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趙妍喜歡紅色,具體來說應該是喜歡血的鮮紅。

據母親說,在她出生時,東方的天空瞬間被染成了血紅色,産房卧在這片紅色之中,如同是盛滿血水的大缸,使人喘不過氣來。

母親被這種景象吓壞了,旁邊接生的醫生護士們也是。

先一步出生的哥哥趙恒在平息哭聲後,再一次嚎啕大哭起來,聲音凄厲高昂似乎是在害怕什麽,然後……她便出生了。

與其他嬰兒不同,她一出生便是在笑,黑色的瞳仁幾乎布滿了整個眸子,十分恐怖。

父親是做生意的,對這種事十分忌諱。

他真心不願要這個預示着不祥的女兒,于是跟妻子商量後,就想交由護士解決。

那個年代對于新生兒是殘酷的,若是殘疾或是女孩兒,父母同意的情況下,醫院會幫忙做人道處理,當然這都是偷着藏着的腌臜事兒,法律是不被允許的。

但若沒人去告,又有誰去管呢。

就在大家要付諸于行動,選擇把她溺死時,一個男人出現了。

男人說:“這孩子有望家之相,将來定會帶給這個家無盡的財富與好運。”

父親猶豫着留下了她,之後的事果如那男人所說,本來只是做些小本生意的趙家,突然像是做了火箭一般一飛沖天,短短十幾年功夫,便成了海市的納稅大戶,便是市長都要禮讓三分的存在。

而她,就成了這個家庭最寶貴的存在。

“當然說我會死只是開玩笑的。”

趙妍話鋒一轉,笑了起來。

她笑得肆意,長相本來就嬌豔,這樣一笑更加明媚動人。

“我是最寶貴的存在,所有人都應為我讓道!我怎麽可能會輸,你實在太多心了!”

她側身拿來一張紙巾,擦了擦老道人眼中的淚水,“你好好的跟着我就行,別這麽早就哭喪,本來沒事都被你哭出來,說起來曾經沒見你這麽容易哭,怎麽最近跟個小姑娘一樣是不是就哭。”

趙妍很是無語,曾經老道人殺伐果斷,哥哥小時候還經常被他的面相吓哭,這幾天卻是絮叨愛哭的毛病都上來了。

雖然說這感覺并不壞。

老道人接過紙擤了擤鼻涕,紅着眼眶最後一次勸說:“大小姐,您何必與那女孩兒硬碰硬,我去查了她的資料,與您根本無法相提并論,那月琛只是暫時瞎了眼,等他大一些就知道您的好了。就算他繼續瞎着,以您的條件一定能找個比他家庭條件更好的。”

“呵……只提了家庭條件嗎?”

趙妍笑着把抽紙盒塞進對方懷裏,“你也不敢說其他方面有比月琛更好的吧?”

老道人眼神閃爍了下,沒吭聲。

她就繼續說:“我喜歡的我就要得到,一切窺觑的都是我的敵人!月琛是我囊中之物,其他人一律革除,這與曾經沒什麽不同,只是這次的敵人麻煩了點。”

趙妍頓了頓,歪着頭看向老道,漆黑的瞳仁甚至能反射出老道的模樣。

“你怕了嗎?怕了的話,就離開我吧,我不攔你。”

老道人一怔,鼻子滴下來都未來及擦拭,握着一把的紙也沒仍,幹枯的手緊緊抓住了少女的手,雙眼激動地圓睜,“大小姐,你不要趕我走!老道的命就是大小姐救得,若大小姐這次真有不測,那麽我一定是死在大小姐之前的!”

趙妍被他激動逗笑了,她倏地高揚起了頭,驕傲地睨了老道一眼。

“我什麽時候敗過,曾經沒有被打敗過,現在就更不可能,所以死得鐵定不是我,你就更不會了,我會保護你的!”

老道人熱淚縱橫,哭着點了點頭。

另一邊,小紅抱着頭跑回了幽靈車上。

她甫一進車,就撲向了中年女人的懷抱大哭起來,聲音斷斷續續還含糊着,聽了好久大家才模糊聽出個大概,無非是外面好黑壞人好多好怕怕之類的。

衆人寵溺又無奈地露出了笑容,小紅是這輛車上最小的孩子,大家都多有照顧和疼愛。

中年女人打了小紅屁.股幾下,尴尬地朝孟曉點了點頭,“這孩子生前其實很乖的,只是死後沒了管束,就有些得意忘形了,望大師您見諒。”

孟曉沒有回應,只是掃視了一圈車內。

車裏的鬼雖然形态各異,但明顯都有燒傷的痕跡,再加上若有若無的灼熱氣息,她猜測這些人應該是死于火災。

被燒死的人多半戾氣很重,因為死法太過痛苦,即便不成厲鬼,但也不會像這輛車上的人一般,氣息平和幹淨,像是自然老死的人一般。

“你們不恨嗎?”

孟曉對于這種态度的人有種親切感,于是就多問了一句,車上的鬼們具愣了愣,好半晌才似是明白過來,你看我,我看你,大家都笑了起來。

捧心少女上前解釋:“是恨過的。我們很多人都年紀輕輕,例如我是剛剛跳級上了心儀的大學,即将就要為我貧困的家庭分擔時,卻死在了這裏,我剛死時日日夜夜走不出來,瘋狂過,甚至差點化成了厲鬼……”

她話音一頓,哽咽了一下。

孟曉看向她,這少女的确有厲鬼的氣息,似乎還有些殺戮的味道,但都堪堪停住了。

少女繼續說:“司機叔叔也是。當時她老婆就要生了,原本是等開完這趟車就去醫院陪着老婆生産,沒想到再也去不了,他妻子曾經來過事發地點哭地幾乎背過氣去,他的孩子也是,最近又來了,明明才十來歲的孩子,卻沒有多少天真,默默在這裏燒完[三好學生證書]就離開了。還有上班族哥哥……”

一個,一個,每一個人都有一段故事。

他們曾經是活生生的人,他們背後都有一個家庭,他們的離去就等于一個家庭的覆滅。

誰能不恨!怎能不恨!

但是……他們卻都放棄了去恨。

“是撞車導致的爆炸,對面是個大型卡車,車裏的司機由于過度勞累而睡着了,也死在了這場事故裏。那是個壯實黝黑的漢子,她妻子得了病家裏急需用錢,他就沒有按照規章制度上車了,後來就發生了這樣的事。

他在我們車外整整跪了一年,但我們都沒原諒他,憑什麽有理由就可以得到原諒,憑什麽?!我們甚至在可以出車行動後,開始商量着如何讓他的家人感受我們的痛苦。”

“我們去找了那男人的家人,去了才知道他的妻子也死了,死在了家裏,在病痛中死去的。并不是因為沒有那男人掙錢所以治不起了,其實當時男人掙的錢已經夠手術費了,但她放棄治療,把所有的錢全部補貼給了我們所有人的家庭,其實錢一分攤就很少了,去我們家時還會被我們家人打出去,她就把錢放到門口再離去。”

捧心少女忽地深深吸了一口氣,“那女人死時,離我們發生車禍不過半年。她女兒才十八歲,瘦瘦小小的,竟然一邊上學一邊打工,掙來的錢還在補貼我們之中貧困的家庭,我家——就是其中之一。我們不會原諒那個男人,但是他的妻子和女兒卻是個好人,這個世上能做到這點真得太少太少了,所以我們假意原諒了那男人,放他去陰間找妻子了。”

這些事其實已經有十來年了,但回想起來仍然近在眼前,其實也不是什麽必須讓別人知道的事,但對方問了起來,她便不知為何就想說了。

大概是,憋得太久了吧。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迷之求生欲。

捧心少女偷偷瞄了眼約莫在認真聽的孟曉,開始說到正題,“我們吓人并不是為非作歹,之前勾魂使者來勾那男人時,我們就聽鬼差說現在投胎轉世業務繁忙,死去的靈魂還需要等個百八十年。陰間清苦,陽間就有意思多了,沒事兒跟活人們玩玩游戲,你看他們都玩嗨到暈過去了!”

少女信誓旦旦地指着陳琳睜眼說瞎話。

裝暈的陳琳氣得一個暴起,“這特麽叫玩,這可是一輩子的心理陰影啊,你們知不知道!”

說完後,她突然想起現在的情況,瑟瑟發抖地蹲下抱住了孟曉的小腿。

“大、大佬,我看你這腿部定是缺個像我這樣乖巧可人的挂件。”

少女沒當回事地笑了笑,“這不可能,陰物本來就存在感弱,除非厲鬼惡鬼,普通鬼魂即便普通人遇到了沒幾天也會忘記,當然那種八字輕的類型除外,只是我們從沒讓八字輕的上過車。”

孟曉把腿部挂件揪在手裏,問他們,“我很欣賞你們的生活态度,你們現在想往生嗎?我可以超度你們,有一些小罪過就可以抹去了。”

少女怔了怔,猜測大師應該不會因為此事來消滅他們後,才放下心來地搖頭拒絕:“我們想留在陽間,等到親人們死去後一同去陰間,黃泉路上也不算孤單。”

“行,那我把這些人帶下去了。”

孟曉點頭,把另外兩個男人也一同踹下了陰車。

那被塞了一肚子脂肪的上班族一下車就瞬間恢複了曾經模樣,而車上的上班族卻又長出了啤酒肚,不開心地撅起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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