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許久之後,年輕的李副官冷着面孔踏着重重的步伐來到了田嬌兒身邊,她蜷縮着身軀,眼睛通紅,嬌弱的楚楚可憐,只可惜李副官沒有絲毫憐惜,冷冰冰的說道:“督軍憐惜你,我們可不憐惜你,如果督軍再出任何事情,我們将一一還之于你。”李副官丢下這麽一句話後也不等田嬌兒的回答,便往外走。

李副官一邊咿呀拉着雕刻花紋的木門,一邊深深的看着窗戶下蜷縮成一團的女子,意味深長的說道:“夫人,應該知道軍人有很多隐秘的手段讓敵人生不如死。”然後是‘碰’的一聲門從外面鎖上了。

田嬌兒蒼白的面容面無表情的靠在窗戶下冰涼的牆壁,她恨不得将自己變成依靠的牆。沒有疼痛,沒有悲傷,沒有記憶。

不知何時,月光已經爬上了黑夜。田嬌兒空洞的眼望着橢圓的月,嘴角泛起了悲戚的笑容。記憶就像咆哮的巨浪襲來,她似乎回到了那日,聽到了他冰冷得無情的話語。

“這裏雖然不是萬丈深淵,可是一個弱女子掉下去只怕也活不了,督軍可選好了。”

“我選她。”

田嬌兒纖細的手臂緊緊的環着身子,用力,再用力,直到再也無法用力緊抱為止。她感到無邊的冷,那冷就像地獄招魂的小鬼,侵襲着她的一切。她将身子裹在銀白色窗簾布裏,一圈又一圈,就像一具裹在白布裏的屍體。

當趙世豪醒來的時候,入眼的是全是白,就像想象中地獄的顏色。不過空氣裏刺鼻的消毒水味道,提示着他現在身在何處。他剛想要坐起來,胸口的疼痛讓他無法起身。骨子裏的倔強讓他不願意承認自己被一個小小的槍傷壓倒了,所以他掙紮了又掙紮。

“你要是想死,老子直接給你一刀算了。”穿着白大褂俨然一副醫生模樣的程勝進門便看見了努力蠕動的趙世豪,語氣不善的說道,然後上前将他扶起,拿了兩個枕頭放在他的身後。

“別動她。”趙世豪面容蒼白如鬼,語氣不容拒絕的對程勝說道。

“哼!她是誰?你趙督軍的心肝寶貝,誰敢動她?”程勝看着趙世豪要死不活的模樣,不陰不陽的嘲諷道:“我們十幾年的過命兄弟,我可從來不知道堂堂的督軍大人竟然愛美人到願意為之丢命!”

趙世豪也知道程勝是在為自己擔心,虛弱的一笑,極為悵然的說道:“我不知道她當年懷有身孕,如果知道。。。如果知道。。。。。”其實他自己何嘗不明白就算有如果,他也不會選擇救她。

趙世豪說不下去了,眼睛開始泛紅,語氣也哽咽了。他的手緊握成拳,臉上青筋凹凸,配上蒼白的面色當真像一個孤魂野鬼。

程勝雖然有些驚訝,有些惋惜,但是卻也無可奈何的說道:“再和她生一個不就得了,至于弄得要死要活嗎?”

“呵呵呵。。。。”趙世豪凄然的笑出了聲,低聲呢喃道:“你不懂。。。你不懂。。。她再也。。。不會原諒我了。”

程勝這是第二次見到如此頹廢的趙世豪,而且兩次都是為同一個女人。女人都是禍水呀!程勝上前輕輕的拍了趙世豪肩膀一下,語重心長的說道:“兄弟,都是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人還有什麽課畏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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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趙世豪并沒有因為程勝的安慰而放寬心,反而一口血噴在了程勝潔白的白大褂上,昏迷不醒了。

“媽的,不就是個女人,至于你這樣不要命嗎?”程勝一邊缜密得幫昏迷的趙世豪檢查身體,一邊絮絮叨叨念着。

“你知不知道子彈只偏了心髒小小的一公分,只要稍微偏那麽一點點,你就見閻王去了。”程勝重新清理着裂開的傷口,咬牙切齒的說道。

“在戰場上你拼命,為了女人你拼命,你要是這麽不愛惜你的生命,你他媽的找個沒有人的地方去死,不要弄得我們這幫兄弟成天為你提心吊膽。”程勝雖然語氣極為難聽,但是手上的動作卻極為溫柔。只可惜昏迷的趙世豪一句也沒有聽到,只感覺有一只蚊子在自己耳邊嗡嗡直叫。

程勝來到二樓卧室,讓門口的士兵打開了門。程勝在屋子裏轉了一圈,終于在牆角一個凸起的窗簾後找到了田嬌兒。她面容沒有一絲血色,眼睛緊閉着,眉頭皺着,表情看上去極為痛苦。

聽到程勝的喊聲,田嬌兒睜開沉重的眼皮,弱弱的看了程勝一眼,張開幹涸的嘴唇,問了一句:“他死不了,對嗎?”

程勝點了點頭,伸手往田嬌兒額頭上一探,觸手的是冰涼,典型的外冷內發燒的症狀。他氣惱的翻了一個白眼,無奈的将田嬌兒抱起往醫務室走去。一邊走,一邊說道:“過去的就過去了,夫人應該明白,督軍他是真心對你。”

田嬌兒聽到程勝的話,露出一個虛弱不堪的笑容,臉上難掩嘲諷。

“你也不要不相信,傷害了你只怕比傷害了他自己都還讓他覺得痛苦。你知道嗎?我跟他十幾年的兄弟,在戰場上就算被敵人砍了無數刀,腿上,身上吃過好幾次子彈,他都咬牙硬是沒有坑一聲。可是他卻為你哭了兩次。”程勝一邊講田嬌兒小心翼翼的放在病床上,一邊拿出藥水調和勾兌,然後拿起她皮包骨的手将針頭刺入,點滴懸挂在床上。

程勝看着床上面無表情,眼神空洞的田嬌兒,悠悠的嘆口氣道:“我也不是來給督軍當說客,只是不想看到你們彼此折磨,錯過。”

程勝細心的為田嬌兒倒了一杯葡糖糖溫水,扶着她喝下,好似一個貼心的好大哥般。

就在程勝以為田嬌兒不會說話的時候,田嬌兒卻突然開口了,她的聲音沙啞而低緩,似蘊含的無盡的憂傷,道:“我無法和一個殺了我孩子的兇手心平氣和的生活在一起。”

程勝的眼沒有落在田嬌兒悲傷的面容,而是落在一直一帳之隔的對面。

趙世豪迷迷糊糊間聽到田嬌兒的回答,心口驀然一痛,那痛比子彈穿過胸膛還讓他覺得無法忍受。

“那你想怎樣?離開他,你就能得到快樂了嗎?你要知道這是個弱肉強食的時代,一個無權無勢的單身的女子只怕寸步難行。”程勝站在原地,直言不諱的冷聲說道。

“我知道。”田嬌兒弱得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傳來。

“你知道就不會逃。”程勝厲聲道:“與其緬懷着過去不放,還不如抓緊眼前。人生苦短,不如及時行樂。”

田嬌兒苦笑着,明明很想哭,幹澀的眼卻流不出一絲眼淚,她只用蚊蠅般的聲音低語着:“我也想,可是多少個午夜夢回。。。我都能夢到那個孩子。。。。。。。”

程勝看了一眼閉着眼睡覺的田嬌兒抿着嘴,沒有再說什麽,走出了門。他只能話到于此了,有的東西只能當事人慢慢領悟透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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