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憋屈
黑木崖，位于黑風山脈南邊，是一處陡峰，絕壁直插雲霄，怪石嶙峋錯落，地勢陡峭。
此地靈藥靈材不少，特別是煉制補氣丹的氣血草，産量頗多，比之崆靈山也差不了多少，算是一處寶地。
但事實上，在黑木崖範圍內，兇獸蹤跡難覓不說，方圓數十裏群山，出沒其中的妖怪也寥寥無多，人跡罕至，委實是一件怪事。
倒不是說有多難以攀登，對于常年生活在大荒中的妖怪來說，走山路是家常便飯，打小就會的技術活。
真正令人敬而遠之、坐擁寶山而分毫不犯的原因，是此地峰頂，坐落着一個赤翎血燕族群。
赤翎血燕一族，以靈材為食，以血為飲，輔以天地靈氣修煉成長，天生擁有氣感，未孵化之前便能自主修煉，破殼而出之日，便有練氣一層的修為。
這一點，比起此地其他種族，強了不止一點，省略了感應摸索靈氣波動的時間，未起跑之前，便領先一步。
該部落赤翎血燕數量不多，也就百十來只，充其量只能算是個小部落。
但是——
在方圓千裏範圍內，它絕對是一個超級部落，霸主中的霸主，無人敢惹，無從抗逆，無膽來犯。
據傳言，曾有一位半步化形境界的強者誤入此地，貪念作祟，試圖竊走黑木崖峰頂的翎血燕窩，但結果，卻是再也沒有出來，此人音訊，從此絕跡。
雖然毫無證據來證實此事的真實性，但此地兇險萬分卻是無數修士拿命證明過的。
每一年，都有許多人不惜犯險來此尋寶，但大多都命喪于此，或失足墜崖摔成肉醬，或是成了赤翎血燕的點心。
黑木崖，在這片地域，又被稱為‘死崖’。
因為太過兇險，隕落的機會頗高，即便此處遍地靈藥，但仍是很少有人願意到此犯險。
但今天，又有兩人貓進了黑木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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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猴子兩人。
黑木崖外圍，一處路口，猴小莫拉住了猴子。
“哥，這可是黑木崖啊，連我都聽說過此地，說是九死一生都是輕的，咱們還是別去了吧？”猴小莫滿臉焦急，苦着臉說道。
猴子哪能不知道此地的危險，畢竟上一次他就曾經光臨過。
雖說當時只是匆匆掠過，但能讓他忌憚且連爪子都不敢伸的地界，足以說明此地無愧于死崖之稱。
“沒事的，我曾經探查過，此地沒有化形以上的赤翎血燕，凝練期修為的只有十來只。”猴子笑着解釋，擡頭望了一眼高聳入雲的陡峰，一臉從容，淡然道：“化形之下，還不足以令我退卻！”
他話語雖輕，但語氣中飽含的傲氣，卻是令猴小莫心神搖曳，目眩神迷，張了張嘴，沒有再勸。
兩人找了一處隐秘縫隙，猴小莫躲進去後，猴子又在周圍布置一處隐匿陣法，左右轉悠一圈，沒有發現什麽纰漏，這才滿意點點頭。
“好了，你就在這藏身，別走出來，從外面看不到裏面的。”
猴子朝他擠了擠眼，打趣道：“要是困了就先休息，無論發生什麽動靜，只管埋頭大睡便是，不過……我估計你肯定睡不着，看你運氣好壞了，說不定一覺醒來，就直接等着開吃哈！”
猴小莫翻了個白眼，他本就沒有睡覺的意識，忙着修煉還來不及的，猴子如此說，分明是故意嘲笑他。
“那你小心些，偷不着就算了，還有下次呢。”
猴小莫關心叮囑一句，見猴子拍着胸脯保證，這才向後縮了縮，取出一枚拳頭大的靈石，盤腿打坐。
“撤了！”
猴子頭也不回地擺了擺手，一個閃身，很快消失在猴小莫視線中。
“千萬小心啊！”
猴小莫望着猴子背影消失的方向，心中默默念叨一句，滿臉關切。
很快，他臉上的擔憂迅速斂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臉堅定，眸子中神采奕奕，閃亮如星辰。
他暗暗下決心，從這一刻開始，要全心修煉，以後絕不要像這次一樣，眼睜睜看着猴子一人犯險，卻是無力幫忙，一個人龜縮在大後方……
“我要……和你并肩作戰的呢！”
他呢喃了一句，緩緩阖眼，快速入定，《猿靈決》心法運轉，靈石閃爍着瑩白光亮，淡淡白煙缭繞，從靈石中溢出，緩緩升騰彌散在空氣中，充裕的靈氣湧動，被他一點一點吸收。
……
黑風寨，唯一一處布置有簡陋聚靈陣的建築內，正傳出一陣陣嘈雜響動，怒斥聲不斷。
這是熊霸天的住所，原本敞開的房門緊閉，氣氛壓抑，門口的守衛面面相觑，一頭霧水。
“我說，今個是怎麽了，自從二頭領進去後，就一直沒見出來，這都半個時辰了。”一護衛低語，滿臉納悶。
“可不是咋地，從未見大頭領如此震怒，被訓斥的還是二頭領，這可真是奇了怪了。”
旁邊一位護衛回應出聲，滿臉費解，嘀咕道：“想當初，二頭領帶人幹翻了旁邊的山頭，被人興師問罪，雖說最後賠償了不少東西，但大頭領也只是口頭訓斥幾句，之後就沒什麽事了。”
“不錯，當時我還跟着參與進去了呢，本以為會有麻煩，卻沒想到一點懲罰都沒有。”
先前問話的家夥附和出聲，左右來回看了眼，這才小聲道：“以前二頭領雖說老是惹事，給大頭領添了一屁股麻煩，但即便再怎麽樣，可也未見大頭領這般過啊，這次也不知為了什麽。”
“還能是什麽，肯定是天大的麻煩呗！”另一人撇嘴，一臉神棍相，裝模作樣道：“我猜啊，這次肯定發生了什麽大事，連一向臨危不亂的大頭領都氣壞了，估計麻煩不小，肯定不是賠償一些靈石那麽簡單喽！”
“切！說了等于沒說，誰還看不出來麽。”
其他三人齊齊翻了個白眼，滿臉鄙夷，但眼神中卻是閃過一絲憂慮。
對于這些底層的小弟來說，大人物的一舉一動，都事關他們的生死，敢不上心。
若是真的有不可抵抗的大麻煩，他們也跑不掉的，鐵定是首當其沖，死在第一線。
能從熊霸天兄弟的只言片語中，分析出一些實時問題，事先有個心理緩沖，不至于臨頭一團亂麻，這很符合他們的切身利益。
不過——
熊霸天這次的震怒程度，顯然遠勝往昔，連案桌上的茶盞都捏碎了，心中的怒火怎麽都無法壓制平息。
“熊破天！你丫的是白癡麽，這麽重要的行動為何不事先跟我打個招呼？！”
熊霸天臉色鐵青，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憤怒表情，指着弟弟的鼻子吼道：“你說說你，每次都惹了一身騷，臨了讓我給你擦屁股，什麽時候能讓我省省心？早晚被你氣死！”
熊破天低着頭，一臉委屈，弱弱的回了一句：“我那不是為了給你個驚喜麽，誰想到……”
“我驚你一臉喜！”
“你丫還好意思說驚喜？”熊霸天氣極反笑，怒聲打斷他的話，氣急敗壞道：“老子只有驚吓，沒有喜！你腦子裏裝的是大糞麽，傻子都知道班固在給那猴子辦事。
還有，那波靈石的來路，用膝蓋想都知道出自誰手，都特娘地這麽明顯了，就差在腦門上貼上猴子的标記了，嘿！你丫倒好，不讓你去招惹他，你還偏偏不服，傻子似的直愣愣沖去上……
熊霸天氣的直哆嗦，簡直不要太憤怒：“行啊，你不是能耐麽，不是一直‘老子天下第一’的姿态麽，好！你行你上！你來當大頭領！你來當我哥行不！”
他肺都要氣炸了，再三叮囑，萬般留意，卻是怎麽都沒想到，弟弟在外溜達一圈，身上竟沾了這麽一大堆糞。
還特娘是處心積慮、主動一頭撲進糞坑裏面的！攔都攔不住哇……
半個時辰後，怒聲漸止。
熊破天老老實實坐着，頂着滿臉的唾沫星子，一副習以為常的模樣，只是臉色有些發臭。
熊霸天閉目假寐，眼不見心不煩，但從他那時不時跳動的眉頭來看，顯然不似表現的那般平靜。
氣氛沉悶，針落可聞，壓抑地如一潭死水。
良久，熊霸天睜開眼睛，心中嘆了口氣，緩緩吐出兩個字。
“照辦吧！”
一瞬間，他似乎蒼老些許，氣勢傾洩，滿身疲倦。
“什麽？！”
熊破天驚呼一聲，霍然擡頭，滿臉錯愕。
盡管有心理準備，卻仍是存有僥幸，心中羞憤，脫口而出道：“這怎麽行？那可是數千顆靈石啊，咱們積攢下來的也就只有這麽多，都掏出去咱們怎麽辦？！”
他實在是難以接受！
聽聞哥哥的話後，他才真正感覺到事情大條了，意識到自己闖的禍有多嚴重。
同時，心中懊惱無比，深深自責悔恨，算是徹底恨上了猴子。
“那你想怎樣？”熊霸天一聽這話，心中的怒火噌的一下蹿起，瞪眼道：“你比黑山豹強還是咋地？好死不死的搶人家靈石做甚，若沒有這一檔子破事，何至于此！”
“可是……”熊破天出聲，滿臉不甘。
“沒有可是！”
熊霸天斷然打斷他的話，冷聲道：“你也說了，在他面前根本連氣勢都抵抗不了，生不起一絲戰意……”
他話鋒一轉，冷冷看着熊破天，譏諷道：“莫非你以為，加上我就能奈何得了他？”
熊破天下意識點頭，眼神希冀，在他看來，加上整個黑風寨的勢力，未必沒有一拼之力，鹿死誰手，尚未定矣……
“別做夢了！”
熊霸天冷笑一聲，陰沉道：“此人來路詭異，前後性情迥異，招術奇特，連兇獸都能操控對敵，你忘記黑山豹怎麽死的麽？”
熊破天心中一震，想起打聽到的那個消息，頓覺遍體生寒，情不自禁打了個寒顫。
“我猜……大人，不，黑山豹是被兇獸圍攻咬死的！”那名從猴子手下活着逃回來的一個家夥，如此禀報，眼神恐懼，心有餘悸：“當時所有的兇獸猛禽都瘋了一般，悍不畏死，密密麻麻，團團将我們包圍，不要命地沖鋒……”
這個消息，黑風寨衆人中，所知甚少，被熊霸天嚴令不得外傳洩露分毫，以免人心動蕩。
但熊破天顯然是知情的。
這也是他不敢對上猴子的重要原因，畢竟，面對有可能的大群兇獸圍堵，沒人敢掉以輕心。
一想到那種駭人聽聞的可怕場面，無不頭皮發麻。
深處大荒，沒人更比他們清楚兇獸暴亂集火的威力有多大了。
見弟弟悶頭不語，熊霸天也沒心情多說什麽，不耐煩揮手：“就這麽辦吧，你先退下。”
熊破天頹然嗯了一聲，一臉失魂落魄。
“回來！”
熊霸天突然招呼一聲，滿臉冷肅，嚴厲告誡：“收起你那小心思，別想着報複，再敢妄動……連我都救不了你！”
熊破天心神一顫，眼波黯然，一聲不吭地離開。
……
有人歡喜，有人憂慮。
此刻，斑紋狗妖的心情簡直不要太好，與熊霸天兄弟截然相反。
圓滿完成任務後，他喜滋滋地回到黑風寨，滿臉掩飾不住的得意竊喜，對于猴子許諾的重賞，翹首以盼。
“你先回黑風寨，三日後我會去找你，助你提升境界。”當日，猴子輕輕撂下一句，收下斑紋狗妖遞交的空間袋後，便帶着猴小莫離開了。
雖然只有一句話，但對于時刻留意猴子神情，滿腹忐忑的斑紋狗妖來說，卻無異與一味安心神藥。
猴子臉上的淡然、随意、輕描淡寫，以及……那一抹轉瞬即逝的不屑，深深地印在斑紋狗妖腦海中。
那一刻——
他再無一絲懷疑，只有滿心的興奮難耐。
“鍛骨期哈！老子以後也是名副其實的高手了！”斑紋狗妖懶洋洋靠在椅子上，臆想着自己往後的風光無限，喜不自勝，滿臉神往。
旁邊，看着自己老大一副急不可耐模樣的豬妖，心中可謂是五味雜陳，情緒複雜。
他當時在場，自然聽到了兩人的對話，很理解斑紋狗妖的心情。
為老大歡喜的同時，也有些羨慕，恨不得自己替身而代之才好。
同樣的，一想到當時猴子看都沒看他一眼，他就一陣失落，滿腹悵然，極為渴望得到猴子的另眼相加。
最好……今個就突然登門，說出‘你天賦異禀，我看好你’之類的話，然後也給他提升到鍛骨期。
可惜，這只是他不切實際的幻想罷了。
豬妖搖了搖頭，心中嘆口氣，出聲道：“大哥，能提升境界是好事，但是……”
他猶豫了一下，見老大正目光灼灼盯着他，心中一咬牙，沉聲道：“憑空提升境界，此法太過奇幻，且異常麻煩，何況，我聽說借以秘術提升實力，大多都有後遺症，你這個會不會……”
剩下的話他沒說出口，但相信斑紋狗妖能夠明白。
卻不想，斑紋狗妖聽到後，不僅沒有擔憂，竟然翻了個白眼，哈哈大笑起來。
笑過之後，他答非所問到：“這個問題我也想過，也曾問起，但你可知，那位是如何答複我的麽？“
豬妖眉毛一挑，滿臉費解，卻是怎麽想都想不通其中關鍵，無奈搖了搖頭，示意自己不知。
“哈哈！就知道你不明白。”
斑紋狗妖頗感有趣，大笑出聲，而後坐直身子，神色一斂，認真道：“他當時……其實沒有回我，我清楚記得，他僅僅輕蔑地瞥了我一眼，似乎極為不屑。”
豬妖心中一動，沒有出聲，卻是暗暗豎起了耳朵，身體不自覺前傾稍許，凝神靜聽。
斑紋狗妖神色複雜，輕聲道：“他雖沒回答，但我卻從這個眼神中得到了答案。
人家啊，對于咱們夢寐以求的東西，根本不當回事。
為啥？
特娘的！在那位眼中，這就是手到擒來的一件小事，吃飯喝水一般簡單，你會拿白果是甜是澀當回事麽？根本不會啊……”
豬妖心中巨震，驚容滿面。
這一刻，他才清楚地認知到，這位靠山的實力有多麽深不可測，強大的令人恐懼。
“怎麽樣，吓到了吧？”
斑紋狗妖嘿嘿一笑，一臉得意道：“其實吧，我當時也挺震驚的，娘咧，這也太吓人了有沒有？”
他突然嘆口氣，自顧自說道：“也不怕你笑話，當初跟随黑山豹去追剿此人，本以為翻手滅之的輕松活計，卻是沒想到結局如此狗血，除我一人外，竟會全軍覆沒！”
斑紋狗妖一臉唏噓，謂然道：“這人生啊，指不定什麽時候走到頭，死亡天降。黑山豹夠強吧？嘿！可他不一樣沒想到會栽在崆靈山！”
“不管外界如何诋毀，我班固能榜上如此高人，絕無後悔之言。”他面色堅定，沉聲道：“這是我班固的運道，他人羨慕不得，強求不得，嫉恨也不得！”
他冷哼一聲，直視豬妖，自嘲道：“其實，即便此次提升境界留有後遺症，我也認了。
我班固本就是撿回來的一條命，上天能容我多活一天，那便是我的福氣，無從抱怨，也不敢抱怨……”
豬妖靜靜聽着，感觸頗多，對這位聲名狼藉、毀譽參半的老大，有了全新的認識。
“對了，若有機會，我會求那位大人，給你也提升些境界。”
斑紋狗妖突然仰臉燦爛一笑，輕聲道：“跟我這個劣跡斑斑的叛徒混，不說比熊破天那憨貨強，但總歸不能差一毫不是，也忒憋屈了些。”
豬妖輕輕嗯了一聲，不知為何，眼眶有些濕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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