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下午第三節 課下課,宋星河上五樓來找謝阮。
”你是不是沒看手機?我給你發消息了。”
“沒啊,”謝阮下意識就要去摸手機,手伸到一半方才想起來手機被他放書包裏了,“有事?”
宋星河露出一個果然如此的表情:“我就知道。”
兩人朋友這麽長時間,宋星河最喜歡謝阮的一點就是,他從來不會故意不回複消息。一旦找他沒有回應,根本不用多想,肯定是手機不在身邊。
宋星河說:“我就是來告訴你一聲,晚上我不跟你一起吃飯了,我媽等下過來帶我出去吃。”
“行。”謝阮應了一聲,想了想,又道,“以後白天別給我發消息,我應該看不到。”
宋星河驚訝:“怎麽,你們實驗班管這麽嚴嗎?”
現在沒有手機寸步難行,哪怕高中生也一樣。世嘉又不是那種全國有名的重點高中,因此在這方面并沒有太過限制。
課間經常能看到學生拿着手機刷短視頻或者看小說什麽的。
“不是,”謝阮伸手搭着他的肩膀,歪唇一笑,說出了孫福安的經典名言,“好好學習,遠離電子産品。”
“滾蛋!”宋星河笑罵了一句,拍開他的手,“行了,那我下去了。”
謝阮颔首,見他轉身走了,也準備回班級。
剛直起身體,就看到了一邊打電話,一邊往這邊走的薄晉。
“詠哥,嗯,在學校,怎麽了?系統有Bug?你那邊查過了嗎?行,那我來,六點前給你結果。”
謝阮無意偷聽他講電話,随意擡了擡下巴算作打招呼,便繼續往前走。
擦肩而過的瞬間,頭頂上忽然多了一只手。
按一下不夠,還使勁揉了揉。
這狗東西,謝阮恨恨磨牙。
走廊裏那麽多人看着呢,讓他的面子往哪裏擱!
謝阮偏頭躲開薄晉的手,威脅地沖他做了一個抹脖子的手勢。
薄晉的目光落到他因瞪人而微微睜大的眼睛上,唇角不由自主地翹了起來。多天來養成的習慣讓他不等謝阮發問,便開始自覺報備行程
。
指了指樓下,無聲地做了個“宿舍”的口型。
聯想到剛剛不小心聽到的內容,謝阮恍然,薄晉應該是回去處理那個所謂的系統bug了,聽起來挺高大上的。
所以這是他在外面的兼職?他的日常花費是不是也是從這裏來的?
謝阮把這事記了下來,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薄晉這才收回目光,繼續往前走,聲音斷斷續續地飄進謝阮耳裏:“嗯?嗯,在聽,你說……”
進門之後,謝阮找到孫浩翔,問他:“你們今晚去哪吃飯?”
孫浩翔正在嗑瓜子,聞言給了他抓了一把:“食堂啊,這幾天降溫了懶得往外面跑,咋了?你要跟我們一起?”
謝阮“嗯”了一聲:“宋星河今晚不在。”
“行,”下節課是孫福安的數學課,孫浩翔怕他提前過來,一邊收拾桌子上的瓜子皮一邊道,“那放學了我叫你。”
“O幾把k。”
最後一節課,薄晉不出意料的沒回來。孫福安往他的位置上掃了一眼,什麽也沒問,淡定地拿起粉筆開始講課,顯然對這種事已經習以為常了。
期間,孫福安點了謝阮起來回答問題。
上一次被點到,謝阮吭哧吭哧地答不出來,薄晉在下面給他提示還被孫福安抓了個正着。但将近一個月過去,他已經發生了脫胎換骨的變化。
雖然還是和一班其他同學沒法比,但起碼不會跟不上老師的思路了,沒怎麽想便說出了答案。
孫福安滿意地點點頭,向來嚴肅的臉上多了幾分溫和,破天荒在課堂上開了個玩笑:“不錯,我們班長要是在也不用着急了。”
全班頓時哄堂大笑。
尤其孫浩翔和賀明傑,笑聲裏的揶揄藏都藏不住。
被同學打趣還能打回去,但被班主任帶頭打趣,謝阮還能怎麽辦,只能硬生生受着了。
他坐下去,耳朵有點熱。在心裏暗罵孫浩翔和賀明傑不做人,罵着罵着自己不知道為什麽也跟着笑了。
孫福安是高二幾個班主任中少有的不喜歡拖堂的,聽到放學鈴聲,再看看下面屁-股都離椅子幾公分的學生,把粉筆往粉筆盒一扔:“行了,今天就到這裏,下課吧。”
話音落下,一班同學就像是離弦的箭一樣猛地沖了出去。
別看孫浩翔體型龐大,速度卻不慢。謝阮自認為已經夠快了,孫浩翔卻完全能夠跟上他的節奏。
怪不得能當上體委,果然有兩把刷子。
謝阮單手掀開食堂的門簾,目光在往裏面掃了一圈,快很準地選了個人數相對較少的隊排。
“哎,”排隊的間隙,賀明傑回頭問孫浩翔,“待會薄哥的餐你打還是我打?”
孫浩翔說:“你打吧,我給老潘打,他去後面占位置了。”
“行,”賀明傑點頭,抻長了脖子往前面看,“給他打什麽啊?我得好好看看,油豆腐還是紅燒魚……”
“這還用得着糾結?”孫浩翔煩他念叨個不停,打斷道,“反正他不挑食,随便打呗。”說完,覺得好笑,“哎你說他毛病那麽多一人,居然不挑嘴。”
賀明傑還沒說話,謝阮忽然插了一句:“你們等下幫他打包回去?”
“沒,他自己來食堂。”孫浩翔轉向謝阮,猥瑣地擠了擠眼睛,“怎麽,你想給他送過去?也不是不行。”
“滾!”謝阮給了他一腳,“關我屁事。”
孫浩翔憐憫地看了他一眼,心說還真關你屁股的事。
謝阮被他看得渾身發毛,正想問問他幾個意思,排隊到他了。只好偃旗息鼓,打飯去了。
薄晉時間掐得很準,謝阮幾人端着餐盤走出隊伍的時候,他正好進門。
看到謝阮,他挑了挑眉,調笑道:“呦,這是誰啊。”
賀明傑剛從孫浩翔那裏知道中午發生的事,八卦之心藏都藏不住,大着膽子調侃道:“怎麽了薄哥,是不是後悔沒讓小謝親手幫你打飯?”
“後什麽悔,”薄晉接過他手上的餐盤,哼笑一聲,“兩個餐盤讓他怎麽拿。”
賀明傑:“???”
不是,謝阮不能拿,合着他就能拿了?!
這算什麽兄弟?!算什麽兄弟!
孫浩翔同情地看着他:“不要靠近老畜生,會變得不幸。”
賀明傑:“……”
潘宇在占位置方面非常有一手,總能第一時間搶到食堂最好的桌子。
相比于那些找不到地方正一圈圈在過道上徘徊的同學,謝阮他們這裏不僅通風,窗外還有一排養眼的景觀樹,簡直不要太幸福。
吃飯的時候,謝阮一直在暗中觀察薄晉。
賀明傑給他打了三個菜,板栗燒雞、番茄炖巴沙魚和清炒菜心。
薄晉最先吃的是板栗燒雞。他吃飯不像其他人那樣,每個菜都吃一點,雨露均沾。而是只專注吃一道菜,直到吃完了才會轉戰下一道。
孫浩翔說薄晉不挑嘴,可謝阮發現,薄晉在吃番茄炖巴沙魚時的下筷速度,明顯比吃板栗燒雞時慢了很多。
所以薄晉吃飯是習慣先吃喜歡的菜?
謝阮低頭看了看自己餐盤裏那道沒動幾筷子的板栗燒雞,這點倒是跟他正好相反,他喜歡把愛吃的東西留到最後。
“薄哥,你上節課幹啥去了啊?”孫浩翔一邊舀湯汁拌飯,一邊問薄晉。
薄晉沒詳細說,只含糊道:“有事回宿舍了。”
孫浩翔羨慕得眼睛都紅了:“我要是像你這樣能随時随地逃課,還不會被老師罵就好了。”他開始白日做夢,“到時候想打游戲打游戲,想睡覺睡覺,美滋滋。”
“加油,”薄晉微笑着鼓勵他,“下次考第一你也可以。”
孫浩翔:“……”
你要說倒數第一,那确實可以。
薄晉沒管被怼的灰頭土臉的孫浩翔,将餐盤裏沾着的一小塊姜夾起來吃掉,看向謝阮,想問問他怎麽會跟孫浩翔他們一起吃飯,剛吐出兩個字,旁邊忽然傳來一道男聲。
“沈行雲?”
薄晉聲音一頓,本能地擡頭望過去。
“嗯,就他。”
是隔壁桌的幾個男生在聊天。
“我靠,他家那麽寵他嗎?十七歲生日直接送跑車?那他也不能開啊。”
“放着呗,反正也放不壞,何況他家又不缺那個錢。”
“這就是有錢人的生活嗎?慕了慕了。”
………………
确實,沈家怎麽會缺錢。
薄晉嘲諷一笑,看着滿餐盤的飯菜,忽然之間胃口全無。
偏偏賀明傑這個憨憨聽完了不夠,還要跟着議論。
“卧槽,”他壓低聲音,感嘆,“沈行雲家這麽豪嗎?”
“你以為呢?”孫浩翔咽下嘴裏的飯,給他科普,“我家算有錢了吧,但在他家面前根本不夠看。”
這下賀明傑連飯都顧不上吃了:“他家幹……”
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被薄晉打斷。
薄晉神色淡淡道:“我昨天看到林璐和一個男生走在一起,挺親密的。”
賀明傑一愣,随即悵然道:“沒事,我早知道了,哎。”嘆了口氣,八卦之心不死,繼續剛剛的話題,“他家幹什麽啊?”
妹子眼看着是追不上了,與其傷心難過,還不如找點樂子。
“現在好像在做人臉識別。”
“哦哦……”
耳邊,賀明傑和孫浩翔還在竊竊私語,近在咫尺,又好似離得很遠。
薄晉垂眸,臉上已經一絲表情也無。
那些每晚睡前都會在腦海內循環的記憶再次鋪天蓋地地湧上來,一點也沒有因為十幾年的光陰而褪色。
一桢桢一幕幕,清晰地仿佛就發生在昨天。
心裏的負面情緒不斷累積,多的幾乎要把他撐爆了。
薄晉閉了閉眼,徹底聽不下去了。他放下勺子,正要站起來先走,餐盤裏忽然多了一勺板栗燒雞。
薄晉一怔,慢慢擡起頭。
謝阮拉過他的餐盤,一股腦将自己那份板栗燒雞全部撥了過來。
“我不愛吃這個,”他說,“扔掉太可惜,你幫我吃了吧。”
食堂裏吵吵嚷嚷的,到處都是說話和談笑聲。
謝阮的聲音不大,甚至有些低。但很奇異的,薄晉聽清了他的每一個字。
餐盤被推回來,原本空蕩蕩的餐格重新被填滿,板栗燒雞的香味開始在鼻尖萦繞。
薄晉沒動也沒說話,只靜靜地看着他。
“吃飯。”謝阮說。
見他還是沒有任何動作,幹脆簡單粗暴地抓起勺子,直接塞進了他手裏。
心情不好的時候,吃點自己喜歡的東西會好很多。
謝阮不是細心的人,小時候經常因為馬虎大意被老師批評。可剛剛他的注意力一直放在薄晉身上,恰好把聽到那幾
個男生的談話後,薄晉一系列表情變化看在眼裏。
謝阮恍惚記起,之前他們去粵菜館吃飯那次也是。
薄晉聽到沈行雲名字時的反應很不同尋常,吃完飯就跑去洗手間抽煙。謝阮當時還問過他為什麽心情不好,但被他糊弄過去了。
很明顯,薄晉應該是跟沈行雲有什麽恩怨。
不過現在不是深究的時候,現在他只想讓薄晉好好吃完這頓飯。
開開心心、高高興興。
陽光透過玻璃照進食堂,落到謝阮身上,讓他看起來明亮又耀眼。薄晉眨也不眨地凝視着他,半晌,才從嘴裏滾出帶着些微沙啞的聲音:“你不愛吃?”
“嗯,”謝阮不擅長說謊,怕他刨根問底,低頭吃了口炖蛋,故作兇狠,“廢話那麽多,你到底吃不吃?”
心裏那些無邊無際的黑暗忽然破開了一道口子,陽光蜂擁而至,瞬間便驅散了經年不散的寒冷。
心跳一下一下,越來越快,仿若獲得了新生。
薄晉握着勺子,目光落到謝阮臉上,忽地笑了。
“吃。”他說。
吃過飯,幾人出了食堂。潘宇要去超市買修正液,孫浩翔和賀明傑陪他一起,順便買下午的零食。
熱熱鬧鬧的小團體瞬間便只剩下謝阮和薄晉兩個人。
走到教學樓前,薄晉轉向謝阮:“陪我去小花園抽根煙?”
“啧,”謝阮扯了下唇,“我都快成專吸你二手煙的了。”擡了擡下巴,話鋒一轉,“前面帶路。”
薄晉失笑,跟他一前一後進了小花園。
室外草地音響正在放鋼琴曲,曲調舒緩流暢,十分好聽。
薄晉掏了根煙出來,叼在嘴裏,卻并沒有像以往那樣點燃,只有一下沒一下地咬着煙嘴。單手插在兜裏,對着夜色出神。
就這麽安靜地站了一會兒,謝阮開口打破了平靜。
他輕輕踢了下薄晉的鞋子:“怎麽不說話,自閉了?”
“嗯,”薄晉拿下嘴裏的香煙,含笑看着他,“所以你要不要來安慰一下我?”
謝阮沒想到他會順着自己的話說下去,怔了怔才道:“怎麽安慰?”
“嘴上說沒用,”薄晉心情好
了,嘴欠的毛病又犯了,故意逗謝阮,“起碼得抱一下。”
說完,含笑等着謝阮的反應。
然而和以往的每一次都不同,謝阮沒有跳腳也沒有罵人,就那麽安靜地站在原地沒有出聲。
薄晉還以為自己玩笑開過了,把人弄生氣了,斂笑道:“我沒別的……”
一句話沒說完,忽然聽見謝阮小聲嘟囔了一句:“就這一次啊,別得寸進尺。”
不等他想明白是什麽意思,下一秒,就被抱住了。
謝阮伸長手臂,努力想要将他整個人環住。可他比薄晉矮半個頭,骨架又小,根本沒法像想象中的那樣,強勢地把薄晉罩住。
靠,謝阮耳根子有點熱。要強的心思又冒出了頭,不願意在薄晉面前露怯,悄咪咪地掂起了腳尖。
男孩子的身體清瘦柔韌,不柔軟卻足夠溫暖。
薄晉深深吸了口氣,反客為主,将謝阮樓進懷中,緊緊按在了自己胸前。
“哎你——”謝阮想要抗議。
明明是他安慰薄晉來着,情況怎麽有些不對?
然而說到一半,在聽到薄晉的話時陡然停了下來。
薄晉問他:“你怎麽知道我喜歡吃板栗燒雞?”
謊言被當場戳破,謝阮又是尴尬又是羞赧,死犟着不肯承認:“誰知道你喜歡什麽?別自作多情啊。”
說完,身體用力想要掙開他。
可薄晉哪會讓他就這麽跑了,壓制住他的小動作又問了一遍:“你怎麽知道我喜歡板栗燒雞?”
謝阮使盡全身力氣仍舊沒法逃開,累得氣喘籲籲,最後幹脆破罐子破摔了,挫敗道:“你吃這個菜時的速度要比其他菜快一點。”
薄晉一愣,這個小習慣連他自己都沒發現。
懷裏的人撲騰了一會兒終于安靜下來,靠在他身上平複呼吸。薄晉低頭,目光落到他發紅的耳根上,唇角一點一點挑了起來。
從小到大,所有人都羨慕他的好記性。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每一分每一秒都記得有多痛苦。
但如今——
薄晉垂眸,近乎貪婪地看着懷裏的人。這些忘不掉的時間好像從這一刻起,開始變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