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采梓并不是一個沉不住氣的人,立刻下了決斷,等太醫診斷後再說,萬一剛才李太醫只是誤診而已呢?采梓一邊在心裏安慰自己,一邊進了殿。
內殿裏氣氛凝滞,一群太醫輪流診了脈,而後便湊在一起商量去了。
到此刻,阿蔓心裏有了準備,反而鎮定從容起來。相比于一群面有難色的太醫,她倒是有幾分氣定神閑的模樣。
戚嬷嬷匆匆忙忙的入了殿。
“娘娘,四皇子吃了奶剛剛睡下。”
見到戚嬷嬷臉上難得的神色,卻當什麽也沒看見,聽到這話才點點頭,還輕聲吩咐。
“讓乳娘們好好照顧吧。”
戚嬷嬷聽到娘娘的聲音冷靜,半點顫意都沒有,提起來的心卻愣是半點沒放下。這位娘娘沉得住氣,可偏偏大風大雨前才是最寧靜,戚嬷嬷退到一邊悄聲問采梓。
“可禀告陛下了?”
采梓也為難。
“剛讓人去禦書房了,沒找到陛下,陛下去了重華宮。”
采梓在為難什麽戚嬷嬷當然知道。貴妃娘娘和四皇子本就在風口浪尖上了,如果現在巴巴的去重華宮拉了陛下來,難免會讓人在背後嚼舌頭說長樂宮恃寵而驕。戚嬷嬷轉念一想,如果貴妃娘娘真的有什麽差錯,到時候整個長樂宮都要被陛下降罪。
“讓人去重華宮。”
阿蔓看到戚嬷嬷和采梓兩人在旁嘀咕,卻沒心思看她們的眉眼官司,反而吩咐了采薇去沏一壺紅棗茶來,還吩咐采萍去小廚房準備個果盤來。
嘉元帝急匆匆的沖重華宮趕來的時候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奇怪的場景。
外面的太醫湊成了堆争論的頭上都冒了汗,帷幔裏面的阿蔓卻恍若無事的在飲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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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易多用。”
嘉元帝看了一眼太醫,徑直走到了裏面,将幾上的果盤拿開了。
阿蔓卻笑。
“陛下怎麽來了?”
嘉元帝沒答話,又見她若無其事,不知怎麽的心裏就有些火氣,卻不好沖着她發,轉身出去了。
“貴妃如何?”
蔡太醫今日嫁女,本是請了假。卻不妨宮裏的藥童匆匆忙忙的說貴妃病了,立刻抛下了所有的賓客進了宮,此刻正由他打頭回話。
“許是血崩。”
嘉元帝面上神情大變,但是顧忌着帷幔裏的阿蔓,仍是壓低了聲音,話裏不知怎麽的就帶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慌。
“怎麽會?當初不是說産後十二個時辰沒事就好了?眼下都已經五六天了?”
說完後,忍不住帶着怒氣質問蔡太醫。
“蔡宗仁,朕當初可是将貴妃交給了你,你就這樣疏忽?”
蔡太醫身上還穿着嫁女時特地定做的綢緞衣裳,背上一出汗,竟然都貼在了背上。但他此刻絲毫感覺不到,只跪在地上不住的請罪。
其他的太醫也紛紛跪在了地上。
“脈象上淺的很,不好診斷。”
“有些症狀脈象診斷不出來,還得仔細問了娘娘才好定奪。”
……
嘉元帝也知現在不是降罪的時候,只好斂了怒氣。
“有什麽要問的告訴朕,朕親自問貴妃。”
記住太醫說的,也沒讓跪着的太醫們起身,轉身入內。
有些話難以開口,剛才跟采梓說的也不過是大概,阿蔓見陛下問的這樣仔細,不免為難起來。
“陛下,這些妾跟戚嬷嬷說吧,讓戚嬷嬷和太醫說。”
嘉元帝卻是神色冷峻,聲音也嚴厲起來。
“還有什麽話不能同朕說?”
說完後怒氣橫生,不由得話裏就帶了點指責。
“為什麽不早告訴朕?”
阿蔓從未見過這樣的陛下,一時之間就有些怔忪。
嘉元帝卻是不理,板着臉問話。
“什麽時候覺得不舒服的?”
阿蔓諾諾。
“昨日早晨一起來就覺得……”
話還沒說完嘉元帝立刻就打斷了。
“昨日就不舒服為什麽不說?”
阿蔓一聽,心裏繃得緊緊的弦立刻就斷了,眼眶不由得就紅了,心裏十分委屈。嘉元帝見了心裏酸澀不堪,卻是仍舊板着面孔。
“知道錯了嗎?”
眼淚串成了珠子,一顆一顆往下掉,嘉元帝忽地心軟的不行,忽然反應過來自己剛才太過嚴厲了,放低了聲音安慰她。
“朕也是擔心才這樣。”
一邊說,一邊坐在了床沿上,将她摟在了懷裏,來回拍着她的背。背上的骨頭咯手,嘉元帝心裏像是被放在冰水裏過了一遍,她怎麽這麽瘦了,明明剛剛生完孩子,正應該是豐腴的時候。
“還在月子裏呢,不能哭,我不問你了,讓戚嬷嬷問,好嗎?”
一邊手,一邊擡起她的下巴湊上去,将她臉上殘留的淚花全吻了一遍。嘉元帝的舌尖嘗到了眼淚的味道,鹹鹹的、澀澀的,其中的苦澀仿佛融到了心裏。
阿蔓推了推摟住自己的陛下,卻聽見耳邊的聲音。
“好好養身子,別讓我擔心,不是說想去秋圍?”
阿蔓點點頭,轉而小聲的在戚嬷嬷的耳邊說話,嘉元帝不躲也不避,仍舊緊緊的拉着阿蔓的手坐在床沿上。
阿蔓說完後,将目光放到陛下身上,剛想揚起一個笑容,卻突然看到了陛下袖邊的紅色痕跡。是胭脂吧?阿蔓目光一凝,鼻子不動聲色的一嗅,一股隐隐的水蓮香氣傳來。宮中女子愛香,但誰都怕和人撞了香尴尬,這水蓮香只有重華宮的安貴儀最愛用。
元帝卻是沒注意這個,同戚嬷嬷一道出去了。
“确是血崩。”
嘉元帝面上嚴肅,聲音沉郁。
“可有把握?”
沒人敢給确定的話,不過發現的還算早,情況并不十分嚴重,但是世上情況多變,若是真的将話說滿了卻又沒做到,那就真的是要陪葬去了。
蔡太醫原來就是專門負責給陛下請脈的,在陛下身邊也伺候了好些年了,對聖心也說得上有幾分把握,也知道此刻是自己将功補過的機會。
“臣有七八分把握,先給貴妃娘娘開幾劑方子,若是情況好轉,臣便有十分把握了。”
嘉元帝聽到這話,心底的氣消去了些,這才發覺自己口幹舌燥,端起了桌上的茶杯,卻看到了袖子邊上的痕跡,就皺了皺眉。
“陛下更衣去了。”
采蕊悄悄的入內秉了,阿蔓拉着戚嬷嬷問了太醫的診斷,戚嬷嬷并不多說,只推說并沒什麽大礙,阿蔓不消問便知道有人交代過了,也不為難戚嬷嬷,等到陛下更完衣直接開口了。
“陛下,剛才太醫們怎麽說?”
“沒什麽事,你身子有點虛罷了。”
嘉元帝身上還帶着點點濕氣,怕帶了寒氣給阿蔓因此并不靠近,離得遠遠地說話。偏偏因為如此,阿蔓聽着就覺得帶了幾分的敷衍,心裏有些堵,面上卻是帶了笑。
“陛下,剛才擾了您,眼下得知不過是虛驚一場,是妾的不是。”
話越說越客氣,嘉元帝一聽眉頭就打了結,臉色也有些不好看起來。
“陛下若是有事要忙就不必顧忌妾了,妾眼下也有些倦了。”
嘉元帝原來最愛女子這樣的知情識趣,不恃寵而驕。但是聽了這話,心下卻是突然不舒服起來,卻見她臉上都帶着倦氣,便淡淡回話。
“不必,你睡吧。”
阿蔓不解其意,卻見陛下走到窗前的榻上坐下,拾起了幾上的棋譜翻了起來。幹脆也不多言,閉上眼歇息了。
再一睜眼,發現殿中的燭火已經都點了幾盞,阿蔓的喉嚨有些癢意,忍不住咳嗽了兩聲,正想叫人進來伺候,卻聽到了陛下的聲音。
“着涼了?”
說完後不等她回話,就揚聲叫人奉熱茶進來。
阿蔓這才發現陛下正坐在暗暗的燭火下。
“沒着涼,只是喉嚨有些癢而已。”
宮女們都進來了,将殿內的燈全部燃了,長樂宮頓時燈火通明。得到主子的吩咐後,宮人們才将膳食都端上來。
膳食多是偏向于滋補類的,阿蔓吃着有些沒滋味,有些無精打采的,也沒發現對面的陛下今天也是格外的沉默。吃到一半,卻見戚嬷嬷居然抱着四皇子進來了。
“怎麽把他抱來了?”
阿蔓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想起白日裏采萍說的話,不禁莞爾。
“天黑了他怕是精神了。”
戚嬷嬷點頭。
“四皇子睡了一整天,剛剛喝完奶眼下正精神呢,想着陛下和娘娘都在,便将四皇子抱來了。”
阿蔓放下了手裏的筷子,去逗弄戚嬷嬷懷裏的孩子,拉着孩子的手玩了一會卻聽見陛下說話。
“先吃飯。”
阿蔓擡了頭看,見對面的陛下也放下了筷子就笑着看他,以為他也想看看孩子呢,手剛想伸回來卻被人一把抓住。
“嬷嬷,把孩子帶下去,朕有事要同貴妃講。”
“陛下。”
戚嬷嬷有些遲疑。
“朕說的話沒聽到嗎?全部都給朕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