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情歌

“衛子野。”祝伶有些着急了,她這麽正式說話的時候, 沒想到衛子野還在跟她打岔。

“別擔心了。”衛子野的聲音放柔, 像是在哄, “我能夠自己處理好的。”

周圍靜悄悄, 祝伶突然打過來的電話,讓他的心放平。

“我是個男人。”他正聲道。

祝伶輕聲嗯了一聲。

她此時再多說也沒有什麽意義了, 她相信衛子野可以處理好這件事。他是一個非常值得相信的人, 此時能說出這樣的話, 衛子野的心中應該已經有了想法。一小段沉默後,祝伶準備挂電話。

就在這時,他輕咳了一聲。

“嗯?”祝伶的聲音像是小動物。

“馬上要發專輯了, 會有一段忙碌的時間。”他的語氣淡淡的, 換了一個更舒服的睡姿,“你會不會跟別人跑啊?”

“噗嗤。”祝伶笑了一聲。

她的笑聲像是帶着花香的春風, 溫柔拂面。

“诶, 你笑什麽?”衛子野一本正經,“你要是跟誰跑了, 我就把誰打一頓。”

“你這人——”

“我這人就是不講道理。”衛子野聲音略略低沉,很舒服的語調,介于少年音與煙嗓之間, 突然他的聲音裏帶上了一點戲谑“你能把我怎麽樣……”

“跟個小毛孩似的。”祝伶嘟囔了一聲。

“這麽說來,難不成你想看我成人的一面……”衛子野故意壓低聲音, 整個人的聲音更加暧昧, 通過略有些模糊的咬字, 散發着男性的荷爾蒙。

電話那頭挂掉了。

衛子野揚起了一抹笑,冰冷的氣氛在回溫。

剛剛手上一直捏着的煙,他又放回了煙盒裏。

不抽了。

自家媳婦兒不喜歡煙。

祝伶收拾好了行李,沈青看着祝伶,匪夷所思地問道:“怎麽突然要回去了?成市不比我們那裏空氣好東西好吃,物價也不高,你怎麽就這麽不知足呢?”

“我是因為有事情。”祝伶說道。

“什麽事情啊?”沈青湊上去打聽,眯着眼賊兮兮的,“我現在覺得你幹點什麽事兒都沾染着戀愛的酸臭味。”

“淫者見淫。”祝伶平靜地說道。

“……趕緊滾,有多遠滾多遠。”

“好嘞。”

到了機場,宋思正包裹嚴實的等着祝伶,将飛機票摔在祝伶的手上。此時的她生怕被別人看到,像是做賊一樣駝着背,湊到祝伶耳邊用氣聲說話:“我這次要是被人看到了我就得涼涼,你可千萬要保護好我啊。”

“我怎麽保護?把你放在行李箱裏還是含在口裏?”

“不想跟你廢話,快點的,希望衛子野能夠請我吃飯,在他這麽焦頭爛額的時候把他的心上人帶了過來。”她盤算着,“不行,吃飯太虧了,要不讓他給我磕個頭吧……”

“你能在娛樂圈裏活得這麽好真是玄幻。”祝伶扶額。

公寓此時愁雲滿布。

“你們還我兒子!我的兒子年級輕輕就這麽走了,我拉扯他長到那麽大,說走就走了,你叫我怎麽活啊白發人送黑發人!”

此時一個頭發半白,尖嘴猴腮,身材瘦削的中年人正坐在公寓的客廳裏面,他老淚縱橫,皺紋遍布的手顫抖地指着劉益奇秦回他們。這番模樣,若是不清楚的人都會為之悲恸,但這樣的情景已經上演了數次。

“我要我的兒子,你們還我的兒子!我一個老人家身體又不好,無依無靠,好不容易到了享清福的年級卻遭受這樣的打擊,你們還是人嗎!”他一邊哭一邊喊着,那聲音像是一把利刃穿透整個房間。

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凝重,而沈鷗已經眼眶紅了。

誰都會想起那天,烏黑的鋼琴下,是一灘殷紅的血跡,仿佛那血跡,就是未來混沌生活的枷鎖。那天白布将冰冷的實體掩蓋,這個世界,少了一個生靈。

那也是所有人第一次見到衛子野,跪在地上,像是中彈的野狼,撕心裂肺地哭喊着,似乎滴落在地上的不再是生理鹽水,而是血。

從那一刻開始,整個樂隊沉淪了。

所有歌删除,蜷縮于昏暗潮濕的地下。

那天下着暴雨,卻沖刷不走罪孽。

而那天,這個中年男人沉溺于賭桌,就算是火化,也沒有出現。

每年清明節,跪在墳頭的,永遠是衛子野。

這個男人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兒子安葬在何方。

“對不起。”秦回九十度鞠躬,“我們很遺憾。”

“遺憾!遺憾能把我的兒子還給我嗎,我的兒子啊,我真想到地下去陪你!”他哭吼着,“你們能理解我這個做父親的心痛嗎!”

這場戲,演得逼真。可他們卻被壓制得喘不過氣,伸不出揭穿的手。

“我們給您安排住處,如果您以後有什麽身體上的問題,我們會給您找最好的醫院,不會讓您四處漂泊,無依無靠。”

中年男人突然愣住了,止住眼淚說道:“我這個老東西不想麻煩你們這些小朋友,不需要你們為我這個老東西多費心,昨天不是說好了嗎!就按那個!我好心只要十萬,可這十萬哪裏抵得過我的兒子的命啊……”

“這。”

“這什麽!”中年男人看出了,樂隊并不想給這個錢,“你們什麽意思!出爾反爾是吧!你們這些殺人兇手是真的一點良心也沒有,難道你們的心都被狗吃了嗎!”

砰。

一直沒出現的衛子野,突然推開了門。

“這件事情,的确是我們的錯。”衛子野上前,“陳叔叔,我們都說了,等您以後年紀大了,以後有什麽意外我們擔保,那可比十萬塊錢要值多了吧。”

“不需要!我就要十萬!我不想麻煩你們這些小朋友啊。”

“不怕麻煩。”衛子野說道——

“就怕貪得無厭。”

“你這話什麽意思!”

“十萬十萬,請問什麽時候是個頭?”

“你——你這個小兔崽子!”

秦回他們都震驚地看向衛子野。

以前,每次遇到這樣的情況,衛子野每次都是給錢的人。他無法将自己從這段過去中救贖出來,他抽煙喝酒泡吧打游戲,都是在逃避。他曾經很熱愛音樂,因為這件事情以後,甚至一個月不碰樂器。

他将鋼琴鎖上,一個人搬了出去。

這件事,是衛子野的軟肋。

可此時,他願意放下那些自己給自己的包袱。

真令人無法想到。

“我們給出的條件已經說了。”他淡淡的,甚至有些冷。

“我的兒子啊!爸爸也不想活了!爸爸不能沒有你,這個黑暗的世界啊!白發人送黑發人啊,兒子爸爸想你。”

“我們很抱歉,以後我們會照顧好您,不會讓您無依無靠。這是我們對得起陳瑞的做法,他是我們重要的兄弟。”

“叔叔,請您不要在消費陳瑞了。”劉益奇急忙上前幫腔。

“你們這些人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嗎!”

此時,外面下起了暴雨,嘩嘩的雨聲成了背景樂。

“你們這些小兔崽子,老子給你們選擇了!別給我玩些花樣!”

“既然這樣——”衛子野的眼神裏毫無溫度,似乎他眼神所到之處都結起冰霜,他的聲音無法反駁,鎮定的他完全碾壓對面,“走法律吧。”

所有人看向衛子野。

法律無情,一個判決下來,一切都明了了。

中年男人擡起瘦骨嶙峋的手,渾濁的眼睛裏滿是兇狠與陰鸷,咬碎說出來的每一個字:“算你們狠。”

“叔叔,希望你清明節能去看一下陳瑞,他應該比您的想念更沉重。”沈鷗說道,一滴眼淚從她圓圓的臉上留下來,“您失去了一個兒子,他也再見不到父親了。”

中年男人憤而離去的背影停駐了一下。

“求求您,別把兒子的生命,賭掉了。”衛子野說道。

說完,是深深的鞠躬。

直到公寓的門被重重地摔上。

所有人都看出了衛子野的毅然決然,他的堅定。

“野哥。”

“我應該為整個樂隊負責。”

此時,每個人都是由衷地敬佩,敬佩這樣的衛子野。

他終于醒了。

他堅定的背後,站在他身後的衆人,都看見,剛剛對話時,他顫抖的雙手。

這一步,邁出的不容易。

外面的暴雨愈演愈烈。

衛子野想起,那張溫柔的臉。

他突然很想要立刻飛到成市去。

手機就在這個時候響了,是祝伶的消息,寥寥二字——

下來。

暴雨中,祝伶和宋思站在一起,兩個人各舉着一把傘,仰頭張望着。祝伶将手機放到口袋裏,看向宋思問道:“是這裏嗎?”

“我不确定诶,應該是的。”宋思回道,“這是什麽魔鬼暴風雨啊!哦對了小祝啊,等會兒記得給我們飽經滄桑的野哥一個愛的抱抱啊!”

祝伶低下頭,沒有說話。

“诶诶诶诶,別小氣,記得給愛的抱抱啊!”

“好。”

突然,她看見了一個黑色的人影,從樓裏沖了出來。

他沒有打傘,在雨中奔跑,奔向她。

看着宋思擠眉弄眼,祝伶僵硬着想要張開雙臂——

卻已經被那男人抱住,然後舉起。

她的雙腳離開地面,被緊緊地抱住。

此情此景,

暴雨都是小情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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