮當當地響,剛滿三個月的邊牧狗狗迫不及待地沖向了進店的客人腳邊,上蹿下跳地鬧。

“花魁,no!”林麓手裏正抱着一把玫瑰打算放到架子上,眼看着客人的手指大半截都到花魁的嘴裏了,急得三步并兩步把花放好、拉住花魁的項圈,“不準這樣!聽話!”

“沒事,它沒惡意,”客人約莫五十歲上下,皺紋已經爬上了不再年輕的面孔。他摸了摸花魁的小腦袋,“它很可愛。”

林麓暗自松了一口氣,“對不起,他還有點小,很皮。請問是要訂花嗎?”

“嗯,是的。送到梧桐街79號,”客人挑了一束向日葵配尤加利葉的手捧花,“收件人是XXX。”

末了,他有點尴尬地笑了笑,“那是我兒子呢。他回來了。”

“好。今天中午送到可以嗎?”

“當然可以。”林麓捏起圍裙擦了擦手,對着客人笑了笑,一雙酒窩在嘴角旁淺淺地釀出一汪甜美。

花魁乖巧地蹲在了林麓腳邊,俏皮地“汪汪”兩聲。

客人走後,林麓抿着嘴給自己店裏的兼職生打電話,“小陳,你怎麽還沒過來上班啊?中午店裏還有花要送呢。”

“老板……”小陳的聲音甚是可憐,“我的課堂小測不及格……在被拖去補考的路上……嗚嗚嗚嗚對不起我要翹班了……”

“欸?這樣啊……”林麓苦惱地在記事本上畫了個“×”,“小陳,這個月你一共要上二十天的班,但算上今天,你已經翹掉七個了。”

“老板!求求你通融一下嘛……”小陳的聲音委屈極了,“我保證不會了,真的不會了!”

“小陳,你這樣真的讓我很為難……要不你還是另外找一份更彈性的兼職吧。我這裏,把你工作日賺到的錢結一結,好嗎?”林麓嘆了口氣,看了眼沒心沒肺搖着尾巴的花魁。

“那,那好吧……老板對不起……”

“我也很抱歉。”林麓嘆了口氣,挂掉了電話後對花魁說,“我出去一會兒,

嗷!我家築巢的小可愛!(AB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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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chapter 6.“你是我研究生涯的最終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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