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涼媽媽在市醫院住院部, 和門診部分開了兩幢樓。就是錢意意扭了腳來看病的地方。

錢意意穿着長袖的棉布連衣裙，小白鞋，背上還背着煙粉色的雙肩包, 要多乖有多乖, 就像是學校組織來體檢的學生，眨巴着透亮的眼睛, 清純可人。

而清純可愛的少女滿臉透露着疲倦, 仿佛被什麽透支了生命, 眼底透露着對人生懷疑的滄桑。

她一手拎着水果籃, 一手捧着花束, 站在那兒等涼訣城。

第一次見朋友的家長，錢意意沒有什麽緊張的情緒, 就是對涼訣城安排給她的三張卷子有很多想要說的話欲言又止。

涼訣城在護士站和責任護士說了幾句話, 出來後領着錢意意去病房。

涼媽媽住院已經快兩年了, 她一開始多人間，後來身邊的病友來來回回, 兩個春秋，就剩下了她。

病房走廊最盡頭有個格局小的病房, 因為住多病人住不下, 索性改成了一個單人間，讓涼媽媽住在這裏。

涼訣城在前，錢意意在後，兩個人的腳步聲很協調。

涼訣城敲了門，推開門後, 讓錢意意先進去。

錢意意大大方方上前。

病房內只有一張病床和桌子，穿着病號服的年輕女人坐在桌前，桌子上擺着花束，她對着花束在畫畫。

“城城。”

女人年紀不大，當初剛上大學時就被姚遠哄騙生了涼訣城，今年的涼媽媽也才三十五歲。

三十五歲的女人應該是最美的時候，可是涼媽媽美則美矣，卻已經空洞了。

被姚遠玩弄欺騙，嫁了一個酒鬼家暴的丈夫，多年來一直活得戰戰兢兢，在絕望中不斷摸索。

她已經失去了最美年紀該有的光彩，像是一個垂暮老人，散發着行之将朽的枯萎氣息。

涼媽媽只有在看見涼訣城時，眼睛裏才散發出了活着的光芒。

房間裏最先看見的不是涼訣城，卻是錢意意。

“阿姨。”

錢意意大大方方上前，把果籃和花束遞過去。

“您好，我是涼同學的同桌，今天正好遇上了，陪涼同學一起來看看您。”

錢意意笑容燦爛，在剛剛降溫的深秋，像是一抹夏日餘溫的陽光，驅散了寒冬。

涼媽媽明顯愣住了，她目光落在錢意意身上，有些迷茫，過了良久，她才看向錢意意身後關上門的涼訣城。

“嗯，你好，歡迎。”

涼媽媽可能許久沒有見過外人了，她有些明顯不知所措的慌張，站起身舉着畫筆，像是誤入他人地盤的小孩。

“媽，輕松點，她是我女朋友。”

涼訣城越過錢意意，扶着涼媽媽坐下，翻開涼媽媽的畫作，誇了句：“今天畫的很美。”

涼媽媽嘴角揚起了一抹笑：“我今天畫的……等等。”

她一下子輕松不起來了。

“女……女朋友？”

錢意意也跟着眨了眨眼。

她沒想到涼同學居然會這麽……淡定的給他媽媽用這種方式介紹她。

她還以為涼訣城是要瞞着他媽媽的，介紹自己的時候都是用最普通的同學身份。

大佬不愧是大佬，根本都不在意這些的。

錢意意立馬擺出了一副更适合女朋友身份的害羞笑容，甜甜的重新喊了一聲：“阿姨好。”

涼媽媽慌張看了眼兒子，然後回過頭來。

“你好，你好。”

涼媽媽是柔弱的，在她身上甚至能看見一些屬于孩子般的特質。她像是菟絲花無處可依。

錢意意心裏軟的一塌糊塗。

原著裏只是寥寥幾筆，幾筆之下，是涼媽媽悲哀的一生。她不該是過這種離不開醫院的生活。

“這是您的畫麽，真的很漂亮，像陽光。”

錢意意陪着涼媽媽坐下，她不知道涼媽媽能不能接受生人，和涼媽媽隔開了一點距離，用溫柔的笑安撫着涼媽媽的不安。

女孩子和男孩在情感的表達上有着細節的不同，錢意意能迅速感覺出涼媽媽的情緒變化，一點點調整，安撫着她。

不知道說到哪裏，涼媽媽忽然笑了。

她笑起來的時候，錢意意好像看見了年輕時期的她，那麽漂亮耀眼。

“你叫做，錢，錢意意？”

“對，”有涼訣城在前說了女朋友的身份，錢意意很好的适應新身份，轉變态度，像個溫柔懂事的小輩，“您叫我意意就行。”

涼媽媽似乎有些什麽想要問錢意意，她眼睛是閃着光的，可是半響，她也沒有問出來，看着錢意意有些沉默。

涼訣城是最了解母親的人，知道母親性格使然，第一次見面，就算想的再多也說不出來。

“你去寫卷子，我陪媽說話。”

涼訣城把桌子騰了位置出來，取過錢意意的書包，把他整理的卷子取出來擺放整齊了，讓錢意意過去寫卷子。

三套卷子，寫完也就該離開了。

錢意意特別乖，應了一聲，對涼媽媽甜甜笑了笑，坐下拿起筆，開始寫卷子。

一看她标準的坐姿，就知道她有着很好的教養，少女筆挺着背，微微低頭，她後頸有一顆紅痣，在潔白的皮膚上映襯的很惹眼。

涼訣城陪涼媽媽坐在那兒，給涼媽媽削蘋果。

他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水果刀在手中轉，目光卻落在錢意意的後頸。

她挽着丸子頭蓬蓬松松的，但是碎發卻都很服帖，一點亂都沒有。更顯得乖巧。

涼訣城想起來早上出門的時候，錢意意用了一個固體膠在頭發上抹啊抹的，應該就是在抹頭發。

涼媽媽看着涼訣城手裏已經快要削到果核的蘋果，猶豫半天，還是沒吭聲。

她甚至也歪過頭，看着錢意意寫卷子的背影。

錢意意咬着筆頭認真做題，根本不知道自己背後涼姓母子都快要把她後背盯穿了。

水果刀卡住了。

涼訣城一低頭。

手裏只剩下了一圈果核。

他不着痕跡擡頭，涼媽媽還在看錢意意。

涼訣城一臉淡定把果核扔了，重新取了一個蘋果，三兩下削好，遞給了涼媽媽。

涼媽媽卻喊着錢意意。

“意意，城城削的蘋果。”

錢意意捏着筆趕緊擺擺手。

“阿姨，這是涼同學給您的，您吃吧，我想吃自己削。”

她附送了一個大大的笑容。

涼訣城已經又摸出來了一個蘋果，自覺削好，想了想，錢意意在寫題，不方便拿着，又削成塊，擺在小盤子裏插了個水果叉，遞給了錢意意。

“謝謝。”

錢意意還是很滿意涼訣城的服務态度的。

雖然給她三套題，但是沒有讓她覺着還坐在學習的牢籠裏。要求低的錢同學立即開心了。

錢意意為了給涼媽媽和涼訣城一個說話的環境，特意戴上了降噪耳機，放着音樂什麽也聽不清。

“城城，”涼媽媽小心翼翼問兒子，“她真的是你的女朋友嗎？”

其實涼媽媽更想問，自己兒子真的會交女朋友？

從小長得就出色的涼訣城沒少被人表白，可他從來都沒有對這些有半分的在意，小小年紀一直想的是如何掙錢養家。

涼媽媽甚至以為，自己可能有生之間都喝不到媳婦茶了。

這冷不丁地，未成年的兒子就直接帶了女朋友上門，涼媽媽到現在都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看一眼兒子，涼媽媽有種想法，這個乖巧的小姑娘，該不會是兒子威脅弄上手的吧？

涼媽媽眼神裏充滿了對兒子的擔憂和對錢意意的歉疚。

涼訣城擡着下巴。

“她喜歡我，追的我。我就答應了。”

涼媽媽硬是從這看似平淡的語氣中聽出了一股驕傲。

自己的兒子，涼媽媽多少還是有些了解的。

看樣子，兒子挺喜歡這個小姑娘的。

錢意意做完一張卷子，涼訣城陪涼媽媽下樓去住院部的樓下大院轉一轉，叫了錢意意同行。

涼媽媽很瘦弱，被家暴多年導致她身體虛弱，常年有病，走路慢，一快就喘。

一米八個子的涼訣城大長腿，在陪着媽媽的時候，竭盡全力配合着涼媽媽的步伐。

樹葉都泛黃了，石子路鋪了一層金色的落葉，看着就暖洋洋的。

涼媽媽走了一會兒，就坐在噴泉邊的排椅休息。

涼訣城坐在她左邊，錢意意坐在她右側。

“還差寧寧，”涼媽媽望着噴泉波瀾的水面，嘴角帶着一絲笑，“我們家人都齊了。”

涼訣城：“明天讓寧寧過來。”

“算了，她一個人來我不放心，讓你陪着，耽誤你時間。”

涼媽媽搖了搖頭。

涼月寧還不到十五，又是個柔弱的女孩，她甚至很少出門，在人來人往的地方都會不舒服，涼小妹甚至沒有一個人出門過。

“沒關系啊，明天我們接小妹一起過來。”

錢意意笑吟吟道。

“不了，下次吧，”涼媽媽婉拒了，“寧寧不适合出現在醫院。”

醫院人多，雜亂，涼媽媽總是擔憂的。

錢意意立即就懂了作為家長的憂心。

涼訣城說道：“明天寧寧不來的話，我帶她去玩。”

“應該的，你忙，寧寧一個人不敢出門，她已經很久沒有離開過家了。”涼媽媽苦澀，“都是我連累了你們……”

這種時候，錢意意沒辦法坐在那裏，她悄悄起身，回到病房去給涼媽媽拿了一件開衫外套。

從五樓的窗戶往下看，涼媽媽可能情緒上來在哭，涼訣城安慰着她。

明明還是個未成年的涼訣城，已經有了寬大的肩膀，足以讓母親和妹妹依靠，他像個無堅不摧的盾牆。

涼訣城安排的三張卷子果然是算好了時間，錢意意寫完卷子，下午四點半，涼媽媽很少有這麽長時間有人陪，又開心說話的時候。消耗大了，也容易犯困。

涼訣城給涼媽媽掖了掖被角，輕手輕腳整理了錢意意的書包，提在手上，領着錢意意離開。

錢意意寫了三張卷子，回家後立即宣布要休息半天，拒絕和作業為伍。

涼訣城批準了。

錢意意歡呼去開電腦打游戲，順口問了句：“涼同學，打游戲麽？”

“也好。”

涼訣城同意了。

這可出乎錢意意的意料。她趕緊又去搬了一臺電腦過來，獻給大佬。

端游的競技游戲和她手游是類似游戲，錢意意上了號，瞥了眼涼訣城。

涼訣城打開了游戲，和錢意意加了個好友，雙排等待。

錢意意的游戲ID是：扶朕起來繼續做題！

涼訣城的游戲ID：LJC。

正大光明的首寫字母，一點花樣都沒有。

錢意意看了下，涼訣城的號是新號，之前一場游戲都沒有參加過。

那她豈不是可以在游戲裏凱瑞全場，做大佬的狙擊手了？

錢意意喜滋滋地。學習上被碾壓了，那游戲上她肯定能碾壓回來。

“涼同學，這個游戲你沒玩過的話，咱們就先跳角落裏，人少物資少，适合新手摸索規矩。”

錢意意立即扛起了指揮的位置，順便給涼訣城解釋了一下游戲的玩法。

涼訣城靜靜盯着電腦顯示屏，耳中是錢意意輕快的游戲解釋。

他進入游戲一路跟着錢意意。

錢意意玩這個游戲有些時間了，落地起飛速搜索物資，端着槍步伐風騷，遠處一有腳步聲，她就能最快聽音辨位，架了槍一陣突突突。

開局三分鐘，錢意意人頭：2。

涼訣城還穿着初始裝，頭頂一級頭，背着一級包，一把慘兮兮的□□，連個繃帶都沒有。

錢意意短時間內又搜了一間屋子，而後跑回到涼訣城的身邊。

涼訣城的游戲人物身邊掉落了一大堆。

三級頭三級背包三把不同優勢的槍，還有醫療箱。

錢意意開口：“跟在我身後。”

錢意意有心秀一把操作，幾乎全場硬扛，帶着涼訣城一路風騷，成功茍到最後，靠着一槍爆頭吃雞成功。

擊殺九人的錢意意轉過臉來，笑眯眯對涼訣城說：“有我在，游戲是不是很簡單？”

涼訣城看着她，慢慢颔首：“……是啊。”

錢意意得意地眯着眼。

一不小心就在大佬面前裝逼成功，還真是開心呢。

下一把涼訣城就沒有參與了，錢意意玩得很開心，他看了一把後，離開了書房。

隔壁房間錢意意的鍵盤聲噼裏啪啦，客房的露臺，涼訣城看着手機上的消息。

消息是涼媽媽發過來的。

“城城，媽媽第一次見你喜歡一個人，很開心。”

“她是個很可愛的女孩，我也很喜歡。”

“真希望早點看見你們結婚，媽媽還能幫你們帶孩子。”

“我喜歡小孫女，也喜歡小孫子，你可以問問意意喜歡男孩還是女孩。”

“媽媽不和你們住，每周過來看你們一次好嗎？”

涼媽媽的消息裏能看得出她很開心，開心之餘還有些小心翼翼。

像是電視劇裏被嫌棄的婆婆一樣。

涼訣城一條條回複。

“我也很開心。”有個人這麽喜歡他。

“我現在十七歲，距離法定年齡還有五年。”

“我都可以，明天問問她。”

“可以。”

收起手機，涼訣城嘴角多了一點點弧度。

結婚的話，他必須更有幹勁，五年時間內一定要攢到能讓錢意意過着和現在一樣自在生活的老婆本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