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三合一 (1)
杜蘭特在外面站着, 突然裏面一聲巨響,緊接着就是重物倒地的聲音,沉悶響聲帶着主人暴怒的情緒聽的人心髒驟縮。
他心裏一跳, 從門的縫隙裏小心翼翼窺了一眼,那張玻璃茶幾被踢翻,表面遺存下來的碎塊橫七豎八地散落在地, 白色瓷磚被砸出來一道裂縫,像是蛛網般向前方蜿蜒而伸。
而這位太子爺閉着眼睛, 輪廓分明的臉上能看到繃緊的下颔, 神情中帶着陰鸷和怒火,連胸膛都能看到起伏的弧度。
他一瞬間有些頭皮發麻, 心說是哪尊佛能把這位主氣到這個程度, 正思量着卻看見一雙幽深的鳳目,上挑的眼尾帶着狠厲和壓迫感, 冷冷盯着他。
杜蘭特:......
他沉默一瞬, 伸出手按住門把手将那條縫關嚴實。
晏沉閉了閉眼睛。
手機被他死死抓在掌心, 因大力手掌都泛起了一股青白色,周身不斷翻湧着暗沉的氣勢, 末了一會竟是扯了扯唇角笑了一聲,只是眸底森然。
杜蘭特在外面待着,突然就聽到冷冷的一聲:“進來。”
他推開門, 仿佛沒看見這一室狼藉, 只望着沙發上抽煙的人:“老板。”
對方現在又冷靜下來,在森白的煙霧中那張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挺直的鼻梁下有淡淡陰影, 帶着一慣的銳利與陰鸷。
晏沉撣了撣煙灰, 看着那一點點灰塵跌落在地上:“找個人把這打掃幹淨。”
會所裏, 幾個人正在打臺球。
宋明沒去玩,他坐在一邊喝茶,瞥見門被人推開,一道卷着煙草氣的人影進來,宋明立馬起身:“晏少——”
其餘幾人也紛紛轉過頭去,熱絡地招呼。
有人亮了亮手上的球杆,笑問:“晏少要不要來兩局?”
雖然開了口但他心中也知道,這位對打牌和打球興趣都不大,像這種室內活動總是興趣缺缺的模樣。
果然,就見這位爺瞥了眼,顯然是心情不愉。
晏沉靠在沙發上抽煙,他煙瘾重,如今是一根接着一根,森白煙霧後俊美面容給人一種詭谲又膽寒的感覺,像是荒草雜生之處的古剎,幽暗而滲人。
逐漸的,原本熱鬧的談話聲收斂下來,偶有幾聲也是輕聲細語的,連掃向這裏的視線都沒有,像是這邊坐了一個青面獠牙的惡鬼。
平心而論,晏沉長相非常好,眼尾上挑的鳳目,鼻梁挺直,唇薄而性感,一張在別人身上減分的無血色的面容讓他看起來又添了一絲邪氣,人都是視覺動物,按理說一張出衆長相會無形之中給人加分,但到了這裏卻沒有。
他骨相皮相皆非凡,但五官太過淩厲,又因着眉宇間陰鸷不耐像是一幅濃墨重彩的油畫,面無表情時愣是能将小孩吓哭。
緩緩的、緩緩的,以晏沉為中心,五米為半徑,安靜的能聽到打火機被撥動的聲響。
晏沉視線掃了一圈,冷不丁地出聲:“沈起呢?”
宋明也疑惑,他也才想起來自己有幾天沒見沈起了,平時對方很喜歡這,一整天都在這待着。
有人出聲,聲音裏帶着男人懂得暧-昧:“聽說前幾天去洗腳城,結果被抓起來了。”那聲音含着調笑:“可能是碰着掃黃的了。”
宋明心說原來如此,他心裏估摸着大概是沈起他爸見兒子身邊不三不四的人太多了,特意沒打招呼,故意讓在裏面磨磨性子。
晏沉一下一下撥着打火機,看着那簇火焰升起又降下,漫不經心地開口:“去把他撈出來。”他撩了撩眼皮:“就說是我讓撈的。”
“得嘞。”
有人應了一聲,接着就出去找個安靜地方打電話,一群人該幹什麽幹什麽。
過了一會,那人進來,神情帶着絲絲凝重。
“晏少......”他語調有些古怪,支支吾吾地開口:“那邊說沈少的情況比較麻煩。”
晏沉一頓,視線落在這人身上。
那人一手還拿着手機,有些遲疑開口:“說沈少這次不是行政案件了,屬于刑事案件。”
話音落下,原本就安靜的室內針落地可聞。
宋明聽見,這次連那一直響起的、劃撥打火機的聲音也停下了。
江瑜今天回到了江家老宅。
老宅原本是老爺子年輕時修建的,後來與席淑君共生下兩子一女,年長的就是江博然的父親,其次就是江家姑母也就是封一然的母親,江惠民在三人排行最小卻也最不成器。
這三位孩子還年輕時都在江家老宅住過,後來一個個搬出去,再後來江家第三代出生,這座老宅繁榮時滿院的孩子,如今卻是樹比人多人影凋零,除了逢年過節之外,多數時間也只有保姆與安保在這。
江瑜從正門進去,一路穿過垂花門再轉過一個長亭,一直往西南邊走去,那裏是江老爺子的住處。
如今窗棂緊閉,屋中常點的檀香氣息也沒有,江瑜眉梢微挑就聽到修剪花草的魏叔道:“老先生今天出去了。”
魏叔年輕時就到了江家,平時做一些院子養護工作,修剪花草侍弄草坪,偶爾陪着老爺子釣魚。
江瑜笑笑:“魏叔,我來的時間不巧了。”
他脾氣好,氣質溫潤,又時常唇邊帶着笑,總是給人一種春風拂面的感覺。
魏叔笑笑:“我聽說今天劉夫人也要回家,說是在普渡寺上香,一會回來看看。”
魏叔口中的‘劉夫人’是江博然他媽,江家伯母。
江瑜道:“那我正好和伯母說說話。”
正說着,就聽見了汽車鳴笛的聲音,一輛黑色轎車正朝車庫那邊駛去,中途車窗降下來,就看見江家伯母正在後座上滿臉笑意地招手。
等車停好後,江家伯母出來,她如今也快六十了,穿着一件翠緞面料的襖子,胸前別着一枚纏花樣胸針,臂間挽着同色披風,頭發盤着,見到江瑜後臉上出現笑容,叫了一聲:“小瑜。”
她笑起來眼角眉梢帶着細紋,像是綠色湖面上泛起了陣陣柔波。
江瑜笑笑,恭敬地問了一聲好。
江家伯母手上牽着一個小朋友的手,三四歲的模樣,梳着兩個辮子,仰着頭道:“瑜叔叔。”
這是江博然和杜詩丹唯一孩子,名叫江茹茹,自離婚之後由江家伯母帶着,偶爾和父母齊聚見上一面。
江瑜應了一聲,他蹲着身與茹茹持平,溫着嗓音道:“茹茹,要不要叔叔抱?”
江茹茹歪了歪頭,擡頭看了看自己奶奶,江家伯母微笑看着她,江茹茹思考一瞬後伸開雙臂:“那叔叔抱一小會。”
她這個年齡其實算起來走路比較多了,但還是喜歡被抱着,如今江瑜這話一下子問到心坎上去了,小姑娘矜持地伸出手臂,其實也是樂得不行。
江瑜将人抱起,小姑娘堪堪才三十斤,這個重量在成年男人看着輕得能忽略不計,他将人穩妥地抱起:“伯母,茹茹我先帶着,您先忙您的事。”
江家伯母到底年紀也不輕,茹茹哪怕再懂事長久帶着也累,江瑜借着這個正好讓伯母休息會,江家伯母笑着點了點頭:“她要是鬧騰或者耍脾氣了,你就告訴我。”
江瑜笑笑,抱着茹茹走到湖邊八角亭邊,湖裏養了不少錦鯉,也不怕人,聽到腳步聲紛紛浮出湖面找食吃。
江瑜将茹茹放在八角亭的木質座位上,他确保欄杆到茹茹肩膀處不會掉下去後拿了旁邊一盒魚食遞過去,笑着開口:“茹茹想不想喂魚?”
他臉上笑意十分溫和,又加之耐心和煦,在江家小一輩裏有很大好感,茹茹就很喜歡江瑜,點了點頭:“想。”
江瑜就把魚食遞給她手上,看着小姑娘手裏捏着一把往湖面灑,一群錦鯉争相争食,魚尾擺動之間将湖面拍出了陣陣波紋。
茹茹小孩性子,看得高興,扶着欄杆開心得幾乎跳起來,江瑜看着便一只手護住小孩。
等到一盒魚食全部喂完之後,小姑娘被他小心翼翼地抱下來,江瑜問:“茹茹還想喂魚嗎?”
江茹茹雖然是戀戀不舍,但還是搖搖頭道:“媽媽說過,魚兒不能多喂,不然就會死的。”
她用手掌捂了捂臉,小聲道:“叔叔,我有些冷。”
已近十一月,中午時還好,稍微有冷風吹便能覺察到涼意,江瑜伸手将茹茹衣服後面帽子戴好,将茹茹重新抱起:“叔叔帶茹茹回房間,我們下次再來這喂魚好不好?”
茹茹點了點頭。
回到客廳,茹茹将帽子一掀,江瑜問她想吃什麽,小姑娘想了一會後說要吃奶酪棒,江瑜從她零食包裏拿出來一條撕開後遞到手上,茹茹就小口小口吃着。
客廳投影儀開着,江瑜手上拿着遙控器,溫着聲音開口:“茹茹,想看什麽電視節目,叔叔幫你找。”
茹茹奶酪棒還拿在手裏,聞言小聲道:“想看《離家千裏》。”
江瑜原本摁在遙控器上的手指一頓。
《離家千裏》是部電影,既不是這個年齡小孩喜歡的動漫也不是合家爆米花式電影,內容晦澀文藝,每一個鏡頭都幾乎含着信息。
茹茹想看這個電影的原因只有一個,電影女主飾演者是杜詩丹,江茹茹的母親。
茹茹望着江瑜,有些謹慎地開口:“叔叔,可以嗎?”
她頭上發絲細軟,一雙眼睛黑而大,卻在此時像是個小動物一般敏感,她謹慎而聰慧,或許再過上不久就會看人臉色,從別人目光或是言語中推斷他人心情,再從中選取漂亮話說。
江瑜指腹還摁在遙控器上,他視線是落在茹茹身上,目光卻仿佛透過她看向更久遠的空間,一瞬之後他便斂好眸子,依舊溫着聲音開口:“自然可以。”
他伸手摸了摸茹茹頭發,嗓音輕而緩:“我們茹茹想看什麽都可以。”
《離家千裏》很快就被放映出來,投影儀與音響一起将人帶進了一個電影世界,杜詩丹演技出衆,導演拍攝手法極富有感染力,可江瑜卻沒有沉浸到電影裏面,他手放在膝蓋上時不時地輕敲一二,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等到畫面上女主出來後,茹茹激動起來:“叔叔,那是我媽媽!”
江瑜伸手輕輕将她額上快要落到眼睫的劉海撥了撥,聲音裏帶着溫度:“嗯,是茹茹媽媽。”
電影實在是太過意識流和抽象化,當時這部影片出來後很多影視博主寫稿解說,拉片講暗藏的線索與人物情緒變化,茹茹實在太小,在沒有杜詩丹的鏡頭時就移開視線,小聲地對江瑜道:“叔叔,我有些想媽媽了。”
江瑜用他手心輕輕、輕輕地摸了摸小姑娘的臉蛋:“茹茹可以等爸爸回家後告訴爸爸,讓爸爸帶你去找媽媽。”
江茹茹道:“爸爸會帶着我去嗎?”
其實江瑜也不知道,但他沉默一瞬後還是說:“會。”他語氣篤定:“因為茹茹是爸爸媽媽的寶貝。”
江瑜在這裏和茹茹坐了一會,江家伯母就過來,她先是感謝江瑜替她帶孩子,兩人彼此又聊了一些家常話。
多數時間都是江家伯母在說江瑜在聽,時不時地應一聲。
他是那種很有耐心的男人,話雖少但偶爾附和不見絲毫敷衍,時不時一句漂亮話說得江家伯母心中妥帖,等江家伯母回神過來時已經到了午飯時間。
幾人去了餐廳,江家老爺子此時也到家了,幾人正好連着一塊吃午飯。
衆人列坐其次,江家老爺子坐在上位,右手邊是江瑜,左邊是伯母,再旁邊就是茹茹,等阿姨将飯盛好後端了上來,江家伯母微笑着看了一眼茹茹,茹茹會意将面前的碗雙手端到老爺子面前,恭敬地開口:“太爺爺您先請。”
江老爺子一笑:“茹茹,真是乖孩子。”
老爺子左手腕帶了一串佛珠,擡手間有珠串滾動,他擡手摸了摸茹茹的頭,笑道:“生得越發乖巧了,我還記得之前你還在你媽媽懷裏,走路都不穩當。”
江家伯母臉色微微一變,凝滞了一瞬後又笑道:“小孩子是一天一個樣子,長得快。”
江老爺子也笑笑不再說什麽。
一衆人吃完飯後江老爺子突然道:“江瑜,你陪我去後院走走消消食。”
江瑜自然應下。
兩人沿着廳堂出來後就順着石板鋪就的小路慢走,遠處是一潭湖水,視線眺去就是假山怪石與曲徑通幽,如今也算正午,頭頂樹梢将影子投在兩人肩上。
江老爺子擡頭望了望那株柿子樹,突然道:“這樹當年栽的時候你們還小,如今竟然也長這麽大了,歲月到底不饒人我果然是老了。”
已是十一月,柿子樹已經挂果,如今已是一個個黃澄澄柿子挂在枝頭,如今水果也多幾乎沒吃過,留下來當做觀賞。
江瑜擡頭看着這碩果累累的樹,笑道:“老爺子您這身子骨硬朗着。”他笑笑,語氣如春風拂面:“咱家向來不貪心,也不指望您壽比南山,等茹茹成年時老爺子您出席祝她事事如意,也夠了。”
茹茹才上幼兒園,距離成年還有十四五年,到那時江老爺子已經是九十又三,俗稱鲐背。
江老爺子笑笑:“我能活那麽久?”他手掌上已經出現了老年斑,身形瘦削,一雙眼睛卻是永遠帶着清明。
江瑜低斂眉眼,看起來有幾分腼腆模樣:“咱家也不貪心,來個百歲就好。”
江老爺子又笑笑,伸手将手腕上戴的那串佛珠摘下來,遞到江瑜手上:“戴着吧,這個給你。”
江瑜低頭去看,那是一串紫檀佛珠,年代已經久遠,當初是席奶奶舊物,反正江瑜小時候就見過,再後來席奶奶故去之後就到了老爺子手上,大抵也是睹物思人,手串被妥帖地照看着。
江瑜視線落在老爺子手上,那裏如今空蕩蕩的,一截腕骨更顯瘦削,像是極脆的一截冰,既堅硬又容易被折斷。
江瑜一頓,接着開口:“老爺子,這個太珍貴了,我不能收。”這是席奶奶留下的念想,這兩年時常摩挲着。
江老爺子語氣帶着堅決:“收着吧。”他嗓音中帶着不容置喙:“這東西交到你手上,我最放心。”
江老爺子微微眯着眼睛:“江家這些孩子裏面,你大哥江博然性重利不穩當,封一然更跳脫無大志,江天封小姑娘又太小,席寒......”他說到這裏語氣微微一停,瞥了江瑜一眼說:“席寒論手腕能力我能看上,但你知道我為什麽沒給他嗎?”
江瑜低斂下眉眼,平聲道:“他性子閑散,不喜約束。”
江老爺子一下子笑出聲來,他拍了拍江瑜肩膀:“你也不必替他找補,你我心裏都清楚他心中沒江家,我姑且尚在人世他做做樣子逢年過節回來一趟,等我作古了他恐怕連江家這個門都不會再進。”
他像是想起什麽,笑着開口:“上次家宴,我幾次三番示意讓他把他那個同□□人帶回來見見,他給我裝作聽不懂,一個人回來。”
他對着江瑜笑笑,眼中帶着幾分自嘲:“他怕我把他愛人如何了,防着我。”
江瑜笑笑:“倒也不是這個緣故,席寒把人寶貝着呢,我也沒見過他 。”
江老爺子搖搖頭,兩人自然而然地略過這個話題,江老爺子道:“我這個年齡也見過不少事情了,目睹了多少家衰敗都是從裏面亂的。”江老爺子語氣中帶着淡淡滄桑:“該有的不該有的,咱們家也是一件沒少!”
江瑜看着恭敬地跟在江老爺子身後,視線落在遠處的回廊上,神情淡淡。
他要是再聽不懂老爺子言語中的意思,那也是白長這麽大了。兩年前席淑君奶奶去世,當時席寒在國外,後來一直到葬禮結束對方都未回來,當時就流傳着說詞說有人打壓兄弟。
再後來席寒遞交辭呈離開江盛,他轉而成為江盛一把手,兩年時間轉眼而過,看似一切平靜無波,但就像是冰封湖面下的池水,仍舊是暗潮湧動着。
這是舊事重提撥了老爺子那根心弦還是有人在潑髒水故意攪動江家,江瑜也不清楚。
他只是笑笑,唇邊笑容也淡下幾分:“老爺子,您把東西交給我,說實話我心裏舒坦,倘若您今天沒交給我東西,我也不會有絲毫怨言,該我的那便是我的,不是我的我一分一毫也不會動。”
江瑜一向是溫潤如玉的,他在江家是當之無愧的繼承人,向上要協通長輩,向下慈愛幼小,為人要周全八面玲珑,可即使這樣還是會面臨着無數猜忌和顧慮。
江老爺子嘆了一口氣,面上也不太輕松:“我也和你說過這些事,你當初說不是你我也信,你是我看着長大的我了解。”
他伸手輕輕拍了拍江瑜肩膀,語氣中含着一些勸慰:“你們兄弟的事你們自己解決,我還是那句話,江家孩子不多,獨木難成林,你們彼此扶持我也就安心了。”
陳覆盎今天下班後往出走,結果剛一出門就看見那停在門口的黑車,正要再看一眼車牌時車窗降下,裏面人半張臉顯露出來:“陳覆盎。”
溫潤俊秀的一張臉,此時帶着笑意看向他。
陳覆盎一樂,接着道:“你怎麽到這來了?”
江瑜打開車門下去,笑說:“閑着也是閑着,找你說說話。”
如今正是下班時間,陸陸續續地有人出來,陳覆盎視線在江瑜那輛車上掃了一眼,神情帶着幾分痞:“你這個人再加上車太乍眼了,有人拍個照發到網上再配點字,我就得被談話了。”
這明顯玩笑話,且不說京都藏龍卧虎,就陳覆盎自己本身也是買得起這輛車的,一院不乏有人下班是開着豪車離開。
江瑜笑笑,伸手往車前一搭,神情看着帶着幾分遺憾:“我倒是想蹬着共享單車來見你,只是離得遠,我怕還沒見着人自己就先累趴下。”
他這人裝什麽像什麽,現在那張臉上還帶着愧疚,看起來仿佛真的遺憾自己沒騎自行車過來。
陳覆盎一樂:“算了,不和你貧了。”
“吃了嗎?我們這有晚餐,你要不跟我去吃頓飯?”
江瑜還真沒吃,聞言就和陳覆盎一同進去。
一院有員工食堂,此時正是飯點,菜品采用自助形勢供應的,江瑜從消毒櫃裏取了餐盤,随着人流打飯。
他和陳覆盎站在一起,正說話身後就有力道撞過來,連帶着一個人影就撲過來,眼看着要摔下去,江瑜下意識地伸手拽了一把。
年輕男人力道大,那一手臂直接将人臂彎托起給力,免了摔個狗啃泥的結局。
歐陽雪站定後還覺得心有餘悸,她伸手拍了拍胸口給自己壓壓驚:“謝謝出手啊,不然我就滑到了。”地面上可能是有方才打飯人落下的湯,在白瓷地板滑地不得了,稍不注意就能‘呲溜’一下滑到。
江瑜笑笑:“沒關系,你沒摔着就好。”
歐陽雪擡眼這才發現面前男人根本不是院裏的,再往前看就看見了排在江瑜前的陳覆盎,笑着打招呼:“老陳。”
陳覆盎微笑着點點頭,接着摸了摸臉對江瑜說:“我有那麽老嗎?”
江瑜自然是否認:“沒有,這說明我們陳法官有威懾力。”
陳覆盎回頭用視線搜尋了一圈,然後壓低聲音道:“剛才你扶的是我們這一個新法官,叫歐陽雪,看着年齡小吧?”
江瑜其實自己都沒看清對方長什麽樣,但還是點了點頭:“是看着挺年輕的。”
兩人排着對已經到頭,各自要了兩份涼菜外加一碗粥,端到座位上吃着,陳覆盎才繼續剛才的話語,他語氣中帶着幾分神秘:“你知道歐陽法官的爸爸是誰嗎?”
江瑜拿筷子的手一停,微一沉吟後有些不确定開口:“歐氏銀行?”
陳覆盎無奈:“怎麽什麽都瞞不過你?”
江瑜倒沒想到自己一下子猜準了,也挺無奈:“我們之前和銀行有業務往來,你讓我猜,我就想起來随口一試。”
陳覆盎挑了挑眉:“沒想到吧,堂堂千金來這背法條幹雜事,才幹了兩年審判長。”
他語調中帶着贊嘆和敬佩:“鐵面無私,我喜歡的性格。”
江瑜微一沉默,接着去看陳覆盎面容,對方也正好含笑看着他,眸中有深意。
陳覆盎緩緩開口:“從那沈家公子沈起進去,我就知道你在計劃着什麽。”
先是以故意傷害起訴,再是叫律師為人打官司,再今天來到這,一件件的哪一樁是閑事。
不過始終一點陳覆盎想不明白,他微微坐直身子:“你為什麽會對上他?”
沈起是個混蛋,但混蛋太多了,江瑜又不是紀檢委,哪能一個個偵察。
江瑜的手機還倒扣在桌面,黑色的薄款,樣式也很經典。
他瞥了一眼手機,不知道想起了什麽,眸子幽深了一瞬,接着含笑道:“單純的看不慣罷了。”
陳覆盎見他神情淡淡,顯然是不想多談的樣子,也就移開話題。
兩人吃完飯又聊了會天,從食堂出來後就見天色暗下,江瑜和陳覆盎就此分別,他開着車回家。
他才剛進門脫下外套,手機便響起,江瑜一看那熟悉的號碼,垂眸接通。
“江少——”
那邊聲音一如既往地華貴,聲音裏含着笑意。
是晏沉。
自打上次對方打電話過來被江瑜一句回了過去之後,他的電話終于消停了幾天。
江瑜聲音裏聽不出什麽情緒:“原來是晏少啊。”
他下意識地走到窗前,既沒有開燈也沒有拉窗簾,而是撩起了一條縫打量對面,腦海中思考着這裏有沒有适合對方用望遠鏡窺探的方位。
那邊輕輕笑了一聲,含着笑意:“我猜猜江少是在想什麽?是在找我嗎?”
江瑜腳步微微一頓,這種被人猜到心思的感覺讓他格外不愉,哪怕只是一件小事。
他旋即伸手拉開窗簾,透明玻璃直接一覽無餘地照着外間燈火,只微笑着道:“晏少想看了盡管看便是。”
電話被掐斷,手機亮光照射着江瑜面容,他挑了挑眉欲放下,下一瞬視頻提示響起。
這次是視頻電話,發起人:晏沉。
江瑜沒忍住勾了勾唇,接着手一劃,接通了。
屏幕中頃刻間便顯示出一張俊美面容,對方坐在暗處,光影綽綽之下越發輪廓分明,唇角微微勾着,像是蟄伏着的一只兇獸,下一瞬就能将人咬破喉嚨。
他打量晏沉的時候對方也在打量他。
畫面中江瑜就坐在沙發上,頭頂暖色光線下對方面上都是瑩潤顏色,身上外套脫下,只着了一件柔軟的襯衫。
哪怕是在家他都穿的禁欲而正式,扣子也是扣到最頂端,從胸膛漫到腰腹,再往下就看不到了。
晏沉視線落在對方腰上,就聽到對方叫了一聲:“晏少。”尾音微微加重,像是催促也像是警告。
他目光收回來,散漫地瞥了一眼屏幕,突然開口:“江瑜,我們玩一個游戲。”
江瑜眉梢微微挑了挑,雙手交叉在一起,樣子中帶着幾分興趣:“晏少想玩什麽?”
晏沉将手機靠在茶幾的酒瓶上,他自己緩緩靠在沙發上,漫不經心地開口:“真心話如何?”
他伸手抿了一口酒,感受着酒精順着喉嚨滑下,漫聲解釋道:“脫一件衣服問一個問題,被問的人真心話回答。”
他嗓音被酒精浸潤之下有種靡靡的音色,一雙眼睛卻帶着極強的壓迫感,姿态是閑适的,但繃起的褲子卻帶着一種鋒利的力量感。
江瑜心中再次感慨一聲妖孽,目光中帶着欣賞,卻也含着一種即将要抽身而去的遺憾。
是,他不準備和對方玩了。
就像是一個游戲,閑暇時間可以你來我往地來兩局,無論是接吻還是按摩甚至是那堪稱下流的電話都只是生活的調劑品,可是這個游戲一旦影響到別的地步,比如插手江盛還是江家,那就只能暫停。
江瑜一向能分清主次,也清楚的知道自己需要什麽。
他心中緩緩地想,對方什麽時候會離開京都,大抵在沈起案子落下後會被晏青山弄走,算算時間也就這幾天。
思緒只是一瞬,回神後江瑜斂了斂眸,神情溫和:“那就陪着晏少玩玩。”
晏沉用下巴擡了擡:“你先來。”
江瑜沉凝一瞬,接着慢條斯理地脫去襯衫,他手指修長,這樣解扣子的時候竟然有種別樣的感覺,晏沉就眼睜睜地看着對方将上身唯一一件外衣脫下,光-裸着坐在沙發上。
竟然真的脫了!
這是晏沉的第一反應。
他瞳孔微微放大一瞬,接着不客氣地開口:“把鏡頭向下移。”
那邊鏡頭絲毫未動,江瑜只是道:“該我提問了。”
“問吧。”
江瑜雙手交叉在一起:“東城地最後中标的是哪幾家?”
果然!
晏沉心裏啧了一聲,他就知道江瑜這種人對這事感興趣,沉吟一瞬後道:“理鼎、洲際、還有個啓明集團。”
江瑜應了一聲。
晏沉似笑非笑地開口:“江盛這次挺遺憾的,江總。”
江盛因為一些兩人都心知肚明的原因沒中,不過這事已經沒什麽好說的了。
江瑜也笑笑:“那之後再接再厲了。”
他視線落在屏幕上,好整以暇地開口:“該你了。”
晏沉随意将上衣脫掉,他也穿的少,如此也是上半身未着寸-縷,話一出口就是:“怎樣才能睡你?”
江瑜一滞,接着擡眼含笑:“這大概不可能。”
晏沉絲毫不在意,他懶洋洋地又換了一個姿勢,意有所指:“說不定有一天你求我上你。”
他話一落下,就看到那邊人笑容已經收斂,連臉上笑容都沒有了。
晏沉看到這反倒笑了一聲,他還記得那通電話的最後一句,現在看來也只是氣盛之下的口不擇言。
想到這兒,又覺得這些天淤積在心的一口氣突然稍微別捋順了,但也只是稍微。
晏沉想,等他把江瑜在床上折騰的死去活來後這口氣才能真正平複下來。
他視線中又帶上一分陰沉,面無表情地喝了一口酒,神情陰涼地開口:“繼續問吧。”
如今再問,就只有脫褲子的份了。
江瑜掃了一眼,擡眸說:“我今日有些困了,就不陪晏少玩了。”
晏沉眼皮子撩了撩,仔細觀察着對面人的神色。
神情淡淡,臉上那假假的笑容也不在,連他抛的誘餌也不接了,看起來是真的不想玩了。
他心裏當下不愉,冷笑一聲眯着眼道:“江瑜,你想玩就玩不想玩就不玩,哪有這樣好的事。”
他這話不知道怎的,突然就觸到了江瑜哪根心弦,江瑜斂眸時神情晦澀,再擡眸時緩着聲道:“那晏少問吧,我答了就是。”
晏沉二話沒說直接站起來,當着鏡頭那邊脫掉褲子随手一扔,他整個身影站在屏幕前,身上單薄的布料對他來講沒有絲毫影響,他只湊近凝視着江瑜,仿佛透過屏幕能直視到人內心去,他問江瑜:“你剛才為什麽用遺憾的眼神看着我?”
江瑜放在屏幕上的手指微微一頓。
下一瞬,他笑,半真半假地開口:“可能是因為有人要走了。”
晏沉很快就知道這句要走是什麽意思。
晚上晏青山回到家中,看見晏沉後神情微微一凝:“去書房,我有話要和你說。”
晏沉悠悠達達地跟上,他一向懶散,此時也是唇邊含着煙,慢吞吞而又懶洋洋地跟上。
晏青山神情帶着幾分嚴肅:“沈家那孩子的案子會放在一院,被人壓着。”
一院能說的話的人是齊家,齊家的人和沈起爸爸曾經也是搭過班子,兩人不和這事已經不是秘密,現在那女的咬死了不和解,又值特殊時期,天時地利人和都在,正好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穩穩妥妥地燒在了沈家身上了。
晏沉聞言道:“要棄了?”
晏青山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沉眸道:“為什麽江家人會摻和進來?”
晏沉眨了眨眼睛,慢吞吞又随意道:“可能是我攪了江瑜要的地,而且扶持了丁賢。”他又想了想,補充一句:“我還找人聯系江家在外的私生子,暗示江瑜要對他下手。”
又或者是因為最近的望遠鏡和電話?
太多了,晏沉慢慢地想,他也說不清了。
晏青山面色絲毫沒有波動,他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兒子:“你先回東城吧,快到你母親忌日了。”
晏沉伸手按了按額頭,應了一聲後就離開。
他進了浴室,将自己浸在浴缸中,在滿室蒸騰的霧氣裏點了一支煙,潮濕與溫熱的水汽中唇邊猩火明滅,他揚着頭,唇邊吐着森森的白煙。
沈起的案子說大不大說下不小,齊家人督辦此案批示會落在一院,要是別人是典型的燙手山芋,到了那裏卻也成了樹立威信的一個好标杆。
一審大概會判三年,再加上看守所時間,日後進去再活動活動,掐頭去尾算下來也就裏面不到兩年。
沈家人也要劃自己賬,但大概率也會認了,畢竟這時間不算長,齊家的立了威,又兼個好名聲。
至于江瑜......
晏沉閉上眼睛,給齊家一個好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