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毒殺

出乎意料的是,四姨娘穆氏不久之後又複寵了。蘇氏雖然不至于完全被冷落,卻遠遠及不上穆氏的勢頭。

文墨向她彙報這消息的時候,玉言正立在一棵梅樹下,像是巴巴地望着花開。她聞言笑道:“四姨娘年輕貌美,又熟知老爺脾性,争起寵來自然比旁人得心應手得多。只不知這回她使了什麽手段?”

文墨搖搖頭,“倒不曾聽說有什麽花招。”她忽然想起一事,“對了,我聽老太太房裏的書硯說,四姨娘前幾日特地去給老夫人請安,還密密叨叨地說了好一會子話。老夫人當晚便把老爺叫過去,也不知說了什麽。似乎從那日起,四姨娘便複寵了。”

玉言凝眸片刻,随即笑道:“原來如此,是我小瞧了她。”

“小姐此話怎講?”文墨不解。

“老太太肯說的,無非是叮囑父親不要寵妾滅妻,專寵一人,授人以柄。父親一向以孝為先,尊重老太太意見,自然會多去其他幾個姨娘那裏走走。四姨娘善于把握,也就更出挑一些了。”

“想不到四姨娘還有這般能耐。”文墨本以為那四姨娘是個草包美人、中看不中用的,如今感到頗為驚奇。

玉言嗤笑道:“你以為這法子真是她想的嗎?依我之見,怕是夫人指點更為可能。你且瞧着,父親這幾日往夫人房裏也去的多了,這便是明證。”

“不管怎樣,四姨娘這般盛勢,不知五姨娘會不會吃心哪?”

“五姨娘不是那樣的人。”玉言想了想,到底有些不放心,“罷了,你随我去看看吧。”

到了蘇氏所住的應月堂,卻見蘇氏正在窗前借着日光繡花,面上雖有些憔悴之色,精神還很足。

玉言放下心來,笑道:“娘這邊可冷清極了,四姨娘那兒可熱鬧着呢!”

蘇氏招手示意她過來坐下,面上含着溫靜的笑意,“由着她去,橫豎我也不是個愛熱鬧的,如今安靜了反而自在。”

玉言挨着她坐下,“不過,娘,您心裏就一點都不吃味嗎?”她的目光中含着一絲探詢之意。

蘇氏放下繃子,坦然道:“介意又能怎麽樣呢,難不成去跟她争風吃醋嗎?你娘我已經年逾三十,不是那等不知事的年紀了。我如今心中唯一所想,就是好好将你撫養成人,再為你尋一門好親事,那時娘的心事也就了了。”

玉言笑嘻嘻道:“娘才見着爹爹,這麽快就想着把女兒踢出去了。也沒見過這樣的,有了相公就忘了女兒了。”

蘇氏戳了她額頭一下,“就屬你能說會道的,牙尖嘴利,哪裏有個公門小姐的樣子?”

“我本來就不是什麽公門小姐呀,要說是民間村姑還差不多。”玉言道,“不過,娘,女兒一直想知道,您當初到底是如何跟父親結識的呢?”

蘇氏有些不好意思,“還能怎麽樣呢?無非就是那樣。你父親當時年紀正輕,風華正茂,我生在鄉野,從未見過此等人物,當即便被他吸引了,後來……”

後來,便有了玉言。蘇氏雖沒有明說,玉言卻會出這層意思,她猶自忿忿:“可父親當年棄您而去,您為何要為他苦等至今?您本來可以另覓歸宿的,做個殷實人家的正妻,未必不如高門大戶的妾室。”

“可是娘當時腹中已經有了你,你是我骨中骨,肉中肉,娘怎能甘心将你舍棄?”蘇氏眼中有着沉沉的情意,“更重要的,這是我和你父親的孩子,娘不能不要。況且,你父親不是無情之人,這不,他還是接納了我們娘倆。”

歸根結底,蘇氏在乎的是跟金昀晖的情意,為了那一點渺茫不可尋的情意,她甚至毫不在意她自己被耽擱了十二年的青春。

玉言不能不感到悲哀。可是,各人有各人的緣法,她不能強迫蘇氏看清真相。亦或者,蘇氏根本就不願看破真相。

她唯一能做的,只有盡力保全一雙性命,縱然心已亡。

玉言見話不投機,便轉換了話題,“四姨娘如今得寵,她有沒有借機欺侮您?您別怕,只管說出來,女兒會讓父親做主。”

蘇氏搖頭道:“她并沒欺辱我,恰恰相反,她最近對我和氣得很呢,還常常邀我相聚,難道是因為老爺最近常去她那兒,她心情好,連性子也變得好起來?”

事出反常必為妖。玉言記在心底,口中只道:“如此就再好不過了。”轉頭出了應月堂的門,她卻吩咐文墨暗暗留心。

“小姐是疑心四姨娘會對五姨娘不利嗎?”

玉言面容沉肅,“我也不确定,但凡事多長個心眼總是不錯的。”她回頭看了一眼容顏恬靜的蘇氏,她還是那般單純,絲毫沒感覺到府裏的暗潮洶湧呢!

***

冬日裏難得有這樣溫晴的天氣,園子裏的那座涼亭檐角斜飛,往日裏看起來頗有幾分淩厲,在日光籠罩下也變得溫柔起來。

亭內擺着一張八仙桌,筵開玳瑁,褥設芙蓉,玉盤珍馐琳琅滿目。亭中兩人相對而坐,言笑晏晏。

玉言慢慢朝亭子走去,笑道:“老遠就聞到香氣撲鼻了,四姨娘不會怪我不請自來吧。”

穆氏臉上仿佛有些不自然,她尴尬地笑了一笑,“怎會,二小姐來了,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蘇氏笑道:“你姨娘今天好興致,我也不好掃她的興。如今你來了,也正好熱鬧熱鬧。”

玉言便大大方方地坐下,“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氣了,正好蹭一頓飯,想來四姨娘不會介意的哦?”

穆氏眼裏有厲色一閃而過,随即微笑如常,“自然,一頓便飯值得什麽呢?只怕怠慢了小姐,那我就過意不去了。”她舉杯款款向穆氏道:“這些日子都是我的不是,使得老爺冷落了姐姐,今日妹妹特設一席向姐姐賠罪,還請姐姐笑納。”

蘇氏忙道:“你是個多心的,我卻不敢這樣想。咱們都是伺候老爺的人,老爺愛去誰那兒,那是誰的福分,旁人如何争得怨得呢?”

穆氏以帕拭淚,“姐姐果然寬宏大量,是妹妹小人之心了。既然姐姐不棄,還請姐姐滿飲此杯,以示咱們姐妹情深。”

蘇氏推拒道:“你的心意我心領了,只是我不慣飲酒,這個怕是不行。”

“姐姐如此推脫,是否仍舊對我心存芥蒂?”穆氏眼裏似有拳拳淚光。

“我娘飲酒後易起皮疹,實在無能為力。四姨娘這般強人所難,咄咄逼人,卻不像告罪的模樣呢!”玉言笑意溫柔,眼裏卻仿佛藏着數把利劍,叫人不敢直視。

穆氏被她看得心虛,一時語塞,好在她有些機變,轉出一副笑臉來:“是呢,原是我考慮不周。既然姐姐不便飲酒,就請嘗一嘗這菜吧。”她将一碗湯搬到蘇氏面前,“這一碗老鴨湯,我特意囑咐他們加了蟲草炖的,有滋補強壯之功。姐姐嘗嘗,看合不合口味。”

蘇氏正要舉箸,玉言忽道:“四姨娘,這素日都是用的烏木鑲銀筷,今日怎的換了竹筷來?”

穆氏眼裏閃過一絲迷惘,随即道:“我也不知,興許他們下人自作主張吧。橫豎嘗的是食物的滋味,用什麽筷子有什麽要緊呢?”

玉言冷冷道:“那可不然,銀筷有試毒之用,今日驟然換了,不能不叫人疑心。”

穆氏惱怒道:“怎麽,你疑心我下毒嗎?”

“玉言不敢,只是坦然說出自己的疑心罷了。姨娘既然如此理直氣壯,不知可敢讓我驗一驗?”

“你……”穆氏氣極,随即連連冷笑:“好,你驗,你驗,我倒要看看你能驗出什麽來!”

蘇氏見到這般情景,猶在惘然之中,她拉住玉言的衣袖,“玉言,你這是做什麽呀,四姨娘她怎麽會害我呢?”

玉言溫聲道:“娘,您先別問,待會兒您就知道了。”她拔下頭上一根素銀簪子,插入那碗鴨湯中,片刻後拔出,果然就見光潔的簪子底端已經發黑了,清晰可見。

“這……怎麽會這樣?”穆氏瞠目結舌,“這不可能!”

“姨娘還是不相信嗎?”玉言轉頭叫道,“文墨!”

“是,小姐。”文墨聽命,不一會兒就抱了一只貓兒過來。這只黑貓體型肥碩,在她懷中活潑地動來動去,顯然十分健康。

“文墨,揀一塊鴨肉喂給它。”玉言吩咐道。

文墨依言照做,黑貓一口将肉咽下去,不到一刻鐘的功夫,它已然倒在地上,癱作一團,一動不動。亭中諸人見到此番景象,皆目瞪口呆。

玉言冷冷地看着穆氏,“四姨娘,事已至此,您還有什麽話說?”

作者有話要說: 關于古代銀針試毒的小小科普:

實際上,銀針并不能與□□發生反應,銀針探測□□中毒的原因是由于古代□□不純,一般都含有硫化物,硫化物與水産生可溶性的硫離子或硫化氫,可以與銀反應産生黑色的硫化銀。典型的反應如下:

H2S + Ag == AgS(黑色)+ H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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