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試試

已到年關, 江盛近期越來越忙。

十二月下旬,公司各種年報資産事項聚集在一起,從高層到基層, 幾乎都開始了一種緊張感。

江盛近期的大型會議也是一個接一個,各個地區的總經理已經陸陸續續回到總部,管理層聯合股東會議也逐漸開始。

江盛, 會議室。

江南分公司的副經理如今在彙報工作,全程平穩, 快到結束時, 他話鋒一轉:“有一件事我想當着各位股東及領導的面彙報。”

話音一落,幾位股東擡起頭來, 董事長丁賢心裏咯噔一下, 他有種預感,接下來這位經理說的話絕對對他不利。

他下意識地看向坐在一邊的江瑜, 對方只垂眸看着桌上的文件, 聞言只是擡起頭來, 平靜開口:“說吧。”

副經理道:“我實名舉報江南分公司經理以公司接待名義沖銷發票,利用職務之便報銷莫須有單據, 數額已達到八十六萬。”

丁賢臉色隐隐發黑。

江盛有些隐形福利,比如說到達一定級別會有公務接待費,而作為分公司經理, 這種金額額度能達到幾十萬。

在額度之內拿發票報銷就是這其中隐形福利的一種, 這算是違規但也不算重大錯誤。

對于經理這個人,他平日也會收到一些舉報信, 大多數他都會壓下, 卻沒想到今天有人當面捅出這些事, 這事已經是對人不對事明顯是沖他來的。

丁賢壓下心中怒氣, 面上神色有些嚴肅:“這事我知道了,對于超額報銷這事,我在公司年會上讓他做出嚴肅檢讨。”

挪用公款沖減報銷這事被他一句‘超額報銷’輕飄飄地掀過,明顯的壓事情态度。

江瑜指尖在桌子上輕輕扣了兩下,神色依舊平靜。

分公司經理沉默一瞬,就在丁賢以為這件事情要掀過的時候,他突然開口:“超額報銷只是其中一件,經理在江南分公司一手遮天,利用公司制度鑽跟投機制的空子。”

鑽跟投機制空子是對一個高管嚴厲指控,若是事情查實,那便全無職場前景。

丁賢心中驀地一沉。

他又将目光轉到一邊神色淡淡的江瑜身上,這人依舊不緊不慢,神色中看不出喜怒。

江瑜像是突然有了興致,平靜開口:“你知道這個指控意味着什麽嗎?沒有證據你這番話可以被告诽謗罪名。”

副經理拉開椅子,沉重的聲音在會議室響起,他起身在在座的每個人面前放了幾張紙,丁賢目光落下,心中更是一跳,這裏面詳細陳列着經理這幾個月的事物,其中甚至包括了幾個銀行流水,涉及數目不小。

丁賢神情驚疑不定。

這番證據太完整,整個體系羅列的清清楚楚,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幾張紙的重量。

他視線快速地掃過,越看越覺得心中越涼,既憤怒于經理搞出這些事情,又同時隐隐有些發寒。

怪不得最近關于經理的舉報信越來越少,不是他壓下,而是另一個人壓下,目的就是為了這一刻向他刺來!

果然,股東裏有人已經發話,聲音涼涼地開口:“老丁,我要是沒記錯的話當時這個分公司的經理是你指派去的吧,你看看現在鬧得這些事,還好今天是咱們的內部會議,要是傳了出去,這豈不是說明我們江盛內部混亂投資機制有問題嘛!”

丁賢內心中壓着的火氣越來越大。

他心中恨不得把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經理抽上一巴掌,但眼前這個局面不允許他這樣做。

他吸了一口氣,面上做出一片愧疚之色:“經理之前是我秘書,出了這種事是我管教不嚴,我向董事會做出深刻檢讨!”

職場人打掉牙和着血往肚子裏吞是常有的事,哪怕丁賢心裏已經罵爹,但面上仍是得做出一副自責樣子。

一直沒說話的江瑜卻在此刻開口:“這和丁董有什麽關系?”

碩大會議室裏十幾道目光一起集中在他身上,江瑜雙手交叉在一起,溫着嗓音道:“丁董身邊已經有好幾任秘書,離開之後都發展的很不錯,也為江盛的發展做了不少貢獻。分公司經理出了這些事我們都不願看到,但問題還是應該從自身找原因。”

耳邊的年輕的男聲清冽,看似句句都為他開脫,但丁賢不至于傻到心裏一喜。

果然,下一瞬江瑜開口:“江盛能走到今天這一步我們在坐的都出了不少力,眼看着江盛一步步強大起來,絕不允許因為個別人的行為而抹黑整個江盛。”

江瑜視線落在丁賢身上,微微一笑:“丁董,你說呢?”

丁賢一口牙被他咬得發緊:“是,江總說的有道理,分公司經理的職位我看他是幹不下去,要換一個人!”

當初他親自親自點将,如今也是他親自罷免。

江瑜的意思他很清楚,對方不準備窮追猛打,但一切都得回到正軌上,他要的不只是一個分公司的經理,還有江盛董事長的位置。

他閉了閉眼睛,心中不由得無奈且酸楚。

股東中還有人開口:“老丁啊,聽說你最近在到處找買家,華強的買家有眉目了嗎?”

有個屁眉目!

丁賢心裏又罵了一聲。

華強收購是承債式收購,想要讓江盛回本,起碼得出價二十五億,能吞的下這塊肉的買家哪有這麽好找,他在內地尋遍無果之後香港又去了幾回,那邊出價僅有十幾億,吃定了他找不到人接手。

丁賢說:“買家已經找到了,目前還在商議價格,再過幾日也應該就有結果了。”

那位股東點了點頭,會議到了最後尾聲階段,又說了幾句話之後已經散去,丁賢沒有走,一轉眼看去,發現江瑜也沒有走。

兩人仍舊坐在座位上,視線交彙,江瑜笑笑,主動來到丁賢身邊。

他坐在丁賢對面,背部依舊筆直:“丁董,最近連續飛香港,忙壞了吧?”

丁賢臉上笑意維持不住,他語氣中難免帶着點譏諷:“我老了,比不上江總年輕有手腕,要是江總出手,買家絕對立馬出現,倒是省了這飛來飛去了。”

他話裏夾雜着鋒芒,棍棒相向。

江瑜仿佛沒聽出來裏面的陰陽怪氣,他面上依舊不見絲毫不愉。

江瑜搖了搖頭,認真開口:“華強是個爛攤子,又是承債式收購,一次性拿出二十多億的買家本來就不多。”

承債式收購要接手對方所有債務,粗略估計也得幾億才能償清,要想徹底收拾幹淨得近三十億,能拿得出這個錢的人華強對其吸引力不大,拿不出這個錢的人只能眼饞,說的再直白點:能看上華強的華強看不上,華強能看上的又看不上華強。

這就導致了一種十分尴尬的局面,找不到合适的能接手的買家,除非價錢大打折扣。

丁賢視線中這會帶上了疑惑,他敏銳地覺察到對方無意和他呈口舌之快:“江總說這些話是什麽意思?”

他話語中方才的陰陽怪氣也消失,語氣緩和起來,是個說事的态度。

江瑜嗓音溫沉,他語氣中帶着沉穩,緩緩地開口:“我覺得丁董年齡也大了,也幾乎為江盛貢獻了一生歲月,如今也是時候安享天倫之樂了。”

丁賢視線緊緊地盯着面前人,目光精銳猶如一只狡猾的老狼。

頂着那視線,江瑜慢條斯理地開口,一步一步加着籌碼:“我相信丁董就算退休,江盛的員工也不會忘了您,而丁董在江盛的這些日子也是英明神武,無論是華強還是別的事情,都絲毫影響不了丁董。”

他看着面前已經初顯老态的男人,起身道:“丁董好好想想吧,不急。”

丁賢看着江瑜離開會議室,良久之後仰頭看向頭頂的燈,會議室中的LED燈光潔而冷白,照得整個碩大的房間空蕩蕩的。

江瑜的意思已經很明确。

讓他在一年之後的股東大會裏退位,同時推舉對方為新一任董事長,公司的丁派的人不生事不內亂,作為交換,江瑜會讓他風風光光的退休,他會是江盛依舊風光的前董事長,而華強這個他職業生涯裏的黑點将會由對方接手。

頭頂的燈光刺眼,丁賢不由得閉了閉眼睛。

他回想着這些年的董事長之争,也就是從兩年前開始,江瑜流露出對這個位置的興趣,當時他心說一個年輕人而已,不值得費心思,可接着就是羅家倒臺華強投資牽連,他當時以為死路已到,結果半路殺出個杜蘭特,這個架子奇跡般的撐了許久,就在他以為峰回路轉之際,又生了波瀾。

兜兜轉轉,所有的事情都在變化,而唯一不變的就是江瑜的目标,哪怕道路曲折異變無數,對方看上的總會得到。

他咬牙切齒地仇視對方,他相信對方也如此,但江瑜在權衡利弊之後選擇他讓他風光退休,說實話,他都有些佩服這個年輕的總裁,最起碼他在這個年齡裏不會有如此心思。

丁賢将自己的籌碼拿出來,他當然可以拼死反撲,公司裏還有他一手提拔出來丁派的人,江瑜不可能每個都開除,但是有必要嗎?

他現在退休,公司的福利少不了他,那些員工後輩見到他依舊會恭恭敬敬的,但他有種預感,就像剛才會議上他輕飄飄壓下了報銷單據後,緊接着就會有一個更大的後手出現,這讓他不由得想到,如果他不同意對方這個提議,江瑜會不會也有一個更大的後手等着他。

頭頂燈光太刺眼了,他眼睛有些花了,可能真是老了。

丁賢閉上眼睛,突然想到對方臨走前看他的眼神,十分平靜不帶絲毫的擔憂和忐忑,如今他才明白這個眼神的意思:那是篤定。

對方知道自己一定會答應。

十二月二十六日,近年末,聖誕節已經度過,元旦馬上就要來臨。

江盛的公司年會在今天舉行,年會地點選擇了一個溫泉酒店,江盛的年會和大多數公司沒什麽區別,先對上一年工作進行回顧,對下一年目标進行闡述,接着高層和領導部門做述職報告,對優秀員工給予表揚和嘉獎,江瑜總結性發言之後結束,大家在客房休息一陣子後到了晚宴時間。

晚宴從晚上八點開始,宴會上觥籌交錯推杯換盞,彼此敬酒往來,高層股東輪番勸酒,江瑜喝了幾杯之後又讓司機開車去下一場。

年關的日子,開年會的公司不少,今天就有三家公司同時舉行,江盛作為這些公司的大股東自然要出席,江瑜是最恰當人選。

他輾轉三家晚宴,連帶江盛算上四家,等到最後一次酒喝完街道上已經璀璨燈火了,高架橋上的燈光看起來就像是幾道曲折的線,蜿蜒着不知要伸展到何處去,司機把車停在路邊,因為江總說一會有人要上來。

等了大約幾分鐘後,從酒店裏走出一個男人,長相極其俊美,就是滿臉寫着不好惹。

晏沉把門打開坐上來,他今晚也喝了不少,幾乎一進門就能聞見滿身酒氣,他坐在後座,伸手戳了戳一邊的人:“江瑜。”

江瑜睜開眼,那雙深情的桃花眼定定地看着他,眼睛因為酒精的緣故看起來似醉非醉的,甚至有些潋滟感覺。

晏沉揚了揚眉,桃花眼看起來本就多情,平時這人身上那種溫潤的感覺能壓住桃花眼的輕浮,現在可能是喝的多了,那種醉朦朦的感覺顯現出來了。

晏沉視線在對方唇上一頓,同樣是因為酒精的緣故,唇上好像還有一層水意,和平時那種禁欲斯文的感覺截然不同。

他看着視線暗了暗,伸出手指想探進裏面攪一攪,結果剛伸手對方就握住手腕止住他動作:“晏少。”

語氣還加重,帶着一點警告。

晏沉嗤了一聲,從對方手中抽出了手腕,十分自然地開口:“我還以為你醉了。”

醉了的話就好了。

他瞥一眼身邊人,又覺得這是不可能的事,依照對方這謹慎的性子,醉了也不可能任由他上車。

江瑜把頭靠在椅子上,對司機說讓開到家裏去,左耳內又開始了轟鳴聲,他微微側了側頭不動聲色地掩住:“多謝晏少關心,我清醒得很。”

晏沉:“所以我才遺憾,雖然我床上不喜歡死魚,但要是你我也能勉強入口。”

“那讓晏少失望了。”

“沒事,江總下次多喝點一樣。”

兩人在後座上一言一語,司機握着方向盤的手頓覺壓力無比大,這江總和晏先生說的話幾乎是一次比一次露骨,感覺下一秒就直接奔十八禁去了。

好在路程不算遠,江瑜的家很快就到。

車停在地下停車場,往上是直梯上升,江瑜和晏沉按下電梯上去,指紋解鎖之後開了門打開燈就往裏面走去。

江瑜身上沾染了不少酒氣,他從衣櫃裏取了睡衣,回頭對坐在沙發上的人道:“晏少先坐着休息會,我先去沖澡。”

晏沉随意地點了點頭。

起初,他還是坐得住。

可就是沉默了幾秒之後,晏沉忽然擡頭,視線掃過浴室的門。

隔着一扇玻璃,他能聽見裏面的水聲,模模糊糊中能看見個人影。

晏沉一頓。

洗澡、沖涼、沒穿衣服。

有些事幾乎不能細想,只要腦子中有一個念頭就好像是燎原之勢,頃刻間就覺得自己熱起來了。

硬挺面料的西裝褲遮不住任何底色,什麽都一覽無餘。

江瑜從浴室出來就看到這樣一番場景。

他視線轉到懶洋洋靠在沙發上抽煙的人,在煙霧缭繞中對方唇邊溢着白霧,修長的雙腿分開着,姿态懶散,眼神卻充滿着侵略意,暗暗沉沉的。

像是草原上甩尾巴的大貓,唇邊的血跡與鋒利的爪子都訴說着不好招惹的氣勢,可是某些時候變成了致命的吸引力。

“江總在看哪裏?”

華麗聲線冷不丁地出口,帶着玩味。

江瑜收回視線,手指卻是輕撫過眼前人的喉結,他緩緩撫弄到耳後,垂目盯着身下人,自言自語道:“吸引力果然很大。”

甚至他開始興奮起來,左耳的疼痛在這一刻好像都減弱。

是酒精的緣故嗎?

江瑜說不清楚。

晏沉擡眼,目光在面前人身上轉了一圈,下腹停留片刻之後勾了勾唇,他眯眼道:“上個床?”

江瑜低低地笑,笑意回蕩在耳畔:“我說過,只和戀人上床。”

晏沉頭顱向後揚了揚,擡手摁滅煙蒂,他一方面覺得眼前人事情真多,又一方面覺得自己不太能忍得住。

他吸了一口氣,視線看向對方的手。

那個曾經被他說适合抓床單的手,現在看來也适合做一些別的事。

“試試?”

江瑜順着晏沉的目光落在自己掌心,接着又掃過對方手掌,左耳是疼的,連帶着額上都抽痛。

他輕笑了一聲,慢條斯理地合攏手掌,手背上有青筋凸起:“好。”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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