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chapter 7.“我愛自由的你
又回絕掉了一個想買花的客人,林麓看着自己空得七七八八的花瓶發愁。
……其實就不應該把那束向日葵給那個小青年,畢竟是店裏唯一一束還能看的花啊。
但是那個小青年還蠻可愛的……他撥拉着耷拉得不成樣子的玫瑰嘟嘟囔囔了一陣,只能再給送花的人打出去電話。“……啊?花還要再晚一點送到嗎?我這裏已經沒有花材了啊,”林麓苦惱地按了按眉頭,“嗯,我知道城東那邊的車禍把路都封了……現在還沒解封啊,行,注意安全吧。”
人倒黴起來真的喝口涼水都塞牙。林麓撇了撇嘴看了看還在一邊傻不楞幾舔着骨頭咬膠的花魁一臉無奈,“都要和我出去上街乞讨了還吃,你說你是不是讨債鬼哈。”
花魁大概猜出林麓的意思,特別沒心沒肺地湊上去把咬膠放到林麓的膝蓋上,坐下後流着哈喇子等着林麓把咬膠抛出去。“還有心思玩……”林麓拍了拍花魁的腦袋,随手把咬膠抛出後,給招聘啓事寫上了最後一個句號——“要求身體健康,會騎自行車為佳,每日上工三小時以上……”林麓滿意地彈了彈手上的紙,随意胡嚕了兩下花魁的腦袋,把招聘啓事貼到了門上。
“花魁這次想要一個什麽樣的兼職生啊?”林麓順勢就坐下抱了抱把咬膠重新叼回來的花魁,“……唔,我呢想找一個手腳麻利的,最重要的就是不像你那樣貪吃和貪玩!”
他抱着花魁的脖子這裏蹭蹭那裏蹭蹭,花魁順勢就躺下把肚皮敞開了讓他撸,一人一狗絲毫沒有留意到門被打開了。
“……老板,這裏是收兼職嗎?”電光藍色頭發的小青年捧着一把開得紮眼的向日葵,非常俏皮地皺了皺五官後笑了,“我是來應聘的。”
林麓回頭,看到小青年後不由自主地“咦”了一聲。花魁立刻打了一個滾,無比歡喜地向小青年飛撲過來。
然後就變成了這樣——看着自己吃裏扒外的狗和對面的朋克小青年打得幹柴烈火,林麓默默決定克扣了花魁今晚的口糧,順便收回覺得小青年很可愛的念頭。
“花魁乖,握手。”
花魁乖巧地把手伸了出來搭在小青年帶着皮手環的右手上。
“Good girl!花魁,另一只!”
花魁眨了眨眼,把另一只手也搭在小青年的右手上,“不對哦,這只手放下,然後把另一只手給我……诶,花魁真棒!親親!”小青年雙手捧着花魁的腦袋一頓猛親,樂得花魁整個身子都想撲到小青年身上,蓬松柔軟的尾巴不住地搖,險些要把桌上的咖啡杯都打翻了。
林麓心情複雜,“……那個,你叫龔夏?”
“嗯。”龔夏摸了摸花魁的腦殼示意它安靜,應道。
“……”不是很想招又想不到理由拒絕,林麓超生氣。
“我會騎自行車,是本地人,對路也很熟悉。我學東西很快的……我以前是Y美雕塑系的學生,動手能力和審美都不差的,時間也有很多,不會翹班,”龔夏摸了摸鼻子,耳根有些紅,“而且老板,我真的很喜歡你诶。”
噫。林麓嫌棄臉,決定選擇性無視這個小青年的油嘴滑舌,“……你是Y美的?”
“……對。之前出了點意外就,就沒拿刻刀了,”龔夏笑了笑,“健康狀況的話,我雖然是omega,但是我沒有發情期,除了需要每三天去醫院打一次醫療信息素之外,我的情況都很穩定,你可以把我當做普通的beta對待。”
“醫療信息素?”雖然今天中午那一個擁抱讓他已經猜到了大概,但他還是按捺不住自己想發問的心。
“嗯,”龔夏抿了抿嘴,緩慢地指了指自己的後頸,“我割除了腺體。但是不影響的。”
腺體被割除啊。
林麓手上一刻不停地整理着剛到的鮮花,時不時側頭看了看手腳麻利搬弄花瓶的龔夏,心情複雜。
身為omega的母親因為所謂的alpha真愛抛棄了自己的beta生父,因此厭惡ao關系、但偏偏自己是omega的林麓也曾無比讨厭自己後頸這個象征着被征服的器官,也想過要做腺體割除手術。只是AO群體不像beta一樣不依靠後頸腺體維持身體機能,腺體提供的激素不僅維持着AO性征,同時也是外周神經遞質的重要來源之一。
在以前,有些激進的omega人權推動群體認為腺體的存在是omega的原罪,主張腺體割除,但割除了腺體的omega要不死于生理紊亂,要不死于精神錯亂。到了現在,由于技術條件的限制,腺體分泌的激素和酶尚未完全被摸清,醫用的人造信息素只能勉強維持着身體運轉,根本不能彌補原生腺體缺失帶來的感知空白。
失去腺體不僅意味着生命威脅,還會伴随着各種認知障礙和嚴重的外界壓力反應。因此除非病人腺體有不可逆損傷,一般醫院都不會提供為他們腺體割除手術。
龔夏說不定就是因為這樣才拿不起刻刀的。可他看起來……林麓又仔細回想了一下今天中午在廣場上看到的龔夏——明明這身裝扮那麽另類,但陽光下一雙彎着的眼像是掬起的一捧剛消融的雪水,是濃厚的眼妝都蓋不住的清澈。
看上去就像那種肆無忌憚地在愛裏生長,帶了點讨喜的野蠻的家夥啊,怎麽就……林麓嘆了口氣,總歸是心軟的,“那個,龔夏,今天算上工第一天哈。”
“诶?”龔夏撥拉花毛茛的手不由地一頓,“今天就算我來熟悉店面嘛。而且老板我真的很喜歡你诶,你就當收了個觀音兵嘛。”
“說了算第一天就是算第一天吧。畢竟你今天留到這麽晚幫我整理花什麽的……”林麓防得銅牆鐵壁。
“不用啦。今天你送給我的向日葵很好看啊。”龔夏指了指擺在角落的那束花。
所以就是說為什麽要心軟送花,你看你看,現在就招了朵爛桃花!
林麓扁着鴨子嘴,視線不斷地從龔夏白皙的皮膚游移到後頸的choker,終究是沒忍心吐槽回去,只能抱着進口洋甘菊這邊擺擺那邊弄弄,花朵略帶點苦味的甘香就這樣溢出來。
他自認為是個小財迷——這洋甘菊一枝能賣15塊錢!店裏頂呱呱的好貨!但他咬咬牙,還是悄咪咪地剪了一小根,趁着龔夏不注意,把它放進了龔夏的皮衣外套口袋裏。
畢竟洋甘菊的花語是“不輸給逆境的堅強”啊。就很适合龔夏。
……算了算了,就當員工福利,員工福利。林麓這麽說服自己。
花魁趴在地上眨巴眨巴眼看他的小動作,他悄悄地“噓”了一聲,酒窩淺淺地浮在了頰邊。
如果林麓知道,自己有點心疼的omega小青年在和他花店分別後就回去了全市著名的高級公寓的家,泡着按摩浴缸喝着價格不菲的紅酒欣賞着外面的燈火闌珊,他估計會哭着把拳頭塞進嘴裏忍住哭聲——有錢人還買不起自己那點破花破草哦,沒訛他一筆的我真的好單純好天真啊……
龔夏沖幹淨身上的泡沫,也不管自己濕漉漉的頭發,就這麽穿着浴衣躺到了床上。他捏着從皮衣兜裏找到的那枝小小的精巧的花朵,幹淨的白和嬌嫩的黃,甘甜的香氣騷動着他的指尖,讓他忍不住把它放到後頸那個恐怖的疤痕上,揉碎,讓皮膚徹底感受。
甜甜的,軟軟的,和林麓一樣溫暖。
嘴上說着“不行不對不用啦”,然後偷偷在他的衣服裏放進了洋甘菊。
……吶,如果他在失去腺體之前遇到林麓會是怎麽樣的呢?
初見的場景應該不會是在廣場上。他可能在路過花店的時候被櫥窗裏開得漂亮的進口牡丹吸引住了視線。他會忍不住走了進去,看到教育花魁不要咬花的林麓。走上前,他和林麓說,他想要一束向日葵,要用黑色的包裝紙。那樣向日葵看起來更明亮,會更好看。
他拿出手機,習慣性就找到了“L”,手指懸在“黎繼”的名字上,卻想起早上和黎繼說的“不再聯系”,生生頓住了。
“……哥,你不是總盼着我別人在一起嗎。我今天喜歡上一個人啦。”他喃喃道。
龔夏放下手機,眷戀地把放在床頭的手捧花抱進懷裏,閉上了眼睛,難得地不依靠安眠藥就入睡了。
他夢見自己回到了Y美的教室裏。
“omega的藝術是柔美的,馥郁的,細膩的,”講臺上喋喋不休的是他大二講西方藝術史的教授,鬓發斑白,大腹便便,一雙明亮的眼注視着那些漂亮的油畫,“omega本身也是纖細的,陰柔的,他們像花一般美麗,也像花一樣脆弱。因此,美麗一經折損和被占有……”
教授指了指後頸,示意腺體的位置,“在那個以占有顯示強大的時代裏,就象征着自我的終結。”
龔夏看着那個墨色頭發、手上貼了幾個ok繃的自己揉着因為趕圖而困倦的雙眼,勉強鬼畫符般寫下“自我的終結”,正想繼續打瞌睡呢,就被旁邊的同學推醒了,“嗨,老頭子是不是寫啥青春疼痛文學的啊,不就被标記了嘛,至于嗎。”
“……唔……”龔夏随口應着,卻發現教授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自己。“龔夏,你來說說你印象最深刻的omega藝術家。”
教授微笑着等待他。
“……”他困惑地撓了撓頭,“為什麽藝術家一定要分ABO呢?”
“為什麽不進行區分呢?”教授走出講臺,“明明是有區別的不是嗎?alpha作為掠奪者,omega作為獵物,而beta只是普通人群。”
“是誰決定掠奪者和獵物的身份的?額,我是說,”龔夏摸了摸後頸,有點尴尬,“難道不是和決定在藝術史上把藝術家區分成ABO的一樣,是同樣的一群人嗎?”
教室的大家都有些尴尬了起來,只有教授饒有興致,“可是alpha、beta和omega生理是有區別的。”
“我沒想過否定生理區別……我只是在思考alpha是不是都像書裏說的,‘崇尚陽剛之力與迷戀争奪游戲’,然後omega是不是都是‘柔美細膩’的,”龔夏感覺自己好像把氣氛搞得有點糟糕,越說聲音越小,“基因決定了我的生理性別和腺體,但是沒決定我的性格和我的‘天花板’吧……而且,我喜歡一個人,為什麽非要看他是什麽性別呢?他的作品足夠動人就好了啊。”
“是嗎?”教授目不轉睛地盯着他,看得他有些恍惚,然後場景一變,白發蒼蒼的教授就變成了人形的怪物,脖頸旁的青筋和通紅的雙眼無不顯着猙獰。他手裏拿着他的刻刀,嘴角咧出可怕的角度,緊緊摁住他後,對着他的後頸毫不猶豫地挖了下去。
“你們這些下賤的omega!我要毀了你!”
龔夏猛地睜開眼睛,淋淋冷汗浸濕了他的背。
他抖着手去拿手機,搜索“黎令”,網頁裏鋪天蓋地都是黎家掌門人黎令死于連環車禍的通稿。他一個一個看下去,眼淚卻是忍不住一滴一滴地流下來砸到手機上。
黎令已經死了。今天早上死的。黎繼告訴過他的。
他放下手機,狼狽地滾下床,翻出藥片倒進嘴裏。
這件事真的已經過去了很長時間了,龔夏也是真的很乖很乖。他去看心理醫生,配合吃藥,定期打人工信息素,努力做社會化訓練,習慣失去一部分知覺的生活,除了沒辦法再拿起刻刀之外,他的表現足夠好了。
只是有的東西自黎令生生剜出他的腺體那一刻就變了。
黎令說毀掉他,然後用他摯愛的東西毀掉了他的腺體。
這個時候他才知道教授說的是對的。失去腺體的他感受着時間逐漸抽離着他身體裏的暖與熱。明明紅是一樣的紅,藍是一樣的藍,花是一樣的花,光是一樣的光,但一切都被蒙上了逐漸變厚的灰。
他需要睜大眼,用力睜大眼,用力地呼吸,用力地假裝自己走出來了。越模糊,越用力。
龔夏抱住了那束向日葵——唯有它是切切實實的動人的存在。他把花用力地揉進了自己的懷裏。金色的花瓣落了滿床,也落了他滿懷。
就像林麓的擁抱。
“梅雨季啊梅雨季,煩人的梅雨季……”林麓嘟嘟囔囔地拖着地,花魁撒開腳丫子瘋狂跟着拖把跑,“你說什麽時候才不下雨啊。”
林麓扭頭看龔夏,小青年看着窗外想事情,手不自覺地摩挲着後頸。
梅雨季就是容易胡思亂想的時節。林麓走到龔夏身後,推了推他的背,“拖地去。還要我一個老板搞衛生,你工資不想要啦。”
“啊?哦。好。”龔夏接過拖把,戴在右手的皮手環微微滑落,那之下又是一條可怖的傷疤,林麓恰巧就看到了。
林麓不由地瞪大眼,龔夏慢半拍才反應過來,連忙把手環往上拉。
尴尬的氣氛就差那麽一點就可以蔓延到空氣裏,幸好這時店門開了——一個穿着灰色風衣的男人風塵仆仆地走了進來,“你好,我想要一束玫瑰。”
兩人都沒反應過來搭話。男人估計是比較着急,“……實在是不好意思,請問是打烊了嗎?”
“沒!還沒!”林麓連忙回應,才注意到進店的男人眼底一片睡眠不足的青,發梢上還挂着綿密的雨珠。他連忙拿出抽紙,“先生您先擦擦吧。”
“不、不用了,”男人皺着眉,“我需要趕緊回家……我愛人在等我,他身體不太舒服……”
“啊,好。您需要什麽樣的玫瑰呢?”林麓帶他去看放在架子上各式各樣的玫瑰。
“告訴他我愛他的玫瑰?”男人拿起一支絲絨紅的瑪格麗特,有些無措,“我……我沒有買過花給我的愛人……”
“先生您先別着急,”林麓溫和極了,他淺淺吸了一口氣,男人身上的alpha信息素除了衣服散出來的便再也聞不到了,剩下的只有醫院消毒水有些嗆鼻的氣息。
若有所思地歪了歪頭,林麓問,“唔,先生,不好意思冒犯了,請問一下您是醫生嗎?”
“嗯……你是怎麽發現的?”男人有些訝異。
“您身上有醫院消毒水的味道,”林麓笑了笑,打量了一下架子後,還是拿起手邊的白色玫瑰,“這是‘荔枝’,會散發出甜香,紋路就像奶油一樣層層疊疊的,是店裏賣得很好的品種哦。”
男人接過那枝挺拔的玫瑰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番,指着花朵外青色的、有些破敗的花瓣,“這是開敗了嗎?”
“這是保護瓣,”林麓撕下那層保護瓣,“保護瓣能夠保護花朵內部,所以我們都不會摘掉。‘荔枝’是開得很盛的品種,花瓣是會有些卷曲,但是它們是昨天到的,狀态都很好。顏色的話,還有粉色的‘荔枝’可以選擇,但是我還是比較推介白色的。”
“恩?”男人有些疑惑,“有什麽區別嗎?”
“因為白色的更好聞,畢竟它的特色就是氣味啊,”林麓拿起粉色的“荔枝”遞給男人,“顏色會讓它的味道變得淡一些。”
“唔……”男人拿着兩枝花想了一陣,“那我要白色的吧。”
“好。我給您紮成一個手捧花球?”
“行。謝謝。”
“那您先坐坐。龔夏!來幫忙!”林麓提高嗓音,龔夏木木地放下拖把,就連花魁也屁颠屁颠地跑過來繞着男人的腳邊轉圈圈。
大概估好花莖的長度,幹脆利落地斜斜剪下,左手捏着,右手固定整形——林麓的手靈巧極了,龔夏堪堪跟上,連忙找出相配的包裝紙遞給林麓。
男人有些坐立不安,花魁輕輕咬住了男人的風衣一角,安慰他冷靜些。
“來得及的。先生您別着急。”林麓手上動作飛快。
“……我只是覺得自己真的太糟糕了,他真的很好,”男人雙手捏在了一起,“我之前真的……太過理所當然了。”
“先生,我這裏賣出去過很多花,但是不是每一束都能送進心裏的。因為花束是現實的禮物,不能直接維持兩顆心的聯系。您的愛人選擇您……花束好了,”林麓把花送到男人手裏,“不是因為您給了他足夠多的現實意義裏的禮物,而是因為這束花背後的,是您的愛意啊。”
“謝謝你。”男人感激地對着林麓笑了笑。
“還有這個,”林麓把店裏的名片也放到男人的手上,“歡迎您下次也來為愛人訂花。再見。”
“幹嘛?繼續拖地啦。拖完地我就關門了。”林麓推了推愣在門邊的龔夏。
“你能聞到他身上醫院消毒水的味道?”龔夏的臉上看不出什麽表情,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林麓。
“啊?恩,”林麓極快地眨了兩下眼睛,用食指關節撓了撓鼻尖,“因為我sense滿分啊,我從小……”
“為什麽是‘荔枝’?”龔夏打斷了林麓,“店裏到的玫瑰品種明明很多不是嗎?”
“因為它有香氣啊,”林麓捏起花瓶裏新鮮的白玫瑰,“他是alpha醫生,工作的時候是要吃信息素阻斷劑的。然後他說他的愛人身體不舒服,如果他愛人是beta還好,omega的話,身體不适會需要alpha信息素安撫。但是一時半會兒他吃的阻斷劑藥效還沒過呢,所以店裏最适合他的就是‘荔枝’了。”
龔夏站成了一尊漂亮的雕像,林麓就只好繼續說着,“我嗅覺很靈敏啦。小的時候我蒙住眼睛,靠着聞就……”
像是想起了一些不好的東西,說到一半的話便咽了下去,“……就,反正就很厲害啦。”
“那你是能聞出我身上的醫療信息素的吧。”龔夏終于開了口,聲音幹澀。
“恩,”林麓點點頭,“昨天中午,抱抱的時候就聞到了。”
“它是什麽味道的?”龔夏盯着林麓手裏的花,“我,我很好奇。”
“唔……”林麓心虛地瞥了瞥花魁,蹲下假裝和它玩,“你快點拖地啦。我好困,想回家睡覺。”
“是什麽味道的。”龔夏窮追不舍,三步并兩步上前,拉住了林麓的手,“是你喜歡的味道嗎?”
“……醫療信息素理論上是不會有味道的……但是我能聞到針劑和消毒水的味道,不過都不重要啦,”林麓起身,想甩掉龔夏的手,“嗨,你不拖地我來拖,趕緊關門咯……”
“是不是因為我很像開玩笑的啊。開玩笑說喜歡你,”龔夏突然開口,說得很快,聲音卻在微微顫抖,“為什麽不重要呢?”
林麓呼吸一滞,“我不是那個意思……”
“昨天遇見你之後我就一直在想,我好希望在腺體在的時候認識你啊。來你這裏,讓你賣給我一束向日葵。”
“我當時……大三?大概是吧。我拿着刻刀,準備回制圖室,突然就被人扯到了面包車上。頭被蒙着,我聽到他們說,我的信息素味道和那個挖掉我腺體的人……契合度很高,”龔夏自顧自地說着,嘲弄着笑了一聲,“我不知道他們是哪裏拿來我的基因數據的,可能是醫院吧,不過這都不重要了。”
“我被打了一針促進發情的,就被扔進了那個人在的房間。後來我才知道,那個人也是被威脅的,一句話解釋就是家族間的暗算吧。他覺得我和那些人是一夥的,想掐死我。我掙紮的時候刻刀就從我口袋裏掉出來了,然後那個人就用刻刀……”龔夏不自覺地摸上了後頸。
“那群綁我的人是發現了我的刻刀的,但是他們把刻刀又放到了我的口袋裏。”龔夏想笑卻發現自己笑不出聲,反而視線逐漸模糊,“你說他們是不是很過分?他們就是故意的啊。看獅子和山羊,究竟是獅子用牙齒咬斷山羊的咽喉,還是山羊用角劃破獅子的肚皮。可是他們怎麽忘了啊,山羊也是獅子的獵物啊。”
“我覺得好痛苦啊,嘗試了好多的辦法死去。昨天那個人在車禍裏死了。我騙他們說我終于覺得自己解脫了,但其實根本沒有啊。沒有腺體的我失去了好多的感覺啊,我就像角被鋸掉的山羊,還要聽醫生的話,‘不要對人有戒心’,我真的好難受啊,”龔夏也蹲下身,“昨天我賣出去了那麽多個擁抱,只有你回抱了我。”
林麓看着龔夏,強壓住心中的悸動,忽然擡起手,一個手刃劈在龔夏的頭頂,生生把龔夏的眼淚砸出來,“一束花就能把你賣了,你是笨蛋嗎。”
“你幹嘛……”“味道有時只是出于本能,不是因為愛啊,信息素對我來說,本身就不重要,”林麓揉了揉龔夏的頭頂,“嘛,我又不瞎,只靠嗅覺活着。昨天在廣場我是一眼就看到你了哦,因為你很特別啊。”
“特別?”龔夏生生被逗笑了,“是不是會讓你喜歡的那種特別啊。”
“喂喂喂,你們學藝術的是不是都這麽戀愛腦啊,”林麓嫌棄地撇了撇嘴,格外沒好氣,“是特別厚臉皮!你知道我那束花多貴嘛!”
“那我可以覺得你送那束花是因為喜歡我嗎?我可以繼續厚臉皮地喜歡你嗎?”
“你別踹鼻子上眼……唔!”林麓感覺自己的臉被捧住,還沒來得及反應,一個無比柔和的吻親在了自己的唇角。
“親到了!”龔夏眼角那顆痣跟着他的笑眼滑動,連蹲在地上的花魁都興奮地“汪汪”叫喚,不住地圍着他們兩人轉。
“……無聊,”林麓站起身,可疑的紅從耳畔一直蔓延到脖頸,“關門。”
誰規定的omega必須是獵物呢?
反正就在今天啊,一只斷角的山羊居然愛上了另一只山羊。
兩具白皙的身體相互糾纏,在龔夏黑色的床單映襯下像是月光般皎潔,銀光中還泛着一絲淫糜的粉。龔夏像貓咪一般,對着林麓的後頸時而舔舐時而輕咬,惹得林麓嗚咽,“你……你騙人……你這麽有錢……還……還騙我花……”
手指壞心眼地往龔夏的最深處探,意圖敲開龔夏最深處的門,這惹得龔夏腰窩一蘇,上身直接塌下,軟嫩的臀部高高翹起,更加方便了林麓的抽插。“……我把自己……賠給你……恩?”龔夏的聲音濕潤中帶了些氣人的無辜,冷不丁就把林麓的後頸含在唇間,惹得林麓一聲嬌嗔的驚呼,“……龔……龔夏你……你混蛋啊……”
“我……混蛋……”龔夏抓着林麓身前的那根粉嫩的莖,用指尖輕柔地刺激着莖上的花苞尖尖,想采下花蕾裏藏得極深的花蜜,“全世界……你最好了……原諒我嘛……嗯?”
林麓喘着氣,“你放、放開!要、要忍不住了……啊……啊!”
“一……一起……嗚!”
這是一場無關占有的性愛。采花人沾上了滿手的露水,跋涉的旅人找到泛出了甜美蜜泉的幽谷。靈魂相互為對方撐起遮蔽的傘,長成漂浮在半空的參天大樹,庇護着樹下的兩只交頸而眠的山羊。
細雨綿綿的春夜裏,他們做了一場太過圓滿的美夢。
圓滿到兩人都忘記了omega是可以誘導發情的。
龔夏是被味道驚醒的——他恍惚以為自己睡在了剛割過的青草地上,陽光照在他身上,愈加猛烈……
猛地睜開眼,他身邊空無一人,唯有激烈到瘋狂的青草香牽引着他走到自己的衣櫃。
龔夏才把衣櫃門拉開一條縫,林麓便驚叫,“別開門!”
“怎麽了?”龔夏有些懵,縫隙裏傳出的青草香濃得不像話,“……你的發情期到了?”
“你別過來!”林麓用力在裏面把衣櫃門抓緊,聲音帶着哭腔,“龔夏……你別過來……”
“我想開門,抱抱你,好不好?像我們昨晚那樣,我可以親你的後頸,嗯?”龔夏靠着衣櫃門坐下,“林麓,我喜歡你啊。”
“嗚……”林麓的嗚咽悶悶地傳出衣櫃,“我……”
“林麓,讓我打開門,嗯?”龔夏哄着林麓拉開門,卻被林麓急急的一聲“別”制止了。
“我……我不想的……”
“這是因為你身體在說很喜歡我啊,”龔夏摸着衣櫃的門,柔柔地說,“我可以回應它嗎。”
“……我讨厭我的身體啊!龔夏……我讨厭我的身體啊!”林麓委屈地哭喊。
“龔夏……能聞出細微的味道……真的太讨厭了……”林麓斷斷續續地說,“我小的時候去一個叔叔家串門……那個時候我貪玩,喜歡……只靠鼻子,蒙着眼睛到處亂走……那天叔叔把門打開,我聞到了他身上……有我媽媽的味道……”
“我媽說……omega是沒辦法拒絕alpha的絕對吸引的……我的父親是個beta,在ao吸引力面前……父親的愛意什麽都不是……”
“你說……你和自己和解了……可是我到現在都……沒辦法和自己和解……我真的好害怕這個身體……它的嗅覺就像個感應器告訴我必須要臣服alpha……而不是愛……”
“龔夏……求求你別管我了……”
把在櫃門的手逐漸松脫,龔夏輕輕推開,只見林麓把他衣櫃裏的衣服扯得七零八落,東西雜亂地堆疊在自己的身上,雙眼紅腫,牙齒還咬着他的皮衣外套想要忍住自己的呻吟。
明明那裏面沒有一點兒能夠安撫他的信息素,林麓卻固執地認為這個在衣櫃裏小小的巢穴能給他舒緩發情期的安全感。
“……林麓,你才是笨蛋。”龔夏慢慢地探過身圈住了林麓,“你忘了昨天的那個alpha醫生了嗎?你忘了經你手包出來的花束嗎?”
“可是……”
“你忘了你能聞到我的味道嗎,”龔夏把林麓的手放上了他疤痕遍布的後頸,“你是世界上唯一能感受到我的存在的人啊。退一萬步說,你在那個那麽多人的廣場裏,一眼就看到我了啊。”
“我……”
“你昨天怎麽和我說的你忘啦?你說,自己又不是只靠嗅覺活着。你還有眼睛啊。”龔夏親吻着林麓的頭頂,手揉上了他的後頸,“你不是你的母親。你不會臣服,不會自我終結。”
“我愛自由的你。我也希望你能相信,這樣的自己會陪在我身邊一輩子。”
獅子都渴望擁有屬于自己的山羊。
他們貪婪,他們狂妄,他們熱愛摧毀,他們視山羊的自我于無物,他們舉起山羊的角,炫耀自己的戰績。
失去角的山羊遍體鱗傷,卻給了一只痛恨自己雙角的山羊心靈的自由。
多麽荒謬的現實啊!愚蠢的獅子沒辦法馴服他的靈魂,唯有失去角的山羊能夠親吻他的臉頰。
他喜歡這只失去角的山羊。
他喜歡這個故事裏的自己。
朦胧間,林麓感覺自己離開了衣櫃裏那個小小的巢,躺回了散落着金色花瓣的黑色大床上。
“龔夏……龔夏……”他啞啞地呼喚着,鑽進了龔夏的懷抱裏,“你會……陪着我嗎?”
“嗯。”龔夏溫柔地吻住了林麓,把嘴裏的抑制劑推到林麓的口中,“晚安。”
“……我愛你。”林麓喃喃道。
“我也是。”
~小插曲~
黎繼才捧着落地生根走出花店,林麓就炸毛了。
“龔夏!你幹嘛突然躲起來啦!”林麓把縮在櫃臺底下的龔夏抓出來,“說!那是舊情人嗎!”
“不是啦,”龔夏看着黎繼遠去的背影,“他是個很好的人哦。”
“很好幹嘛不出來打招呼!”林麓氣鼓鼓地別過身去,“今晚睡地板!”
“親愛的……”龔夏從後面抱住林麓,“他是我不能聯系的哥哥。那個人的弟弟。那件事發生了之後就一直照顧我。我不想再見他了。他替那個人對我做了太多太多補償了。”
“……”就,還是很酸啊!林麓氣鼓鼓地拍開龔夏的手,“我不聽啦!”
“嗚……你嫌棄我了……你不愛我了……”
就!很!氣!啊!龔夏委屈巴巴的樣子簡直和花魁讨飯吃的樣子一模一樣!真的硬不下心腸啊靠!
“……好啦,今晚還是睡床。”
“耶!寶貝兒我愛你!啾~”
“滾滾滾!”
後記
哈喽大家好,這裏是徐七琦。
謝謝所有打開這篇文章看的朋友。謝謝你們對我的體諒和寬容,謝謝你們一路以來的支持。
txt會在番外寫完之後放出,這段時間我會修文,大家到時去微博下載哦。微博@徐七琦的粥鋪
關于番外,我想和大家一起寫。大家可以給我留言每一個故事裏想知道的一些小細節,中秋節前我收集起來,給大家寫一個小故事合集。
形式大概是這樣的——
·宋珩和孫堯的信息素是什麽味道的?
七琦會這樣寫給大家——
·宋珩的信息素是羅勒的味道,孫堯是迷疊香。
他們兩個以前還小的時候就被大人調侃過是“調味品竹馬cp”,專配煎牛排的。宋珩當時還老不服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