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進賊
說是祖祠,其實不過是蘇氏一脈的發源地而已。
蘇氏真正崛起是在京城,位于平苑的這處祖祠與廢棄也沒什麽區別。
從這孩子被送走,成安侯府果然安定了下來,再沒發生過什麽詭異的事情。
正因如此,大家也就更加相信了道士的說法,認定這女童是克親不祥之人。
如此不祥之人,自然是被衆人諱莫如深閉口不提的。
所以這些年來,府裏再也沒聽到過大小姐這幾個字,以至于高氏現在聽到,半晌才反應過來說的是誰。
大小姐……
大小姐啊!
那個連名字都要被她遺忘了的大小姐!
好狠!好恨!
高氏咬牙,一拳捶在了桌上。
“為什麽?”
她擡眼狠狠地瞪着前來傳話的小厮:“朝廷怎麽會管這種事?朝廷怎麽會想起咱們府裏的大小姐?”
清官難斷家務事,接不接那個孩子回來與朝廷有什麽關系?朝廷又怎麽會為了這樣的事情下旨!
“回……回太太,”小厮戰戰兢兢的答道,“因為三小姐的婚事,禦史們……禦史們彈劾了侯爺。”
廢話!這事她又不是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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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氏瞪着小厮的眼神更加狠戾了幾分。
小厮吓得趕忙倒豆子般的将接下來的話說了:“侯爺說三小姐的婚期快到了,不能因為這件事而拖延了原本定好的婚事,所以打算将您扶正。”
“這時不知是誰想起了大小姐,說咱們府上雖然沒有正室夫人,卻還有位年長的嫡小姐。”
“長姐如母,由這位嫡小姐出面操辦三小姐的婚事,比……比您要合适。”
“呸!”
高氏瞪眼啐了一口,攥着繡帕的手隐隐發抖:“一個在窮鄉僻壤獨自生活了十幾年的野丫頭!她能懂什麽!她自己都還沒出嫁呢!”
讓一個未出閣的小姑娘打理要出嫁的姐妹的婚事,這些禦史也真想得出來!
“可不是嗎!”小厮說道,“但那些大人們卻緊抓着不放,說侯爺将親生女兒棄于祖祠十一載不聞不問,原本三年前就該将大小姐接回來,卻至今沒有音訊,大有将此女徹底舍棄之意,有違天倫。”
“還說……說您身為侯爺的侍妾,明知府裏的嫡女流落在外,多年來卻不加以提醒,實在是……實在是居心叵測,不堪……不堪為……”
“太太!”
小厮的話還沒說完,就聽劉媽媽一聲驚呼。
高氏兩眼發黑,身子輕晃了幾下,險些暈厥過去。
居心叵測,這輕描淡寫的幾個字,如此輕松随意的就給她下了論斷!
她閉眼咬牙:“還有呢?那旨意到底是怎麽回事!”
她才不信當今聖上會為了這點兒雞毛蒜皮的小事親自下旨,這根本就不值得!
“陛下并沒有特意下旨,只是在朝堂上聽了禦史們的奏言之後,說且不論三小姐的婚事到底由誰打理,侯爺于大小姐這件事上做的确實不對,命侯爺先将大小姐接回來再說。”
說白了就是被這件事情吵得煩了,忽然找到了可以解決的辦法就趕忙定下來了。
雖然沒有明說,但此舉顯然是支持了禦史們的言論,将成安侯府三小姐出嫁事宜交給了尚未回府的成安侯大小姐打理。
這并不能算是正式的聖旨,但一國君王九五之尊,哪怕只是随口吩咐的一句,又有誰敢不當真?
倘若在三小姐的婚期之前大小姐沒能及時回京,虎視眈眈的禦史們絕對又要鬧騰一番,到時候君王一怒,只怕成安侯更要倒黴。
所以,将遺忘多年的大小姐接回來已經是勢必之行。
而這位大小姐一旦回來,高氏扶正之事就徹底無望了。
嫡女已歸,蘇浙沒有了必須要将她扶正的理由,此時若是還堅持要改妾為妻,不就坐實了之前禦史們所言,證明他确實是寵愛妾室而無視嫡女?以蘇浙的性格,是絕不可能為了她而拿自己的官聲冒險的。
原本十拿九穩的事情就這樣打了水漂,高氏心頭堵着一口惡氣上不來也下不去。
這不過是一件小小的家事,怎麽就被人莫名其妙的傳開了?怎麽就傳到了禦史的耳朵裏了?怎麽就被禦史們抓住不放了?怎麽就捅到了皇帝的面前?怎麽就換來了皇帝的金口玉言?
她想來想去都想不通,似乎只能歸結于自己運氣不好。
可是多年的籌謀,一朝卻敗給了運氣?這讓她怎麽能甘心!
她猛地起身将桌上的東西全部揮了下去,眸光陰沉神情猙獰。
這可惡的運氣!
這該死的運氣!
…………………………
“就是這裏嗎?”
管事模樣的男子用一條帕子掩住口鼻,面帶嫌惡的看了看面前虛掩的木門,似乎已經隔着院門聞到了裏面傳出的惡臭。
一個年少女子孤身居住于此,多年無人照顧,甚至連周圍本就寥落的鄉民都不願靠近,連帶個路都不願,只遠遠的指了個方向就忙不疊的避開了。
由此可以想象裏面的人會如何蓬頭垢面,過的又是什麽樣的日子,院子裏又會是多麽的敗落髒亂。
這樣的地方,氣味兒一定不好聞!
“開門!”
管事對随行而來的小厮說道。
他說的是開門而不是敲門,小厮點頭應了一聲,毫不客氣的伸手直接将斑駁的木門推了開來。
衆人都下意識的向後躲了躲,似乎下一刻就會有厚重的灰塵蛛網撲面而來。
但想象中的髒亂畫面并沒有出現,入眼是幹淨整潔的庭院,明亮而又簡潔。
“收拾的還不錯嗎……”
管事喃喃,放下掩在鼻端的帕子,清了清嗓子,喚了幾聲:“大小姐。”
院中始終沒有人影,也沒有人聽到動靜從房中出來。
“鄭管事,說不定人在內院呢。”
小厮指了指前面不遠處的院門說道。
鄭陽蹙了蹙眉,擡腳向內走去。
“鄭管事,”小厮趕忙攔道,“這是不是……不合适啊?”
畢竟是個女眷,又是府裏的嫡小姐,這般徑直闖入內院,怎麽說都于理不合啊。
鄭陽嗤了一聲:“一個獨身女子,分什麽內院外院?”
他其實是想說鄉野村婦,但到底還是顧忌着這是侯爺的女兒,沒有說的太過難聽。
小厮想了想似乎也是,便不再說什麽,和衆人一起跟了上去。
讓人沒想到的是,裏面的院子卻占地極大,長長的甬路似乎永遠也走不到盡頭。
而一路遍植的珍奇花卉更是迷了人眼,一條磚石砌成的半人寬的水路縱橫交錯,環繞了整個院子。
水路下面密密麻麻的鋪滿了各式各樣的鵝卵石,顏色各異造型奇特,随便拿出一顆在市面上都能賣出不低的價錢。
鄭陽看着眼前的場景覺得有些眼熟,京城裏近幾年三月三上巳節的時候,那些年輕公子們總是喜歡坐在這樣的水路面前擊缶作詩,飲酒為樂,稱為曲水流觞。
不過那些水路最大的也就一個亭子般大小,可沒有像這樣繞了一整個院子的!
難不成一個獨身女子還能在這院子裏玩兒這種時興的把戲?
他的目光順着交錯的水路看去,只見水路從幾個不同的方向最終彙于一處清淺的池塘。
池上設有一座涼亭,亭上覆有輕薄的帷幔,其中隐約可見一纖細聘婷的人影。
耳邊傳來輕微的腳步聲,鄭陽轉過頭去,見一身形嬌俏的粉衣少女從另一條小徑走了過來,手中端着一個托盤,托盤上放着兩只白瓷小盅。
少女一路腳步輕快,陡然間見到他們吓了一跳,腳步一頓,兩眼圓睜,原本就大的眼睛看上去更圓了幾分。
兩相靜默,鄭陽心中忐忑一番,見這女孩兒只是瞪眼看着他們不說話,便猶豫着開口:“你……”
“啊……賊啊!”
大眼睛的姑娘忽然尖叫一聲,拖着木盤的手一松,兩手同時抓住了即将掉落的白瓷盅,齊齊向他扔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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