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柳充儀

砰！

砸瓷器的聲音。

然後是噗噗噗，下跪的聲音。

再夾雜着勸說求饒。

後宮好常見的一出戲碼。又是哪個宮妃心氣不順了呗。

不過今晚有人如此心情不好倒是少見。

畢竟是中秋之夜, 好日子發那麽大火幹嘛呢。

畢竟今晚大家祈福得都挺起勁的……沒準就靈驗了呢。

而且皇上對于席家姐妹的态度足夠絕大部分宮妃覺得心情舒暢了, 不是她們有多恨席家姐妹, 只是單純的看宮裏有人吃癟就高興。

想來，今夜唯一需要心情不好到砸瓷器的應該就是席家姐妹, 皇上隐藏的态度讓她們心裏拔涼拔涼的。

可席家姐妹的“宮鬥家教”讓她們只會悶聲錘被子，不會砸瓷器。

故而很輕易的推測出，這應該就是那位, 上一章結尾莫名其妙展現怨恨目光瞪着席家姐妹的那位。

人啊, 有時候倒黴起來喝涼水都塞牙。

電視裏的明星, 有時候擱在那裏，什麽黑料都沒做呢。只是因為被很多人喜歡。然後就被人恨了——誰讓你被人喜歡。

況且席家姐妹這回被盯上還是略有緣由的。

介紹一下這位砸瓷器的妹子。

從三品, 充儀, 姓柳名依, 和蓮妃樂貴嫔她們同一批入宮。容貌身材屬于中上, 很可惜因為和蓮妃一起入宮，直接在外貌上被襯成了日用品。

沒有樂貴嫔的楚楚動人, 也沒樂貴嫔的才華, 走得是溫柔小意路線。

可以說在後宮芸芸衆生中, 處處普通, 受寵程度自然有限。

不過看她比受寵有才華的樂貴嫔還高一階就知道了。人家還是有長處的, 這個長處就是……人家有一個當禦史中丞（禦史臺二把手）的爹。

後宮衆人普遍認同柳依能位居充儀的理由就是，第一次選秀的普遍封得比較好的這趟順風車，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她有個當禦史的爹。

有時候品級重要, 但是位置更重要。

看看蓮妃，家裏沒一個在京城的，但是位居一方的封疆大吏——妃位。

再看看柳充儀，老爸是三品，但是卻是禦史——充儀。

後宮衆人也普遍認同的是，柳依這個充儀的位置，要麽就是安安靜靜的坐到死，要麽就是被人輕輕松松的鬥下去。

在曾經蓮妃的照耀下，那一批的妃嫔都顯得軟不溜秋，透明脆弱，半點攻擊性和戰鬥力都沒有。

區別就是，有的人沒攻擊力是裝的——比如樂貴嫔。

有的人沒攻擊力是大家這麽認為的——比如柳依。

身為禦史的女兒，她真就是個包子一樣的個性？是的話，就不會砸瓷器了。

介紹完畢，那麽這位充儀怒什麽？

當然是怒，今晚一個能得到皇上注意的機會被人搶了。

第一次選秀結束後。

整個後宮可以算是蓮妃時代了。

想要在蓮妃的光芒下留得一席之地，可不容易。這位柳充儀就是靠着平淡無奇，威脅力不大，老爸是禦史得罪了比較麻煩這幾點平安混到現在。

父親是禦史，專職找錯找茬。

女兒看人看事的眼光也是有的。

她成功推測出了蓮妃并不會長久而選擇蟄伏，對于一個十來歲的女孩來說，能下這種決心并且穩穩的做到，這就是她的能耐。

忍耐，總是有限的。這不，蓮妃失敗，“沈靜姝”崛起，而且不是崛起一個人，是拔蘿蔔帶泥的出來一堆。

再後來又殺出了席家姐妹，初入宮看着情況不好，可後來莫名其妙的竟然穩住了。

後宮的靶子不再是蓮妃一個人了，而是變成了一群。皇帝看似最寵沈靜姝，可也沒撩下其他人。

司軒的多情再度體現得淋漓盡致。

後宮的格局乍一看是沈靜姝代替了蓮妃，但是實際上卻是百花争鳴。

很多在蓮妃時期和自己一樣蟄伏起來的“老人”，現在也都開始活動了。

沈靜姝這個新殺出來的寵妃，和蓮妃竟然還走完全不同的路線，她壓根不打壓其他妃嫔，還幫着她們得寵，簡直是腦子有病。

這種情況下……她該怎麽辦？

怎麽辦？

繼續忍？

柳充儀還是太過年輕了。如果是遭受過重創的曾玉蟬和穆秋或者是習慣性謀定後動的文貴妃的話，恐怕忍得下去，并且靜得下心。

她卻忍不住了。

蕭采女被打入冷宮前瘋狂的喊叫，雖然聽着很傻，卻是喊出了所有人的野望。

“皇上也是我的夫君，為什麽我不能去争，既然争，怎麽可能不用手段。我想要榮華富貴，我沒錯！”

“我現在不争，現在不搶，等到人老珠黃，皇上徹底忘記我了，任人宰割嘛！”

柳依起了争寵的心思，卻一時間不知道怎麽下手。難不成讓她滿後宮的喊：我爸是禦史，你們不讓着我你不寵我，就讓我爸參你！

雖然她的确好想這麽幹。

就在她籌劃的時候，一個不是機會的機會來了。

琉璃苑的那個傳說她一開始沒當回事，哪來什麽地方能旺到偶遇就獲寵，獲寵就生子？

可後來，這件事吵到了朝堂上，然後地點竟然真的改了！

她這才發現，皇後在這件事上似乎安靜了點。

以往皇後是很讨厭後宮流言的，基本上只要冒泡了，沒多久就會被鎮壓，可這次，流言都沸騰到前朝了，皇後也不是沒出手，只是出手力度太輕了，只是簡單的壓住了宮人的舌根，卻沒限制妃嫔。

對了，一定是這樣的！那個地方的名堂一定是真的，至少有部分是真的。

皇後想去求子，外面的謠言就是皇後發布的（大致猜對了），也只有皇後提出的荒唐要求，皇上會如此配合。

柳充儀當然果斷的去現場踩點。和忙着翻典籍的其他妃嫔比起來，柳充儀也算是另辟蹊徑了。她不從儀式上下手，而是在地點方位上做文章。

這也和本身技能屬性有關系。

柳依略通一點風水易經之道。這點略懂不足以讓她經天緯地，但是至少能按照自己的生辰八字，找個有利自己的方位。

接下來的事情大家都能猜到了。

柳充儀看中的位置，恰巧是黎崇告訴席家姐妹的40年前他看到奇景的地方。也席家的兩位走了關系戶，搶到了這個位置。

若是沒有異象發生也就算了。可是偏偏有異象。

就像是有人搶了自己想買的一張彩票，結果那個彩票中了一千萬一樣！壓在柳依心頭的憤怒一下子全部燃了。

柳依不是沒看到皇上詭異的态度，但是她和後宮絕大部分人一樣，歸類到席家姐妹穿錯了裙子，導致光帶如血，不吉利。才惹得聖上不悅。

她今天穿得是上紅下白的裳裙，光帶圍繞在自己身上絕對漂亮。

如果自己站在那個位置，皇上絕對不會不悅，自己一定會得寵，一定會人證琉璃苑的傳說！

雖然原因不對，結果也揣測得過于誇張，不過柳依倒是說中一件事，如果異象發生在她的身上，司軒絕對不會幹巴巴的批評一句，草草結束。

至少一堆賞賜+睡幾天還是有的。

席家姐妹不知道她們莫名其妙的得罪了一個新出場的角色。就算知道了也不會去關心。

她們只是相偎相依的坐在一起，牢牢的握着彼此的手。

沒有點燈，沒有說話，眼神茫然的看着漆黑一片卧室，默默的就這麽枯坐了一夜。

黑夜中只有她們彼此身上傳來的體溫能些許帶來一點溫度。靠着這點溫度來驅散從內心散發出的寒冷。靠着這點溫暖，告訴自己，她們至少還有彼此。

後宮的女人，最重要的就是子嗣。她們入宮的目的就是要一個孩子。

一個能在下一代鐵定站在席家這邊，站在黎大人身後的孩子。

可若是皇上鐵了心不給呢。

這是席家無論怎麽準備都不會想到的一點。

她們又不是什麽敵國公主，罪奴之身，她們只是他的表妹，她們再這麽折騰也就是一點外戚的事情啊。

皇上要防備，完全可以沖着席家的男人去，不給他們官職，不給他們實權，這樣外戚怎麽能做大？哪怕她們席家出了個黎崇這樣的天才，皇帝不給機會，也就是個懷才不遇啊。

哪怕皇上得知了黎大人對席家的支持。

那又如何！黎大人對大墨如此鞠躬盡瘁，想要日後皇子總，有個能保自己的，不要遇到後繼之君因為忌憚而對功臣下手，這點小小的念頭，你一個當皇帝的都不能容忍嗎？！

有必要在源頭上克得那麽嚴嗎？

一點都不顧忌太後的面子？

一點都考慮那一絲血脈親情？

很顯然，這完全不合理的推測就是如今龍椅上帝王的心思。這也是席家姐妹從小被教育了十幾年都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的事情。

那麽，現在，她們……

該怎麽辦。

今晚又出了這樣的事情，皇上會怎麽做？她們該怎麽面對？

席家姐妹緊緊的靠着彼此，連她們自己都沒感覺到，內心的絕望中，燃燒着的……憤怒的火苗。

中秋之夜的第二天，整個後宮就被迫陷入一片喜氣洋洋中。

為什麽說被迫？

因為升職的不是她們。

中秋之夜第二天，皇後召見所有妃嫔。對昨天的中秋月食祈福儀式表示了贊揚。

更是有祥瑞異像降臨。

皇上很是高興，所以……有賞。

所有羨慕嫉妒恨的目光都朝着席家姐妹去了。本以為皇上最晚是不喜呢，沒想到一夜過去了，竟然還是有賞的？是皇上想通了？還是有什麽人對皇上解釋了這其實是好寓意？還是看在太後的面子上？

無論哪種，後妃們都心裏泛酸。柳充儀的眼珠子更是眼珠子都瞪紅了。

可冷靜點的人卻發現，本來應該喜上眉梢的席家姐妹表情依舊是愣愣的，有點走神相當不上心的模樣。

然後皇後的下半句話是。

“皇上有旨，沈婕妤柔順謹敏，體恤聖意，賜封號【明】。”

後妃們集體一愣，下一秒那如刀子一般目光全部投向韓少軍。

無他，這個封號太好了。哪怕大家酸溜溜的自我安慰，這是借了昨天月食的光，也不能改變這是個好封號的真相。

哪怕沒有咬文嚼字從古書上翻找“反聽之謂聰，內視之謂明，自勝之謂強”這類詞句來解釋。

光淺薄的看這個字。

光明，通透，閃耀。都是好含義。

司軒并不是很喜歡給人加封號的，沒見貴妃的封號還空着嘛。嫔妃有封號的，都是幾個特殊例子，而且封號比較貼合自身情況的。

比如蓮妃，她的盛寵不用多說了。

正寵的時候，她爹又立功，趁機撒嬌求封號，因為名字裏有個“菡”，寓意蓮花，司軒就随便的用了這個封號。要不是在華夏，蓮字代表出淤泥而不染。才顯得不那麽輕浮。

慧昭儀和樂貴嫔則都是靠才華贏的封號。

所以這個【明】怎麽會不讓人嫉妒，一時間忘記了她們一開始疑惑的點——明明昨天沒有沈婕妤的戲份，怎麽晉位的是她？

在大家忙着甩眼刀子的時候，皇後繼續開口。

“樂貴嫔，柔順謹敏，體恤聖意，即日晉為樂充容。”

喂喂，兩段旨意，字都不變一下，要不要這麽簡約。皇後娘娘，您偷懶了。

“恭喜明婕妤，恭喜樂充容。”于雅反應最快，管你旨意是不是偷懶。反正皇後開口的，實打實的事情了。

周圍的妃嫔再不情願也是一連串的恭喜聲。

“樂貴嫔既然已經是充容，再住在清音閣不合适了。即日起，遷居華陽宮。欠缺的宮人交由殿中省立刻補上，晉封儀式禮部會挑日子的。”

華陽宮，以前蓮妃的宮殿，樂貴嫔以前更是蓮妃的跟班（表面上），現在蓮妃入了冷宮，樂貴嫔升充容入住華陽宮，讓大家看了一出标準的宮鬥逆襲。也算是為了之前蓮妃下毒一事打上了一個番外一樣的句號。

後宮之中的風水輪流轉，格外的讓人唏噓也格外的讓人能……産生野心。

今日的樂貴嫔，為什麽不能是明日的自己呢。

“明婕妤也一起搬吧，凝香堂是小了點。賜住福曦閣。”

“福曦閣！”敬妃詫異的驚呼了一下，不僅僅是她，很多人都驚訝的擡頭，看着皇後一臉不可思議。

福曦閣，原本不叫這個名字，是先帝特地為一個寵妃改的。地理位置，裝修擺設，到名字的挑選，無一不精，無一不美。

沒錯，那位寵妃就是沈靜姝的傳奇姑媽。

沈姑媽當年太受寵了，讓先帝費了大心思的福曦閣，沒住多久，就升到更大的宮殿去了。福曦閣作為先帝的心意倒是一直保留在那裏，沒有別的妃嫔住。

司軒也沒往這個特殊地點塞人。

“這是太後的意思，那裏總是空着怪可惜的。你去住也是個交代。”

交代什麽？當然是交代自己的态度。

空在那裏像是太後多介意沈貴妃似的，可別的人進去住，有那麽位傳奇在，又容易在宮中形成不必要的流言。

沈靜姝這個侄女住進去正好。至少有這個名頭在，反而能作為一種沈家有好女的美談。

“就這點事，樂充容，你好好準備一下晉封儀式。”

就像六品到五品是個坎兒一樣，四品到三品也是個坎兒。

到三品的晉位的儀式可比下面的複雜并且正式得多了，畢竟到了三品，象征着，你的地位從此以後跨入整個後宮的主導階層。

三品以上都是有資格在皇後的命令下協力宮務，并且有資格撫養生母已逝或者有罪的皇子公主。

大家帶着複雜的心情，結束了這次請安，順便也派人多番打聽，皇帝對席家姐妹那事……到底什麽章程。

那個異像到底是祥瑞還是不詳。

這封了另外兩個不相幹的算是什麽意思。

不是所有人都有韓少軍這樣不着痕跡套話的技術的。更何況前去想辦法打聽的還不只一個兩個。

很快司軒就知道了怎麽回事。

正想着這件事該怎麽處理的時候，當發現打聽消息的人裏面竟然有一直挺安靜的柳充儀。

“柳充儀……”翻開自己即将決定的處理的于是名單，其中某禦史中丞赫然名列榜首。

看來該怎麽做已經很明确了，不過要對太後打個招呼，這次可能會稍微連累席家一下，他事後會補償的。

司軒大致構思了一下怎麽下坑，然後補完了一下計劃，就招來了德順。

接下來宮內部分的劇情就相當的簡單。

德順公公的小徒弟很是為難又恰當好處的在柳充儀派來打探的人那邊收了個薄薄的繡工特別精美的錦囊後，悄聲多嘴了幾句。

柳充儀宛若嗑藥一樣的興奮的接待了自己的母親，三天後，柳禦史手拿奏本，當朝一跪。

狀告席家家主，承恩公席鵬，協助後妃僞造天象，欺君罔上，霍亂朝綱。

席家家主——excuse 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