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所有進來長樂宮內殿的人,都要在殿外查看過。幾位進來的也都一一查看過了,就連指甲縫裏都被檢查了,竟還是讓人鑽了空子。
嘉元帝大怒,長樂宮裏所有伺候的宮人,就連采梓采薇們也不例外,統統拉去慎刑司打了板子。
“萬幸,娘娘身子并無大礙,只是這樣的事萬萬不能再發生了,否則臣等也是無能為力。”
蔡太醫和吳太醫兩人都得出了相同的結論,又被領着去檢驗殿中的不妥。
阿蔓也是驚慌了一場,吓得臉色都白了。聽到太醫說沒事了,她手裏捏着錦被緩緩的松了一口氣。
“陛下。”
頗有些淚汪汪的模樣,但是心裏不僅僅是後怕,更是憤怒。
宮裏的陰私手段真是讓人防不勝防,她原以為有陛下看顧着,這後宮裏的魑魅魍魉也沒什麽辦法。但誰知就是這樣水都潑不進的長樂宮竟然還是讓自己着了道。
“朕會為你讨個公道。”
嘉元帝沉聲。嘉元帝也是怒極。帝王心術在于讓人難以揣測心思,此刻雖然笑着,但是心裏卻是想要将後宮好好整頓一番。
阿蔓點點頭,虛驚一場,現今有些疲困了,卻被聖上拉着不放手。
“吃了藥再睡。”
阿蔓點頭,乖巧的不得了,知道聖上現今并不比自己心情好多少,也想要安撫他。
嘉元帝拭了拭阿蔓的額發,吻了吻她的額角,輕聲誇贊。
“好姑娘。”
見她躺在床上病殃殃的,斂了心情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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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吃些什麽嗎?”
阿蔓點頭,她突然有些想吃梅子,想到那個酸溜溜的滋味,此刻口水都要流下來了。
“梅子,最好酸些的。”
嘉元帝點頭,趙福麻溜的就出去了,不一會兒就捧着四色碟子進來了。不僅只揀了阿蔓想吃的酸梅子,還揀了些阿蔓原來愛吃的杏脯、桃脯和棗脯之流的。
阿蔓看的手指大動,立刻就揀了一個酸梅放在嘴裏。
“唔,不夠酸,味道太淡了。”
才吃了一塊就不想動了,阿蔓見嘉元帝眉間還都是沉郁,想要逗逗他。
“陛下嘗嘗。”
嘉元帝可從來不吃這些果脯,不動聲色的往外一側。
阿蔓微微撅嘴,拿着一顆酸梅遞到聖上的面前。
“陛下嘗嘗,不酸,味道淡呢。”
嘉元帝見她面上殷勤,又憐她一番意思,勉為其難的含進了嘴裏,卻猛地一激靈,牙齒都要被酸倒了。帝王重養生,且嘉元帝并不重口腹之欲,哪裏吃過這樣酸的東西,但是秉持着帝王風範,還要在面上作出一副平靜的姿态來。
好半響才說得出話來。
阿蔓見了“噗嗤”一聲笑了,連疲乏之意都被驅散了。
嘉元帝面上不顯,但是第二日卻是讓人送來了各色的果脯,足足十碟子,說是讓她嘗嘗哪個味道最附和心意,讓阿蔓再也不敢捉弄人了。
後話不提,說回到這裏。
蔡太醫和吳太醫轉回殿裏,最後才驗出了到底是哪裏出的問題。
卻是柳美人那把琵琶。
這後面的人還真是手眼通天、深謀遠慮。聖上早上下的旨意,趙福親自去各宮請的人,又一一将人領到長樂宮來,期間如何做的了手腳?而且進殿前,幾位嫔妃身上的飾物也都被一一檢查過了,那把琵琶也不例外,可當時拿些懂些醫理而又嗅覺靈敏的宮女卻絲毫沒有發現有什麽不對的。
“琵琶的琴弦上被人抹了麝香,麝香活血通經,有催生下胎之效。”
阿蔓點頭。
“剛才本宮一時手癢,拿柳美人的琵琶撥弄了幾下。”
嘉元帝半眯着眼。
“柳美人?”
阿蔓點頭。
“昨夜彈琵琶的那位就是柳美人了。”
嘉元帝想到的卻是朝堂上的事。這位柳侍郎似乎不是個安分的,自從藩王回京待着之後,似乎和安王走的特別近。
動手腳的到底是長樂宮內的人還是柳美人一行人還沒有個定論,柳美人一行人都被趙福領走了。阿蔓也沒仔細問,但是卻認真的說起了別的。
“陛下,長樂宮的事且讓妾自己處理吧。”
嘉元帝卻是有點驚訝。
在他看來,阿蔓向來是嬌嬌軟軟的模樣,有才情,琴棋書畫樣樣皆通,但是庶務卻差了些。宮務不說,就連宮裏伺候的宮人也是一味的寬松。馭下之道在于恩威并施,一味的寬和反而會養大了下人的胃口。若不是放不下心來,他也不會讓采梓到長樂宮來。
但是如今,看來是有點長進了。
嘉元帝見她鬥志昂揚,也有些欣慰。
“可以,放手去做吧。”
說完卻又添了一句話。
“不過你有身孕,卻不能太過操勞。朕會下道旨意,讓你靜心休養。一些無謂的人就不必要見了。”
阿蔓點頭,轉而又急切的開口。
“那妾的祖母和母親呢?”
嘉元帝見她着急又驚惶,眼神殷殷又盈盈,也顧不得殿裏還有宮人了,只一心望着自己。
阿曼見聖上不說話,更着急了。又見他面無表情,又氣又急。
“陛下,你講啊。”
一個你字脫口而出,連忌諱都顧不上了。
殿裏伺候的宮人一見就有眼色的退下了,就連兩位太醫也跟着下去開方子了。嘉元帝更無顧忌将人一把摟過來。阿蔓着急,也不像平日裏一樣規矩了。雙手伏在聖上的膝上,不停的發問。
見聖上眼裏隐隐流露出笑意,這才發現自己被捉弄了。
又羞又惱,一手捉着聖上的手,一手攀上他的肩頭。
“陛下,陛下。”
“給朕揉揉肩,朕考慮考慮。”
嘉元帝見她心情舒暢了,心也安了,也放她下來,和衣在她身邊躺下了。
長樂宮裏此刻暖意融融,卻不知後宮裏其他地方此刻正起了波瀾。
棠梨宮中。
“長樂宮裏有什麽動靜?”
尹德妃剛剛将二皇子哄睡了,出來就見平安和如意都候在門口,就漫不經心的問了句。
平安臉色難看。
“娘娘,打聽不出來。只知道一盞茶前陛下去了長樂宮,随後蔡太醫和吳太醫也都去了長樂宮。”
平安咽了口口水,跪下了。
“娘娘恕罪。咱們在長樂宮埋下的那個釘子被拔了。”
尹德妃卻并不發怒。
“就知道你不中用,還好本宮身邊還有個如意。”
平安咬牙,陰着臉站起來了,一把甩開了想要扶她起來的如意,還冷哼了一聲。
尹德妃轉身瞧見這一幕,卻并不生氣。她向來不阻止身邊的宮女暗鬥,深知還隐隐的引起她們之間的矛盾,就是為了讓她們更加盡心的在自己身邊做事。
尹德妃看了一眼平安,還特意将如意喊道了自己的身邊。
“替本宮去皇後那邊傳話,就說本宮想請母親進宮一趟。”
如意領命離開了。
尹德妃才将平安叫到自己跟前。
“偏殿的祁容華呢?”
平安見自己的差事辦砸了,娘娘卻還相信她似的,此刻自然盡心盡力的将自己所有知道的都托盤而出了。
“皇後娘娘身邊的剪燭這幾日都在偏殿照看着祁容華,祁容華每日巳時去鳳儀宮請安,請安後就帶着剪燭回棠梨宮,剪燭到戌時才會回鳳儀宮。
除了請安之外,祁容華近日卻是沒怎麽出過門。
就連偏殿的宮人,這幾日都嘴巴緊了許多。
還有一件事,之前偏殿安插的宮女來回報,祁容華似乎也并不是很相信剪燭,曾經見到祁容華将剪燭煎的安胎藥給倒了。”
尹德妃笑容深了,贊許的看了一眼平安,把手裏玉镯子褪下放到了平安的手裏。打一棍子給吃一顆甜棗,尹德妃這種手段玩的爐火純青。
後宮高分位的,除了皇後就是尹德妃和紀淑妃了。
尹德妃向來穩得住,但是紀淑妃就不是如此了。
紀淑妃雖然自負聰慧,但是也知道自己沉不住氣的缺點,也因為這樣所以經常念佛經用來平心靜氣,也提醒自己凡事不要沖動。
但是此刻她的好侄女,紀貴姬卻是不停地在她耳邊唠叨着。
“姑姑,您說着長樂宮到底發生什麽事了?是不是那個賤人的孩子掉了?若是真的這樣就真的事大快人心了。”
“讓她平日裏仗着聖上的寵愛作威作福,前幾日我去了長樂宮竟讓讓我在偏殿坐冷板凳。這樣就算了,竟然還不停地給我奉茶,害得我在衆人面前出醜。”
紀淑妃想要将這喋喋不休的蠢貨喝退,但是想着自己的打算,卻又不得不将自己嘴巴的喝罵聲咽下,還要作出一副慈愛模樣。
“早上吩咐了小廚房給你做了你最愛吃的火腿鮮筍湯,不若現在讓人端來嘗嘗?”
紀貴姬卻是不領情,在她看來,自己的這個姑姑就是太軟弱了,哪怕是身居妃位也沒有半分威勢,憑的叫人看不起。
“姑姑,現在是喝湯的時候嗎?您不如叫人去長樂宮探聽探聽。您是淑妃,那些人必定不會攔着您的。”
真是沒腦子的蠢貨,沒見現在所有人都恨不得離長樂宮三尺遠嗎?她倒是還恨不得貼上去,真是嫌自己命長。
紀淑妃耐住心性安撫好不容易才将紀璇按耐住。
時間一晃就晃到了靖康侯府家眷入宮的時候。
阿蔓早早的就等着了。
靖康侯老夫人和宋雲氏進宮時還帶來的府裏已經的四姑娘,五姑娘同六姑娘。阿蔓原來還沒進宮前同她們關系也不差,見她們來了也高興。
但是宋玉雅和宋玉盈卻覺得有些不自在。
宋玉雅是因為覺得自己這個七妹妹當年還沒進宮的時候,剛從江南回來就處處壓她一頭。當七妹妹入了宮的時候,她一方面同情七妹妹即将步入深宮,但是另一方面在心裏有些暗暗的欣喜。若是這七妹妹離開了,這侯府又是她風頭最盛了。
宋玉盈不自在就不是因為這個了。宋玉盈當年選秀卻是想要入宮的,但是沒想到自己躊躇滿志的進來,卻灰頭土臉的回了侯府。自己的父親只不過是一個侯府庶子,只是一個四品武官,自己的外祖家呢,又只是一介商賈而已,空有一個富貴的名頭。自己直到現在還沒定親,而七妹妹的,如今都已經成了三品的娘娘,肚子裏還有了皇裔。
只有四姑娘宋玉芳此刻熱切的看着阿蔓。她和她的母親最相像,不僅是相貌,更是心性。為人審時度勢,為利來、為利去。
“祖母、母親。”阿蔓含笑,一手拉着祖母,一手拉着母親一并坐到了榻上,格外的開心。
為了見祖母和母親,今日特地從床上起來,還好生梳妝打扮了一番,雖沒有抹粉塗脂,卻穿了件蜜合色的緊身寬袖上衣,下着月藍色煙紗散花裙,腰間用金絲軟羅煙系着,青絲低挽成了一個堕馬髻,髻上還斜插着鑲寶石蝶戲雙花鎏金銀簪,顯得她體态修長、姿态優美。
“瞧着氣色不錯。”
老太太一見就歡喜,恨不得要流淚。
宋雲氏也眼裏含着淚花。
“瘦了些。”
阿蔓拿着帕子親手給祖母和母親拭淚。
“還不是肚子裏這個鬧騰的。”
阿蔓語帶嗔怪。這胎剛開始沒發現時倒是什麽都好,同往常一模一樣,但是這兩日不知怎麽了,吃什麽都反胃,從喉嚨裏冒酸水,只有吃酸梅壓下去才吃得下東西。
宋雲氏關心。
“什麽都吃不下嗎?”
阿蔓苦着臉。
“要用酸梅佐着吃才勉強用些。陛下還說,宮裏的酸梅子都快被我吃完了。”
宋雲氏聽到只有心疼,但是老夫人卻注意到了阿蔓的語氣,全然的親昵和不設防。又瞧着長樂宮內的擺設和來往有度的宮人,心下暗自點了頭。
“可有什麽想吃的?娘親自做給你吃。”
阿蔓歪着頭想想,還真的想到一樣。
“我想吃娘親做的西湖醋魚和炸藕夾。”
宋雲氏的拿手好菜就是醋魚,選用上好的鮮魚,将魚烹制熟後,往上澆上一層秘制的糖醋汁,使得魚肉鮮美,帶有蟹味。其中的鮮嫩酸甜滋味阿蔓一想起就腹中就有些空了。
宋雲氏當即就往長樂宮小廚房去了。
老夫人指着在旁邊立着三個孫女道。
“五丫頭過了年就要成婚了,帶進宮來讓娘娘看看。四丫頭和六丫頭還未定親,此次卻是想要求個恩典。”
聞弦歌而知雅意,阿蔓立刻就知道老夫人的意思了。讓五姐姐進宮是想讓自己記着自己的幾個姐妹,将來五姐姐嫁到西鄉侯府也能挺直了腰杆子。至于四姐姐同六姐姐,那求得就是另一樁事了。
“祖母可說的是皇後娘娘之後要辦的菊花會?”
皇後娘娘幾日前曾在成王妃面前允諾照看成王府的兩個郡主,過後索性就打算辦個菊花會,将宗室中所有還未曾定親的适齡兒女都邀了來,但是近幾日總有人求到皇後面前,也想要替自己的兒女讨個恩典。皇後娘娘也在考慮邀幾位權貴家眷來。
老夫人笑着點頭,底下的宋玉芳和宋玉盈姐妹倆心裏都有些激動了。
皇後娘娘親自舉辦的菊花會,屆時滿場都是權貴,更有前不久回京的王府世子們。若是運氣足夠好,一步登天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兒。
宋玉雅有些看不上自己身邊的這兩位,暗自翻了一個白眼。
阿蔓卻是瞧見了,自己的這個五姐姐還是這樣心高氣傲,卻是直白的可愛。又見二房一對姐妹都緊張不已,也不賣關子了。
“我到時便向皇後娘娘讨個恩典。”
話音一落,較為年幼的宋玉盈竟是一下子開心的過了頭,開了口。
“多謝娘娘。”
老夫人暗自皺眉,卻沒有發作。
阿蔓也沒管,只吩咐宮人領着三姐妹在長樂宮裏轉轉,還叮囑宮人仔細照看着。
“祖母,家裏祖父和父親可好?大伯和二伯呢?幾位哥哥呢?”
阿蔓一疊聲問,說話又快又急,又拉着老夫人的袖子搖,老夫人覺得自己仿佛瞧見了從前那個嬌俏的小孫女一般。
“說話慢些,一連串問這麽多,哪裏來的及回答。”
說完也沒等阿蔓回,繼續回答她剛才的問題。
“你祖父她們都好,只是你父親近來忙的很,這事且要問問你母親。”
才說到“問你母親”,宋雲氏就進來了,身後的兩個宮人還端着碟子進來。阿蔓立刻走上前去。
“好遠就聞到了香味,饞的我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宋雲氏卻故作嚴肅。
“可不能這樣講話。”
阿蔓卻是膩在宋雲氏身上。
“娘,我都很久沒吃你燒的菜了。”
說完,立刻坐下了恨不得将擺在幾上的兩道菜都吃完。
“不着急,慢慢吃。”
不過阿蔓到底胃口小,動了幾筷子就吃不下了,但是身邊伺候的采薇和采梓都開心了。采薇更直言。
“幸好三太太來了呢,娘娘許久沒有吃的這樣香了,膳房裏的禦廚和禦廚娘們都快愁白了頭發,日日做上幾十道菜娘娘只有心情好才肯動上一筷子呢。”
這下,老夫人和宋雲氏都皺了眉頭,宋雲氏更是習慣性的開始念叨起來,卻是沖着采薇。
“盯着你們娘娘,若是她不好好用膳,便寫信來侯府,我親自遞帖子進宮盯她。”
采梓笑了。
“三太太可別這樣講,若是這樣,怕是娘娘更不肯好好用膳了。娘娘巴不得太太日日進宮來呢。”
阿蔓聽到打趣,卻是絲毫不臉紅。她情緒淺,裝模作樣的撒嬌弄癡只對着外人,對着娘親和祖母卻不這樣。
“祖母和娘可記得常常進宮來。”
說完之後又關切的看着母親。
“祖母說父親近日裏忙的很?”
宋雲氏點頭。
“你父親近來是忙,不過是忙朝裏的事,不打緊。倒是你哥哥,才讓人操心呢。”
哥哥又鬧出了什麽事?阿蔓一下子就不開心了。
“哥哥又怎麽了?當初捅了個窟窿來還沒受教訓嗎?”
宋雲氏嘆氣。
“其實你哥哥也受教訓了,當時你祖父和父親将藤條都打斷了好幾根,你哥哥更是在床上休養了本個月才爬起來。只是你哥哥從軍營裏回來後,死活鬧着不肯成親,更說什麽要去從軍守衛邊疆。”
阿蔓擰眉。
“哥哥真是。”
老夫人卻是最看得開。
“你哥哥就是不撞南牆不回頭,男兒不像姑娘家,讓他吃吃苦也好。讓他知道世道多艱難,若是不靠着家裏蔭蔽出頭有多難。”
宋雲氏點頭。
“你父親也是這麽想,也不說你哥哥了。你弟弟卻是個争氣的,讀書作出的文章就連你父親私下也都是稱贊有加。”
阿蔓點頭,總算還有件開心的事。
“娘娘,趙公公來了。”
正說話間外面就有小宮女進來傳話。
趙福恭恭敬敬的行禮,起身後滿臉帶笑。
“禦膳房送來兩道點心,聖上吃着覺着好,特地吩咐奴婢也端來給娘娘嘗嘗呢。”
說完又像阿蔓的祖母和母親行禮。
“聖上知道老夫人和三太太今日進宮看望娘娘,特地命奴才過來看看呢。”
趙福弓着身将手裏提着的食盒交給采梓,身後一連串的賞賜也留下才笑着離開。
老夫人和宋雲氏都是滿面笑容,知道阿蔓如此受寵原本提起的心卻放下來大半。
阿蔓卻是沒心沒肺的,只吩咐采梓将食盒打開。
一碟子乳白色的奶豆腐,一碟子色澤明亮的豌豆黃,乳白色映着明黃色,相映成趣,讓人看了平添幾分的胃口。
阿蔓卻是嫌奶豆腐有些乳腥,豌豆黃又太甜,拿筷子沾了一口就不吃了。
正巧,出去轉轉的三姐妹都回來,阿蔓便招手道。
“聖上剛才送來了兩碟點心,你們快嘗嘗。”
宋五本來還依着身段不肯吃,但是瞧見四姐姐和六妹妹都迎上去,自己剛才出門走了一會兒,的确腹中有些饑餓了,不情不願的走上前了。
“這奶豆腐保留了奶味,全無膻味,滋味不錯。”
宋玉盈卻是更喜歡那碟豌豆黃,入口即化、清涼爽口,剛才出的香汗像都被吹幹了似的。抱着碟子不肯撒手。
宋五瞧了只覺得丢人,心裏暗自嘀咕這六妹妹淺薄,一碟點心居然還巴巴的抱着,生怕搶了她的。
阿蔓卻是寬容,早就知道六姐姐是這樣的性子。
“六妹妹若是喜歡,待會兒吩咐禦膳房做些讓你帶回侯府。”
宋玉盈當即就笑了,随後有酸溜溜的說。
“聖上待娘娘真好,這可惜我卻沒有這樣的命。”
心裏到底還是存着當初沒有入選的氣,忍不住刺了一句。
聽見這句話,整個殿裏瞬間冷寂下來,阿蔓的笑容也淡了。
老夫人瞥了一眼這個不成器的孫女,也搖搖頭不說話。
事後,就連采薇都忍不住抱怨起來。
“這六小姐真是眼皮子淺。”
采蕊今日領着靖康侯府的三位小姐在宮裏轉了轉,聽到采薇說到六小姐,便擡頭想要說什麽,但是又咽了下去。阿蔓見了就知她有話說。
“六小姐今日向領路的宮女打聽聖上最愛去哪兒消遣,還主動提議想要去禦花園轉轉。”
阿蔓搖頭,她早就知道這六姐姐的性子了,此刻卻也意外,沒想到她到現在還沒死心,還盼着想要入宮。真不知道是誰給她的信心。
采梓匆匆從門口進來了,帶來了一個消息。
“娘娘,琵琶上抹了麝香的人找到了。”
阿蔓立刻坐直了身子。
“哦?”
“是慎刑司從柳美人貼身宮女的嘴裏撬出來的。”
慎刑司是專門用來處置犯了錯的宮人的,就連犯了錯的妃嫔也是在裏面處置的。既然是用來處理陰私的,慎刑司的人有千般萬般的手段讓人開口。之前被帶走的幾位低位妃嫔以及身邊得力的宮女太監們就是都扔在了慎刑司。
“是柳美人?”
柳美人的貼身宮女?這不是明擺着讓柳美人當替死鬼?
采梓搖頭。
“是那個唱歌的餘答應。不過這宮女對餘答應可真是忠心,剛開始咬死了柳美人,足足熬了半個月才吐口。”
那個餘答應?真是人不可貌相。阿蔓回想起那個餘答應的模樣,柔柔弱弱的模樣從,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裙衫,仿佛枝頭上的栀子花一般。竟然是這樣一個心狠手辣的人,而且一個小小的答應,竟然能夠指使美人身邊的貼身宮女。
一條白绫就是餘答應的下場,死後更是貶為庶人,成為孤魂野鬼。只是可憐了餘答應身邊伺候的宮女太監們,也全部跟着去了。
阿蔓嘆了一口氣。宮內的規則就是這樣,主子犯了錯誤,身邊的宮女太監也是難逃死罪。跟了一個好主子,等于雞犬升天,反之,不出頭就算了,最怕的是連一條命都保不住了。
也正是因為如此,阿蔓對身邊伺候的宮人都寬和,可經過這樣的事,阿蔓也起了好好約束宮人的心思。
“長樂宮的宮人可都仔細查過一遍了?”
采梓輕聲回答。
“一個查證的宮女當着衆人的面就給發落了,幾個有可疑的都送去慎刑司了,将所有人都告誡了一遍。”
阿蔓點頭。
“你們身上的傷如何了?”
前幾日出了柳美人一事,聖上一怒,将長樂宮所有的宮人都送去慎刑司打了板子,還讓趙福親自盯着,自然都是貨真價實的打。就是身邊伺候的采梓四人也受了不少的哭,念着阿蔓身邊無人伺候,才提早放了回來。
采萍性子最疏朗,情緒來的快也去的快,當時受刑的時候是哭天搶地的,但事後得了阿蔓賜下的金瘡藥又是沒事人一個。
“娘娘賜下的金瘡藥好着呢,奴婢現在身體倍棒。”
說完還笑眯眯的轉了一圈。
采萍今日穿着鵝黃色的宮裙,又鮮活又明麗,笑容又敞亮,看的人都高興。
阿蔓晚上還同聖上講起這事。
“馭下之道在于恩威并施,朕倒是替你做了紅臉。”
阿蔓這幾日胎已經穩固了,也不必時時刻刻的待在床上,但是遵了醫囑還是需要好好保養着,夜裏風涼,阿蔓就伴着聖上看書。
阿蔓正親自剝橘子,将橘子裏的白絲一點一點的剔除。聽了聖上這話,就将橘子掰了一般遞過去。
“請您吃橘子。”
嘉元帝挑眉。
“半個橘子就夠了?”
阿蔓嘟嘴,将手裏的另外半個橘子也遞了過去。
“夠了吧。”
有些小哀怨,她最近嘴巴刁鑽,就愛吃些口味重的東西,聖上賞賜的貢橘她嫌太甜了,都不怎麽愛吃,只吃錦繡苑裏栽的那幾棵橘樹上酸澀的橘子。聖上明明不愛吃這些酸澀的橘子,偏偏還要跟她搶。
嘉元帝哈哈大笑,将橘子全吃了。
“橘子吃的太多了,待會兒飯又吃不下了。”
阿蔓乖乖點頭。
答應的乖巧,但是用膳的時候卻是怎麽也吃不了許多。看見滿桌的才就覺得油膩的不行,連筷子又不想動,只有一道腌黃瓜勉強入口。
嘉元帝見她只喝一點米湯,只用一碟腌黃瓜,就擰起了眉頭。
“什麽都吃不下?”
阿蔓點頭,忽然高聲。
“今日母親進宮給我做了一道醋魚和藕夾,我吃的還好。”
嘉元帝聽了立刻招手讓小廚房做來。
不怕想吃什麽難辦的,就怕沒什麽想吃的。
“想吃什麽就讓小廚房做,若是長樂宮做不來,朕給你撥個禦廚來。”
嘉元帝這麽一想,卻覺得這主意不錯。
“你幼時長居江南,就撥個擅長淮揚菜肴的禦廚來好了。”
阿蔓眨眨眼點頭。
“想吃糖葫蘆。”
這話卻是故意了。
阿蔓小時候身子弱、脾胃也弱,從小就沒嬌養着,看的金貴着,就連她的哥哥和弟弟也比不上宋雲氏對她的精心看顧。哪裏吃過街邊上的這些小食。她是聽身邊的采蕊說的,采蕊是幾人中知道民間事最多的。采梓和采萍都是從小入宮的,采薇自幼就在阿蔓身邊長大,阿蔓受寵,就連身邊的丫鬟也是養的同小家碧玉一樣,比得上一般人家的小姐。
采蕊說她小時候吃的糖葫蘆酸酸甜甜的,是她吃過最好吃的東西。現在吃的好東西雖然多,但是也比不了從前吃過的糖葫蘆。噺 鮮
阿蔓有些好奇,此刻就提出了。
嘉元帝立刻搖頭。
“你不能吃山楂。”
阿蔓也不失望,她知道什麽為重,此刻肚裏的孩子比什麽口腹之欲重要得多了,她也不會胡鬧。
“哦。”
嘉元帝卻以為她不高興,又安撫她。
“等你生下孩子之後,朕讓禦膳房給你做。”
阿蔓乖乖點頭。她今日打扮得溫柔妩媚,燈光搖曳之下,更讓人覺得可憐可愛。軟玉溫香在旁,嘉元帝的心一瞬間好似泡在水裏一般。
長樂宮這下真的惹了衆人的憎恨。
身懷有孕竟然還霸着聖上不放,時時刻刻都勾着聖上往長樂宮去。原本沒有懷孕的時候,還不時漏個一點半點的給別人,聖上也會不時傳別人前去伴駕,但是如今呢?聖上時時刻刻都挂念着,聖上原來進後宮的日子就不多,現在還都往長樂宮去。讓人還怎麽活?
就連皇後都漸漸不滿起來。
“皇後娘娘不若去瞧瞧太後娘娘?”莫嬷嬷出主意。
“聖上至孝,怕是會聽太後娘娘的話。”
剪燭去了棠梨宮,紅袖頂了剪燭的缺,她原來掌管鳳儀宮外殿,現今卻長在皇後身邊。
皇後卻是搖頭。
她知道聖上侍奉太後至孝也只是面子情,但是太後卻并不是聖上的親生母親,太後未必會為了這種事去觸怒聖上。退一步說,就算太後開口了,聖上也未必會聽太後的話。
“讓人去請祁容華來。”
皇後打了個歪主意。
誰知道祁容華卻不同意裝病引聖上來。她原本就怕自己太顯眼,雖說此時長樂宮将她的風頭搶了去,但是她更高興的是沒人注意她了。再加上皇後的庇護,将這個孩子平安生下就有了七八分的把握。
但是皇後卻又不能觸怒,只好裝懵懂。
皇後氣極,但是念着她肚裏的孩子也不得發作。
不僅僅皇後,此刻還有人絞盡腦汁。
顏淑容自從上次算計了一把雲昭儀後,雖然手裏的勢力折損了大半,但心裏好多年的惡氣都去了,日子過的更加惬意,唯一的遺憾就是自己身邊太寂寞。還好有個蘭貴儀同她情分深刻,經常來往。
但蘭貴儀心直手快,若不是她提點着,這蘭貴儀怕是早就被人吃的渣都不剩了。只可嘆蘭貴儀居然還在動心思,不肯安生過日子。
“我同着蕙昭容關系還不錯,從前她還位卑的時候我可從來沒有為難過她,不知她會不會記我這份人情。反正她懷孕了也不能時時刻刻都霸占着聖上。等她日後有心無力的時候哭都來不及,還不如讓我……”
顏淑容真是不忍直視,蘭貴儀從前剛進宮的時候受寵過一段時間,但很快就失寵了,但是卻一直都想念着原來短暫的風光。無時無刻不想再得到聖上的青睐。
顏淑容知道着蘭貴儀嘴巴刻薄,除了自己宮裏也沒什麽人沒被她得罪過,但是顏淑容很明白蘭貴儀人卻沒有壞心,是宮裏手裏和心裏都幹淨的那一撥。顏淑容不想要讓蘭貴儀白白的送死。
“聖上都說了讓蕙昭容靜養,你還巴巴的每日都去長樂宮。”
蘭貴儀撇嘴。
“可是蕙昭容也見我的,旁人她可沒見。”
顏淑容苦口婆心。
“聖上眼裏只有蕙昭容,蕙昭容現在身懷有嗣,萬一出了什麽事說不定就讓你當替死鬼了。你忘了前一陣進去的那幾個美人答應的下場?”
蘭貴儀吶吶。
顏淑容突然也落寞了。
“蕙昭容不同,她是皇上心尖子上的人,比起來咱們就是地上的瓦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