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傾城

今年的四六級考試安排在十二月中旬的周六,上午考四級,下午考六級。

七點剛過,裴吟宵的室友吳钊和章遠就起了床,兩人輕手輕腳收拾完後出了門,準備吃個早餐就趕去考場再臨時抱抱佛腳。

“走吧钊兒,我好了。”

“哎,我也好了。”吳钊吸完最後一口豆漿,随手掏出一張紙巾擦了擦嘴,端起餐盤就跟了上去,兩人都沒注意到,吳钊的校園一卡通在他拿紙巾的時候被帶了出來,悄無聲息地躺在座位下。

吳钊和章遠在一個考場,直到兩人背完兩篇作文,裴吟宵和趙晉陽才悠悠醒轉。

趙晉陽打了個哈欠,“八點了,吟宵,起不起?”

“起。”裴吟宵摁滅鬧鐘,困頓地睜開眼睛瞪着蚊帳頂部。

“行,那你快起啊。”趙晉陽洗漱完畢,俨然又是一條精神抖擻的好漢,他甩着水珠出來,想叫裴吟宵來洗漱,卻發現寝室裏靜悄悄的,急得三兩步爬上了他的床,大聲叫道:“兄弟快醒醒!再不起就要遲到了!”

裴吟宵一個激靈醒來,看到床邊逆光跪着一個人,下意識擡腿就是一腳。

十分鐘後,趙晉陽在食堂選了個位置坐下,高傲地昂着頭,“吟宵,我要吃一籠小籠包、一根油條、兩個雞蛋和一碗肉粥。”

裴吟宵詫異地盯着他,“你是打算這周就吃這一頓麽?”

“我飯量一直這麽大啊。”趙晉陽怕他不同意,眼珠一轉,捂着被踹過的肚子哀嚎起來,“哎喲,好痛哦……我好心好意叫你起床,反而被一腳踹飛到地上,我也太慘了吧嗚嗚,不行,我得告訴班導。”

裴吟宵:“……”這事的确是他的問題,他捏了捏眉心,“別告訴他,你在這裏等着,我去給你買。”

很快,裴吟宵端着滿滿當當的餐盤回來了,他只留了一份牛角面包和一杯豆漿,将其餘東西一一放到趙晉陽面前,“吃吧,都是你要求的。”

“謝謝謝謝。”趙晉陽搓着手說:“我大人有大量,就暫時不向班導告狀了。”

裴吟宵搖頭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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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點三十五,兩人吃完早餐正要出食堂,路過失物招領處的時候,食堂阿姨正嘀咕道:“今天早上又撿到十幾張一卡通,這些學生可真是粗心大意啊。”

裴吟宵轉眸看去,招領處右邊的展板上赫然貼着一排一卡通,他的目光落在中間某張一卡通上面。

“吟宵,咱快走吧,八點四十五前就要進考場呢。”從食堂趕到考場也得要十來分鐘,趙晉陽不禁催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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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生們安檢過後進入考場,在廣播聲中,一位監考老師在講臺上整理答題卡和試卷,另一位監考老師則負責核查考生的校園一卡通。

監考老師很快來到吳钊桌前,“同學,請把你的一卡通拿出來。”

“好的。”吳钊下意識伸手往右邊衣兜掏,結果裏面啥也沒有,他以為自己放錯了,又去找左邊的衣兜,哪知道也沒有,當即慌了神,“不可能啊,我明明刷完卡就把校卡放在兜裏了啊。”

監考老師提醒道:“沒有一卡通的話,身份證也可以。”

吳钊急得一頭汗,“我身份證放在寝室的,今天就只帶了一卡通。”

核驗一卡通或者身份證是必須流程,目的就是為了避免有同學代考,監考老師看向教室裏的大鐘,嚴肅地說:“同學,還有三分鐘正式開考,你現在趕緊回寝室取身份證來,開考十五分鐘後不能再進入考場,一定要快一點。”

如果是平常走路,從教學樓到寝室都需要十五分鐘,來回要的時間更多。但吳钊別無他法,他立馬站起來往考場外面沖去:“好!”

章遠看着吳钊急匆匆離去的背影,不由擔憂地皺起了眉。

吳钊平日裏就大大咧咧慣了,他從不覺得有什麽,今天卻第一次如此痛恨這樣的自己。他從五樓一路沖到三樓,沒想到差點撞上趙晉陽和裴吟宵。

“喲,跑這麽急,幹嘛啊?”趙晉陽打趣道。

吳钊瞟了眼一旁神色冷淡的裴吟宵,不想讓對方看自己笑話,只含糊說:“我回寝室拿點東西,先不說了啊。”

哪知剛邁出一步又被揪住了衣領,他皺眉回頭,“晉陽別鬧,我真有事。”

“我知道啊,拿去。”趙晉陽把一張卡丢到他懷裏,“天天淨丢三落四。”

吳钊懵逼地拿起來一看,這不就是他的一卡通嗎?他差點直接給趙晉陽磕一個,“晉陽,你簡直就是我的救星!我特麽以為今天考不成了,真的太謝謝你了,你在哪撿到的啊?”

“食堂。”趙晉陽一把将吳钊拉到一旁,小聲說:“要謝別謝我,謝吟宵。”

“我謝他幹啥?”

趙晉陽捶了他一拳,“你的一卡通就是吟宵在展板上看到的,不是他說,我壓根就不知道!”

吳钊捏緊一卡通,無措地看向長身玉立的Alpha,“謝謝”二字到了嘴邊卻怎麽都說不出口。

裴吟宵收回視線,淡聲說:“走了。”旋即拿着筆袋和耳機往樓下走去。

趙晉陽拍了拍吳钊的肩膀,準備跟上去,忽地聽到他澀聲問:“你們考場在哪裏?”

“在思辨樓。”趙晉陽笑了下,對着他做了個驅趕的手勢,“快上去考試吧。”

吳钊怔怔地看着兩人的身影一前一後地消失在眼前,才緊緊握着一卡通往樓上走。

這裏是思學樓,去思辨樓還要一段路程。

裴吟宵和趙晉陽過去肯定遲到了。

為什麽。

他和章遠這麽不待見裴吟宵,對方仍然願意哪怕遲到也要來給他送一卡通?

吳钊咬着唇,胸腔又酸又脹。

考試期間,時間總是過得很快,不知不覺間,六級考試也在鈴聲中結束。

學生們一窩蜂湧出教學樓,國罵聲此起彼伏。

“媽了個巴子,你們做的哪套題啊?我那套讓我翻譯溫泉,我想破了腦袋也只能想出‘gulugulu water’這個翻譯來,還算形象吧?”

“哈哈哈哈哈笑死了,閱卷老師看了估計直接笑噴。”

“要我說,還是我那套難啊,聽力就不說了,全程我就聽出了兩點來。”

“哦?哪兩點?”

“念聽力的有兩個人,一個是男人,一個是女人。”

“我焯哈哈哈哈哈。”

“話說‘熱氣騰騰的火鍋’該怎麽翻譯?簡直要了命了,我寫的是‘warm hotpot’。”

“真有你的,四季都不夠你溫暖的,現在還要去溫暖火鍋是吧?”

“淦,別罵了,知道火鍋是‘hotpot’已經很不錯了好嗎,我直接整成了‘the burning pan’……”

周圍的同學愣了幾秒,忽地爆發出了一陣驚天動地的笑聲。

人群裏的紀微糖也是樂不可支,伸手搗了搗好友的腰肢,“知意,你肯定沒問題吧?”

林知意提着耳機和筆袋,淡淡地說:“差不多,應該有600多分吧。”

“嘶。”紀微糖驚得抽了口氣,“這也太變态了,我就多餘問你。”

林知意面上一派少年意氣,“正常操作。”

“唉,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啊。”紀微糖裝模作樣地感嘆完,撺掇道:“既然都考完了,不如我們去放松放松怎麽樣?”

“去哪?”

“我朋友在側門新開了家酒吧,今晚酒水打折,走不走?”

林知意瞥他一眼,意有所指道:“又準備換人了?”

紀微糖笑眯眯道:“知我者,林知意也。”

林知意正打算開機問一下裴吟宵,一個擡眼就遙遙看見等在小路旁的高大Alpha,目光也不自覺變得溫柔起來,“我問問小裴。”

紀微糖看着好友明顯變快的步調,在心中感嘆道:他這朋友還真是千年的鐵樹開了花。

周遭人來人往,嘈雜熱鬧,林知意眼中卻只有裴吟宵。

他在Alpha面前站定,仰頭問:“等很久了嗎?”

裴吟宵搖頭,“沒有,我也剛到。”

“考得怎麽樣?”

林知意眨了眨眼睛,“考得不好會被小裴嫌棄嗎?”

裴吟宵笑起來,“不會,我還擔心學長嫌棄我。”

紀微糖聽得腦門子疼,不得不出聲打斷道:“小裴學弟,咱別聊學習了,去酒吧放松一下呗,剛好明天又是周天。”

酒吧?裴吟宵聞言看向林知意,“學長想不想去?”

“都可以,我聽你的。”

裴吟宵思忖片刻,颔首道:“好。”

“哎,這才對嘛!”紀微糖笑眯眯地說:“走,再晚就沒卡座了。”

酒吧名字是花體英文“Encounter”,坐落在側門的商業街邊,看起來生意很是紅火。

三人到的時候酒吧裏已經滿了大半了,舞臺上的樂隊正在激情表演,旋轉的彩色燈光打在舞池中的衆人臉上,配合着強烈而富有節奏的鼓點聲,平添一種紙醉金迷的氣息,教人忍不住跟着一起釋放自我。

很快,一個剃着平頭的Alpha朝着三人走了過來,他笑着大聲說:“微糖,再不來給你留的桌兒就保不住了!”

紀微糖上前錘了他一拳,“多謝啊,這不是考六級嗎?考完我就過來了,來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朋友林知意,這位是他對象裴吟宵。”

酒吧老板對着兩人點點頭,“我叫周末,微糖的朋友就是我朋友,今晚你們吃好玩好,我給你們打五折。”

林知意沒忍住看了紀微糖一眼,順從地應下道:“那就多謝周老板了。”

三人在大廳裏剛坐下就有服務員送來各色小吃和酒水飲料。

林知意意有所指道:“看來你跟周老板交情匪淺啊。”

紀微糖朝他抛了個媚眼,“那肯定啦,也不看看是誰。”

林知意失笑,轉頭問裴吟宵,“以前來過酒吧嗎?”

樂隊正表演到高潮環節,配樂很吵,裴吟宵疑惑地“嗯”了聲。

林知意順勢挪動幾步,直到大腿相貼,方湊到他耳畔說:“我問你以前來過嗎?”

裴吟宵這回聽清楚了,他坐得筆直,靠近林知意耳邊回話:“沒有,今天是第一次來。”

“那我可得好好看着我們小裴。”林知意目光盈盈地望着他。

裴吟宵不解,“為什麽?”

林知意在他耳邊一字一句說:“怕我們小裴被拐跑了。”

裴吟宵的耳根一下子就燒了起來,他不敢去看林知意臉上的表情,急中生智地反問道:“那學長呢?經常來酒吧嗎?”

“當然不是,微糖叫我,我才偶爾出來放松一下。”林知意一秒否認,将鍋甩給紀微糖。

裴吟宵點點頭,他探身在小吃裏找了一圈,随即遞給林知意一塊小蛋糕,“學長,先吃點墊墊肚子吧。”

“好。”林知意笑着接過,和裴吟宵肩膀挨着肩膀地吃起小蛋糕來。

紀微糖的目光探照燈似的在酒吧裏搜尋了一輪,有了目标後才坐下來慢慢悠悠地給自己倒了杯酒,哪知剛喝下半杯,一轉頭就看見林知意和裴吟宵在吃甜不唧唧的小蛋糕,當即哭笑不得地說:“敢情你倆就來這兒吃蛋糕了啊?對得起這個酒吧的名字嗎?”

林知意咽下蛋糕,很無辜地說:“我們小情侶是這樣的,你理解一下。”

裴吟宵只聽到了“蛋糕”二字,便重新找了塊遞過去,“蛋糕很好吃,紀學長要不要來一塊?”

紀微糖拱手做了個讨饒的姿勢,敬謝不敏道:“得得得,你們在這裏玩着,我去找帥哥玩兒。”

裴吟宵不明所以,“紀學長怎麽不吃?”

林知意笑着從他手裏接過蛋糕,“那是他沒眼光,他不吃我吃。”

周末給他們留的卡座是中間的好位置,三人甫一進門就有許多人注意到了他們,眼下也沒發現裴吟宵和林知意除了說話外,有任何親密動作,不少人都開始蠢蠢欲動起來。

那端,紀微糖正端着酒往他提前鎖定好的目标位置走,冷不防卻被一道異常低沉好聽的輕哼攥住了心神。

他屏住呼吸擡眸看去,這才發現舞臺上的樂隊不知何時下了臺,取而代之是一位身穿簡單白襯衫,抱着吉他的男歌手。

熱情就算熄滅了

分手這一晚也重要

甜言蜜語謊話嬉笑

請給我一點切勿缺少

話題盡了也不緊要

吻我至凄冷的深宵

繁華鬧市燈光普照

然而共你已再沒破曉

紅眼睛幽幽的看着這孤城

如同苦笑擠出的高興

全城為我花光狠勁

浮華盛世做分手布景

……①

Alpha坐在高腳凳上,垂着薄薄的眼皮,伴随着吉他聲,用地道的粵語唱着《傾城》。

相對于原版的落寞和凄苦,他的歌聲裏卻透露出一種淡淡的孤寂,像是在将一腔回憶娓娓道來,讓聽衆越聽陷越深。

在場的客人大多都是年輕人,不免落入某些回憶中,喧嘩的舞池也安靜下來。

兩廂一對比,原定的目标頓時變得索然無味起來,紀微糖像個老道的獵手一般,不動聲色地調轉方向,端着酒吧徑直去了最靠近舞臺的地方。

原本覺得酒吧很是吵鬧的裴吟宵也認真聽了起來,等到一曲終了,衆人都不約而同地鼓起掌來。

林知意偏頭,正好看見裴吟宵的專注目光,好似黑夜裏升起的星辰,他忍不住輕聲問,“喜歡這首歌?”

“嗯。”裴吟宵看着從舞臺上起身的歌手說:“很好聽,他的聲音裏有種很強烈的故事感,會讓人不自覺陷入過往的回憶裏。”

“是嗎。”林知意笑了一下,将一整杯烈性洋酒都灌進咽喉,才慢悠悠開口,“讓你想起喜歡的人了?”

裴吟宵愕然回望他,不明白林知意為何會忽然說起這個。

林知意自知失言,又擡手給自己倒了一杯,将酒液飲盡後淡笑着起身道:“我去趟洗手間。”

裴吟宵坐在原座一動不動,直到林知意的背影消失在拐角,他才垂眸看向桌面林知意喝過的酒,片刻後擡手往自己面前的空杯裏倒了半杯。

酒液入喉,他只品出些辛辣和苦澀來,不由皺起眉頭:這東西這麽難喝,為什麽還有這麽多人愛喝?

沒等他繼續端着酒杯發呆,一個穿着大膽熱辣的Omega就伺機而動,來到他身邊細聲細語道:“帥哥,一個人喝酒多無聊,交個朋友,我陪你一起喝怎麽樣?”

裴吟宵轉眸看他,淡聲道:“兩個人喝也很無聊。”

帥哥聲音也很好聽,Omega愈發意動,悄無聲息地靠近了些許,輕佻地笑道:“看來帥哥玩兒得很野啊。”他輕輕搖晃着酒杯,“不過沒關系,帥哥想三個人、四個人甚至再多些人一起玩兒,我也都是可以的哦。”

“怎麽樣,約嗎?”

裴吟宵終于品出些不對勁來,他連連後退幾步,“不了。”

眉眼豔麗的Omega登時掩嘴笑起來,“帥哥是想跟我玩兒貓抓老鼠的游戲是不是?”

裴吟宵臉色不虞,不願多說,打算起身去找林知意,卻意外地被Omega抓住了手腕,“帥哥別走,我真的很喜歡你這一款。”

他抓得很緊,裴吟宵一下竟還沒有甩脫。

林知意回來時就正好看到這一幕,不由心頭火起。

幼稚園的白月光也就罷了,現在随便一個人都想跑來搶他的人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①是許美靜的《傾城》,喜歡的寶可以去聽聽哦。(但本鴿子更喜歡Eason版本的,覺得他的聲線讓我更有代入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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