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15】

江煉最後一張, 畫的就是閻羅。

清醒過來時, 天将黑而未黑,時間掐得剛好, 他長籲一口氣,摸了摸空癟的肚子, 剛想起身, 目光所及處,忽的一愣。

況美盈和韋彪居然都在, 非但他們在, 行李也在,連他的那份都收拾妥當了。

江煉反應很快,沒等況美盈開口,先問出來:“幹爺不好了?”

況美盈點頭。

“回去的票也定好了?什麽時候的?”

訂得太晚,最近的機票是晚上10:40的,但是午陵山距離張家界機場還有一個多小時的路程, 也就是說, 七八點左右,就得出發了。

江煉看了眼時間, 過五點了。

況美盈說:“我們約好車子了,吃個飯再出發,時間還算寬裕。”

江煉下意識答了句:“好。”

只能如此,現在這事最大, 就是太突然了,剛睜眼就告訴他又要赴下一程, 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江煉理好桌上的畫紙遞給況美盈:“你拍下來,方便的話再複印幾份,這樣保險點。”

況家的藥方,若是能多幾份備份,分散存放,不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裏,後人今時今日,也不至于如此疲于奔命。

嘴上說時間還寬裕,但畢竟出行在即,況美盈沒來由地覺得時間倉促,接過畫紙,小跑着就出去了,韋彪覺得這種瑣碎事應該由自己代勞,也緊随其後。

一輕一重的腳步聲逐漸遠了,房間裏倏忽而來的短暫寂靜讓江煉怔了一下,驀地想起了什麽。

他先往樓上去,想找孟千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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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樓住的都是大佬,為穩妥計,樓梯口設了個卡,有個山戶正坐在那兒玩手機,他禮貌地攔住了江煉,說是孟小姐早上就跟着五姑婆出去了。

想起來了,她是提過,說今兒要應酬。

江煉又下樓去找柳冠國。

也是挺巧,柳冠國剛幫着況美盈把複印機啓動起來:客棧大堂的角落裏就設了一臺,老式的,反應有點慢,原本是方便住店的客人打印景區攻略、車次表用的,沒想到這兩年手機智能化發展太快,什麽都在手機上看,這複印機十天半月也用不上一次,都落上灰了。

他跟江煉打招呼:“煉小哥,你忙完了?孟小姐早上出去的時候還讓我們要安靜呢,說是你要做事。”

江煉笑了笑,不想當着況美盈他們的面說:“柳哥,借一步說話。”

柳冠國莫名其妙,被他“借”去了門外。

江煉斟酌着詞句:“你知道孟小姐她們……去哪了嗎?”

柳冠國笑:“這可不知道,見老朋友,連我們都不帶呢。”

說着掰手指:“就要了輛車,帶司機,孟助理陪着去了,還有孟小姐那個小化妝師。”

“那,你有孟小姐的聯系方式嗎?”

柳冠國好笑:“我哪會有啊,要了也不給啊,我們往上,最多聯系到孟助理了。”

又奇道:“你沒有?”

江煉尴尬地笑,他當然沒有,前兩天又是逃命又是下崖,誰能顧得上去要聯系方式?這兩天倒是安穩了,但總在忙這忙那,也沒想到去要——以為反正有機會的。

于是卡在了現下這麽個局面裏。

柳冠國問他:“你有事兒啊?孟小姐反正還回來的,到時候再說呗。”

江煉解釋:“不是,是家裏老人情況不太好,着急回去,很突然,一會就得走了。”

柳冠國恍然:“這是急事,那得緊着這個來。來不及跟她道別是不是?沒事沒事,回頭我跟她說,你要怕我說不清楚,留個字條什麽的也行。”

是個法子,沒要到她的聯系方式,留自己的也可以,但江煉總覺得這樣有點沒底,他猶豫了一下:“那……柳哥,你能不能和那邊聯系一下,讓人跟孟小姐說一聲?”

她早點知道會比較好吧,好過由別人口中傳達,也好過一張輕飄飄的留條。

柳冠國有點為難,他可以給孟勁松打,但孟勁松這人,公私分得很開,很反感下頭的人為着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撥他電話——畢竟孟特助只有一個,而全國的山鬼加起來有萬兒八千,人人都給他打,他受得了?

想來想去,只能迂回操作了。

他給那個司機撥了過去,司機也不好做:“柳哥,人家是大佬座談,我哪敢往裏闖啊?你要說是什麽緊急大事,我還好去報個信,就是大佬一個朋友要走,走就走呗,大佬還能回去給他送行啊?這種事,早一刻晚一刻知道,有什麽打緊的?”

柳冠國也是這想法,當着江煉的面,不好表露:“那你留意着看吧,萬一看到孟助理出來,就請他轉達一聲……”

人家都做到這份上了,江煉也不好再多提要求,忽然想起了什麽,轉頭叫況美盈:“美盈,你跟我上去,有事要你幫忙。”

況美盈趕緊把事情托給韋彪:“你看着點,我過去了。”

韋彪目送着況美盈一溜小跑地跟着江煉上樓,心裏頭酸溜溜的,收理那些複印紙時,就有點無精打采:會畫畫了不起啊,也不講點禮貌,把人家美盈支使得團團轉,主次不分了這是。

複印機的警示燈亮起來,這是沒紙了,韋彪四處找了一會,沒找到備用的,數數手裏,已經三四份了,再說已經拍照留底了,足夠用的。

他卷了畫紙出來,見到柳冠國時,提醒了一句:“複印機沒紙了。”

柳冠國也沒當回事,敲了敲前臺:“沒紙了,你待會補一下。”

前臺是個年輕的小姑娘,這兩天住的都是自家人,沒客,樂得清閑,正追着看劇呢,聽柳冠國這麽說,哎了一聲,趕緊把劇暫停,俯身從抽屜裏取出一疊新的,一路帶風地過去裝上,揿下恢複鍵,又一路帶風地奔回來:劇裏男女主就要分開了,男主待飛,而女主正風馳電掣般趕往機場——機場追愛的老橋段了,但她還是看得心急如焚,非常關心到底是女主快呢,還是飛機的速度更勝一籌。

大家各忙各的,沒人注意到,過了會,那臺複印機嗡響了一陣、再次運作起來,又吐出了幾張先前沒複印完的。

++++

況美盈沒想到,江煉還要貼一次神眼。

她結結巴巴:“這時間……時間來不及了吧?”

江煉說:“來得及,兩個小時出一幅,足夠了,沒時間吃飯而已,我到機場再吃也行。”

況美盈指窗外:“可是都……都天黑了啊?”

江煉從不在晚上開貼神眼,因為有忌諱:老一輩都迷信,認為貼神眼屬于“神魂出竅”,而夜晚屬陰,百鬼夜行,晚上貼神眼,神魂容易被游蕩在外的野鬼給帶走。

他說:“之前有幾次畫得慢,也拖到過天黑,還不是什麽事都沒有?事急從權,規矩麽,該變通時就變通。”

況美盈拗不過他:“那你又要畫什麽啊?”

江煉說她:“孟小姐幫了那麽大的忙,你一聲不吭,拍拍屁股走了,是不是不合适?口頭去謝太沒分量了,送東西,她又不缺金不缺銀的。”

這話合情合理,無懈可擊,況美盈一下子沒了言語,确實,送什麽禮物,都不如送一份貼神眼的原畫,這世上會貼神眼的人寥寥無幾——這畫擺出來,不僅僅是幅畫,比那種普通畫作有意義,道上有懂行的人,想出錢收藏一份,還都收不着呢。

她不反對了:“那,畫什麽呢?”

江煉回答:“就揀她日常場景,我記得牢的,畫一幅好了。”

……

這一幅,真是堪堪拖到了最後一秒,約車司機在樓下等得不耐煩,嚷嚷了兩次,第一次,以韋彪承諾“就從這一刻開始碼表算錢,到機場是多少我付多少”而平息;第二次,倒不是為錢,司機追着韋彪界定責任,“我無所謂,反正我錢上不吃虧,趕不上飛機,是你們的事兒,可別怪我啊”。

江煉甚至連包裝的最後一步,都得在下樓的途中邊走邊進行。

柳冠國盡地主之誼,在門口給三位送行,江煉走到跟前時,剛把捆畫的細線繩紮出個漂亮的結來:其實包裝并不繁複,就是卷成筒狀,外頭又裹了一層,然後拿線繩給紮好,雖說簡單了點,但步步認真、并不敷衍。

他把畫筒遞給柳冠國:“麻煩到時候轉交給孟小姐,實在來不及當面道別了。”

柳冠國滿口答應:“沒事沒事,信息時代嘛,什麽都不是事,想聯系也方便——哦,對,孟小姐知道這事了。”

江煉有點猝不及防:“知道了?”

柳冠國點頭:應該算知道了吧,那司機打電話告訴他的,說是孟助理出來上洗手間,他逮個空子上去說了,當時,孟助理表情淡淡地聽完,說了句“知道了”,就又進屋了。

雖然不是跟孟小姐說的,但山鬼中人都知道,消息要去孟小姐那邊,必得經過孟勁松,這四舍五入,也就等于孟小姐知道了嘛。

“那,孟小姐說了什麽嗎?”

柳冠國一時語塞,又覺得不能讓自家大佬在外人面前留個不通人情不懂禮貌的印象,于是支支吾吾:“就是表示理解嘛,祝你們一路平安,也祝老人平安。”

江煉嗯了一聲,頓了頓說:“那謝謝孟小姐了。”

++++

孟千姿一行直到淩晨三點多才回來。

柳冠國聽到動靜,想出來寒暄幾句,哪知等他穿戴好、取了那個畫筒上到三樓,幾間客房卻又都房門緊閉、偃了聲了,想來是應酬得太累,都乏了。

值夜的跟他打招呼:“柳哥,你這太拼了吧,多大的事不能明天說啊?故意熬夜裝勤奮,想讓孟助理給你漲工資吧。”

柳冠國笑罵:“胡說八道。”

正說着,忽見一扇門打開,是孟勁松出來,他已經換上了睡衣,剛洗完臉,還沒來得及擦幹:“什麽事?”

孟勁松聽到外-->>

頭有動靜,本來不想理的,但隐約聽到自己被提及,于是開門來問。

那值夜的還以為是自己聊天聲音太大吵着他了,窘得臉都紅了,柳冠國趕緊迎上來,聲音也低了八度:“沒大事,我就是聽到五姐她們回來,想打個招呼。還有就是,江煉不是走了嗎,托我把這東西……”

孟勁松說:“進來說吧。”

說完進到屋裏,在床上坐下,抽了張紙擦幹臉上的水跡。

柳冠國覺得為了這點事,還進來說,怪不值當的,是以雖然進了屋關了門,卻只挨着門站,以便随時退出去:“就是……江煉托我把這個轉交給孟小姐,我就拿上來了。”

孟勁松嗯了一聲,往臉上噴了點保濕的水:“打開看看。”

柳冠國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哈?打開……這是孟小姐的……私人物件啊。”

孟勁松手上的動作略停,擡眼看柳冠國,柳冠國讷讷的,覺得自己可能是說錯話了。

孟勁松反問他:“是不是随便是誰,都能給孟小姐送禮物?要我們是幹什麽的?在山桂齋,孟小姐和姑婆們收到的快遞,都要我們先開視的,你怎麽知道,送的不是危險品呢?”

卧槽!簡直是一語驚醒夢中人,柳冠國深深感覺到了自己和特助之間的差距。

他趕緊走上前去,見孟勁松沒有動手的意思,于是自己代勞:解了結繩、揭了外包裝紙,又把圖幅展開。

有一張留言條掉到了地上,兩人都沒急着撿,先看畫。

畫上,是孟千姿在逗弄小白猴,孟千姿托着腮笑,小白猴腦門上點了個紅點,圓睜着大眼,萌噠噠的。

柳冠國長籲了一口氣:還好,就是幅畫,不是危險品。

他忍不住點評:“畫得真好,就跟在眼前似的,細節也處理得好,看孟小姐這眼睫毛,根根分明的。”

又撿起那張留言條,也沒寫什麽出格的,就是解釋了一下況同勝病危,要緊急趕回去,不及當面道別等等,又謝過孟千姿相助之誼,落款留了簽名、手機號、微信號,還有電子郵箱。

最末一行添了句:珍重,保持聯系。

這是幹淨得不能再幹淨了,見孟勁松沒什麽意見,柳冠國又把畫幅卷起,笨拙地裹上包裝紙,試圖紮好了複原。

孟勁松一直沒說話,直到最後的那個結終于打好、似模似樣時,才開了口。

他說:“拿去燒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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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千姿一覺睡到日上三竿。

醒來之後,第一件事是摸手機,最新的消息都是辛辭發的。

——“金主?你醒了嗎?”

——“千姿?我都在門口候着上崗了。”

——“老板,我回籠覺都睡好了。”

……

孟千姿咯咯笑起來,她先去拉開房門,這才進洗手間洗漱,洗好了出來,辛辭已經在梳妝臺邊候着了,還不忘唠叨她:“睡這麽晚。”

孟千姿駁他:“又不是十七八了,睡不好,狀态就不好,狀态不好,幹什麽都沒勁,不懂嗎?”

辛辭撇嘴,又問:“咱們今天走冷豔風嗎?我給你畫個藍色眼影,妖姬款。”

孟千姿沒好氣:“怪裏怪氣的。”

她翻檢辛辭的化妝包,指向暖色調偏橘粉的那幾塊:“這不就挺好的嗎,看着就輕松明快。”

辛辭誇張地“哇”了一聲:“你以前不喜歡這色調的,說是沒氣勢。”

孟千姿說:“過日子,天天搞那麽氣勢,給誰看啊。”

又對着鏡子撸了撸頭發:“編個發吧,歪點、蓬松點、自然點的。”

辛辭便先給她梳順頭發,邊順邊上護發的噴霧,正忙活着,仇碧影從外頭進來,問她:“小千兒,今天辰字頭的邱老頭請客……”

孟千姿不待她說完便搖頭:“不去不去,昨天累着了。”

仇碧影沒好氣:“昨天是誰揪着人家講故事的?本來不至于那麽晚的,你一口一個你感興趣……我都沒能好好跟人家聊會天。”

孟千姿回頭嘻嘻笑:“所以五媽,我就不去了,我在那兒,你都沒法安心憶舊,我讓勁松陪你去,他是老實人、悶葫蘆,不會亂插話。”

說完就向着外頭叫:“勁松。”

孟勁松很快進來了,孟千姿指了指仇碧影:“今兒你陪我五媽,各方面都得照應好了……”

說到這兒,忽然想起了什麽:“對了,江煉昨天貼神眼,畫都畫完了嗎?我待會看看去。”

仇碧影聽她又提江煉,面上便有幾分不悅,但又不好說什麽。

孟勁松說:“江煉啊……他走了。”

孟千姿沒反應過來:“走了……出門了?他去見誰啊,老嘎?還是找神棍去了?”

孟勁松說:“不是,就是走了,況美盈、韋彪,都跟着走了,大概從哪兒來,回哪兒去了吧。”

孟千姿沒說話,她覺得自己是怔了一下,又或許,不是她發怔,是這周圍的所有事物,剛剛忽然都頓了一下——重量都往她身上壓,讓她措手不及,又極快收了回去,叫她擺出的應對姿勢又落了個空。

她說:“那,沒留什麽話嗎?”

孟勁松說:“留了,說有要緊事要辦,還讓謝謝孟小姐幫忙。”

是嗎?孟千姿坐着不動,腦子裏轟轟的,像有幾股風團在沖撞,緊接着,胸腔裏也有氣,不知道從哪來,一團一團,鼓脹得她難受。

要緊事,是,繼續找那口箱子,确實是要緊事,如今有了人像又有了圖樣,是該馬不停蹄地找起來了。

她聽到仇碧影和孟勁松的對答。

仇碧影也有點意外:“就這麽走了?”

孟勁松嗯了一聲。

仇碧影忽然反應過來:“是蜃珠用完了對吧?”

孟勁松答:“對。”

仇碧影喃喃:“這個小夥子,還真是,目的明确,為了蜃珠來,用完了就走,幹脆利落,一點也不拖泥帶水。”

孟千姿還是不說話,垂在身側的一只手漸漸攥緊,骨節處都有些泛白,敏感過甚,便覺得仇碧影這話刺耳:拖泥帶水,誰是泥?她嗎?

仇碧影又說:“我不好評論他,當然了,人家畢竟也幫了忙的,沒騙我們什麽,完事了當然得走,禮節上也到位,不是還說了謝謝嗎?”

孟千姿沒忍住,擱在梳妝臺上的那只手高高擡起,又啪一聲重重拍下,這一下拍得極重,辛辭的化妝包沒擱穩,被震得倒栽着砸到地上,好多粉餅、腮紅、眼影、修容高光塊颠灑了出來。

辛辭有點心疼,趕緊蹲下身子去撿,但這些粉質都極脆弱細膩,看着是成塊的,實則根本一觸即散,各種絢爛色彩,胡亂摻揉雜在了一起,像個混亂的小世界。

仇碧影吓了一跳,回頭看孟千姿,過了會,似是明白了什麽,說了句:“你們兩個,先出去。”

候着辛辭和孟勁松都出去了,還連帶着關上了門,仇碧影才走到孟千姿身邊,問她:“小千兒,你是不是對這個江煉,有什麽想法?”

孟千姿面色冷硬,聲音漠然:“沒有。”

仇碧影嘆氣:“我早跟你說,有些人是有目的的,你得帶眼識人,這個江煉還好,沒有謀算你什麽,這萬一要是騙情騙色的,你是不是就栽進去了?”

孟千姿面無表情:“五媽你想太多了,我是在祖宗奶奶像前發過誓的人,我能栽到哪去?”

仇碧影一時語塞,見她這種語氣面色,也知道不是跟她聊天的好時機。

她開門出來,對着孟勁松說了句:“今兒不用陪我了,你們都留下陪千姿吧,她脾氣大,順着她點。”

孟勁松應了一聲,目送着仇碧影下樓去了,才和辛辭一起進了屋。

孟千姿背對着他們,正面向着梳妝鏡而坐,并沒開口說什麽,但真個無聲勝有聲,辛辭只看那背影,都覺得壓抑。

他以眼色示意孟勁松,那意思是:“你先來。”

孟勁松沉默了一下,走上前去:“千姿,你如果是因為江煉走這事,咱們山鬼人力多,我安排下頭打聽打聽,應該不難找。”

孟千姿只覺得氣往頭上沖,吼了句:“找什麽找!不找!大路朝天,誰愛走誰走。”

孟勁松頭皮發麻,也是沒轍了,回頭看了看辛辭,自己先出去了。

得,這種場面,還得自己來。

辛辭過去,也不吭聲,還是給她梳頭,心說頭發嘛,也就是毛,這也是順毛捋的一種。

正梳着,忽然看到,梳妝鏡裏,孟千姿的眼中,似有水光一閃。

辛辭心頭一震,再想看時,她眼簾一垂,卻又看不見了。

辛辭猶豫了會,小心翼翼問了句:“千姿,你是不是對那個江煉……”

孟千姿很快答了句:“不是。”

她覺出自己的聲音有點抖,索性揚高了聲音說,想借這看似心無挂礙的高聲說話,把那些複雜的、自己都說不清的心緒都壓過去:“我就是……有點氣。”

“現在這些人,想讓他們懂點禮數,很難嗎?事情辦完,說走就走,連招呼都……”

說到這兒,驀地頓住。

這樣說就有點意氣用事了,江煉是打了招呼的,他不是托人說了謝謝麽。

原來這一來一往,也就是謝謝的情分。

她垂下眼簾,看到地上揉散的那些粉堆裏,有她先前看中的橘粉色。

看着看着,她笑了一下。

看來,她是不适合這些色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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