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9

但見少女吹奏了一曲溫柔安靜的調子，那周圍的樹木卻是發生了另一種轉換，江澄一看便知，這曲是專門控制陣法的，心中暗贊奇妙。而空氣中的毒霧也漸漸消散開來。

這一舉動果然将樂林逼了出來，陣法轉換，他一下子沒有了可藏身之處，被迫暴露。沒了天時地利人和，加上樂林本就不如江澄，紫電很快制住了他的舉動。只是小輩們尚困于陣法之中，還未出來。

樂林的神色卻是有些恍惚，他盯着虞無憂看了看，嘆道：“你居然會《無憂曲》？”

“我為什麽不會呢。這是我父親獨創的樂曲，我母親保留下來了譜子，我自然是要會的。你聽，無憂曲，無憂，這是我的名字，我本該無憂無慮，卻因為你，而成了孤兒。”少女放下玉簫，憤怒道，旋即卻是質問：“你究竟知道什麽，我母親沒有告訴我的事情？”

“那自然有很多。比如，無憂曲是我和你父親一同創作的，再比如，你的名字是我起的。”樂林的臉上露出了些許疲憊之色，閉上了眼睛，卻是像沉浸在回憶中一般，安靜的笑了笑。

少女蹙眉：“你胡說，我的名字怎麽會是你起的。”江澄也是思考，如果樂林的話是真，那麽當年他與無憂的父母的關系，一定非常的要好。

“怎麽不會是我起的呢？你被他們在河邊撿到的時候，身上放的牌子就寫的這個名字。”樂林睜開眼，死死的盯住了她。

虞無憂一驚，“你說什麽？”她從未懷疑過自己并非父母的親生女兒，即便因為年紀太小就和父母生離死別，她對父母的印象淡薄的可憐，但這個人讓她成為了孤兒寄人籬下，不論怎麽說，她都是恨的。

我們寫這首曲子的時候，你就在我們身邊，還玩着我給你的，用葉子做的你喜歡玩的小螞蚱。無憂，你就沒有想過，我為什麽要接近你的父母，獲得他們的信任嗎？”

“我真的只是因為貪圖玉簫而殺了你父親嗎？”

“你到底想說什麽！”虞無憂退後一步，江澄卻是感覺不妙，他很想讓樂林現在閉嘴，因為他感覺樂林要說出來一個，很傷害小姑娘的真相。但是他不能這麽做，因為有些事情，有些人注定要知道。

“他們想要帶走你，帶你到很遠的我看不到的地方。讓他們收養你是我的主意，但這不代表我允許你離開我。畢竟，我是你的親生父親。”樂林緩緩的說出最後一句話，如釋重負。

虞無憂如遭雷擊，“你說什麽？！”這種事情，怎麽可能會是真的。

“你在胡說八道。”她冷笑，“你想分散我的注意力是嗎。”

“你瞧你如此恨我。也是我不對，再怎麽說他們夫婦養了你兩年，我這麽殺了他們，你總會記恨的。但是，這改變不了我是你父親的事實。”樂林卻是笑了。

“你閉嘴！”小姑娘猛地跳起，手中玉簫化劍，直接一劍刺了過去。這讓江澄一驚，居然有一瞬間對樂林的控制不複之前了，但樂林卻沒有躲閃，生生的受了這一劍。

小姑娘看了看捅進去的劍，看了看跪到了地上的樂林，看了看地上滴滴答答的血。她驚的後退幾步，“你不躲？”

“罪有應得。你覺得我這條命該還給他們，那就還。”樂林咬牙道，拔出了劍，丢到了地上。虞無憂撿起了帶着血的劍，劍似乎因為被血所污染了，默默的變回了玉簫，和它的主人一樣，陷入了沉默。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江澄也是心情複雜，他擔憂的看了一眼小姑娘，雖然現在還不能确定樂林說的話是真是假，但他知道無論如何，這幾句話都對這個小姑娘産生了極大的影響。他有些後悔剛才沒有一下子弄死樂林了。

但是樂林挨了無憂這飽含怒氣的一劍，若得不到及時救治，還是很快就會死掉的。如果樂林的話是真的，那麽她會活在為了報仇殺了生父的痛苦之中。如果是假的……

這時幾個小輩們卻是興高采烈了沖了出來，原來他們終于破解了陣法。“舅舅！”金淩叫道，看到樂林此時已經負傷，心中十分高興，自家舅舅果然厲害，沒人可以贏得過的。

沒想到此時又是變故頓生。樂林突然放棄了茍延殘喘，拼盡全力，向金淩的方向發動了蓄力一擊。

這變故來得太突然，金淩沒有反應過來，其他小輩們也是。江澄倒是反應了過來，但是已經來不及做出什麽了。

但還是有人快了一步。是本應該沉浸在真相裏無法自拔，但實際上依然沒有放松警惕的虞無憂。江澄後來明白，她一直在盯着樂林的一舉一動，在發現樂林有所動作的瞬間，甩出了自己的玉簫。

玉簫擋在了金淩面前，然後落到了地上。金淩愣愣的看着出現了各種裂痕但卻沒有完全碎掉的玉簫，江澄則是看着突然癱在地上吐血不止的小姑娘。

這簫和主人是連着的，簫榮主榮，簫損主損。

再回頭看樂林，他卻已經死了。不知道是油盡燈枯，還是留了餘力給自己自殺。

因為她是救了金淩才受傷的，所以金淩執意要接她去蘭陵金家養傷。但迫于傷勢過重，只好先就近去了雲夢。江澄把修玉簫的任務交給了他。

其實江澄後來去查了查，樂林說的話倒是真的。他曾和一個普通女子有着牽扯，但是女子生下孩子之後便去世了。所以樂林可能對這個孩子也是又愛又恨。最終不知道為什麽，他選定了讓虞無憂的養父母這對夫妻，來收養這個孩子。

那他為何說出自己是她的父親之後，又選擇了攻擊別人呢？這點江澄覺得，大概是因為他不想讓小姑娘後半生活在弑父的心緒裏。所以他最後的攻擊，是想讓小姑娘以為，他之前說的話都是欺騙她的，只不過是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然後方便自己的攻擊。

因為不想傷害她，又想給自己一個可以自殺的時間，所以選擇了攻擊遠處的別人，這正好就是撞上來的金淩。

這是一種怎樣奇怪的父愛。江澄嘆氣。做一個父親真的很難，樂林這種奇怪的父親不說，自己的父親……他也不知道該怎麽形容。只希望以後如果自己做了父親，可以讓孩子在成長的同時，無憂無慮吧。

眉山那邊倒是給他回了信。江澄也終于知道為什麽自己總覺得小姑娘眼熟，尤其是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了。因為他當年和魏無羨假裝決裂，然後負傷之後，驚動了江厭離。姐姐親自去把他接了回來，在歸途中，他們遇到了一個被流氓混混欺負的年輕婦人，婦人病恹恹的躲閃，身後卻躲藏着一個年紀很小很小的小女孩。

江厭離心地善良，江澄也不想讓姐姐知道這個婦人如果躲不過去，會發生什麽醜惡的事情，于是和江氏子弟出手相助。婦人道謝的時候，小女孩也睜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跟他怯怯的說了謝謝。

當時因為離眉山近，江厭離寫了信讓眉山虞氏先照顧這對母女。沒料想母親因為重病在身，留下一封書信，很快就去世了。而小女孩在眉山最終長大，卻是只記得自己的名字，喚作無憂。

那麽他和這個小姑娘到底是一種怎樣的投桃報李的緣分和巧合呢。她未必記得當年自己的施救，卻在數年後救了金淩，以自己重傷來報恩。

這又算什麽報恩。一條小命差點搭上，算什麽報恩。江澄皺眉，卻聽到身後鈴聲作響。是床頭的九瓣蓮銀鈴……

江澄回頭，看到小姑娘坐了起來，卻是目光空洞。讓人看了就忍不住心疼。到底還是樂林那番話和最後的舉動，讓她知道了什麽。是的，她那麽古靈精怪聰慧的小姑娘，自己能猜到的，她難道猜不到嗎？

看來要把一切都交給時間了。

蓮花塢可以給她不錯的照顧。金淩甚至專門從金家送來了侍女照顧她的傷勢，不過被拒絕了。小姑娘一本正經的表示授受不親。

這讓江澄覺得有些好笑。

外面倒是有些風言風語，不過因為沒幾個人知道當時發生了什麽，又被金淩和江澄先後威脅警告不許對外亂講，所以外面只知道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姑娘救了金宗主，然後被江宗主以道謝的名義接進了蓮花塢養傷。

不過過了段時間，流言又變了方向，開始傳言這會是未來的金夫人或者江夫人。說是金夫人的，這種救命恩人以身相許的劇情，大家都很熟悉，雖然，男女性別位置反了過來，而且兩個人年齡差不多嘛，郎才女貌對不對。

說是江夫人的，這不明擺着的事嗎，都十幾年了，蓮花塢一直沒出現過女主人，江宗主也是而立之年，該娶媳婦了。不過這被質疑了，因為江宗主和虞姑娘年齡差距不小啊，這是和她外甥差不多年紀的，他好意思下手？

總之越傳越亂，傳的江澄也有些暴躁了。他覺得該把小姑娘送回虞家了，避嫌啊。他和金淩沒什麽，壞了人家小姑娘的名聲就不好了。再說了，他也對這些流言很不服，什麽叫金夫人？那些理由說的好像他江澄一把年紀了一樣，簡直可笑，他還是個翩翩公子好不好。

結果當他想跟小姑娘提起這件事的時候，小姑娘正在廚房裏熬湯——她倒是自由，沒人管她。

當他說完，小姑娘擡頭看他：“前輩說完了？前輩的确該相親了，外面的各大世家的人們都等着把自己的女兒介紹給前輩呢，我看我走之前，給前輩安排一個大規模的相親會吧，也算對的住我們相識一場。”

江澄啞言，剛想辯解什麽，手裏被塞入了一個碗，燙的他差點丢掉。

小姑娘哼了一聲，“所以喝湯吧。”

他低頭一看，感覺自己一瞬間被湯的熱氣席卷包圍，熟悉的味道，熱的他有些眼睛酸酸的。

蓮藕排骨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