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吃過早飯,謝阮和薄晉一起回教室。
因為剛剛的事兒,他一直冷着臉故意不理薄晉。奈何薄晉這個人臉皮賊厚,絲毫不覺得尴尬。一個人照樣營造出了談笑風生的場景,看得謝阮更郁悶了。
“你省點力氣留着上樓吧。”
他這麽說是有原因的。
和其他學校按照班級順序排教室不同,為了讓尖子生有一個良好的學習環境,趙才明特意把實驗班放到了五樓,美其名曰清淨。
這就導致尖子生們每天要爬無數層樓梯,簡直苦不堪言,一有機會就去論壇上罵趙才明。
想到這裏,謝阮的心情頓時好了不少。他看了薄晉一眼,笑得有點壞:“天天爬五樓挺累的吧,我就不一樣了,我們班在三樓。”
他眼睛微彎,唇角翹起,嘚瑟得就差翹尾巴了。
薄晉有點被可愛到,低笑道:“這有什麽可累的。”
“別嘴硬了,”謝阮只當他是在強撐,不懷好意地晃了晃手裏的手機,“我都看到了,就是你們實驗班的人天天在論壇上發帖抱怨。”
“那是他們,跟我有什麽關系?”薄晉挑眉,上下打量了謝阮一番,忽然語出驚人,“五樓而已,別說走上去,就是抱你上去都輕輕松松。”
謝阮:“……”
真的,長這麽大,他還是第一次遇到薄晉這麽自信的人。沈行雲跟他一比,連弟弟都不是了,充其量只能算個孫子。
看到他的表情,薄晉眯了下眼睛:“不信?”
回答他的,是謝阮一聲不屑的輕哼。
“那試試吧。”
試什麽?謝阮一時之間有點沒反應過來,對上他那雙含笑的眼睛,忽然福至心靈,明白了。
他蹬蹬蹬地往旁邊挪了兩步,離薄晉遠遠的,匪夷所思道:“你還要不要臉?”
樓道裏這麽多人看着呢,這種事他也好意思說!
“不要啊,”薄晉氣定神閑,絲毫不覺得羞恥,“你喜歡就拿去吧。”
謝阮:“……”
誰他媽喜歡了?!
謝阮心梗,覺得自己多跟他呆一秒都會被氣死。懶得再搭理他,邁開腿就要往前走。下一秒
,胳膊忽然被握住,謝阮毫無防備之下,直接撞進了薄晉懷裏。
鼻端傳來清淡的洗衣皂香,整個人似乎都被這股獨屬于薄晉的味道包裹住。熱度刷的一下湧上臉頰,謝阮以為他真想給自己表演一個原地抱人上樓,又氣又臊,正要發火,就聽見薄晉沉聲道:“看路。”
他擡起頭,走在他面前的同學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了腳步。要不是薄晉及時拉了一把,他百分百會撞上去。
在樓梯上相撞可不是小事,搞不好是會滾下去頭破血流的。謝阮為自己對薄晉的胡亂揣測小小愧疚了一把,退開後真心實意道:“謝謝。”
薄晉沒說話,只垂眸看着他。
謝阮被他看得有些不自然,以為自己身上有哪裏不妥當,強忍着擡手整理一番的沖動,回視道:“你看什麽?”
薄晉忽然笑了,他微微彎腰跟謝阮對視:“你剛剛是不是以為我要抱你?”
好不容易逮到機會,薄晉欺負人欺負得開心:“看不出來啊這位同學,原來你這麽期待的嗎?”他看着謝阮發紅的耳根,口氣愉快,“你要是真這麽想,我……”
心裏想着和被人戳穿了是兩碼事,謝阮惱羞成怒,忍無可忍地捂住了他的嘴:“閉嘴!”
等好不容易到了教室,謝阮只覺得皮都脫了一層。他暗暗在心裏發誓,以後一定要少跟薄晉接觸,別到時候人沒救回來,他自己倒先被氣死了。
“謝阮,你過來一下。”班主任推開門走了進來。
謝阮知道應該是轉班的事情定下來了,定了定神,放下書包跟了上去。
“你被分到了一班,早自習下課後你去找孫老師,就是一班班主任,讓他領你過去。桌椅什麽的都不用搬,把你自己的東西帶過去就行。”
謝阮驚訝:“一班?”
他這個成績怎麽會被分到實驗班?別是搞錯了吧?
許是看出了他的疑惑,班主任四下看看,等身邊的同學走遠了,才壓低聲道:“沒錯,這是趙董的意思,他希望你以後能好好學習。”
趙董,就是那個囑咐班主任好好照顧謝阮的學校高層,他是謝阮爸爸生前的好友,對謝阮很好。
謝阮之所以能到世嘉高中讀書,都是因為他。不但一手操
辦了謝阮的入學事宜,還免了學費和住宿費。
“是嗎?”謝阮沉默片刻,道,“您替我謝謝趙叔。”
班主任剛教謝阮沒多久,不了解他的家庭情況。見他表情有些不對,以為是他後悔了,瞬間改了口風:“不用等下課了,你現在就過去吧,早點去也早點适應。”
謝阮也不想在十一班多呆,向班主任道了謝後。給宋星河發了條信息,便拿着自己的東西離開了。
他剛走不久,沈行雲一行人就進來了。
“謝阮呢?”趙宏富四下看看,沒找到謝阮,納悶道,“剛剛黎明亮不是說他來了麽?”
“應該是去給雲哥買早飯了吧,”王钊沒骨頭一樣癱在椅背上,瞅了一眼謝阮的位置,“我就說他是在玩套路,之前在操場說的多堅決,現在還不是乖乖去給雲哥買飯了。”
沈行雲将最後一口水灌進嘴裏,把瓶子往垃圾桶裏一扔,嗤笑道:“誰理他。”
“害,鬧這麽一出有啥意義呢。”趙宏富摸出手機,拍了拍咕咕叫的肚子,“他在外面正好,幫我也帶一份飯。今早起得太晚,沒來得及吃東西。”
說着,習慣性地點開好友列表去找謝阮,然而找了半天都沒找到。
趙宏富納悶,正要問問什麽情況,忽然意識到一種可能。他轉頭看向王钊:“老王,你找找你還有沒有謝阮的好友,他好像把我删了。”
“不會吧,”王钊邊說邊點開搜索框,一邊在裏面輸入謝阮的名字,一邊道,“他要是有那麽硬氣,也不會……”
剩下的話在看到空白的搜索結果時戛然而止。
“你看你看,我就說!他真把我們删了!”趙宏富拽着王钊,不敢置信道,“不是,他瘋了嗎?不怕我們在雲哥面前說他壞話嗎?”
說到這裏,趙宏富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一樣,轉過頭對沈行雲道:“快快雲哥,你看看他是不是也删了你。”
“怎麽可能,”王钊聞言,想也不想道,“你還不知道他什麽德行?就是把他媽删了也不會删雲哥啊。”
趙宏富想到當初謝阮求着加沈行雲好友的模樣,忍不住笑了:“也是。”他探過頭來,“來來來雲哥,讓我們看看現實版的欲擒故縱。”
沈行雲
也覺得謝阮不會删他,畢竟他的好友可是謝阮磨了三個月才加上的。
他自信地按下搜索鍵,看也不看地把手機扔到了桌面上,王钊幾人頓時圍了過來。
嘈雜的角落忽然安靜了下來,詭異的氣氛在周圍無聲的蔓延開來。
沈行雲不明所以。
怎麽了?難道謝阮又給他發那些黏黏糊糊的消息了?
沈行雲皺眉,不高興地看過去。下一秒,他的表情僵住了。
屏幕上的搜索結果和王钊一樣,一片空白,什麽都沒有。
王钊和趙宏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發現了彼此眼中的震驚。他們是真沒想到,謝阮會把沈行雲一起删了。
這欲擒故縱的成本也太大了吧,萬一惹毛了沈行雲,加不回來怎麽辦?
趙宏富隐約覺得有些不對,但到底哪裏不對他也不知道。他摸了摸鼻子,幹笑一聲:“謝阮在搞什麽啊?”
他沒有刻意壓低音量,再加上這會兒周圍沒人講話,正好被前面坐着的同學聽到。
那位同學回過頭:“你要找謝阮?”
趙宏富道:“是啊,你知道他在哪?”
“你不知道?”同學驚訝地看着他,“謝阮轉到一班了啊!”
趙宏富驚得都磕巴了:“轉、轉……”
沈行雲打斷他的話:“你說謝阮轉班了?”
沈行雲向來都是冷着臉,一副天老大地老二他老三的模樣,那位同學也沒看出什麽不對,笑道:“是啊,你們進來的時候他剛走,東西都拿走了。喏,不信看他桌子。
沈行雲這才注意到,謝阮的桌面上空空如也,什麽都沒有。連椅子都被規規矩矩地推進了桌子裏,仿佛那裏從來沒人坐過。
氣氛莫名冷凝。
沈行雲面無表情地垂下眸,嘴唇不自覺地抿了起來。
王钊先是愣了愣,随即一拍巴掌笑嘻嘻地看向沈行雲:“哎呀,他是不是真不纏着你了?恭喜啊雲哥,終于要解脫了。”
“也是,”震驚過去,趙宏富也覺得挺好,摸着下巴道,“都不在一個班了,以後見面機會肯定少了,雲哥再不用跟他……”
下面的話還沒說出來,耳邊忽然傳來砰地一聲巨響。趙
宏富愕然擡眸,就見沈行雲一腳踹開身後的椅子,黑着臉就往外走。
“哎,雲哥你去哪兒?雲哥!”
沈行雲充耳不聞,腳步不停,很快便出了教室,留下王钊和趙宏富面面相觑。
“他怎麽了?忽然生什麽氣?”
“不知道……”
一班教室。
薄晉半靠在椅子上,想起剛剛在樓道裏的場景,忍不住笑了。
調戲小同學一時爽,一直調戲一直爽。
“呦薄哥,想什麽呢,表情這麽蕩漾。”體委孫浩翔眼尖看了,沖過來擠眉弄眼道,“有情況啊。”
孫浩翔是個給點顏色就能開染坊的人,薄晉不想理他,免得他刨根問底。直接閉上眼睛假寐,他昨晚又沒睡好,這會兒正好補覺。
但他越不說,孫浩翔就越好奇,非要一個答案不可。他伸手推了推薄晉的肩膀,催促道:“趕緊的,兄弟之間不能有秘密。”
薄晉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手拿開。”
他眼窩深、眼皮薄,眼型又偏狹長,不帶表情看人的時候,無端就有一種高高在上的感覺。孫浩翔被他看得後頸一涼,手不自覺地縮了回去。
“活該,”他同桌賀明傑沒有絲毫同桌情,見狀幸災樂禍道,“誰讓你沒事去薄狗那撩閑。”
“我這不是好奇麽,”孫浩翔返回來,猶不死心,大着膽子又戳了戳薄晉的後背,“薄哥,說實話,你是不是看上哪個妹子了?”
不怪他沒完沒了的追問,薄晉桃花運旺得都能開農家樂了。每天都有人過來送禮物送情書,不限男女。但從沒見他收過,也沒見他跟誰走得近。
所以這是小事嗎?這是鐵樹開花的證據啊!
“滾邊兒去,”薄晉接連被打斷睡意,煩躁得要死,面無表情地轉向正支着耳朵看熱鬧的賀明傑:“把你同桌弄走,快點。”
孫浩翔腦子還沒反應過來,嘴上卻習慣性的貧:“薄哥,對男人不能說快!”
“不好意思,”薄晉從善如流地道歉,“沒注意戳到你痛點了。”
孫浩翔:“……”
“你!”孫浩翔大怒着撲過去,“你說誰快?!你給我說清楚!”
“淡定,阿熏淡定,”賀明傑拽住他的胳膊,将他拉了回來,“薄晉什麽德行你不知道麽?跟他較什麽勁。”
“我不……艹你大爺的賀明傑!說了多少次別叫我阿熏!”
孫浩翔身高一九零,體重也一九零,嗓門亮得驚人。這一嗓子下來,差點沒穿透牆壁傳到隔壁教室。
薄晉倏地睜開眼睛,皺眉道:“閉嘴。”
世嘉高中雖然是私立高中,但管理非常嚴格。早午晚休三個階段都有學生會在走廊上巡邏檢查,一旦發現那個班級聲音太大,就會記下來扣分。
這個分數每周一結算,跟班主任的獎金挂鈎,所以班主任們十分在意。每次開會都會跟班幹部們強調,一定要抓好休息時間的紀律。
別看孫浩翔平時總跟薄晉插科打诨地胡鬧,但薄晉一旦認真起來,他是不敢撩虎須的。
孫浩翔擡手在嘴上做了個拉拉鏈的動作,乖乖噤聲了。
但他坐不住,老實了沒一會兒。便轉向賀明傑,小聲道:“咱們學校昨天出了個大新聞你知道嗎?”
賀明傑蹲在桌子底下偷偷喝豆漿,聞言想也不想道:“十一班謝阮和沈行雲分手的事?”
“你知道啊,”孫浩翔獻寶不成,微微有些失望。但很快,他又重新興致勃勃-起來,“不是說謝阮特別喜歡沈行雲嗎?那怎麽還會主動提分手?”
“誰知道,”賀明傑咽下最後一口豆漿,胡亂用手背抹了一下嘴,從桌子底下鑽出來,“不過談戀愛分分合合挺正常的吧。”
孫浩翔覺得這話有道理,點點頭道:“也是。”頓了頓,又好奇道,“話說,你見過謝阮嗎?”
”沒。“
一班和十一班不在同一層樓,雙方基本上沒有碰面的機會。再加上賀明傑家裏管得嚴,剛拿到手機不久,錯過了高一時謝阮在論壇的高光時刻。以至于他從來都是知道有謝阮這麽個人,臉卻對不上。
“我也沒見過,他們都說他長得好。”孫浩翔撇撇嘴,一臉不屑,“扯淡吧,一個男的,再好看能好看到哪裏去。”
“是挺好看的,”後面的副班長潘宇插了一句,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鏡,道,“你見了肯定得往上湊。”
孫浩翔是顏控
重度晚期患者,看到臉好的人就走不動道。
“不可能!”孫浩翔大手一揮,斬釘截鐵道,“gay不在我的審美範圍內,一個個怪裏怪氣的,欣賞不來。”
賀明傑笑着推了他一把:“哎你這就政治不正确了。”
孫浩翔不以為恥反以為榮:“那我要是政治正确,也不至于只考12分,選了理科啊。”
賀明傑:“……”
還能這麽解釋,不愧是你。
孫浩翔還要說點什麽,班級門忽然被推開。他轉過頭,當看到走進來的那個人時,眼睛蹭得一下亮了。
潘宇用筆戳了戳他的後背,小聲道:“謝阮,這就是謝阮。”
“啊!”孫浩翔震驚,“真的嗎?”
盯着謝阮那張漂漂亮亮的臉看了一會兒,忽然語出驚人:“原來我失散多年的好兄弟長這樣。”
賀明傑:“???”
賀明傑一臉地鐵老爺爺看手機的表情:“你剛剛不還說讨厭gay嗎?”
孫浩翔毫不掩飾自己顏狗的本質,義正言辭道:“我這人天生賤骨頭,就愛自打嘴巴子!”
賀明傑:“……”
他正無語,孫浩翔已經沖到謝阮面前套起了近乎:“嗨你好,我叫熏浩翔,你來我們班是有事嗎?”
“謝阮。”謝阮走上講桌找座位表,簡短地做了個自我介紹,“從十一班轉過來的。”覺得他這個姓有點少見,未免弄錯,多問了一句,“薰衣草那個熏?”
“不是,”孫浩翔皺着眉擺手,“是熏!”
謝阮:“……”
是熏啊,哪裏不對嗎?
許是察覺到了他的疑惑,孫浩翔放緩語速又說了一遍自己的名字,末了強調道,“熏,是熏!熏悟空那個熏!”
謝阮:“……”
好的,原來是姓孫,叫孫浩翔。
這位xs不分的新同學十分熱情,看起來很歡迎謝阮的到來:“我是咱們班體委,你要是有什麽事可以找我。不用客氣,我特別閑。”
謝阮忍着笑點頭:“謝了。”低下頭繼續看座位表。
一班還剩下兩個空位,一個在垃圾桶旁,另一個則是薄晉同桌。
根
本不用想,謝阮拎着書包徑直朝薄晉走過去。
先不說他還想接近薄晉,弄清楚他自殺的原因。但凡有個別的選擇,正常人都不會去坐垃圾桶旁。
薄晉趴在桌子上,看起來睡得正香。謝阮本想等他醒了再說,但想起之前在走廊上那一幕,什麽心軟憐惜瞬間沒了。
他磨牙,伸手就要把人推醒,卻被火急火燎跑過來的孫浩翔攔住了:“哎,這裏不行!”
他看了薄晉一眼,壓低聲道:“薄哥不跟別人同桌的,你去後面那個位置坐吧。”
謝阮疑惑轉過頭:“啊?”
不跟別人同桌?這是什麽毛病?
孫浩翔點頭:“真的,沒騙你,他同桌确實不坐人。”
怕謝阮多想,孫浩翔特意多說了幾句:“不是針對你,他就那個習慣,誰來都一樣。不信你問老賀,我們從高一開始就是同學。”
行吧。
謝阮不是胡攪蠻纏的人,也沒覺得自己特殊。孫浩翔都這麽說了,他也沒再堅持,嘀咕了一句:“臭毛病怎麽那麽多。”拎起書包往後排走。
反正座位不是固定不動的,忍幾個星期就好。
一只手忽然橫過來,擋住了他的路。
那只手白皙修長、骨節分明,手背上能看到淡青色的血管脈絡,好看得能直接去做手模。
謝阮正怔楞,下一秒,薄晉慵懶中帶着困倦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亂跑什麽?你跟我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