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金錯刀】

容螢賴在他身上玩了好一陣,陸陽才想起杜玉,扯了一堆閑篇,差點連正事都忘了。

“這個人心思重,專愛背後捅刀子,留他在身邊遲早是個禍害。”

“早該除掉了。”容螢勾起他一縷發絲含在嘴裏,“小時候還想把我賣給四叔的人,讓他安安穩穩活了七八年真是便宜他了。”

陸陽低頭把自己的頭發從她口中抽出。

容螢張嘴幹脆把他手指叼住,含糊不清地問道:“那你是準備去殺他?”

他抽了兩下沒抽出來,只得由她咬着,搖了搖頭,“錢飛英是個大老粗,倒還好對付,只是那個岑景……”說不準今天一晚上他都會在外面守着,現在若打草驚蛇,實在是對自己不利。

容螢沉默下來,左思右想,“不如,去問問天儒他們?咱們沒法動手,他們可以啊。”

岳澤正捧了塊餅慢條斯理地吃着,一擡眼果真看見陸陽從後門處悄悄出來。他哽了一口食物,震驚地望着裴天儒。

後者不緊不慢地撕下餅來往嘴裏送。

岳澤道:“你真可怕。”

裴天儒悠悠看了他一眼:“你第一天認識我麽?”

胳膊上全是雞皮疙瘩,岳澤不住搓着手,“難怪容螢常說你陰險詭異,殺人于無形……陸陽快來了,我先走了。”

“等等。”裴天儒攔住他。

“又怎麽了?”

他坐在樹幹上,顯得有點局促,“好歹、好歹抱我下去……”

岳澤翻了個白眼,啧啧兩聲,“叫你跟着我學輕功,你偏不肯。本來底子就不好,平日裏還那麽嬌氣……”盡管嘴上嫌棄,他還是手腳并用又爬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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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從樹上下來,陸陽剛好到跟前,簡單地把來龍去脈告訴他。

“此人的确認識我,只是随行的看得太緊,不好下手。”

裴天儒颔了颔首:“不妨事,你能躲就躲。這個人既然貪財成性,叫他認出來也不打緊,必先要從你這兒訛一筆錢,一時半會兒還不會告訴錢飛英。”

“你既然殺不了,不如我來殺吧。”岳澤吃着餅,“明日找個機會,讓容螢把他單獨約到個僻靜的地方,我再神不知鬼不覺的給他一刀,荒郊野外,把屍首一埋,誰知道是誰幹的。”

盡管簡單粗暴了一點,裴天儒倒是贊同:“也行。”

“當真可以?”

“沒問題的,你不在這麽多年,都是我護着容螢,她哪次出過事?”

陸陽雖有些不放心他們,想了想,也還是勉強應下。

第二日清晨,容螢醒得早,實在是心中裝着事,翻來覆去老睡不好。侍女在給她梳頭,對着鏡子拿脂粉把眼底下的青黑一層一層蓋住。

完了,怎麽醜成這樣。

她心如死灰。

推了門出去,陸陽的房間還是緊閉着的,想來是打算晚些起身,好躲着人。與此相比對面的杜玉倒是神清氣爽,迎面而來和她打招呼。

“公主萬安。”

容螢看見他就是一肚子氣,說起來就是個文弱老書生,何至于把他們一群人吓得心驚膽戰,個個都得為他的事提心吊膽。

她皮笑肉不笑地呵呵兩聲。

“杜大人好早哦。”

杜玉再一作揖:“公主容光煥發,想是有喜事啊。”

容螢暗中龇牙,心說你什麽眼神,連擦了胭脂都看不出來。

“快去和親了,能不喜麽?”

“那是,聽聞大單于英勇無比,也算是一代豪傑啊,公主天資聰慧,又美貌過人,嫁過去若成王後,今生就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這種話騙騙小孩兒也就罷了,他還真敢講。

容螢強壓下怒意,轉而揚起笑臉:“看樣子杜大人很是羨慕呢?聽說西北風光不錯,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不如我回頭去向皇上請求,讓杜大人随我一同前去可好?”

杜玉一聽,果然變了臉色:“這、這如何使得。”

“使得使得,我說使得就使得。”

“不不不……”他連連擺手,“不妥不妥,公主三思啊。”

“诶,您這話說的,同我不要那麽見外嘛,送嫁的人當然是越多越熱鬧呀。”她甚至覺得這法子不錯,幹脆吓吓他,“咱們可是‘舊相識’路上有個伴兒,也不怕悶了哦。”

杜玉慌得手足無措,自己本來就是個小官兒,聖上急着把公主送走,萬一她真去說上幾句,他不得在塞外過一輩子麽?

正不知如何是好,幸而樓下的岑景及時開口:“杜大人,不用早飯麽?”

杜玉正愁沒臺階下,忙飛快诶了聲,匆匆辭別容螢。

他剛轉身下樓,陸陽的房門就開了,聽到吱呀的響動,杜玉習慣性地回過頭,容螢一看不好,忙哎喲地叫出來。

她這一叫,原本坐着吃飯的岑景也倏然擡起了頭。

“腳好疼呀,像是抽筋了,容叔叔給我看看嘛。”

陸陽明白她的意思,當下撩袍半跪在地上,佯作給她看腳踝,這樣一來,他腦袋低低垂着,旁人也瞧不清容貌。

可杜玉偏偏不知死活地又縮回了腳,滿是關切地湊上來:“公主,您腳抽筋麽?下官有祖傳的方子,專治……”

話音未落,容螢冷着臉轉頭,森森道:“滾。”

“……”

這下子不敢再多話,杜玉讪讪一笑,忙提起袍子麻溜地滾了。

他一走,容螢和陸陽都相對着嘆了口氣,随後又彼此對視,忍不住笑起來。

“別怕。”她蹲下身,反而寬慰起他來,“我替你收拾他。”

陸陽抿着唇,伸手在她頭上摸了摸。

尚在用飯的杜玉不時也偷偷朝上面瞄了幾下,心不在焉地啃着饅頭,若有所思。

休整了一夜,錢飛英很快便吆喝着啓程趕路。

容螢所坐的馬車四周前後都跟着人,說要除掉杜玉其實還真不那麽容易,幸而他一直坐在自己的車中,不曾再出來禍害別人。

剛這麽想着,忽見一匹馬兒踱着蹄子慢騰騰地繞到前面去了,她定睛一看,那杜玉不知從哪兒借了匹馬,與錢飛英并肩而行。

“喲,很少見你騎馬啊。”他很驚訝,“你不是能坐着就不會站着,能坐車就絕不騎馬的人麽?”

“這不是車裏不方便說話嘛……老錢啊。”

為了以防萬一,陸陽走在最後,杜玉扭頭瞧了好幾回,“我問你個事兒。”

“行,你講。”

他悄聲道:“跟着你們的那位壯士究竟是何人?”

反應了一下,意識到他指的是陸陽,錢飛英不以為意,“容兄弟啊。他是我拜把子的好兄弟,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

他聲音極大,想不讓人聽到都難,容螢咬着帕子琢磨。

看樣子這個杜玉果然還是在懷疑,照這麽下去,一會兒他就該問名字了,陸陽也是個傻蛋,改名字不會全改麽?只改姓算什麽,這不一問就能猜出來了嗎!

錢飛英和杜玉越行越遠,加上轱辘吱呀吱呀的噪聲,坐在車裏已經聽不清他們兩人的對話了。

容螢趴在窗邊,往前看是杜玉二人的背影,往後看是陸陽淡定的神色,幹着急沒辦法,她只好坐回去抓了把瓜子磕,混混時間。

官道上行人甚少,正午時,馬車靠邊停下打尖。

“公主,這附近沒什麽人家,暫且用點幹糧吧。”侍女從包袱中取來糕點,她擺手推開,“我出去一下,別跟着我。”

日頭略大,金燦燦的有點刺目。容螢一邊遮着光,一邊四下裏張望。現在是個好時機,得盡快把杜玉料理了,否則她連飯都沒胃口吃。

想着昨晚裴天儒的吩咐,她一個一個人頭挨着找杜玉,奇怪,就是沒見到人。

容螢在近處的草叢裏打轉轉,走了不多時,面前的山石後隐隐傳來說話之聲,她小心翼翼地挪過去。

遠處的樹下站了兩個人,一個杜玉側着身子喋喋不休,另一個,背脊筆直,武生打扮,看體型似乎是岑景。

這兩個人鬼鬼祟祟的,離得又遠,那些言語模糊朦胧,完全不知在說什麽。

容螢尚在狐疑,突然間,只見岑景伸手猛地捂住對方口鼻,手起刀落,速度快的吃驚,杜玉吭都沒吭出聲,就一頭栽倒在地。

她掩着嘴倒抽了口涼氣。

這會兒也不敢多待了,輕手輕腳地從山石後離開。

衣擺帶動了葉子,沙沙而響。樹下剛準備處理屍首的岑景聞聲擡眸,盯着那巨大的山石,眸子裏帶着說不明的情緒。

按原路繞回官道上,馬車旁邊,衆人還在閑談小憩,瞧不出有什麽異樣。容螢拍了拍胸脯,心有餘悸。

剛才一幕看得她着實費解,按理杜玉和岑景都是在四叔手下做事的人,同朝為官不應該有間隙才對。就算真有深仇大恨,昨天碰面時怎麽沒見他們表現出來。

她想不明白,轉眼看到陸陽靠在矮樹旁吃東西,便蹦過去抱他。

背後有腳步聲奔上前來,未等陸陽轉頭,腰間已被人摟住。力道不大不小,剛好舒舒服服的,帶着女子獨有的嬌柔。

“好哥哥,賞我一口呗。”

容螢從他脖頸間伸出頭,陸陽倒也懶得避諱,撕下一塊幹糧喂到她嘴裏去。

“怎麽樣?”

“不是很好吃。”她邊嚼邊道。

“……不是問你這個。”方才就瞅見她在找杜玉,如今走得一派輕松,陸陽猜想她也許是事成了。

“你說杜玉?”

容螢想了想,壓低聲音把之前所見告訴他。

陸陽聽完後,不自覺颦起眉。

将他的反應盡收眼底,容螢歪頭:“你也覺得古怪吧?”

他直起身子,責備道:“遇上這麽危險的事,你為什麽不早點走?若被人發現怎麽辦!”

“那不是沒事嘛。”她推了推他,“好了好了,他們窩裏鬥,白白讓咱們撿了個大便,高興點。”

陸陽握着幹糧,漸漸沉默,“你方才都看清了?”

“嗯,千真萬确。”

他長長吐出一口氣。

終于想起來,那個人是誰了。

岑景是在快要動身前回來的,錢飛英正招呼着上馬,卻左右不見杜玉。

“咦,這杜兄弟去哪兒了。”

容螢輕打起簾子一角,就聽岑景面色不改地回答:“他适才有要緊之事,說是要先往別處去一趟,叫我們先行一步。”

“原來是這樣。”錢飛英壓根連要懷疑的意思也沒有,點完頭就夾着馬腹開始趕路了。

這人究竟是怎麽當上将軍的?簡直匪夷所思。

容螢輕嘆一聲,把車簾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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