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小裴
“嗡嗡嗡——”
早晨六點四十五，空調還在孜孜不倦地工作着，床頭傳來令人惱火的手機震動聲。
很快，一只骨節分明的大手從空調被裏探出，精準無比地摁掉了鬧鐘。
意識朦胧的裴吟宵費勁地睜開眼睛，僅僅一秒後又閉上了，他暗想：再睡五分鐘，五分鐘後一定起床……
于是，他在十足的冷空氣中裹緊了自己的被子，然後陷入了更深度的睡眠。
思辨樓D109。
早上七點到七點半是新生們上早自習的時間，學校知道這些大學生們的尿性，強制性要求他們上早自習就是為了讓他們能在十二月盡可能地通過全國大學生英語四級考試。
一群以為上了大學就能放飛自我的新生們哈欠連天地背起了四級單詞，林知意在睡意濃重的讀書聲裏走進了教室，他擡眸看了一圈，走到鐘晚座位邊，問：“都到齊了嗎？”
鐘晚是少數精神奕奕的新生，他一一彙報道：“有四個同學遲到了兩分鐘，然後裴吟宵同學還沒來，我在□□上給他發消息，他也沒有回我。”
說着，鐘晚就将手機屏幕舉起給林知意看，皺着眉頭問：“這才正式開學第一天，裴吟宵同學不會就睡過頭了吧？需要報告給輔導員嗎？”
林知意沒回答他最後一個問題，只了然地點點頭，語氣溫和地說：“辛苦你，你先好好準備早讀，我去聯系他吧。”
鐘晚腼腆地笑了笑，“嗯，班導別這樣說，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他在低頭做題的間隙裏用餘光注視着林知意，發現對方拿着手機神情凝重地走出教室時，心頭不免漫上一點卑劣的竊喜來。
微信語音邀請鈴聲在安靜的寝室內響起。
裴吟宵迷迷糊糊地抓過手機，閉着眼睛，嗓音低啞地說：“喂。”
倚着鐵質欄杆的林知意正閑閑地看着不遠處隐匿在濃霧中的樹木，聞言彎起眼睛，語氣帶上了一點不自覺的親昵，“小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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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起床了。”
那聲音太溫柔了，裴吟宵下意識就想起了他外公叫他起床的時候，于是讨價還價道：“唔，好困，再睡五分鐘好不好？”
林知意沒忍住單手捂了下眼睛。
太可愛了。
那端沒說話，睡得半夢半醒的裴吟宵開始思考起來：五分鐘是不是太多了？要不三分鐘吧。
不對！他不是在家，對面也不是他外公。
想到這裏，裴吟宵一個激靈吓得清醒過來，在看清屏幕上的聯系人叫“林知意學長”時更是恨不得直接當場去世。
距離早讀開始時間已經過去了十分鐘，裴吟宵坐起身，懊惱地抓了抓睡得亂七八糟的頭發，抱歉地說：“對不起學長，我馬上就來。”
挂掉電話，裴吟宵以最快的速度洗漱完畢，趕到早讀教室的時候已經是七點十八分。
“小裴，過來。”林知意站直身體，對着匆匆趕來的男生招了招手。
已經走到教室後門口的裴吟宵只好認命地轉身，沒等林知意說話，他主動認錯，态度十分良好，“抱歉學長，我定了鬧鐘，但是睡過了。”
但林知意并沒有像他想象中那樣批評他，臉上甚至還挂着溫和的淺笑，問他：“睡醒了？”
“嗯。”第一天早自習就遲到，的确是有點過分了，想到這裏，裴吟宵微微低下頭，一點紅色漫上他的耳朵尖。
換做其他人定然覺得裴吟宵這副姿态是愛答不理，但落在林知意眼裏，卻覺得對方很像一只知道自己犯了錯的可憐小狗。
誰能拒絕這麽可愛的小狗呢？
林知意故意繃着臉問他：“那以後還會遲到嗎？”
“我早上起床有點困難。”裴吟宵擡頭看他一眼，難得補充道：“我盡量。”
“唔，好吧。”
裴吟宵感覺自己看錯了，不然為什麽他總覺得林知意學長看起來似乎還挺遺憾的。
“把手伸出來。”
裴吟宵詫異了一秒，但看對方神色也不像在開玩笑，最終還是試探着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林知意被他小心翼翼的神态逗笑了，故意捏緊拳頭，懸空在他的手掌上方。
裴吟宵目不轉睛地盯着，然後看見兩枚藍色包裝的糖果落在了他的掌心。
“學長，這是？”
林知意的目光極快地從男生形狀好看但有些蒼白的薄唇上晃過，又落回他的眼睛上，“你臉色不太好，可能有些低血糖，吃顆糖果補充一下能量吧。”
這完全超出了裴吟宵的預料，他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嘴唇，握緊掌心裏的糖果，說：“謝謝學長。”
“不客氣，快進去吧，早自習都快結束了。”林知意打趣道。
裴吟宵在最後七分鐘坐到了最後一排的座位上。
時刻注意着後門動靜的鐘晚立馬回頭觀察，但遺憾的是，裴吟宵臉上的表情是一如既往的沒表情，他完全看不出什麽來，但轉念一想，班導可是跟他足足談了五分鐘呢，想來肯定是批評過他了。
思及此，鐘晚覺得英文單詞都變得可愛了許多。
他完全沒注意到，在他轉過去的一瞬間，裴吟宵悄無聲息地剝開了一粒糖果扔進嘴裏。
濃郁的奶香味在舌尖炸開。
裴吟宵用舌尖将那枚圓滾滾的奶糖從左邊頂到右邊，又從右邊頂回左邊，眉眼都舒展開來。
他漫無邊際地想：林知意學長可真是個好人啊。
早自習結束後，鐘晚迫不及待地走到了最後一排，用同情的目光看着裴吟宵，問：“裴同學，第一天早自習你就遲到了這麽久，剛剛班導是在批評你嗎？”
裴吟宵本就是不少同學明裏暗裏傾慕的對象，見鐘晚這麽說，附近的同學都借機明目張膽地轉頭看他。
這是批評嗎？
裴吟宵回味着口腔裏殘餘的甜味，有點走神地想：那他願意再被林知意學長批評幾次。
其他人不知道裴吟宵的心裏在想什麽，在他們的角度看來，裴吟宵冷着一張過分帥氣的俊臉，理都不理鐘晚，一副高嶺之花的姿态，實在高傲。
可偏偏，這群人就喜歡這個路子的，裴吟宵越是冷酷，他們就是越是被吸引。
只有鐘晚氣紅了眼，提高音量道：“裴吟宵，我在跟你說話，你沒聽到嗎？”
沉浸在自己世界裏的裴吟宵這才倏然回神，他略有點迷茫地反問：“抱歉，這位同學，你剛剛說什麽了？”
圍觀的同學當即小聲讨論起來——
“噗，他這是在挑釁學委嗎？”
“天，他好高傲，我好喜歡！”
“不愧是常駐表白牆的Alpha，冷酷氣質狠狠拿捏住了。”
鐘晚死死盯着裴吟宵，緊咬牙關道：“算你狠！”說完就氣沖沖地走出了教室。
裴吟宵：“？”
聽了一半的趙晉陽以為他真的被說了，歉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好意思啊吟宵，早上出門的時候忘記叫你了。”
裴吟宵搖搖頭，“不關你的事，是我自己睡過了。”
趙晉陽還是覺得非常過意不去，“以後我起床的時候就叫你怎麽樣？”
裴吟宵想起自己答應林知意盡量不遲到，便點頭道：“嗯，那謝謝你。”
“行，那咱們一起去吃早餐吧，八點鐘就要上第一節 高數課了。”
裴吟宵眉心微蹙，沒有立刻答應。
天生社牛的趙晉陽上去就摟住了裴吟宵的肩，“雖然當高冷酷哥很有範，但偶爾也要嘗嘗人間煙火！走嘛走嘛，你就當是我想跟你一起吃早餐行不行？”獨來獨往的人并不少，但他真的很想拉裴吟宵融入普通人的社交。
裴吟宵轉眸看了眼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終于應道：“好。”
“吃早餐啊？一起呗。”許文靜不知從哪裏竄出來。
“我去！大哥，你吓我一跳！”
許文靜嘲笑道：“晉陽弟弟，你行不行啊？你看看人家吟宵，”說着，她小心地瞄了眼一旁淡定無比的Alpha，才續道：“你懂不懂什麽叫表情管理啊？”
趙晉陽頓時臉紅起來，說是生氣，又不完全像，“誰不行了？你一個女孩子，能不能別這麽、這麽……”
見他“這麽”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許文靜撲哧笑出了聲來，“晉陽弟弟還真是純情啊。”
“我懶得跟你講！”趙晉陽同手同腳地躲到了裴吟宵右側，一副不想理她的樣子。
三人的位置瞬間變成裴吟宵走在中間，許文靜在他左側，而趙晉陽在他右側。
方才還熱辣大膽的女生氣勢不再，莫名變得乖起來，趙晉陽又開始嘲諷她欺軟怕硬。
裴吟宵看着兩人怼來怼去的樣子，濃眉微挑，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上完高數課後，一夥人又急忙趕去另外一個教室上英語課。
趙晉陽最煩英語課，選了個倒數第二排的座位坐下，裴吟宵則習慣性地坐到了最後一排，剛好是趙晉陽身後的位置。
許文靜站在倒數第一排和倒數第二排中間猶豫了幾秒，趙晉陽見狀繃着臉轉頭問她：“許大小姐，還不坐過來？等我請你啊。”
許文靜看了毫無邀請她坐同桌意向的Alpha一眼，沖趙晉陽飛了個吻，調戲道：“猴急什麽？這不就來了嗎。”
自然惹得趙晉陽又狠狠瞪了她一眼。
奇妙地，三人就這麽開始一起同行了。
時間不知不覺過去了半月，習慣了當獨行俠的裴吟宵每天都被趙晉陽死纏爛打地拽着一起上下課、吃飯和打籃球，雖然他沒有明說，心裏已經把趙晉陽當成了很好的朋友。
這天，在去食堂的路上，憋不住心事的趙晉陽扭捏半晌，突然問裴吟宵：“你有喜歡的人嗎？”
裴吟宵頓了會兒，認真地回答道：“有。”
本來沒指望裴吟宵回答的男生震驚了，“卧槽！可以啊吟宵，看着這麽高冷禁欲，又拒絕了這麽多追求者，我還以為你打算獻身數學，已經脫離情海了呢。”
說着說着，他越發好奇起來，“是哪個院的啊？是Beta還是Omega？能被你喜歡上的人，一定長得貌若天仙吧！”
裴吟宵搖頭：“我不知道。”
“不知道？”趙晉陽擰起眉頭，“這還能不知道？你跟我說，我去幫你打聽！”
哪知裴吟宵還是搖頭，英俊的面孔上露出一點回憶的模樣，“找不到的，我只在幼稚園的時候見過他一次，他告訴我他叫宋音，除此之外，他是A是O，家住哪裏，我通通不知道。”
趙晉陽的嘴巴張成了“O”型，他無言半晌，幹巴巴道：“沒想到，你還挺長情。”
無意中挖出一個大秘密的趙晉陽安慰道：“沒事，說不定哪天就遇到了呢？”說是這樣說，但兩人都清楚，人海茫茫，要兩個僅在幼稚園見過一面的人再度相遇，那概率得有多小？
為了安慰室友，趙晉陽索性道：“其實，我也有一個喜歡的人。”
裴吟宵轉頭看他一眼，“我知道。”
趙晉陽驚得舌頭打結，“你、你知道？”
“是許文靜，對嗎。”
趙晉陽首次在許文靜不在的時候臉紅起來，不自在地“嗯”了聲，巴巴地問：“這麽明顯的嗎？”
裴吟宵“嗯”了聲，“挺明顯的，每次她在，你都會臉紅。”
“好吧。”趙晉陽自暴自棄了，沉默片刻又問：“那依你看，她喜歡我嗎？”
裴吟宵點頭，“有點。”
“有點是什麽意思啊？我跟她表白，她會答應嗎？會不會太快了一點？”趙晉陽越想越緊張，手心都有些冒汗。
裴吟宵沒說任何虛頭巴腦的話，只言簡意赅道：“試試。至少你們有遇見的緣分。”
趙晉陽倏地平靜下來，是啊，至少他們還能遇見。想到這裏，他釋然地呼出一口氣，笑着又去摟裴吟宵的肩，“我知道了，謝謝你。”
裴吟宵搖頭，“不用。”
為此，趙晉陽悉心規劃了一周，表白的地點、時間、場景、鮮花……他都一一安排妥當。
只是沒想到意外會發生得那麽突然。
讓三個人都猝不及防。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