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殺人

“別提她了,”溫飛衡嫌惡地扭過頭去,“他們倆都是一丘之貉,眼裏完全沒我這個兒子。”

你好像也沒把他們當成父母敬重,玉言暗道。她努力扯出一副無辜的表情來,“不過,他們是怎麽捉住你的呢?照說應該沒人發現呀!”

“誰知道呢,只怪我時運不好罷了!”溫飛衡沒好氣地說,“說不定我的行蹤一直都在他們掌握之中,這回不過是來個甕中捉鼈,這老不死的,下手那麽狠,一點兒親情也不講,我真懷疑我是不是他們倆親生的!”

還好,看樣子他沒想到有人告密,玉言放下心來,一面以最溫柔的态度安慰那苦難中的人。

溫夫人雖然吩咐人不許說出去,但這樣大的事情哪裏瞞得住,老夫人到底知道了。聽聞孫子被打得皮開肉綻、全身沒一塊好肉,溫老夫人心疼得不得了,立刻就将侯爺叫過去,責怪他不該對孩子如此苛刻。

溫平候一向最講孝心的,這回卻絲毫不肯退讓。他義正辭嚴地說,子孫不肖乃為禍之本,必得嚴懲以正家風。老夫人若實在看不過眼,不看就是了,可是兒子還是得做父親的來管教,就不必老人家費心了。

老夫人不意兒子如此剛強,氣得大哭了一場,卻也沒有辦法,只好遣人送了各色傷藥過來,聊作慰藉。

溫飛衡到底年輕力壯,雖然傷重,漸漸地也就好了。聽聞傷口愈合的日子是最難過的,不但疼得鑽心,而且癢得厲害。他不僅皮癢,心裏也癢起來,一看就知道賭瘾犯了。溫平候不許他出去(說白了就是禁足),他便日日同綠雲、赤霞幾個打牙犯嘴、嘲谑嬉戲,閑則召集一些小厮丫頭,來一場小小的賭賽,聊以解悶。

玉言看在眼裏,只做不知。

約莫一月過去,溫飛衡再也忍耐不得,趁着府中的管理稍稍松懈,終于悄悄溜出去。這回他倒是學精了,雖然仍舊沉淪賭場,卻不肯再回家來,每日直往那秦樓楚館歇宿,倒是免卻家中紛擾,且多了一重樂子。

玉言悄悄猜測,他大概騙了些老太太的壓箱錢,不然不會這樣寬裕。再則,随着他賭博的技藝漸漸熟練,大約也不像先頭輸得那樣慘了,勉強可以支撐得過。

紙是包不住火的,溫平候到底知道了,卻也沒辦法,他總不能挨家挨戶地去搜,更何況明知道兒子在那種地方。

管不住,便索性不管了。溫平候只是成日鐵青着臉,處理他自己的公務,權當沒有這個兒子。旁人怕犯他之怒,更加不敢在他面前提起,如此府裏反倒清靜不少。

不過對玉言而言,溫飛衡去哪兒都跟她沒有多大關系,他不回來,玉言反而自在。只不過有人在時,她仍得擺出一副失意婦人的模樣,愁眉苦臉的仿佛在哀悼自己的丈夫。

除此之外,她也命文墨多多留意金府的消息——蘇氏的身孕始終是她牽念之事。傳來的消息令她既喜且憂,喜的是蘇氏的身孕一切安好,并無異常,憂的也是同一件事:太平靜了,反而讓人産生隐隐的恐懼。

不過,也許是她太多心了,她一向是很多心的,容易疑神疑鬼,其實何必把事情往壞處想呢?梅寒歡雖然心思深了些,倒也未見得會做什麽壞事,況且如今她身為金家主母,更得舉動謹慎,否則便是引火燒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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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言這樣說服自己,稍稍安心一些。

其時已經是五月底了,她算了算,最多不過兩三個月,蘇氏的孩子便将瓜熟蒂落,那時就什麽也不用怕了。

很快。

這一日,她同文墨在房裏做針線——預備給蘇氏将來的孩兒穿的。她看了看文墨手裏的活計,又看了看自己手裏的活計,因笑道:“我果然不擅長這個,一樣的料子,做出來偏怪模怪樣的,不如你的好。”

文墨笑道:“我的也只是看着好,小孩兒穿的衣裳,要緊不還是穿着舒服麽?差不多就行了,況且這是你做姐姐的一番心意,想必他也不會嫌棄的。”

“數你嘴甜。”

兩人說笑了一會,忽見赤霞跌跌撞撞地進來,臉上一派驚慌失措,鬓發也散亂了幾根,玉言皺眉道:“出什麽事了?慌慌張張的!”

赤霞的口齒忽然變鈍了,她垂着眼眸,小聲嗫喏着:“是三少爺,他……”

“他怎麽了?”玉言徑自将一根針穿過繃子上蒙着的細布,恍若處變不驚,“又欠了賬是嗎?”

“不,不是……”赤霞鼓起勇氣道,“他殺了人。”

玉言的臉凝住了,手裏的繃子掉到地上,那根細針拖動着在她手上劃出一道長長的血痕,她也沒有察覺——她的整個身子向後仰下去,栽到地上,一動不動了。

“小姐,您怎麽了,您別吓奴婢!”文墨的聲音帶着哭腔,她托住玉言的背,沖門外大聲喊道:“來人啦!小姐暈倒了,快請大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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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飛衡殺了人。

這是玉言悠悠醒轉時,腦子裏閃過的第一個念頭。

她睜開眼睛,發現屋子裏黑壓壓地圍滿了人,溫夫人在她床前坐着,用一條大綢手帕不停地擦着眼眶:“好孩子,你可算醒了,方才那副模樣可真把我們吓壞了!”

“我怎麽了?”玉言一臉茫然。

文墨端來一碗熱湯與她慢慢飲下,道:“小姐你方才突然暈倒,可真把我們吓了一跳!”

“我?暈倒?”玉言好似想起些什麽,嘴裏喃喃道,“是了,那會赤霞進來說了些話,之後我就什麽也記不得了……”她忽然一把抓住溫夫人的肩膀,“娘,他們說相公殺了人,有這回事嗎?”

溫夫人扭過頭去,只是垂淚。胡氏是個快人快語的,見不得這磨磨唧唧的景象,便道:“娘說不出口,還是我來說吧。弟妹,你聽的一點兒也不假,三弟他的确殺人了……”

玉言覺得身上一軟,仿佛又要倒下去,文墨連忙摻住她。好歹這回沒暈。

胡氏便絮絮叨叨地說起來,雖然條理不甚明晰,好歹把事情說清楚了。原來溫飛衡今日在濟源賭場大輸了一通,心上不爽,便跑去倚翠閣把酒言歡,可巧碰見名妓初塵與趙員外之子趙羅成在那兒調笑。因為初塵之前婉拒了他幾次,溫飛衡本來就有所不滿,如今更趁機發作起來。

自然,初塵是個女子,溫飛衡不能跟女人争競,便扯着趙羅成不放。那趙羅成卻也不是個好相與的,兩人互不相讓,先是破口大罵,繼而相互厮打起來,到了眼紅之時,溫飛衡不知哪來的一股狠勁,取過一旁的酒碟子就往趙羅成頭上拍去,趙羅成當場血流如注,不一會兒就沒氣了。溫飛衡自己似乎也沒想到這樣的結果,當時也愣住了,呆呆地站在旁邊,早有人報了巡捕衙門,不一時就來了兩個官差,五花大綁地将人送進去了。

玉言聽罷只是搖頭,眼裏含着兩泡眼淚,那神情凄楚的叫人可憐:“相公他不是那樣的人,我不相信——此事果真麽?”

“怎麽不真呢?小栓兒打聽得明白,親口回來說的,現在外頭都已經傳遍了。不信,你随便到外頭抓一個人,個個都能說得有模有樣,畢竟當時在場的人那麽多,這事情可混不過去呀!”胡氏的話裏很有幾分幸災樂禍的味道,不過她一向是唯恐天下不亂的性子,旁人也不以為怪。

溫夫人聽得心煩,叱道:“好了,別再說了!”

“三弟做下這樣的事來,還不許別人說嗎?”胡氏一些兒也不懼怕,“我早跟我們二爺說了,照老三這樣頑下去,遲早得惹出大禍,二爺當時還不信,現在——瞧!可不是沾上大事了!”

溫夫人一向嚴于律己,雖然見胡氏這樣蹦跶,她也不肯輕易動怒,只道:“老二家的,這裏用不着這麽多人,你還是去老太太那裏盯着吧,小心別讓他們走漏了風聲!”

胡氏也覺得自己做得太過火了,又見溫夫人不似平常和善,只好唯唯退下。

這裏玉言便問道:“怎麽,老太太還不知道麽?”

溫夫人嘆了一口氣,“哪裏敢讓老太太知道呢?她年紀大了,比不得年輕人能承受,衡兒又一向得她疼愛——這不長進的東西!老太太若是曉得了,怕不止是暈倒,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來!只好先瞞着她罷。”

玉言提醒道:“可是您讓二嫂料理那邊的事,等于讓老虎看守羊圈,有她那張嘴,不一會兒整個榮福堂都該傳遍了。”

一席話驚醒了溫夫人,她忙吩咐身邊一個丫頭:“你也去那邊照應着,別讓二少奶奶說出什麽不該說的話來。”

那丫頭答應着去了,這裏溫夫人便拉着玉言的手道:“你也別太擔心了,事已至此,咱們急也沒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你放心,車到山前必有路,咱們溫府不是那等沒能耐的人家,總能想到法子的!”

玉言一點也不擔心——她只擔心溫飛衡不能得到應有的制裁,可是她仍舊含淚點了點頭,表示願意相信溫夫人的話。

溫夫人再嘆了一口氣,方步履蹒跚的離開——才不到一個時辰,她仿佛已經老了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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