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失眠
陸景洵離開之後,溫淺将想要刨根問底的飛絮趕了出去,一個人坐在雕花大床上抱着膝蓋發呆。
溫淺第一次聽說陸景洵,是他少年領兵便出奇制勝擊退了騷擾邊境的蠻夷之人。或許所有正直芳華的姑娘都有英雄情結,溫淺也不例外,那時候的她是對這位少年英雄心懷仰慕的。
後來,可能是因為站得越高嫉恨的人也越多,越來越多的傳言說陸景洵殘忍、暴戾,說他仗着皇恩在臨安城裏橫行霸道,沒有人敢忤逆他。溫淺雖然心裏有過猶疑,但最終聽得多了還是相信了這個傳言,陸景洵在她心中偉岸的形象轟然倒塌。
接着溫淺便被沈氏和溫晴逼着嫁給了他,住進了這南安王府。雖然相處的這些天陸景洵那張妖孽的臉上總是挂着漫不經心和嘲諷,脾氣也不太好,但溫淺發現那些所謂的傳言似乎沒有一句是真的,她也從未見過陸景洵對下人用過什麽酷刑。
而且,她認識的這個陸景洵會想着幫她出氣,會在危急時刻救她,甚至他還是那個将她從懸崖邊上救回去的清秀少年。
直覺告訴溫淺,陸景洵其實是個好人,他不像人們說的那樣壞,所以很多次溫淺面對着他的時候并不覺得可怕,甚至在溫淺的潛意識裏早就已經把陸景洵歸為自己人了。
可是,今天那個親吻,讓溫淺有些慌亂。自打兩人奉旨成婚以來,溫淺和陸景洵很有默契地都沒有把對方放在妻子或者丈夫的位置上,始終以這樣一種兩個人都不會覺得尴尬的方式相處着。
溫淺本以為兩個人會一直維持着這種相處模式,結果今天陸景洵突如其來的舉動似乎打破了這個兩人默認的平衡點,她亂了陣腳。她不善于攻心,所以猜不透陸景洵這樣一個人在想什麽,這種雲裏霧裏的感覺讓她覺得毫無安全感。
從坐着到躺着,再不停地在床上翻來覆去,溫淺想了整整一夜,都沒有想通,反而愈發糾結了。
眼睜睜地看着房間從一片漆黑到漸漸有光透進來,溫淺覺得自己的腦袋都快炸了,心裏早已将陸景洵這個導致她失眠的罪魁禍首罵了無數遍。她有些煩躁地将蓋在身上的被子掀到一邊,光着腳下床走到窗邊,用力地推開窗格想透透氣,試圖将在她腦子裏盤亘了一晚上的陸景洵趕出去。
——
而承言閣裏,陸景洵同樣一夜未睡。
昨夜他剛從別亦居回來,陸行就來禀報說皇帝有要事召他今日一早進宮。此時陸景洵微微擰着眉,盯着銅鏡裏一身玄色朝服的自己,除了眼底淡淡的青黑色,絲毫不見一夜未睡的跡象。他擡手利落地用紫金冠将頭發束好,不再耽擱,大步出了王府騎馬向皇宮裏趕去。
估計皇帝提前打過招呼,陸景洵剛到禦書房門口,就有當值的小公公出來将他領了進去。
今日正值休沐日,皇帝沒有上早朝,正在禦書房內翻閱諸位大臣呈上來的奏折。見陸景洵來了,他放下手裏的奏折,趕緊走過去扶住正要行禮的人,說:“這裏就我們兩個人,而且你有傷在身,這些禮節就免了吧。”
陸景洵也沒強行負了皇帝的好意,直了身,但還是對皇帝說道:“您是君,我是臣,君臣之禮萬不可亂。”
皇帝不在意地笑笑,懶得跟陸景洵在這個問題上糾纏,換了話題:“你傷勢如何了?有查出那些賊人是誰派來的嗎?”
“這點小傷并無大礙,有勞皇上挂心了。”陸景洵頓了頓,接着道:“目前只能确定的是這些人是沖着我來的,但幕後主使臣還沒有頭緒,臣正在派人查探。”
得知這件事後皇帝其實也氣得不清,天子腳下竟有人蓄謀對堂堂一個王爺行兇,當即說到:“這段時間你先好好養傷,如果人手不夠盡管跟朕講,朕的禁軍任你差遣。”
“謝皇上恩典。”雖然謝了恩,但陸景洵心裏卻清楚這禁軍是調用不得的。明昭國有法令規定禁軍是受皇帝直接調遣的,這朝中本就有不少人對自己心懷不滿,陸景洵自然不可能再給人留了話柄。
皇上不甚在意地擺擺手,說:“朕今日召你進宮其實是有另外的事要與你相商。”
“皇上請講。”
皇帝轉身将放在案臺上的一封密報遞給陸景洵,示意他讀完。
陸景洵接過,拆開信紙快速閱覽起來,不過越往下看他的眉頭皺得越緊。這份密報是邊關快馬加鞭傳來的,密報裏說朝廷派出去的探子打聽到最近胡狄朝廷內部似乎在密謀着要出兵攻打明昭國的邊境上關城。
上關城位于明昭國和胡狄之間,是胡狄想要進入明昭國的第一道關卡,一旦被攻占,就意味着北邊大片城池都會失守,甚至被胡狄一路攻進臨安城都是有可能的。
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陸景洵沒有絲毫猶豫,單膝跪在地上,對着皇帝抱拳說到:“皇上,臣請求帶兵鎮守邊關。”
皇帝示意陸景洵起身說話,他沉吟了片刻,說:“你要是帶兵出征,朕自然是最放心不過的。但是景洵你如今傷勢尚未痊愈,要是出征朕定是放心不下的,你還是先在臨安城中将傷養好。”
見皇上并沒有立刻答應自己,陸景洵略微提高了聲音強調道:“皇上,臣這點小傷沒有大礙的。”
皇上擡手輕輕拍了拍陸景洵,讓他稍安勿躁,這才開口:“有沒有大礙你說了不算數,要太醫說了才算。而且信中說了短時間內胡狄并不會出兵,所以朕打算先派陳将軍過去探探情況,你就好生将養着,等傷好了在趕過去也不遲。”
陸景洵考慮了片刻,覺得皇帝說得不無道理,也不再堅持,說道:“臣知道了。”
見陸景洵應下,皇帝點點頭,也不再留他:“好了,你回去吧。朕等下派人給你送點太醫院的藥去。”
“謝皇上挂懷。”陸景洵拱手謝恩之後便退出了禦書房。
從剛剛起一直候在禦書房外的陸行見自家主子出來了,趕緊快步跟了上去。
陸景洵腳下不停,邊走邊沉聲吩咐陸行:“邊關來報說胡狄那邊打算出兵攻占上關城,過不了多久我便會帶兵出征,到時你也要跟着同去,所以這段時間你抓緊查出行刺事件的幕後主使,否則等我們回來就沒什麽機會了。”
“是,屬下這就去辦。”陸行領了命,沒有跟陸景洵一道回王府,而是悄聲潛入了另一座府邸。
陸景洵回到王府,本想像往常一樣直接回他的承言閣,但腳下卻鬼使神差地往別亦居走去。
直到站在別亦居門口,陸景洵才反應過來。他從來都是一個思慮周全步步為營的人,一向三思而後行,但最近的自己對着溫淺卻像個毛頭小子一樣,行事全靠一頭熱。
意識到這點,陸景洵自嘲地笑了一聲,也不打算進去了,擡步要離開,誰知遇見了從院子裏出來的飛絮。
飛絮顯然也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陸景洵,吓了一大跳,半晌之後才反應過來,趕緊向他請安:“奴婢參見王爺。”
陸景洵看了眼面前驚慌失措的人,止住了腳,面無表情地問道:“你家王妃呢?”
“啓禀王爺,王妃昨夜沒睡好,此時正在補眠,需要奴婢進去通傳嗎?”飛絮戰戰兢兢地回答着陸景洵的問題,頭一直低着絲毫不敢擡起來。
“沒睡好?”陸景洵抓住飛絮話裏的重點,沉聲重複了一遍。
許是陸景洵的聲音太過有威懾力,飛絮吓得“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聲音顫抖着連連說道:“王妃真的因為昨夜沒睡好在補覺,奴婢不敢欺騙王爺。”
陸景洵沒想到溫淺身邊這個小丫鬟這麽怕自己,自己不過是問了個問題反應就這樣大,倒是讓他忍不住開始想溫淺那個丫頭是不是也覺得自己很可怕。
留下一句“不必去打擾她了,讓她好好休息”,陸景洵轉身離開了別亦居。
直到聽不見腳步聲了,飛絮才小心翼翼地擡起頭來,松了一口氣,也沒了去廚房看今日菜色的心情,有些後怕地拍着胸口回了別亦居。
飛絮剛推開房門走進去,就發現溫淺已經醒了,正抱着被子坐在床榻邊醒神。
也不管溫淺此時有沒有起床氣了,飛絮快步走過去拉着溫淺的手,委屈地望着她說到:“王妃,剛才王爺來過了。”
溫淺下意識地就想到了昨天陸景洵親她的那個畫面,臉上隐隐有發紅的趨勢,怕飛絮察覺到異常,略微偏了頭,有些不自在地問到:“他來做什麽?”
“奴婢也不知道,奴婢剛剛是在門口碰到王爺的,不過在得知您在睡覺後他就離開了。”飛絮将剛剛的經過給溫淺講了一遍,不過故意将自己吓到腿軟這一段忽略掉沒說。
聽到這兒,溫淺懸着的一顆心放了下來,安慰地拍拍飛絮的頭,漆黑的眼仁滴溜溜地轉着開始考慮以後要是陸景洵再過來都讓飛絮用這種借口來搪塞他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