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宮廷政變
入秋以後, 巴黎的形勢開始嚴峻起來。
國王已經熬到油盡燈枯, 肯定無法撐過這個秋季了。王儲開始在大肆提拔、安插親信, 迫不及待地想要收攏朝政。
溫妮的關系網中,所有和她交好的勢力,幾乎都被逼到了王儲的對立面上。
巴黎上層在和王儲争奪朝政的實際控制權, 雙方鬥争愈演愈烈。
形勢急速惡化, 在梅麗莎的來信中, 甚至直言,她已經察覺到了一絲政變的氣息。
她勸告溫妮, 在事态穩定前,不要貿然返回巴黎——克勞德伯爵作為王儲的第一寵臣、座下的第一忠狗,在巴黎已經是見誰咬誰。
溫妮之前得罪過他的事情, 也被他一直記挂在心。他在數個社交場合, 都表露過對這件事情的不甘和記恨。這個時候,她要是撞在這種瘋狗手裏, 可不好受了。
于是,整個秋天,溫妮都安心躲在冷翠海, 只通過又羅拉轉交的信件,和巴黎之間頻繁的消息往來, 來默默關注着事态進展。
又一個傍晚, 天氣漸冷後, 溫妮一時起意,讓仆人升起了大廳的壁爐, 一邊取暖一邊讀巴黎方面的來信。
這時,一陣迫切地敲門聲響起,打斷了她的思緒。而應門的仆人慌張的返回,似乎想要繞開她。
“怎麽了?來的人是誰?”溫妮奇怪地叫住人詢問。
下仆非常慌亂,但也不敢不回答溫妮的問題,只畏縮道:“是、是宮相。他、他在前廳等着……”
溫妮立刻放下信件,疑惑地行至前廳。
宮相大臣聽到腳步聲,擡頭。和她對視的一瞬,對方似乎一怔,然後迅速起身:
“深夜來訪,我實在是太冒昧了。”
溫妮回禮後微微搖頭:“您來這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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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相大臣目光閃了閃,沉默片刻,凝視過來:
“溫妮塔小姐,數小時前,近衛軍營發生了一場內亂。”
溫妮眉頭一凝,立刻想起梅麗莎之前提到過的,關于政變的猜測。她目光微沉地看過去。
宮相大臣也在打量她。看到她如此沉穩的反應,宮相大臣頓了頓,繼續道:
“有數名參與了查理曼王子政變策劃的近衛軍官,已經被王儲捉拿。消息走漏,奪位政變必須立刻發動,否則一切就都來不及了。”
消息如此驚人!但宮相大臣的語氣卻十分平穩!
他在……觀察她。
他在試探她到底知道多少。
而這次,溫妮眉稍都沒有擡一下。即使這個消息完全讓她措手不及,她也完全不明白宮相大臣為什麽要在這個節點上,遠到而來,把如此的機密洩露給她。
即使震驚和疑惑已經充滿了她的思慮,但她卻只是十分沉穩地、毫不回避地注視着宮相大臣:
“您想讓我做什麽?”
宮相大臣微一颔首,然後抽出一封密信,放在幾案上:
“我們必須将消息即刻告知韋恩公爵。
“但如今,公爵正侍奉在國王病榻前,而進出王宮的通道已經完全被王儲把控。宮外一切已經準備就緒,但發動政變需要公爵的應合。”
他目光霍霍,看向溫妮:
“您是否能設法,在淩晨前,将這封信件送到公爵手中?”
溫妮低頭,各種利弊在她心中慮過一圈,擡頭:“可以。”
兩人立刻密談了數十分鐘,彼此交代和确認了一些細節。
最後,宮相大臣手按密信,再次遲疑了片刻,最終,他将密信推過來。在信件交手之際,他再次鄭重道:
“溫妮塔小姐,生死攸關,成敗一舉,請您務必将信件送到收信人手中。”
在對方目光沉毅的注視下,溫妮點頭:
“您請放心。”
他走後,仆人立刻迎進來,詢問她的需要:“小、小姐。”
“艾瑞克現在在哪裏?”溫妮問。
“主人不在城堡。”仆人結結巴巴地回答。
“立刻備馬。”溫妮果斷道。
宮相大臣已經把自己的意圖表明得很清楚——所有人都清楚,現在,唯一一個可以在深夜自由出入王宮的人,只有國王的情婦,裴步羅夫人。
這位傳奇的女性,不僅僅在年輕時深受國王寵愛,更是深得王後的信任,被王後召為了女侍臣。
即使在她年老色衰後,也依然保持着對國王的影響力。老國王統治時期,她一個人,左右了半個朝政。
她舉辦的、彙集了從藝術界到軍政界,各路名流的沙龍,溫妮也曾受邀去過數次。
不過溫妮對朝政權力方面,并沒有表露出什麽興趣。裴步羅夫人自然也不會強迫她。
她們兩人一直保持着不錯的私交,而宮相大臣想要借助的,就是這點。
原本在查理曼王子的政變計劃中,并沒有聯手裴步羅夫人的意思。
但由于如今消息走漏,他們已經不得不借助裴步羅夫人的力量了。
宮相大臣來找她,是需要她充當查理曼王子和裴步羅夫人之間的牽線人。
在這樣風聲鶴唳的時刻,裴步羅夫人的住處也毫無疑問被所有人緊盯着。
他們需要一個不會引人懷疑的人,去聯絡裴步羅夫人,和裴步羅夫人勾結,聯手發動政變。
溫妮星夜馳往裴步羅夫人府上。
臨近午夜,裴步羅夫人府上也依然燈火通明。她顯然也知道,這一夜并不尋常。而當溫妮來訪,她立刻就親自接待了她。
兩人又密談了近半小時。
但因為宮相大臣沒有告訴溫妮太多行動的細節,所以她也無法向裴步羅夫人交代更多。
“……所以,讓我想想。溫妮塔小姐,您是需要我在幾乎無法把控後續局勢的情況下,冒着生命危險,去為您送信……”
裴步羅夫人一邊說着,一邊微微搖頭:
“這太冒險了。我需要更多保障。”
“夫人,時間緊迫。”溫妮微頓,“而且,再沒有什麽,比擁有共同的利益,更大的保障了。”
這句話明顯觸動了裴步羅夫人。她眉頭微皺。
結合溫妮自己的消息,她知道,裴步羅夫人其實也對王儲不留餘地的奪權行動,非常不滿。她也在積極運作,設法保住自己的權勢和地位。
但再沒有什麽,能比參與政變、協助查理曼王子奪位登基,能更快地給她想要的回報了。
裴步羅夫人想讓她的權勢,延續到下一個王朝,甚至比如今更上一層樓。那現在,協助政變、從龍定鼎,就是她最好的、一舉定乾坤的機會。
如今她要冒的風險越大,事成後她的收益就越高。
自古富貴險中求。
溫妮相信,像裴步羅夫人這樣的人物,不會甘心屈從于王儲的威逼脅迫,從此退出巴黎,接受自己黯淡的下半生的。
“查理曼王子不會虧待他的朋友。”
在傳遞了宮相大臣的原話,給出對方足夠的思考時間後,溫妮再次輕聲開口,看向裴步羅夫人:
“時機稍縱即逝,我需要您一個答案。”
“好。”
這次,裴步羅夫人說得很果決。但她後面這一句,卻完全出乎了溫妮的預料:
“我可以去送信。但不是因為查理曼王子,而是因為來的人是您。”
溫妮遲疑地微微揚眉:“您的意思是……?”
裴步羅夫人嘴角略略勾起,眼底意味不明:
“這算是您欠我一次,溫妮小姐。”
她一邊說着,褪下食指上的紋章戒指遞過來:
“這是我的回答。”
溫妮抛開她話外有話的言語,定住氣,在接下她交換的信物後,也将密信遞了過去。
離開裴步羅夫人府邸,溫妮直接前往了威靈頓莊園。
政變是在當天傍晚發動的。
查理曼王子得到了宮廷禁軍的支持,将王儲在出逃宮廷的路上拿下。
随後,王儲以叛國的罪名被廢黜。
老國王在當夜不治身亡,查理曼王子得到了即位诏書。
威靈頓公爵帶領樞密院、韋恩公爵帶領長老院,在老國王的遺體前,向新國王宣誓了效忠。
在兩位公爵的運作下,王儲的罪行被大肆宣揚。一周後,新國王在登基大典上,獲得了民衆的熱烈擁護!
大局已定。舊賬的清算和功臣的封賞才開始推進。
而這些後續的處理,溫妮就沒有參與了。
她在出席登基大典後,就動身返回了冷翠海。
等到一切塵埃落定,在王庭正式消息頒布前,溫妮就已經通過巴黎的信件,得知了她在這次政變中獲得的那一杯羹——
她将在君王登基後的第一次封賞中,受封女勳爵。
魅影和她一起讀了信件。他抱着她的腰,貼着她的耳畔,送上恭賀:“現在,你也已經成為貴族,只需要憑着你的喜好,挑着看得順眼的人來讨好你就行了。也不需要再去那些無聊的宴會上,和那些滿腦肥腸們敷衍了。”
溫妮只是淡淡一笑,側頭,注視他。
“怎麽?”魅影感覺到她的神色有些異常,并不像其他人想象中的高興。
溫妮只是輕輕搖頭。
她在冷翠海的處所,只有羅拉和瑪德琳夫人知道,她和外界的一切聯絡,也是通過她們中轉的。而她之後也已經再次确認過,她的行蹤,并不是從她們那裏走漏的。
所以,那天,宮相大臣怎麽會知道,他應該到這裏來找她?
而且,溫妮也還記得,那天仆人的慌張、宮相大臣看到她的一瞬,臉上驚訝的神色……
答案其實很簡單——
宮相大臣根本不是來找她的。
他甚至不知道她在那裏。
讓她去聯絡裴步羅夫人,應該是宮相大臣臨機的代替方案。
他那天,是來找魅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