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南露覺得要狠下心來。
她咬了咬牙,像玩雜技般踩着球滾向南媽,然而似乎操作并不好,勉強站着挪了一點後,就成了鈴铛裏的金屬丸,随着球體運動上下橫跳,而且離南媽還越來越遠了。
孟曉看不下去,走過去穩住了白球,然後直直踹向了南媽懷裏。
南露又一次感受到了排江倒海般的嘔吐感,不過這次很快就好了,她立馬抓住了旁邊南媽的手穩住,這才發現南媽手上泛着白色的光。
“露露,舒服些了沒?”
南媽溫柔地詢問,原來她能這麽快好,是有南媽的幫助。
南露對上了南媽溫柔的視線,之前寫好的惡毒話語又把她哆嗦着删去了,好一會兒後才打了幾個字安慰[我、我沒事了,謝謝你。]
南媽開心地笑了起來。
南露更加不知所措,她回頭望了眼孟曉,見對方又葛優癱在了沙發上,頓覺這一百萬請來的大師真特麽不靠譜,沒辦法只能自己硬着頭皮上。
[你真的很好,如果你是我親媽的話,我估計笑都能笑醒了。]
[可惜你不是,怎麽能因為我的原因剝奪媽媽生存的權利,這種負罪感日日壓迫着我,我真的……受不了!]
南露緊緊握着手機,骨節泛白,有大顆大顆的淚水在她細碎的流海下墜落,南媽靜靜看着她,悲傷地抿起了嘴,“我、我會把你媽媽還給你的,就、就想以後和曾經那般呆在你身邊而已。”
[不要。]
南媽的話音剛落,南露的手機上立馬顯現出了這兩個字,她一怔,然後看到無數的[不要]塞滿了整個屏幕,如同一個鐵錘狠狠地把她的妄想砸的稀巴爛。
南媽忽然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南露繼續打着字,她低垂着頭,流海遮掩住她的神情。
[你是神獸你不懂,人類是有隐私的,有個人天天在暗處看着我,如果不知道也就算了,但我知道了,我會害怕、會恐懼、會惡心,會被……逼瘋的!]
[我真的會瘋,求求你……離開我吧!求求你求求你!]
南露到最後只會打[求求你]了,但向來唯她是從的南媽卻沉默着不說話,直到她的手打得都顫抖,淚水将整個手浸濕,頭頂才傳來了疲累的聲音,像是用盡了所有的力氣。
“我知道了,露露別打了,小心傷着了自己。”
南露一抖,手機啪地掉在了白球上,她迷茫地看向南媽,南媽也看着她,笑容一如既往的溫柔,她卻突然覺得有些難過。
南媽緩緩站起身,翻滾着白浪的水漸漸退去。
所有漂浮的物件也似乎被一種無形的力量安排到了曾經的地方,南露覺得身下似乎被一種溫柔的力量托扶着,輕輕地放在了地上,包裹着她的白球也在同時消無。
她愣了愣,擡頭看向南媽。
南媽已經變得更不像南媽了,她頭上紅色的犄角美麗而又纖長,長發似是有風吹拂着,紅白相間的頭發若是長在他人頭上定會很奇怪,但長在南媽頭上就平添了幾分仙氣來,紅色的花紋抵達她的眼下,捧着一雙如水般透徹幹淨的眸子。
南露忍了忍,還是低頭給孟曉發了個微信。
[你說的沒錯,怎麽這神獸一附體就跟變了個樣子,如果她附了我的身,是不是我就能成為美少女了?啧啧這身段這美貌,天吶我竟然嫉妒我媽!]
在她打字的功夫,眼前突然劃過一道黑影,直直往她懷裏跌落,南露下意識伸手去接,定眼一瞧,居然是南媽——而且是胖了後的南媽。
南露呆了片刻,低垂的視線能看到不遠處有黑色的四只蹄子,她目光漸漸上移,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只有着紅色的纖長四角,白色的身體上纏繞着紅色枝蔓的猶如鹿一般的動物。
它垂下頭,伸出舌頭舔了舔她眼角的淚水。
倏忽,南露從眼前神獸驚人的美貌中蘇醒,她哆嗦着唇,想說什麽,卻又想起自己已經什麽都說不出來了,神獸似乎也察覺到了,它的眉眼中有幾分自責,低着頭緩緩倒退。
南露一驚,明白它是要離開,立時在手機上瘋狂打字。
在神獸即将踏雲而去時,她撲了上去把手機舉給它看[我啞了并不怪你,這一切都是我罪有應得,你很好,真的很好,這段日子我很開心,謝謝你!]
神獸已經離去,不知看到沒有。
南露耷拉下手,神情怏怏的,轉頭發現孟曉也在看離去的神獸,遂發信息問[那到底是什麽神獸,好漂亮啊!]
“是夫諸。”孟曉回答:“怪不得如此純淨,四角控水,我怎麽沒想到呢。”
南露聽都沒聽說過這個名字,于是立馬百度了。
夫諸是中國古代神話傳說中的神獸之一,夫諸一種長着四只角的鹿,它的情狀似溫柔潔淨,喜歡四處角戲,它一出現,其地必定是大水時期。
《山海經·中山經》:“中次三經萯山之首,曰敖岸之山,其陽多琈之玉,其陰多赭、黃金。神熏池居之。是常出美玉。北望河林,其狀如蒨如舉。有獸焉,其狀如白鹿而四角,名曰夫諸,見則其邑大水。”①
“不過這只古神獸應該很小,連化人都做不到,只能附身,現在離開了人體,就變成了本體。”孟曉繼續說,她有點累了,但這次确實沒出什麽力,于是又說:“我多少也廢了張挺難搞定的符,加上之前救你的,給我打十萬就行了。”
雖然心在滴血,但孟曉覺得要誠信經營,不能貪便宜。
南露卻恍然沒聽見,待到孟曉要走時,才跑到她面前,通紅着臉舉起了手機,孟曉定眼一看,然後無語地望着捂臉嘤嘤嘤的南露。
手機上寫的是——
[如果我當時祈願的是要個男朋友,是不是就能有個漂亮的不得了的男朋友了?是不是啊!]
孟曉覺得自己無法理解現在的小姑娘,明明剛才還一臉大義凜然,現在居然開始腦洞大開地想把當了三個月媽的神獸做男朋友,她沉默了好久,才深沉地拍了拍對方的肩膀。
“首先,你要有個男朋友。”
南露:“……”紮心了。
孟曉錯開南露離開了別墅群,快到七點時她到了家。
家裏媽媽和弟弟都在,桌子上也擺放着未動的飯菜,見她進來,弟弟連忙過來接下大旅行包,媽媽推着她坐下吃飯,孟曉也餓壞了,等大家都坐下後,便大快朵頤地吃了起來。
高靜曼并不太餓,她放下碗筷,溫柔地看着一對兒女,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明明在兩個月前,她還生活在可稱水深火熱的地方,現在居然能夠一家人和樂融融的吃飯,而且孟建沒來找過一次。
這在曾經,是連想都沒想過的。
她不是沒有想過要帶着兒女逃離孟建,然而一是經濟上不允許,二是孟建說過敢跑就打斷她的腿。
高靜曼跟着女兒出來,其實是冒着很大的風險。
幸虧,女兒是個争氣的。
她撫摸了下孟曉的頭發,然後靠在軟綿綿的椅背上,打開了電視,電視上正好在播放着本市的新聞,說的是母親兒子死在出租屋內,所吃的肯德基裏檢驗出老鼠藥,初步判定為自殺。
高靜曼眨了眨眼,偷偷瞄了瞄一對兒女,心中感嘆。
她曾經被家暴到差點瘋掉,也想過帶着一對兒女自殺的,想着不論哪裏也比在孟建身邊前,但她沒舍得,這才有了現在的美好生活。
“我說這世上沒什麽過不去的坎,堅持住就是勝利,你看這新聞說小孩子才十來歲,這當媽的怎麽下得去手!”
高靜曼作為旁觀者和經歷者,帶着幾分憐憫地大放厥詞。
孟曉擡起頭看了電視一眼,接了高靜曼的話,“是啊,媽媽說的對。”
旁邊的孟言很是無語,但高靜曼卻很開心,女兒向來順着她,生了這個女兒,她算是享福了,甚至下意識覺得她的下半輩子也定會平安和順。
等吃完飯,孟曉與孟言去刷了碗。
孟言手浸在水裏卻沒動,總是偷偷瞄孟曉,孟曉被看得不耐煩,轉頭瞪了弟弟一眼,“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孟言:“……”
對比高靜曼,他一定是垃圾堆裏撿來的。
即便如此,他還是猶豫地開了口:“姐姐,你知道自己是什麽人了嗎?”
孟曉已經把碗筷全部洗好,等擺放完畢後,才轉頭面無表情地看向孟言,說:“我不論是什麽人,都是我自己,就如你不論變成什麽樣,本體就是一口鍋。”
說完,便不再理會哭喪着臉的弟弟,徑直回卧室睡覺。
孟曉睡覺向來沉,連夢都不會做的那種,但今日卻做了一場夢,夢中陳淑娘滿身都是血,臉上的神情卻第一次沒有了微微的絕望,帶着一種神清氣爽的輕松感。
“我殺死了哥哥,用我認為最殘忍的方式,然後還把他弄得魂飛魄散了。”
陳淑娘站在白色之中,紅色的她異常顯眼,她又嘟起了嘴,似乎有點意難平。
“哥哥對他這一世的妹妹倒是上心,臨死前都沒了意識還喊着妍妍快逃什麽的,如果他能把這份感情給我一絲一毫,我也不會死得這麽慘,明明、明明我也是她妹妹!”
“哦對了,找你就是想告訴你一聲,我要去陰間了,估摸着等待我的懲罰會很嚴厲,好害怕嘤嘤嘤。”
她舉起袖子抹淚,唇角卻有一絲釋然的笑意。
然後,她鄭重地說:“謝謝你孟曉,遇到你真的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