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議婚

遣走衆人後,梁氏慢慢坐到玉璃榻邊,面無表情地看着她。玉璃從未見她這樣疾言厲色,不免有些心虛,勉強笑道:“娘……”

話音未落,只聽“啪”的一響,梁氏擡手給她一記清脆玲珑的耳光。玉璃着了這一掌,不覺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她。

“你長這麽大,娘從來舍不得碰你一根手指頭,你可知自己錯在哪裏?”

玉璃勉強道:“我知道,我不該陷害……”

梁氏厲聲道:“你最大的錯處不是陷害別人,是不該以自身為賭注陷害別人!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你卻輕易毀傷,倘若你真有個三長兩短,卻将你娘至于何地,你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我辛辛苦苦把你養大,就是讓你這麽自己糟蹋自己的嗎?”

“娘,我知錯了,”玉璃哭道,“可是我實在氣不過,實在不願看到五姨娘母女這樣猖狂,才想了這個主意……”

“她們猖狂是她們的事,你一個金尊玉貴的小姐,摻和到這些事做什麽,平白叫人笑話!且你也不是這塊材料,做就做了,還做得這樣不幹淨,叫人抓住了把柄,逮不着狐貍倒惹一身騷,你說說,你究竟是為什麽!”

她看了一眼玉璃,又道:“早前我就覺得奇怪,你這些日子也太沉不住氣了些,又是毒害庶妹,又是暗夜私奔,我好心好意為你按捺下來,本來還覺得老太太處罰得太嚴厲,現在看來到底是老太太有遠見,該罰!該罰得更重些才好!你這樣不領情,給我惹出一樁又一樁事來,你以為傷的是我的體面嗎?害的是你自己!你仔細想想,倘若這些事傳出去了,誰家還敢要你,你的臉面往哪裏擱!你是準備當一輩子老姑娘呢,還是準備剪了頭發作姑子去呢?”梁氏嘆口氣道,“說來也是我的錯,本該早早地為你許好人家,也好讓你安心準備,免得為這些髒事分了心神!好在如今也還不晚。”

玉璃不意她突然提起婚事,不覺又愣在原地。

梁氏道:“我已想好了,等你爹回來,我便跟他商量,将你許給溫府的三公子。正好我們兩家是世交,淵源頗深,也算門當戶對,溫平候也有意,想來不會有什麽問題……”

玉璃只覺得腦中一團亂麻,只聽得“溫府”二字,她也顧不得許多,忙撲到梁氏膝上,“娘,我不要嫁進溫府!”

“為什麽,溫飛衡不好嗎?”梁氏看着女兒的臉,只見面上一團潮紅,她恍惚察覺到,“你該不會……有了意中人?”

玉璃雖然無奈,但事關自身,只得含悲忍怯地點了點頭。

“大膽!”梁氏一把推開她,全不顧她傷重在身,仿佛一頭發了狂的母狼,她指着玉璃的鼻子罵道:“枉我還一向把你看做懂事的,疼着你護着你,你卻這般不知羞恥,與他人暗通款曲,真是丢盡了我金府的臉面!”

玉璃忙辯道:“娘,您誤會了,女兒與那人并無來往,只見過幾次面,女兒心底偷偷取中了他而已。”她拉着梁氏的衣袖,苦苦哀求道:“娘,女兒知道婚姻大事該由父母做主,我不該對人芳心暗許,但事關女兒的終身幸福,還望您體諒少許。女兒這十幾年都沒求過您什麽,還請您答應女兒這一次,就一次,好嗎?”

玉璃清麗如蓮的面龐上挂着點點淚珠,像一只孱弱的小獸那樣膽怯無助。這是她的女兒,她可以對所有人殘忍,唯獨對自己的女兒狠不下心腸。梁氏輕輕閉上眼,嘴唇微微翕動着,“那人是誰?”

——————

金昀晖是在六月初回來的,除卻略微曬黑了些,他與剛出去的時候并沒多大變化,甚至氣色顯得更好了,顯見外頭的日子并不十分艱苦。

這第一晚定例是要在梁氏房裏歇下的,晚間伺候他就寝時,梁氏便試探着将玉璃的心思提了一提。金昀晖果然有些不滿:“自古婚姻大事都該由父母做主,哪有自己私自相看的道理,她也太大膽了些!”

梁氏忙勸道:“老爺說的是,我也是這樣想,無奈這丫頭有些認死理,俗話說,強扭的瓜不甜,便是硬湊出一樁婚事,對咱們金府也未必有什麽好處。況且她看重的那人也不是什麽窮酸匹夫,與咱們金府門第也算相當,老爺不若聽一聽她的意思吧!”

“她看上誰了?”金昀晖漫不經心地問。

梁氏頓了一頓,方道:“是容王。”

金昀晖猛地一拍桌子,險些将梁氏唬了一跳,“她以為她是誰,全穎都的男子任她挑嗎?哼,容王,她想的倒好,宮門王府是那般好進的嗎?”

“我何嘗不是這樣說,”梁氏賠着笑道,“不過老爺您細想想,如今穎都适齡的女子并不多,稍微好些的呢,早早都已經嫁出去了;那年貌相當的,家聲卻又比不過咱們。咱們金府如今雖不比從前了,到底有老國公爺的聲威在,誰也不敢輕瞧了去!”她見金昀晖仿佛聽進去了些,便繼續道:“況且,有了這一層姻親關系,于老爺的仕途也會更有助力,不是嗎?”

金昀晖思忖片刻,開口道:“罷了,你的意思我知道了,少不得我腆着這張老臉去試一試,至于成或不成,就得看璃丫頭的造化了。”

他說到做到,果然往容王府走了一趟。梁氏挂念女兒,在家中焦急地等候,好容易盼到金昀晖回來,她忙迎上前:“老爺,如何?”

金昀晖的臉色顯然不怎麽好看,“還能怎麽樣,枉我費了半天口舌,容王只輕描淡寫來一句,說他年紀尚小,不想成婚,這不就是婉拒了麽?”

梁氏呆了呆,硬着頭皮道:“那玉璃怎麽辦?”

“還能怎麽辦,別人擺明了沒看上她,我還得上趕着不成!事已至此,你勸她想開點罷,我金府的女兒再差,也犯不着為嫁人犯愁,自然能挑着好的。”

雖是意料之外,卻也在情理之中,梁氏緩一緩氣,又道:“既如此,溫家的三公子也不錯……”

金昀晖擺了擺手,“不必了,我倒有一個更好的人選。”

“誰?”梁氏只覺得心跳都快要漏半拍。

“雍王。”金昀晖的笑緩緩在臉上綻開。

“雍王?”梁氏機械地重複着,“他看得上我們玉璃嗎?”

金昀晖扶着她的肩膀,“雍王殿下并不像外界傳聞的那樣冷心冷情,我與他有過數面之緣,實在也是可親的人,言談中提起過幾句,倒似對玉璃也有意。若是說成了,這一嫁過去,就是堂堂正正的雍王妃,你也跟着增光不是麽?”

那雍王連玉璃的面都沒見過,何談有意,還不是看中了金家的門第,梁氏只覺得嘴裏一陣酸苦,卻也不能說什麽,她看得出金昀晖明着是與她商量,其實心意已決,她也只能深深地低下頭去:“一切全憑老爺做主便是。”

金昀晖做事雷厲風行,果然與雍王府搭上了線。隔不得幾日,就聽得雍王來府,這回大約是吸取了教訓,單請了玉璃出來相看。不過玉言等幾個姊妹自然是不甘落後的,仍舊躲在隐處,悄悄窺視。

玉言留神看着,那雍王的容貌也算得俊美,只是總陰沉個臉,看不出想的什麽;至于玉璃,她比上個月更顯得蒼白了,但那是一種冷冷淡淡的、不健康的白,她的人也同樣冷淡,別人問一句,她就答一句,像個牽線木偶。

兩個人就這樣幹巴巴地坐着,臉上都沒有多少笑模樣,倒是相得益彰。全程只有金昀晖笑得最甜。

這次會面後大概就算是定下了,雍王那邊傳來消息,說是很滿意大小姐的幽娴貞靜,同時催着快快定下婚事,頂好安排在今年秋天。梁氏見對方催得這樣急,本來十分不理解,還是金昀晖向她解釋,說雍王殿下今年都十九了,皇上和淑妃娘娘早已催過好幾回,還是早點完婚好。梁氏雖不情願,卻也拗不過天家威嚴,只得草草答應下來。

至于玉璃,她倒沒什麽變化,依舊十分平靜。不過聽她屋裏的翠岚說,架子上的一副繡樣無緣無故地撕壞了,也許是貓兒弄的吧。

玉言對這樁婚事并不意外,她早看出來,金昀晖心中最中意的人選一直是雍王。他雖然上了容王的船,卻總是擔心自己會沉下去,因此時常思慮着為自己尋一條後路,此番聯姻就是最好的機會。然而在玉言看來,腳踏兩條船雖然為自己尋得了更多的機會,可是一旦波翻浪湧,卻增加了覆亡的可能,她還真擔心這位爹爹會聰明反被聰明誤呢!

玉璃對于這樁婚事顯然是不滿意的,單看她的臉色就能瞧出來,她雖然不反抗,卻一直用一種消極而默默的态度來折磨自己,同時盡可能地使身邊的人難受。

玉言并不同情她,她可不像金珪,她從來都是一個心胸狹隘的人,敵人遭了罪,她更要高興。她甚至懷着深沉的惡意想着:倘使寧澄江真答應了這門婚事,她反而要看不起他了。

那時她尚未察覺自己腦子裏有一絲絲嫉妒的因素。

雍王妃的身份顯然是不錯的,但這種事向來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真正過得好不好,還得看各人的本事,往後的一切都得靠玉璃自己去争、去搶,沒有人會為她出謀劃策了。

倘使她以後嫁了人,也會走上這樣一條老路嗎?不,玉言想,她此生是不打算嫁人了,她唯一的信念只剩下複仇,除此之外沒有別的目标,她的心早已是一條幹涸的河流,是而她無人可嫁,或者說,嫁給誰都一樣。

她腦海中電閃般劃過一個念頭:既如此,何不嫁給溫飛衡呢?她要報複他,就得先接近他;而要接近他,沒有比成為他的身邊人更方便的了。為了她前世所受的痛苦,便是犧牲掉今生未知的幸福又如何呢?

她緊緊地攥着胸口,忽然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不知是出于興奮還是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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