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歸寧

玉言急匆匆地趕去時,就見靜宜手中捏着一封折了幾道的短箋,她臉上的肌肉輕微顫動着,眼睑垂下去,嘴裏喃喃道:“怎麽會這樣……”

意料之中的事,可是傷心是免不了的。玉言輕輕勸道:“靜宜,不要太難過了,他大概是覺得你年紀太小,想多等幾年而已,即便不然,天下才俊多如牛毛,沒有他,你還能找到更好的,就不必太執着了……”

溫靜宜霍然擡起頭來,奇怪道:“你在說什麽呀,我為什麽要難過?”

“什麽?”玉言一時摸不着頭腦。

“你看,他接受我了!”靜宜樂颠颠地将那副信箋遞給她。

“真是的,那你方才還跟丢了魂一樣,害我那麽擔心!”玉言埋怨道。

“我一開始也沒想到嘛,誰知道事情會這麽順利!”溫靜宜有些不好意思,咧開的嘴角卻暴露了她內心的喜悅。

玉言将信箋展開,緩緩掃了一遍。原來是一首情詩,看得出是費了一番心思的,只是字跡歪歪扭扭,不甚好看,對仗勉強工整,平仄音律卻不甚講究,勝在意思真切,還算動人。玉言便笑道:“大哥的詩書這些年也沒有多大長進,一筆字寫得稀爛不說,這詩像個什麽樣子,不倫不類,這能叫詩麽?”

靜宜甜甜地笑起來:“他後面還說,自己是個粗人,不懂這些文绉绉的東西,為了寫這首詩,他連着幾夜都在翻歷朝歷代的詩選,好容易湊出一首來。”

“他的确是個粗人,不通詩書,沒有情調,所以我真的很好奇,你究竟看上他什麽?”玉言探詢地望着他。

“我喜歡他的正直、善良、熱心,更重要的是,他對我極好。”

“可是他大概永遠也不能功名及第,我看他連鄉試都過不了,嫁給這樣一個人,真的會有前途嗎?”

溫靜宜不以為意,“沒有文選,還有武舉,況且我看中的是現在的他,又不是一心指望他出人頭地,好讓我盡享富貴榮華。再說了,苦樂自在人心,便是平淡一點又何妨,多少人想要一份安穩平靜的日子還求不來呢!”

“看樣子你是決心吊死在他這棵歪脖樹上了,”玉言谑道,“也罷,既然你一心求死,那我便送你一程好了。”

機會總是來得很快的。冬月底的某天,文墨喜滋滋地告訴玉言,說是那邊府裏傳來的消息,蘇氏有喜了。

蘇氏已三十有餘,這麽多年也沒有消息,如今驟然得來喜訊,真是意料之外。玉言愣了一愣,“果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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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不真呢,”文墨笑容滿面,“都已經請大夫驗過了,自然是确定了才敢往外說。”

玉言這才放心地笑出來,“這樣大的喜事,娘一定高興瘋了,我得回去看看她才好。”

因此挑了一個日子,玉言通知老夫人等,說自己想回家散散心。因為溫飛衡的事,溫府自覺有愧,也不攔阻她,只殷殷囑咐她路上小心。玉言得了通行令,收拾好行裝之後,便帶着文墨踏上回家的旅途。

溫府與金府相隔不遠,來去不過半天的行程,因此玉言很快就到了家。簡單與衆人寒暄過後,玉言立即來到蘇氏所居的應月堂,看望娘親。

蘇氏的卧房煥然一新,看得出經了一番修飾。蘇氏卧在床上,青絲迤逦在枕上,一床錦被将半邊身子蓋住。她面上含着腼腆而沉靜的笑容:“聽說你回來,我原要起來候你的,可是老爺偏不讓我起身,非要我好好養着,生怕我磕着碰着。”

玉言搬來一張錦杌在床邊坐下,笑道:“父親的用心也是好的,這個孩子來得不容易,自然得好好護着。”她細細打量着蘇氏,但見她氣色紅潤,容光煥發,比之前要好上十分,可見這個孩子非但沒有損耗她的心力,反而讓她更有精神。

“是不容易,我也從沒想過此生還能再有孩子。說也奇怪,自打你走後,我時常憂悶沒人陪我說話,也盼着有個安慰,可巧這就來了,真是蒼天保佑!”她又看着玉言道,“我這麽大歲數都有了,你卻還沒個消息,別人可怎麽想呢?”

玉言把玩着蘇氏的一縷頭發,漫不經心道:“娘又說笑了,這生孩子又不是一個人的事情。”她索性把一切推到溫飛衡身上。

蘇氏飽含憂悶地望了她一眼,躊躇着道:“那溫家三公子的事我也略有所聞,聽說他天天在外頭游蕩,大不成個體統,倒是委屈你……”

玉言勉強笑道:“女兒好不容易回來一場,您也不談點高興的事,咱還是別提他了吧。”

蘇氏只好住了口。

玉言看看她,又柔聲道:“娘,您放心,女兒還年輕,以後的路還很長,總會有轉機的,您就別擔心了。”

“唉,各人有各人的緣法,你熬得下去最好,熬不下去也得熬啊!說來也是時運不濟,遇人不淑,當初你若是……”

玉言怕她又扯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忙扯開話題,故意将錦被掀開,看着蘇氏平坦的腹部笑道:“娘這肚子倒不怎麽顯。”

蘇氏的心思被她拉回到孩子身上,“才一個月,且又隔着衣裳,瞧得出什麽來!總得四五個月後才明顯。”

“可知是男孩還是女孩?”玉言關切地問道。

“大夫說了,時日尚淺,得過些日子才好判斷。”

“那到時候若是斷出來是個女孩子便罷,若是個男孩子,您千萬別到處嚷嚷,至多只能告訴父親一人,旁人問起,也只說女孩便是。”

“為什麽?”蘇氏不解。

自然是因為怕別人起歹心,女孩的威脅總要小些。這話玉言卻不好對她說,只道:“當然是為了讨個好彩頭呀,你沒聽老人們說嗎?有的人家即便生了個男孩,也先對外說是女孩,為的就是好養活。”

蘇氏笑道:“看不出你這些旁門左道的東西懂得倒多。”

“我也是打書上看來的,”玉言讪讪地笑笑,一面正色道:“娘,還有一樁,您這一有孕,補藥補品是斷不了的,可是您得記着,旁人送過來的東西,頂好請大夫先行驗過,确保無恙後再服下,萬萬不能掉以輕心。若是覺得有什麽不對的地方,只管告訴父親,讓他為您做主。”

“你也太小心了,難道補品裏還會摻毒-藥不成?況且前頭夫人已經過世了,還有誰想害我?”

“天下會害人的又不止她一個,防人之心不可無,咱們多份心眼總沒錯。”

蘇氏勉強答應了。

玉言又諄諄囑咐她一番,方起身告辭,這回卻是去找金珪說話。自然,是為了溫靜宜的事。

金珪仿佛已料定她會來,他正在房中擦洗一把泛着白光的長劍,見到玉言只淡淡笑一笑:“妹妹,你來了。”

“大哥,我走了這麽久,一回來還是看到你在這裏舞刀弄劍,照這樣看來,我不在家的時候你也是這樣,你那書房都積了一層灰吧?”玉言半開玩笑地道。

金珪看着她,認真地說:“我決定棄文從武了。”

“棄文?你那文章從來就沒撿起過,何來棄之說?”

金珪微微顯出尴尬,他撓撓了頭,像是下定決心般,“總之,我要考武舉。”

“考武舉,為何這麽突然?”玉言審視地打量着他。

“其實我早就想過了,我确實不是讀書的材料,想建功立業,不能成就功名,只有尚武這一途,也免得父親總說我無用,罵我是金府的祿蠹。”

“難得你有這樣清醒的認識,但我想知道,你做這個決定,是為了金家,還是為了她?”玉言極有含蓄地瞟了他一眼。

“誰?”金珪故作不知。

“你少來!”玉言望空翻了個白眼,“你兩個鴻雁傳書這麽久了,這會子又在我面前假撇清,真當我蒙在鼓裏呢!”

“我這不是沒反應過來嘛!”金珪幹笑了兩聲,“況且靜宜也沒同我說明,我哪知道你已經曉得?”

“看,叫得這麽親熱,還裝傻充愣呢!”她看着金珪道:“不過,你是真心想與靜宜在一起嗎?我怕她碰上一個浮浪子弟,反而耽誤了青春。”

“妹妹,在你眼裏我是這樣的人嗎?”金珪叫起屈來。

玉言固執地道:“告訴我一句實話。”

金珪收斂起臉上的笑色,正色道:“是,我喜歡她,真心想與她在一起。”

“不是哥哥對妹妹的喜歡?不是出于一種保護的欲望?”玉言反複求證。

“起初的确是那樣,可是現在——”金珪笑笑,“我想保護她一生一世。”

玉言驚奇地發現,原來粗人嘴裏也是可以說出很動聽的情話的。

現在她心服口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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