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美人意

不等蘇嬌細想,她身後帳篷厚重的氈子便被掀了開來,一陣夾雜着細雪和雨滴的冷風便“呼呼”的吹了進來,蘇嬌站在風口,那冷風直吹得她差點睜不開眼。

胡哲容紅腫的一雙眼睛從外面進來,他的身上還沾着濕漉漉的雪跡,頭發也被落在裏面的雪花打濕,原本高大的身形有些萎靡,面色憔悴的樣子讓坐在上座的蘇尚冠不禁産生了幾分憐惜。

蘇尚冠只蘇灏一個庶長子,所以平日裏對胡哲容這個三房的外侄便有些親近,再加上那胡哲容跟着蘇三厮混,學得了那一口口燦蓮花,更是将蘇尚冠哄得更加喜愛了他。

此刻胡哲容一臉悲切的進帳篷,剛剛擡頭準備請安卻不想一眼便看到了站在帳篷中間的蘇嬌。

美人盈盈而立,纖腰不及一握,素手皓腕微露,面容嬌媚,眼若燦星,那微微轉身之際蕩起的裙角,都讓胡哲容忍不住的心生蕩漾,恨不得死在那裙角之下。

胳膊被站在身後的胡氏狠狠掐了一下,胡哲容這才回神,努力的收回放在蘇嬌身上的視線,看到蘇尚冠有些難看的面色,深深的鞠躬,面容悲切,眼含熱淚道:“姑父。”

聽到胡哲容沙啞的嗓音和憔悴的身形,蘇尚冠的面色這才慢慢的緩了過來,他看了一眼站立在側的蘇嬌道:“先回你的帳篷裏去吧。”

“是,父親。”蘇嬌乖巧的應答,轉身離去。

胡哲容垂着腦袋,看到蘇嬌那雙繡花鞋走過自己身側,裙裾翻飛,鼻息之間似乎聞到了一股甜膩的香味。

蘇嬌毫無留戀的走出帳篷,但只一想到那胡哲容剛剛看自己的眼神,便感覺惡心的緊,忍不住的加快了腳步往自己的帳篷裏去,卻不想走的太急,拐彎的時候竟然被人碰倒了。

蘇嬌纖細的身子一下便嵌在了雪地裏,她努力的撐了撐身子,掙紮了半響才從雪地上站起來。

身上的小襖剛剛進帳篷的時候被烘幹了一半,現下又濕透了,蘇嬌心中有些焦躁,更關鍵的是那個撞了她的人竟然站在原地一動未動,只看着她慢吞吞的自己從地上爬起來。

與蘇嬌相撞的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看着與蘇嬌其高,身形瘦弱看着卻十分欣長,穿着一件棉質小襖,面容俊秀,帶着一絲未脫的稚氣,只那雙眼睛暗沉沉的吓人,死盯着蘇嬌的模樣讓她禁不住的皺了皺眉。

“小緣。”一道溫柔的聲音響起,蘇嬌尋聲看去,只見一穿着桃紅色小夾襖,下配金絲白紋昙花雨絲錦裙的清麗女子自少年身後匆匆而來,看到一身狼狽的蘇嬌,趕緊拉着少年上前道歉道:“五姑娘,小孩子不懂事,您莫要計較。”說罷,掏出寬袖之中的帕子,細細的擦拭着蘇嬌沾染上污泥的袖子。

“沒事,我自己來吧。”接過那女子的帕子,蘇嬌看了一眼長相頗為相似的兩人道:“你怎麽喚我五姑娘?”

那女子清然一笑,眉目溫軟,“因為我覺得在慶國公府之中,擁有這般天姿容貌的,除了五姑娘便再沒有其他人了。”

蘇嬌聽完一愣,剛想說話,那少年便不耐煩的道:“和這醜女人說什麽話,快些走吧。”說罷,拉起李媛的手便繞過了蘇嬌往不遠處剛剛蘇嬌出來的帳篷方向而去。

李媛無奈的看着自家弟弟泛紅着耳廓,卻強撐一張冷臉的模樣,轉頭對蘇嬌道:“五姑娘莫怪,都是被我寵壞了,我們便先走一步了,下次再來告罪。”

說完,那女子與少年雙雙遠去,入了帳篷。

蘇嬌看着那兩人離去,也沒有将他們說要來告罪的事情放在心上,但不等一個時辰,那兩人卻真是拿着一盒酥點來了蘇嬌的帳篷裏。

蘇妗剛剛被蘇嬌吩咐秀珠送回了自己帳篷,此刻偌大的帳篷之中只秀錦和蘇嬌兩人。

蘇嬌正懶洋洋的歪在美人榻上吃着梗米粥,便看到外室的氈子被掀了起來,随後是珠簾清脆的碰撞聲。

李緣走進來,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歪斜在美人榻上的蘇嬌,那一頭青絲垂落,洋洋灑灑的鋪在白毛地毯上,那張巴掌大的小臉上因為帳篷之中碳火旺盛而顯出兩抹暈紅,更顯面容嬌媚,大大的杏眼微挑,看過來的時候裏面好似盛着盈盈水光,酥酥軟軟的讓人完全舍不得移開視線。

身側傳來長姐的輕笑聲,李緣這才回過神來,耳廓紅的厲害,他“騰”的一下轉過了身子背對蘇嬌,輕哼一聲道:“不知廉恥。”

蘇嬌聽罷,慢吞吞的放下了手裏的小碗,扶着秀錦的手起了身。

“這是我的帳篷,你們不請自來,可還有理了?”

蘇嬌的聲音嬌嬌媚媚的帶着上挑的尾音,再加上一點慵懶的啞意,帶着讓人忍不住酥到骨子裏面的麻意。

李媛趕忙上前請罪,她伸手将手裏的酥點拿出來放在小機上道:“今早上做的點心,五姑娘可要嘗嘗?”

那點心被做成了梅花形狀,雖然小巧,但統共也就五個左右,被細心的放置在青瓷荷葉邊的小碟之中,細看之下那梅花瓣的紋理都被細細雕刻了出來,湊近之時帶着淡淡的梅花清香,小小巧巧的格外好看。

蘇嬌伸手撚起了一塊放進口中,細細軟軟的帶着沙意卻又松軟無比,清淡的梅花香氣充斥在鼻息之間,盈盈繞繞的帶着一點清涼口感。

沒有忍住,蘇嬌又伸手拿起了一塊。

看着蘇嬌喜愛的模樣,李媛笑眯眯的看了李緣一眼,果不其然見他又添紅了耳廓。

“五姑娘可喜歡?”

蘇嬌點了點頭開口道:“确實不錯,你這廚子哪裏找的?”

李媛掩嘴偷笑,看了李緣一眼道:“我這廚子可是輕易不出手的。”

蘇嬌點了點頭沒有接話。

“不過五姑娘要是喜歡,我讓那廚子日日做一份送到府上也是可以的。”

蘇嬌聞言,搖了搖頭道:“雖然吃了你們送的東西,我卻還不知道你們是什麽人,防人之心不可無呢……”雖然蘇嬌心中有些猜測,卻還是要确定一下才可以。

“也是我心急了,竟然沒有告知五姑娘,我是胡亥新娶的繼室,按理來說,如若五姑娘願意親近一些的話,還可叫我一聲舅媽呢。”說罷,李媛伸手招了招站在珠簾處的李緣,伸手握住他的手,轉頭對蘇嬌道:“這是舍弟,叫李緣,過了年便十三了。”

蘇嬌慢條斯理的擦拭着自己沾着糕點屑的指尖,斜斜的看了一眼那李緣,眉目清秀,卻暗藏桀骜,眼中雖然帶有戾氣,但稚氣未脫,遠遠不夠深沉。

“胡伯伯剛被發現死于小樹林雪地之中,胡伯母不去處理這善後的大事,怎麽反倒跑我這來了。”

聽到蘇嬌的話,李媛臉上笑容沒有什麽變化,只伸手撫了撫自己的裙褶,淡淡開口道:“人死不能複生,再說了,這些身後之事自有老太太和老太爺操持,我也便不去湊什麽熱鬧了。”

李媛說的這般淡然,連裝都不願裝一下,實讓蘇嬌多看了幾眼。

對于李媛,蘇嬌在上輩子的時候,還是聽說過一些事情的,據說她原本只是一個商戶女,因被胡亥脅迫,無奈帶着幼弟被嫁作了胡亥為妾,一年之後被扶正,成為了胡亥正妻,但上輩子讓蘇嬌震驚的是這樣的一個看上去纖細嬌軟的女子,竟然成為了以後經商路上人人畏懼的一只猛虎。

李媛的發跡,是在一次河北大洪之後,沖刷過後出現了成片的鹽堿地,農戶顆粒無收苦不堪言,李媛力排衆議,掏出自己攢收的私房錢,收購農戶手中的鹽堿地,又雇傭農戶将鹽堿地全部翻新,那鹽堿地下竟然藏着斷根的蘆葦,那蘆葦成長于四五十年前,生命力旺盛,翻找泥土之後,一年春季,蘆葦從鹽堿地之中長出,一大片連綿千裏的鹽堿地就這樣變成了一塊好地,李媛從中賺足了銀錢又在那新出的河底挖出一道深渠,兩年過後,撈出密密麻麻的蚯蚓,不費一分一錢,便賺的個盆滿缽滿。

蘇嬌是佩服李媛的,她有女子柔軟的心思,又有男子果斷的手段,只是這樣的一個女子,終歸也是葬身在男子的手裏,香消玉殒。

有道是英雄難過美人關,這李媛卻是美人難過英雄關。

據說李媛在一次商路上被盜賊打劫,幸得路過的镖局相救,女子多年寂寞空無主,看到那般男子氣概十足的領镖之人,便難免芳心暗許,卻不想那人看中的僅只是李媛的錢財,甚至他家中還尚有妻兒。

人財兩空的李媛跳河自盡,自此一代女中傳奇遺憾退幕。

想到這裏,蘇嬌看着李媛的目光便不免帶上了幾分同情,她放下手中的帕子,突然道:“其實我略通占蔔之術,不知胡伯母可想一試?”

“噢?五姑娘竟還懂占蔔之術,那我便厚着臉皮煩勞五姑娘給看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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