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番外：沒有如果
顧一諾死了。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安少陽愣了好久才反應過來。
揮了揮手讓前來彙報的屬下退了下去，他一個人倚在沙發上，半響沒有緩過神來。
“少陽，怎麽了？”尹绾下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依在沙發上閉着眼睛的安少陽，不知為何，她覺得現在的安少陽看上去有些落寞。
“沒什麽，”安少陽先是搖搖頭，随即看着尹绾，半響才說道：“你還記得，顧一諾嗎？”
顧一諾？尹绾一怔，“怎麽突然提起她來了？”
尹绾當然記得，安少陽的前未婚妻，顧家的繼承人。
“她死了，”安少陽看着尹绾的眼睛，又重複了一遍“她死了”
尹绾那一瞬間不知道該用怎樣的表情來面對這件事，“怎……”她努力想是自己鎮定下來，“怎麽就死了？”
“聽說是惹到了日本人，”安少陽重新閉上眼睛，“绾兒，上海遲早會不太平的，我已經安排好了，三天之後我們去英國。”
尹绾一怔，“這麽快？”
安少陽點點頭，“他們現在已經對顧家下手了，相比過不了多久就會輪到我們安家，我就算是有心，但是我更想護住你。”
他不是無能懦弱之輩，只是他不僅僅是安少陽，更是尹绾的丈夫，他們孩子的父親，安家的家主。
“我不能，讓我這一大家子兄弟和我一起，”安少陽閉着眼睛說道，“绾兒，你明白嗎？”
尹绾拉着他的手，沉默的說道：“我明白。”
她從小無父無母，是一個孤兒，要不是在餐廳裏當服務員的時候碰上了安少陽，此時她估摸着早就活不下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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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顧一諾啊，她想起在餐廳裏遇到的那個黑衣長發，高冷卻又不孤傲的女子，那個輕輕扶起她的女子，怎麽就這麽沒了呢？
“你在想什麽？”安少陽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尹绾這樣一幅若有所思的充滿懷念的樣子。
“我在想，我們第一次遇見的時候。”成親這麽多年來，安少陽對她足夠好，從未在外面厮混過，一有時間就回家陪她，等到麟兒降生之後更是極少出去應酬，而是在家裏陪她和麟兒，她也沒有什麽不滿意的地方。
只是，閑下來的時候總是會想起餐廳裏那個眉目精致的女子。
“第一次遇見，”安少陽睜開眼睛，捏了你她的鼻子，“想什麽呢？”
當年他第一次遇見尹绾的時候，還是安家那個吃喝玩樂樣樣精通的纨绔子弟，直到遇見了尹绾之後才仿佛是找到了溫暖一樣。
“是啊，”尹绾低聲說道，若是當時安少陽再早一分鐘，顧一諾再晚一分鐘，那麽他們兩個人會不會遇到？
“其實，那天在遇到你之前，我還遇到過一個好心人，”尹绾遇到安少陽的時候正是要被餐廳開除的時候，她當時在苦苦的哀求餐廳的經理，還一不小心踩到了安少陽的鞋子，這樣一來他們二人才漸漸的熟悉了起來。
“哦？”安少陽有些好奇的看着她。
“沒什麽，”尹绾卻笑着搖搖頭，她被餐廳開除，是她不小心撒了顧一諾一身的酒，只是當時顧一諾沒有責怪她，而是擦幹了自己身上的酒，對她笑笑說道：“小姑娘做事，還是要小心些。”
尹绾始終記得當時顧一諾的那個微笑，唇角勾動的幅度不大，挑眉看過來的時候卻美到讓人窒息。
她當時應該屏住呼吸愣了好長時間，直到顧一諾傾下身來幫她擦幹淨身上沾着的幾滴紅酒之後才回過神來。
“小姑娘，再見了”顧一諾的手指白皙袖長，米白色的手帕上沾了紅色的酒漬，她随手擦了幾下遞給身後的手下，對着她微微颌首一笑才離開。
尹绾當時愣了好久，然後就被看她不爽很久的經理接機開除了，然後就遇到了安少陽。
安少陽看了尹绾一眼，看不出什麽異常來，這才笑道，“怎麽年紀還不大就喜歡胡思亂想了？”
安少陽确實是愛着尹绾的，如若不是這樣，他大可娶一個對自己有很大助力的女子，譬如說，顧一諾。
他第一次見到顧一諾，是在顧長安的葬禮上。
顧一諾頭上別着一朵白色的花，黑色喪服，冷淡的看着來往的人，他也不例外。
只是在顧長安去世之前曾經和他父母提到過要讓顧一諾和他成親，安少陽不知道顧長安是否看出了什麽，只是若是沒有遇見尹绾的話，他大抵就會接受這樣的安排。
只是，沒有如果。
與顧一諾的第一次見面，稱不上愉快或者不愉快，他只是覺得顧一諾太冷清，不管是說話也好，看着人的目光也罷。
就像他小時候經常見到的冬日裏的湖泊。
明明還是清澈見底的，卻冰封萬裏，寒冷無比。
他很少見顧一諾笑，無論是他遵從父母的命令去和顧一諾約會也好，或者說故意去找什麽事來刺激顧一諾也好，她只是會淺淺的看他一眼，然後別過頭去各做各的。
安少陽知道，顧一諾打心底裏，是不同意這門親事的。
或者是說，她壓根就沒想過和任何人成親。
然後他就遇到了尹绾，即使是剛開始的時候覺得這個小姑娘明明看上去柔弱無比卻又堅強到讓人心動，到最後，倒是真的心動了。
他想，顧一諾又不喜歡他，他現在找到了自己喜歡的人，兩人的婚約解除了就是。
只是沒想到的是，顧一諾只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卻沒有同意。
顧一諾說，這門親事是顧長安死之前親自給她定下的，算得上是顧長安的遺願，她不會違背。
當時安少陽和尹绾的感情正是濃厚的時候，尹绾不了解他的身份，也不知道他有了一個未婚妻，安少陽卻知道，以尹绾的性子，若是知道了這一切的話，他和尹绾之間，就再也不會有任何可能了。
而當時，恰巧幾大家族聯合起來對顧家下手了。
安少陽，也插了一腳。
他做的很隐蔽，埋的釘子也很深，然後他就去努力的将安家的勢力收回自己的手中，等到他處理完之後才恍然發現，顧家，竟已衰敗至此。
原來，他的那顆釘子，真的是釘子。
釘的顧家四分五裂。
許是出于愧疚，他去找了顧一諾，告訴她若是同意和他接觸婚約的話，他可以助他一臂之力。
當時顧一諾的眼神很奇怪，有時候安少陽會做夢，夢到那一天。
顧一諾身影消瘦，精致淩厲的眉目看着他，眼裏滿是嘲諷的意味。
“我不需要你的施舍，但是同樣，婚約我會解除。”
“傷害顧家的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你好自為之”
然後顧家就徹底從上海灘沉寂了下來，他和收到了顧一諾解除婚約的書信，他終于可以如約娶到了尹绾，只是心裏的某個地方，就像是被一根細小的針戳了一下一般，有的時候，總會覺得有些空落落的。
他以為顧家就這樣退出了上海，有許多人也和他有同樣的想法。
他收服了安家，娶得如花美眷有了孩子，只是沒想到的是有一天他又能重新見到顧一諾。
她剪了短發，眉目更加的淩厲，整個人如同打磨了無數次的鋒刃一般，銳利不可擋。
當時顧一諾只是看了他一眼，當天晚上，他很久才睡着。
她回來了，回來報仇。
顧一諾當年說的，果然不是空話，她說要去找當年傷害過顧家的人報仇，她一個都沒有放過，她又回到了上海灘，回到了這個波濤詭谲的地方。
安少陽一直等着她對安家下手，但是還沒等到她對安家下手，戰争就這樣猝不及防的開始了。
安少陽最終沒有等到顧一諾對安家下手，而是等來了顧一諾對日本人下手的消息。
她殺了一個日本的軍官，摧毀了日本的一個司令部。
然後就這樣死了。
安少陽愣了好長時間才回過神來。
怎麽就，這樣死了呢？
尹绾穿上外套說去祭拜一個故人，安少陽吩咐手下将東西整理好要帶去英國，他一個人待在家裏閑着沒事做，不知道為何就來到了書房裏。
書房櫃子的高層上，有一個小小的精致的盒子。
一個上了鎖的盒子，他不知道自己為何會留着這件東西，更不知道自己為什麽今天會打開這個盒子。
裏面是一個精致的手镯，是他第一次去見顧一諾的時候父親讓他帶上的禮物，顧一諾當時雖然眼神裏并沒有絲毫喜愛之色，但是卻仍舊是收了下來。
然後在退婚之後她又将手镯送了回來。
安少陽一直留着，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留下這個東西。
燈光下的手镯美如畫一般，他看着手镯，久久的，嘆了一口氣。
如果當初，如果……
只是這世上，哪有這麽多如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