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側門打開着,門口靠着一位小童,裏頭似有兩個青衣侍從在交談着什麽,偶有進出,門庭并不算熱鬧,卻井然有序,氣韻怡然。

管家上前應了門,細說了幾句,那門童頓時一改慵懶的神色,立即直起身來,兇神惡煞般盯着裴晏,一副要吃了她的樣子。

“候着!”那門童刮了裴晏幾眼,丢出兩個字,轉身進了裏頭,

裴晏等人在外頭等候,

不一會,門童匆匆跑了出來,氣焰更加嚣張了,他撩手往旁邊一個角落裏一指,冷眼睨着裴晏,揚聲道:

“裏頭交待了,裴家小姐來賠罪,先在那裏跪三日再說!”

管家苦笑着賠了笑,再攏袖看向裴晏,

這是意料當中的事。

裴晏面容平靜,笑容淺淺,一副無動于衷的樣子。

倒是晚晴氣了個倒仰,

“跪三日,那還有命嗎?你們太傅府拐着彎殺人吧!”

那門童拿鼻孔瞧她,心想就是這樣,你能怎麽着。

晚晴氣急,紅着眼看着裴晏,“三小姐……”

小姐自盡後才醒,身子還很虛弱,別說跪三日肯定沒命,就算不死,在王府側門跪三日,這事傳出去,三小姐別想做人了,最終要麽做姑子要麽遠嫁。

晚晴眼淚滑了下來。

裴晏唇角微微一勾,換作前世,她循規蹈矩,還真就聽從安排了,可這一世,她得由着自己性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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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我在街上,撿到了太傅一樣東西,我要當面還給太傅。”少女說起謊話來,臉不紅心不跳。

門童狐疑地盯着她瞧,

真不要臉,哪裏是撿的,搶的還差不多。

門童那日不在場,具體情況不清楚,

“什麽東西,你拿出來瞧瞧!”

他可不會輕易被騙,想放她進去沒門。

裴晏微微眯眼,撩了撩耳邊被風吹亂的碎發,淡聲道:“太傅身上有一枚俏色的和田玉雕……”

門童聞言定了定神。

主子手裏确實經常把玩一樣東西,瞧着好像是一枚紅梅玉雕,難道真的落在裴晏手裏?

他眼睛逼視裴晏,見裴晏沒有拿出來的意思,他一時把握不準,猶豫了半晌,他氣的甩了甩袖再次進了門。

不一會,門童黑着臉出來了,他極不情願地往裏頭指了指,示意裴晏進去。

晚晴和管家面露驚訝。

三小姐還真有些本事。

莫非太傅真有這麽一樣東西?

二人懷疑地看着裴晏,裴晏已經擡步進門。

晚晴趕忙跟了進去。

管家倒是猶豫了,

這種不讨好的活落在他身上,真是倒黴。

應該是出不來的,管家心裏這麽想着,待會他就可以回去複命。

不料少女往前走了一步,轉身交待他,

“你且候着,我們還要回去用午膳。”

管家瞪大了眼睛,這是癡人說夢吧,還想吃午飯呢,去閻王爺那吃吧。

連大老爺都吃了閉門羹,現在王家卻放三小姐進去,肯定是拿她出氣,有去無回的。

管家氣的胸口疼,卻也不敢反駁,只是不甘不願的點了點頭。

算了,看在三老爺的面子上,給她收屍吧。

門童把他們驅逐開來,管家找了一出僻靜地等着。

這邊裴晏帶着晚晴跨進了門。

門檻內是一座照壁,被皚皚白雪給覆蓋着,倘若不是有幾片青藤葉子忍不住探出頭來,都不知道這是一座碩大的青玉石照壁,玉石光滑透潤,偶爾露出幾抹雕刻的山水來。

照壁下砌了一個小池子,如今被冰雪壓着,看不出端倪來,依着記憶,這裏是幾片樸拙可愛的睡蓮。

門口的侍從讓她進去後,便把門給關上了,幾個侍衛守在門後,眼神銳利地盯着她們主仆。

晚晴看着那些臉色不善的侍衛有些心驚,裴晏倒是無所畏懼,而是繞過照壁走了進來,就看到一個空曠的院子。

院子正中放着一輛馬車,馬車上還插着一朵花,赫然就是那日裴晏射上去的鳳翎花。

裴晏見狀卻是笑了起來。

真有意思,真好看。

這朵花兒射的好,正合她的意,她喜歡。

雪過天晴,陽光照射在少女的面龐,襯得那笑容熠熠生輝。

東川募然看到這麽一個美貌少女,笑吟吟的望着這邊,黑長黑長的睫毛如扇子,水靈靈的大眼睛,笑成了一對月牙兒,少女恬靜立在那兒,簡直美得不可方物,他一下子看呆了。

可也就是一瞬間,他認出了來人,頓時變了色。

“裴三小姐?你怎麽還有臉笑?”東川氣的插起了腰。

他本圍着馬車打轉,猶豫要不要把那朵花摘下來,不摘吧,可着實諷刺了些,時時提醒整個王府,自家主子在大街上被人當做面首調戲。

摘下來吧……人家那裴三小姐放了話,摘下花就是認可這門婚事,要娶她,或“嫁”給她當面首,他可不想落下把柄。

為此事,東川可愁了幾日了……

乍一見到罪魁禍首,東川自然炸了毛。

裴晏緩步向前,笑容和煦,“看來太傅着實喜歡這朵鳳翎花,居然還沒摘下來呢,不過也沒事,插着也挺好看的。”

東川眼珠子快要瞪出來,

簡直不要臉!

可身為太傅的四大随從之一,東川再怒也不能跟個女人吵架,他吸了一口氣,冷笑道:“裴三小姐誤會了,太傅日理萬機,對這朵爛花根本不感興趣,還希望裴三小姐不要多想。”東川着重咬着“爛花”二字,意有所指。

裴晏笑眼彎彎,溫和道,“我不會多想,就怕你們這些底下的人錯想了。”

東川一口氣差點沒出來,在大街上嚷嚷要嫁給他們主子的人是她,現在說不會多想的也是她。

這個丫頭鬧什麽幺蛾子。

“既然沒有多想,那煩請三小姐把您射的這朵花給摘下來。”東川皮笑肉不笑,指着馬車頂那鳳翎花,

礙眼,太礙眼了,他眼睛都快盯瞎了。

主子的玉雕并沒有丢,而他同意讓她進來,就是讓她來摘花的。

裴晏神情平靜,淡定道,“送出去的花哪有收回來的道理,何況太傅大人會喜歡這朵花的。”

東川鼻子給氣歪了。

她這是誰給的自信啊。

再說了,她那叫送嗎?

深呼吸,東川正了正神色,決定不聽她胡扯了,

“裴姑娘,你欺辱當朝太傅,聖上震怒,既然裴家将你送來賠罪,還請姑娘去大門口跪三日,再抄寫三百篇金剛經去松岩寺給聖上和我們主子祈福!”

晚晴聽了這話不怒反笑,撩眼冷笑,“哎喲,你們這是要把我家小姐往死了整,還祈福呢,難道不怕我家小姐詛咒你們主子一輩子打光棍!”

東川聞言臉色一黑,主子找不到主母,可是王家太傅府上下的心病,主子不僅是不成親,就連侍女都不要,根本就不讓女人近身,太傅府這邊除了後廚的老婆子和幾個粗使丫頭,就沒個女人。

連累着他們這些侍從,都打光棍。

晚晴這話可是戳到了東川的痛處。

“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東川沒罵過人,也不擅長罵人。

晚晴聞言,叉着腰枝笑的更燦爛了,“哎喲,太傅府的奴仆果然有自知自明,還知道自己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東川眼珠子一眨,愣了愣,才回過味來,原來晚晴這是嘲諷他們主仆都打光棍呢!

主子年過三十,他也二十八了啊。

氣瘋了!

東川氣的跳了腳,“來人……”

“慢着……”裴晏忍住笑立馬截住東川的話,走上前,帶着安撫的語氣道:

“東川,別氣了,還是正事要緊,你去給太傅大人傳個話,就說我要問他,可知如何分辨竹子公母?”

東川聞言神情一震,臉上的煞氣頓時退的幹幹淨淨。

他狐疑地盯着裴晏,好一會才找到自己的聲音,

“裴三小姐怎麽知道竹子是分公母的?”東川面帶狐疑。

自打那位去世後,十幾年來,主子每每看到後院那一院竹子,都會發呆半晌,總是喃喃嘆氣,

“你都沒告訴我,竹子到底如何分辨公母,怎麽就去了呢?”

哪怕現在,主子也不知道答案。

此事只有主子貼身的侍從知曉,這位裴三小姐是如何知道的。

裴晏見魚兒上鈎,幽幽一笑,語氣篤定,“我不僅知道竹子是分公母的,我還知道如何分辨公母。”

東川聞言震驚了。

猶豫半晌,他最終還是轉身進了裏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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