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山雨欲來

從小樓中出來,夜風拂過,十月中旬京都溫差已然很大,風一吹便是絲絲涼意。

江瑜穿的很薄,風吹在身上略微發冷,他卻連挽起的袖口都沒有解下,仿佛故意借着這股風吹散身上的燥意。

他站在僻靜處,影子垂落足邊,等約麽過了一支煙的時間後擡手将袖口挽下,修長的指尖緩緩撫平褶皺,待到身上最後一塊發皺的布料被捋平後才擡步走了出去。

晚宴已經到了尾聲,現在留下的基本都是年輕人,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說說笑笑,江瑜從門口出去,又和白家人寒暄幾句之後就離開。

到家後開燈,頭頂暖燈将屋裏的家具映照出一片暖色,他脫下外套之後靠在沙發上,用手指一下一下地揉着左邊額角。

用力揉、摁能稍稍抵禦耳內轟鳴帶來的疼痛,但在外面,江瑜是不會做這個動作。

一個揉額頭的舉動給人的感覺是疲憊,就算再多一點便是推測出頭疼,誰又能從中推算出他左耳問題呢,可即使這樣江瑜也不會做。他這人說好聽點便是為人向來謹言慎行,說白了就是心思深沉、絕不會把自己弱點暴露在外。

幾秒之後,江瑜垂下手臂,他沖了澡之後上床,打開床頭櫃取了一片止痛藥服下,動作熟練,已然不知重複了多少次。

等了一會止痛藥起效果,頭痛減輕一些後也能睡着了,江瑜正陷入一種半睡半醒的迷糊狀态裏,電話突然響起來。

鈴聲在安靜的夜裏格外清晰,像是涼水當頭澆下那般直接讓人清醒,江瑜閉着眼接通:“你好,我是江瑜。”

“江瑜,你要好好管管你弟弟江天,他現在連我的話也不聽了,一有事就找他媽——”

那邊聲音還在繼續,是江父江惠民打來的,江瑜聽着大致知道了經過。

就是江天上大學,江父不願意讓孩子住校執意要讓住在家裏,江天不願,江惠民生了一肚子氣,半夜找江瑜發牢騷。

江父:“我給小天說了多少次,在家之後讓司機接送,實在不行就再買個學區房我和他媽搬過去,他偏不,硬要擠在那四人間裏,我又說讓學校給安排個單人宿舍,領導都同意了小天倒回來給我兇,說我是多管閑事!”

江父氣得發懵:“我多管閑事是為了誰,還不是挂念他,他要不是我兒子我管他這事?你不知道那宿舍有多差,四個人就擠在間小屋子裏,連洗澡都得去公共浴室,也不知道每年上百億撥款都花哪去了。”

江瑜聽到這才開口:“父親,撥款用于科研經費,您要是想知道具體錢款去向可以直接上網找數據。”

他淡淡出聲:“還有,我和席寒都是住過四人宿舍擠過小屋子的,大家都能住,為什麽小天不行?”

席寒也是江惠民的兒子,兄弟三人三個母親兩個姓。

電話頓時無聲,黑暗中滿室寂靜。

下一瞬,江父直接把電話摁斷。

江瑜閉了閉眼,看了眼時間發現已經到了半夜,他又揉了揉額角讓小區保安注意着,睡意卻退去,一直到淩晨才重新睡着。

翌日,江盛公司。

楊景來到總裁辦公室外間時腳步微停,面上帶着猶豫。

也就這一會門被打開,小助理看見楊景後一怔,接着眉眼彎彎:“楊經理好。”

楊景是分公司的經理,今天突然被召見,剛下飛機就趕到江盛總部。

楊景臉上扯出笑意,壓低聲音道:“小李,你給我透個底,咱們江總現在臉色如何?”

小李有些莫名其妙,卻還是如實開口道:“挺好的。”她一笑:“咱們江總不是脾氣一直都很好嘛。”

她說這話完全是真心話,她才被調到江總面前不久,幹的活也是一些打雜瑣事,雖然接觸不多但能看得出江總有個好脾氣,和別人說話是總是很溫和。

楊景聽到這番毫無城府的話心說自己真是病急亂投醫了,問個職場萌新這些事情,對方可能連現在江盛有多暗潮洶湧都沒察覺到。

他勉強笑笑,附和着:“是啊,咱們江總脾氣一直很好。”

他心中卻一哂,掩住眸中複雜神色。

他曾經是丁賢的秘書,按照江盛的組織架構來說這個職位相當于一個分公司經理,在丁賢身邊待了幾年後也的确被派到分公司做經理,成為實實在在的一把手。

只是沒想到羅家出事,公司被牽連,江盛投資還未收回來,這下是直接被連坐了。

楊景心裏叫着苦,心說這次自己可能會被流放,一面嘆息一面伸手敲了敲門,那邊很快傳來一個聲音:“進來。”

很清冽的嗓音,聽起來倒也不像發怒。

他硬着頭皮推開門,入目是敞亮簡約的辦公室,江瑜正坐着那張辦公椅上。

見他進來,江瑜擡手指了指對面那張沙發:“楊經理,坐吧。”他道:“你先等我幾分鐘,我把手頭文件看完之後我們再聊。”

楊景自然是連聲應下。

江瑜将最後一份文件看完,慢條斯理地合上筆帽:“楊經理,我今天把你召來的原因你也應該清楚,羅家名下的華強集團財務狀況已經纰漏出來,從七年前就虛增利潤,上市後又聯合莊家擡高股價,而就在這樣情況下你投了15億,上市前夕又追了10億。”

他聲音分明不大,淡淡嗓音響在楊景耳邊卻宛若一道催命符,江瑜将手中鋼筆摁在桌上發出清脆金屬聲:“楊景,你們投資委員會成員是怎麽通過的?你這個分公司經理是怎麽領導的?難道你在江盛這麽多年還不懂得什麽叫見好就收嗎?”

見好就收,該投時投,該收時收,該套現時就不要猶豫套現走人。

楊景知道這是在發難,他是丁賢身邊的人,現在只能是受氣。

他咬了咬牙,倉促解釋:“江總,我也曾幾次提議收回資本,但......”他頓時語塞,華強後面的羅家和董事長交好,丁賢要投的項目他能攔住?委員會投票表決只是明面上的規矩,委員會也是人,誰敢和董事長對着幹。

江瑜擡眸,仿佛絲毫未覺察到對方臉上為難神色,慢聲問:“但如何?”

楊景沉默一瞬。

他吸了一口氣,只是頹然道:“董事長和羅家人交好。”

一句話,已經全部解釋了。

這不算什麽秘密,羅家人沒進去之前丁賢沒少和他們一起喝茶,只是這個理由根本站不住腳,對方要是想發難,大可說他沒有職業道德素養,到時候流放發配皆是輕而易舉。

楊景話落,就看到對面的男人方才臉上那種冷色略微淡了些。

江瑜眸子黑沉,卻只是慢聲道:“我明白了。”

楊景怔住。

這理由是真實百分百做不了假,但自己都覺得扯,就好比校長問責班主任為什麽沒有批評那個欺負同學的學生反而幫着掩護,班主任回答說因為那是書記兒子。

理由大概真是心中所想,但明面上怎麽能通過?

可面前的這位‘校長’卻只緩緩開口,語調沉穩地又重複了一遍:“我明白了。”

他一下子愣住,視線直直地盯住對方。

卻見這位年輕的總裁恢複平靜,只是雙手交疊在一起道:“你寫個檢讨吧,詳細說明一下情況。”

楊景走出辦公室時都有種不可置信的感覺,沒流放沒問責,平靜的處理,對方只讓他寫快點。

辦公室又恢複了安靜,只有明晃和煦的暖陽灑在桌面,江瑜攤平手掌感受着溫度,良久後掀了掀唇。

他眸底漆黑,帶着一種盡在掌握的盎然。

晏沉今天破天荒的回到家中。

次數太少,以至于家裏從保姆到麻雀,再從麻雀到晏青山都驚呆了,還好他把傑克和露絲一直親自養着,不然家裏狗見了都得沖他吠兩聲。

晏青山公務繁忙,會客廳裏還坐着幾位部下,晏沉看了一眼就興趣缺缺地挪開視線,飄着往前走。

謝良德彙報着工作:“東城招拍挂已經到尾聲階段,我們考察甄選出了這幾家有實力的企業,屆時多方位合作,名單是理鼎集團、洲際集團、江盛集團......”

話音還在繼續,卻突然傳來一道聲音:“你再念一遍,有誰?”

謝良德疑惑擡眼,卻發現這位太子爺不知什麽時候倚在牆邊,一支煙含在唇邊,森白煙霧下對方神情晦暗。

他沉默一瞬,卻是照做。

安靜的會客廳只有劃撥打火機的聲響,蹿起的火苗忽明忽暗跳動着,有火光映在眼底,半響之後晏沉勾了勾唇。

他是笑着,眼底情緒卻是冷的。

作者有話要說:

晏沉:壞心思加載完畢,即刻啓動。

江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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