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二天中午，楚涵和齊浩一起約了何長林在公司樓下的茶樓裏見面。

在從他們口中聽說了莫小北的事情以後, 何長林有些不敢相信的站在原地。他自認為自己閱人無數, 什麽妖魔鬼怪魑魅魍魉沒有見過，可莫小北，他在第一次見到時就覺得這孩子臉上透着一股真誠。他不敢相信, 齊浩他們口中所說的莫小北, 會與他看到的是同一個人。

可如果這不是真的, 齊浩他們為什麽又要這麽說？他想不出, 齊浩和楚涵要誣陷莫小北的理由來。他或許不相信楚涵，但絕不會不相信齊浩。

可如果這是真的。。。。

何長林不敢問下去，他看着楚涵齊浩問道：“你們說的，都是真的？”

齊浩知道他現在很難接受這一切，但為了何馨，他依舊硬着心腸說：“舅舅，我知道你一時半會很難相信我們的話，但是請你給我們一點時間, 我們一定會找出證據, 證明莫小北和那些事情絕對有關系。”

“但是現在，您必須要把馨兒和他的婚事往後推一些。如果莫小北真的是這樣的人, 那馨兒嫁給他以後，還有什麽幸福可言？”

齊浩的話，字字句句敲打在何長林的心頭。何長林并不想因為幾句話就去完全的否定掉一個人，但他不得不為何馨多做考慮。

沉默了片刻，何長林擡起頭來看着齊浩和楚涵說道：“我答應你們, 把婚事往後推一些，但是你們也要盡快找到證據，讓我相信你們說的都是真的。”

何長林的松口，讓齊浩和楚涵頓時長舒了一口氣。雖然想要找到證據證明莫小北的為人不是一件易事，可對楚涵和齊浩來說，時間就是一切。

畢竟這世上沒有永恒的秘密，只要給他們足夠的時間，他們一定可以找到證據證明這一切。

何馨和莫小北回家時，何長林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想着齊浩和楚涵的話。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以至于連何馨叫他他都沒有聽見。

“爸。”何馨又叫了一聲，她很少見到何長林像今天這個樣子。

何長林這才回過了神來，他看着何馨和莫小北問了一句：“哦馨兒，你們回來了。”

莫小北笑了笑，何馨卻在這時略帶不滿的抱怨道：“爸，你在想什麽呢？怎麽我叫你叫了這麽多聲，你都沒有反應？”

何長林不自然的笑了笑，“沒什麽。”他說，“只是在想些公司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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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的事情，不都有表哥幫你嗎？你還有什麽好操心的。”何馨說道。

何長林依舊只是笑了笑，他随後又擡起頭來看着何馨和莫小北說道：“對了，有件事情我想和你們說一下。”

“什麽事？”何馨問。

“就是我想了想，決定還是把婚期延後一些，也不用延後太久久，就推到明年的五月份再舉行，你們看怎麽樣？”

何長林的話剛剛落下，何馨立馬看着他問道：“為什麽呀？爸？”

何長林皺眉道：“什麽為什麽？就是我和你媽商量了下，覺得你現在嫁人還有些早，所以想把你在身邊多留一段時間，行不行？”

何馨不聽反說：“那我結了婚以後，也可以留在你和媽媽身邊啊。你們要是舍不得我的話，我和小北，可以常住在這裏啊。”

“你這孩子，說的是什麽話？”何長林稍顯嚴肅的訓斥道：“你結婚以後不住小北家反而住自己家，那你婆婆要怎麽想？”

他話剛落下，莫小北就說：“沒關系的，叔叔。要是馨兒她結婚以後想住在這裏，我媽媽她會答應的。”

如果沒有今天和齊浩他們的這番談話，何長林或許會很喜歡莫小北的這番回答。可正因為有了這番談話，他此刻看向莫小北，總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何馨在這時微微揚着頭說：“聽到了吧，這下你還有什麽不放心的？”

“你這孩子。”何長林有些惱怒道：“你這孩子，就這麽着嫁人嗎？你才回來多久啊？就不能再爸爸媽媽身邊多留一些時間？”

他的反應太過反常，明明昨天在聊起結婚的事情時，他還是一副很和睦的樣子，可今天，他就忽然變了态度。何馨一時間起了疑，她看着何長林問道：“是不是哥哥和嫂子跟你說了什麽？”

何長林的眼神不自覺得閃躲了一下，“關你哥哥嫂子什麽事？我就是覺得，現在還不舍得把你嫁出去，所以想把你在身邊多留一段時間而已。有什麽問題嗎？”

“可是。。。”何馨剛相适應話，莫小北就打斷道：“馨兒，就聽叔叔的吧。叔叔他，也是舍不得你。”

“小北。”何馨撅着嘴。

“只是推遲到明年五月份，也就幾個月的時間，一晃兒就過去了。”莫小北又說，“聽叔叔的吧。”

何長林看着莫小北，他無法在他臉上捕捉到一絲不滿的情緒，甚至在這個時候，他都是微笑着的。這樣一個人，很難讓何長林懷疑些什麽。可那些話是齊浩跟他說的，他不相信齊浩會這樣無緣無故的去說一個人。所以，他只能選擇相信齊浩。但他面上仍然對着莫小北稱贊道：“你看小北多懂事，哪像你？”

何馨顯然有些不甘心，但事已至此，她也不好再說些什麽。

喧鬧的酒吧裏，莫小北一個人坐在吧臺前喝着酒。他的神情陰郁，絲毫不見往日裏溫和的神态。也許，這才是真正的他。

又一杯烈酒下肚，手機在這時發出了‘嗡嗡嗡’的蜂鳴聲，莫小北瞥了一眼，就看到顯示屏幕上跳動着一串熟悉的數字。

這串數字，如噩夢般伴随着他左右，讓他無所遁形。

誰都有犯錯的時候，年少懵懂的年紀，總會犯下一些無法挽回的錯誤。或是偷嘗了禁果，或是偷拿了父母口袋裏的錢而不肯承受。。。

而他，不過是因為一場意外，就要被懲罰到現在。

他記得，那還是八年前的一個午飯，他因為要打工賺錢，開着他表弟的那輛車去打工的地方。

這世上有很多不公平的地方，就比如說，像他這樣每天打着好幾份工，賺到的錢可能還買不起一雙aj的鞋子，但是他的表弟只要開口，就可以擁有一輛二三十萬的車子。

同樣的年紀，但卻是不一樣的人生。

莫小北很早就明白，他所想要的一切必須要靠自己去争取。所以，他才會拼了命的去打工，為的，就是讓自己的生活變得好一些。

可他沒有想到，就算是他這麽卑微的要求，老天也不成全他。

八年前，就在他開車去打工的路上，因為一時疲憊，在路口轉彎時，他沒有看到一個欲要過馬路的身影。就這樣，意外發生了。等他回過神來時，那個身影已經倒在了血泊中。他驚慌的下車去查看，卻看到那人的雙眼已經微合了起來，唯有右手的一根食指，還在輕輕顫動着。

他知道那人還沒有死，他知道自己在這個時候應該打電話叫救護車。可他還是退縮了，家庭的貧困，令他對之後要産生的巨額醫藥費産生了退怯。

他逃跑了。他在觀察了一眼四周以後就快速的鑽進車裏逃走了。

人在極端憤怒之下是沒有理智可言的。同樣的，人在極端恐懼之下也是沒有理智可言的。他想，他在那時一定是失了智，所以才會把自己今後的路全都給堵死了。

可他不是故意的，他在那時只是太害怕了。而且，他在事後也做出了彌補。他在逃離了現場以後，終究還是因為受不了良心上的譴責回到了事故現場。當他看到那個人還倒在地上時，他不顧一切的将她送到了醫院。

他做好了要為自己的錯誤負責的準備，可在醫院，在醫生詢問這一切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時，他還是膽怯的說了句不知道。

不知道，他是真的不知道，不知道這一切究竟是怎麽了？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麽，命運要對他這麽不公？

就在他以為自己這種拙劣的借口很快就會被人戳穿時，老天卻又跟他開起了玩笑——事發路段沒有監控。也就是說，除了他以外，沒有人知道是他開車撞得人。

只要他一口咬定這件事與他無關，那就沒有人能夠指正的了他。

然而還有他更加想不到的，那個被撞到的老人，在醒來以後，竟将他認誤認成了救命恩人。只是因為，他在返回事故現場時，脫下了原來穿在身上的那件黑色外套。命運有時候就是這麽出其不意，他更沒有想到，被他撞倒的那個人，竟然會是盛世紡織董事長的母親。

他一下子，成為了盛世紡織董事長母親的救命恩人。他原本昏暗的人生，從那一刻開始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他以為是命運的大門朝他打開了，可是他沒有想到，這一切還是被另一個人知道了。他就像是一只躲在陰溝裏的老鼠，将這一切窺探的清清楚楚。

就在莫小北回到學校的第二天，那個叫做徐凱的男人找到了他。他只比他大了一屆，是攝影系的學生。他丢給他一疊照片，那疊照片上，不僅記錄下了他肇事逃逸的過程，甚至，還有他在之後返回現場，送盛老太太去醫院的畫面。

莫小北看着那些照片用力地握緊了雙拳。

他卻笑着告訴莫小北，只要将他從盛世紡織董事長那裏拿到的好處分他一半，他就替他保守這個秘密。

可他哪有什麽好處？為了給盛奎明一家留個好印象，他硬是一點報酬也沒有索取。不得已，他只能将自己打工賺到的錢全都給了他。這其中就包括了，原本應該給他表弟于楠的一半房租。

他以為事情到這裏就可以結束了。可是他沒有想到，那個人并沒有放過他。就在他回國以後，那個人又一次找上了他。

這一次，他比八年前更加貪得無厭。而莫小北對他，卻沒有任何的辦法。

手機又一次亮了起來，那串數字，又開始在手機屏幕上跳動了起來。莫小北擡頭猛地喝了一口酒，依舊不去接電話。

他其實知道自己錯了，也試着去挽回這一切。可奈何上天從來不給他這個機會。他在日本認識了何馨，以為跟她結婚以後自己的人生就會變得不一樣了，可是偏偏有人，要把他推向過去那段殘破不堪的深淵裏去。他既逃不掉，也躲不過。到最後，他只能沉淪。

剛才何馨家裏，何長林的那番話讓他比任何人都要憤怒。可他還要裝作一副什麽事都沒有的樣子，還要反過來去勸何馨。

可誰知道他心裏的憤怒呢？他明明可以很接近他想要的生活了，可是卻被人硬生生的推了開來。甚至，越推越遠。

他不甘，也不願！

手機屏幕在這時暗了下來，電話那頭的人似乎是放棄了。莫小北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個身影卻在這時在他的身旁坐了下來。

徐凱問：“為什麽不接電話？”

莫小北用力握着手裏的酒杯：“我不是說過，不要再來找我嗎？”

徐凱不以為意，只是在喝了一口酒以後慢慢的說道：“別這麽緊張，我這次來不是找你要錢的。”徐凱說着，就往莫小北的身旁靠近了些。“我來，是想告訴你一件事。”

“什麽事？”莫小北頭也不擡，只是沉着臉問了一句。

徐凱壓低聲音道：“這兩天，一直有人在跟蹤我。”

“知道是什麽人嗎？”莫小北瞬時提高了警惕，他看着徐凱問道。

徐凱搖了搖頭，“不知道，不過應該不是沖着我來的，畢竟像我這種沒錢沒地位的人，要真有什麽事找我，哪用得着這麽麻煩。”

“你說對吧？何氏未來的姑爺？”徐凱調侃道。

莫小北不語，徐凱卻又說道：“真羨慕你，明明就是肇事者，卻一下子成為了盛董事長母親的救命恩人。明明跟我一樣是個一無所有的窮小子，卻偏偏被何氏企業的千金看上，一下子就成為了人中龍鳳。你說，我怎麽就沒有你這麽好的運氣呢？如果那時候我不是只在一旁看着，而是把那位盛老太太送到了醫院裏，那今天鯉魚躍龍門的人，就是我了吧？”

他越說越過分，像是要把莫小北那些破爛不堪的過往全都挖出來一般。

莫小北不做聲，只是愈發用力地握緊了手裏的酒杯。

他這個反應，全都落在了徐凱的眼裏。徐凱得意的一笑，喝了口酒道：“不用這麽生氣，我們兩個現在都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你放心，我是絕對不會出賣你的。”

他說着，又從位置上站起身來用手拍了拍莫小北的肩膀道：“我走了，你自己小心點，可千萬不要竹籃打水一場空。”

莫小北依舊不語，徐凱卻在這時轉身離開了。莫小北又猛地灌了自己一杯酒，辛辣的感覺入喉時，他的神情也變得愈發陰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