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五樓教師洗手間,薄晉單手夾着煙,正站在洗手臺邊對着虛空出神。

怼走沈行雲以後,他并沒有生出諸如高興開心之類的情緒。

沈行雲這樣的人,還不值得他多給眼神。

将別人的真心當成樂子随意踐踏,等傷害造成之後才後悔莫及,哭喊着要彌補,他配嗎?

薄晉垂眸吸了一口煙,眼裏劃過一絲嘲諷。

也是,畢竟是那對夫妻一手養大的孩子。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能幹出這種事也不奇怪。

他在意的是——

薄晉往垃圾桶裏彈了彈煙灰,謝阮為什麽要在他和沈行雲之間搞差別待遇?

喜歡沈行雲時轟轟烈烈,追人追得全校皆知,恨不得向所有人宣誓主權。到他這兒就連點動靜都沒有了。

憑什麽?

薄神攬鏡自照,覺得自己這張臉還是很能打的,帶出去起碼能多賺三成回頭率。

那謝阮為什麽還要藏着掖着,不肯來追他?

害臊?不好意思?

這個問題太過複雜,觸及到了他的知識盲區。

活了十九年第一次動心、拼命想要把初戀送出去,卻怎麽都送不出去的薄神,難得地打開了百度,開始在網頁上搜索——

【喜歡一個人卻不追是什麽情況?】

下面頓時顯示出一排答案。

【喜歡一個人卻不敢追,算什麽男人?】

【喜歡一個人卻不敢追的三個星座,你中槍了嗎?】

【原來男人喜歡卻不敢追的女人是這樣的!】

………………

這都什麽跟什麽?

薄晉無言以對,正想要關掉網頁,瞄到最下面的那一行小字時,眼睛瞬間亮了——

【喜歡是放肆,愛是克制。】

剎那間如同撥開雲霧見太陽,薄晉悟了。

對一個人的喜歡只有一點點時,才會肆無忌憚地去追。追上更好,追不上也沒什麽損失,頂多情緒低落幾天。

這就能解釋為什麽謝阮跟沈行雲分手後,非但不傷心,反而還很平靜

了。

愛就不一樣了。

薄晉反複看着那一行小字,唇角不受控制地挑了起來。

因為太在乎,所以才會踟蹰不前,所以才要做好萬全準備再下手。

原來如此。

他懂了。

薄晉回到小教室的時候,已經快要打上課鈴了。

“你抽煙了?”謝阮鼻子動了動,放下到了嘴邊的礦泉水瓶,擡頭問他。

“嗯,”薄晉拉開椅子,在他身邊坐下,“有味道?”

“廢話,你自己聞聞,”謝阮扯住他的一條袖子怼到他鼻子底下,“太明顯了好嗎?”

薄晉還以為他嫌嗆,正要站起來去窗口吹會兒風,等味道散了再回來,就聽見謝阮道:“你那瓶花露水呢?拿出來噴一噴。老孫鼻子尖,萬一被他聞到就不好了。”

薄晉動作一頓,片刻後笑了:“擔心我?”

“少自作多情,”謝阮別開眼睛,有一下沒一下地轉着筆,嘴硬得跟什麽似的,“我這個人天生好心,看路邊的小貓小狗都願意幫一把。”

怕他又借着這個勁兒騷起來,不等他回答,就催促道:“別墨跡,趕緊回去拿,快上課了。”

被他這麽拐着彎兒關心了一下,薄晉心情大好,眼裏情不自禁帶上了點愉快的笑意。

“行,”他站起來,扣住謝阮的手腕,“好人做到底,一起吧。”

薄晉的聲音本就好聽,含着笑的時候更是酥得人耳根發麻。

謝阮暗罵一聲禍害,回身把筆扔到桌子上。人已經跟上了薄晉的步子,嘴上卻嘲諷道:“幹什麽都要人陪,你多大?”

薄晉正在琢磨要不要去買瓶香水,謝阮上次就嫌那個花露水的味道不好聞,聽到這話笑了:“十八厘米,怎麽了?”

謝阮:”……“

莫名的勝負欲湧上心頭,謝阮偏不想讓這狗東西得意。唇角一歪,半笑不笑道:“那誰知道呢。”

頓了頓,不懷好意道:“說不定只有八厘米。”

薄晉挑眉:“你上次感覺過了你不知道?”

這一茬算是過不去了是吧!謝阮恨恨地磨牙,在心裏把最開始說黑枸杞補腎的孫浩翔罵了一百遍,硬撐着不肯服輸,故

意道:“我感覺就是八厘米。”

“哦,”薄晉不但不生氣,反而笑得更騷氣了,“那你感覺錯了,今晚來我宿舍,再仔細感受一下。”

“滾!”

兩人就這麽一路拌着嘴回了教室,一推門,恰好跟站在講臺上的孫福安對上了眼。

“你倆回來的正好,”孫福安講了一天課,聲音微微有些啞。他喝了口胖大海,道,“下節晚自習在班裏上吧,我有事要說。”

“OK。”薄晉沖他比了個手勢,拉着謝阮坐了下去。

他倆的位置在南排第一排,離講桌很近。

謝阮生怕孫福安察覺到什麽,坐下後第一時間把手伸進了薄晉的桌洞裏,掏出那瓶花露水對着他就是一頓狂噴,惹得孫福安奇怪地往這邊看了好幾眼。

大冬天的,他電熱毯都插上了,謝阮噴花露水做什麽?

轉念一想,花露水好像也有提神的作用。就薄晉那一天天睡不醒的樣子,噴點也正常。

把他倆安排到一起果然是對的,瞧瞧,這才多久就開始互幫互助了。

孫福安滿意地點點頭,往下面掃了幾眼,見人齊了,這才拿起講桌上的三角尺敲了敲黑板:“把手上的活都放一放,我說下月考安排。”

世嘉高中基本一月一考,學生們早就習慣了。聽到這話也沒什麽特殊反應,紛紛撂下筆擡起了頭。

孫福安:“下周二和周三考試,老規矩,還是去高一考,考完放月假……”

一句話還沒說完,底下頓時響起了興奮的嗡嗡聲。

月假啊,他們千盼萬盼的月假可算是到了!

“安靜!”孫福安用力拍了拍講桌,冷着臉道,“樂開花了是吧?就是不知道等我把成績發到家長群裏,你們還能不能這麽高興。”

他冷冷掃了一眼臺下:“把你們那些小心思都給我收一收,別以為臨近考試就能放松了,要是考不好,我看你們怎麽有臉呆在家……”

孫福安絮絮叨叨的,一說起來就沒完。謝阮正心不在焉聽着,垂在下面的手忽然被抓住了。

他轉眸。

薄晉握着他的手,正有一下沒一下地把玩着他的手指。

孫福安還在上面,謝阮不敢鬧出太

大動靜。只瞪了他一眼,對他做了一個“放開”的口型。

奈何薄晉這個老流氓臉皮厚得很,愣是裝作沒看見。

謝阮抽了兩下沒抽動,幹脆随他去了。握就握吧,反正又不是沒握過。

向來脾氣大到一點就炸的男生,這會兒卻收斂了一身棱角,乖乖地把手放在他掌心,任憑他揉圓搓扁。

薄晉心裏那點兒因為沈行雲而生出意難平,霎時間消失得一幹二淨。

拿錢買來的禮物算什麽?

不過是流水線上批量生産的商品罷了,有什麽可炫耀的?

他見過謝阮這麽乖、這麽可愛的一面嗎?

呵,沒有自知之明又幼稚得要死,跟平和成熟的自己根本沒法比。

薄晉扣住謝阮的手,一本滿足。

确認了要月考的消息,謝阮學習更努力了。真想提高成績是一方面,還有一個原因是他愛面子。

上次被全高二學年組的老師當成典型表揚了,這次說什麽也不能拉胯,不然豈不是讓那些見不得他好的人看笑話。

一整天下來除了吃飯上廁所,基本沒擡過頭。

那個勁頭看得賀明傑心驚膽戰,生怕他學傻了。打籃球的時候忍不住喊了他一聲:“走啊小謝,打球去,吃完飯放松放松。”

謝阮心裏一動,下筆的速度慢了不少。

自我意識覺醒以後,他忙着跟沈行雲劃清界限、忙着學習,連一場籃球都沒打過。平時沒人提就算了,如今有人提起來心頓時癢了。

看出他的意動,賀明傑再接再厲:“走吧,玩得好才能學得好。”

這句話成功說服了謝阮。

他把筆往桌面上一扔,從桌洞裏掏出一對護腕,一邊戴一邊道:“行,今天就讓你們見識一下我的實力。”

本來正含笑看着他和賀明傑說話的薄晉,嘴角的笑容瞬間消失。

他目光涼飕飕地瞅着那個繡着“SX”的護腕,深吸一口氣,盡量維持住大氣穩重的姿态,對謝阮道:“你這個護腕不耐髒,換一個。”

說着,将自己平常用的那對黑色護腕遞了過去。

謝阮沒覺醒之前,言行舉止皆不是出自本心,因此對那些記憶記得并不清晰。平

常如果不刻意去想,壓根想不起來。

他這會兒滿腦子都是籃球,早忘了這對護腕是怎麽來的了,聞言擺擺手:“不用,我用習慣了。”

說完,抓着籃球跟賀明傑一起出了教室。

用習慣了用習慣了……

薄晉看着謝阮輕快的背影,咔嚓一聲捏扁了手裏的礦水瓶。

去他媽的平和,去他媽的大氣!

薄晉站起來,面無表情地出了校門。

運動是最好的放松方式,謝阮酣暢淋漓地打了一場籃球後,神經果然沒那麽緊繃了。

人一松懈就容易犯困,他強撐着度過了晚自習。回到宿舍後,簡單洗了個澡就睡了過去。

也因此錯過了之後宿舍裏的精彩。

第二天早上,起床鈴響後,謝阮又在枕頭上蹭了一會兒,這才睡眼惺忪地坐了起來。

睜開眼睛的那一瞬間,他忽然覺得好像有哪裏不對。

眼前怎麽多了一條血紅血紅的東西?

等等,血紅?!

謝阮一個激靈,滿腔睡意頃刻間跑了個幹幹淨淨。

該不會發生什麽靈異事件了吧?聽說他們學校原來是墳地來着。

謝阮咽了口唾沫,在心裏不停地默念:現在是白天是白天是白天……

做了好一會兒心裏建設,方才鼓起勇氣,慢慢睜大了眼睛。

下一秒,謝阮的表情凝固了。

只見正對着他床頭的牆上,此時正高高挂着一條紅底黃字的橫幅,上書兩行大字——

【好馬不吃回頭草,戀愛還是同桌好】

謝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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