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087

秦歡被送去市醫院的急診室，季梓桐等在外面，雙手滿是鮮血。她蹲坐在地上，緊緊蜷縮成一團，模樣看上去很是落敗。

沈奕城匆匆趕來，他身上穿着手術服，在看到等在急診室外的季梓桐之後，陡然停了下來，“桐桐？”聲音裏有震驚，有擔心。

季梓桐擡起頭來，眼睛裏霧蒙蒙的，噙着淚水。臉上不知怎麽地碰上了血漬，白皙的臉上嵌着一抹鮮紅，讓沈奕城心中猛然一駭！

“桐桐，發生什麽事了？”沈奕城蹲下身子，握着她的肩膀，小心翼翼地問道。他擔心她的身上有傷，所以不敢用力碰他。

季梓桐看着他，眼中一直壓抑着的淚水滾滾流了出來，“沈醫生，你一定要救救歡歡！”她雙手緊緊地抓着沈奕城的胳膊，懇求着。

“你是說？”沈奕城眸色一凜，拍了拍她的肩膀，柔聲安慰道，“桐桐，你放心，我一定會盡我最大的努力，讓她安然無恙的。”

他知道秦歡在季梓桐的心裏占據着非常重要的位置，甚至，比他的分量還要重要。如果秦歡真的不幸發生什麽意外的話，對她來說，肯定是一個巨大的打擊。

他現在唯一能做的，除了安慰她，就是用盡自己的全力，讓秦歡脫離危險。

沈奕城走進急診室裏，在看到傷勢十分嚴重的秦歡之後，心中忽然劃過一絲凜然。如果手術失敗的話，桐桐肯定會非常傷心吧！

想到這一點，一向在手術臺上鎮定自若的他，竟然隐隐湧現出一絲緊張，擔心手術會失敗。

意識到自己有這種想法，沈奕城深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地将心裏的緊張和不安給壓制下去。為了手術能夠順利進行，他一定不能有這種想法出現。

躺在手術臺上的秦歡不允許，等在急診室外的季梓桐也不允許，就連他自己都不允許！

急診室上“手術中”三個字一直亮着。

季梓桐一直蹲在外面，寸步不離。她的嘴唇緊緊咬着，絲絲鮮血溢了出來，她就像是感覺不到疼痛一般，臉上的表情木木的。

她的手無意識地摳弄着衣角，借此緩解着內心中的緊張和不安。

蘇行遠聞訊匆忙趕來，看到蹲坐在急診室外的季梓桐，臉上又是慌張，又是疼惜。

他走到季梓桐面前，停下腳步，在她面前蹲下身子，“桐桐，你沒事吧？”

季梓桐擡頭看着他，眼神有些怔忡，眼眶有些紅腫，臉上的血漬和唇角的鮮血映和在一起，讓人看了很是心疼。

蘇行遠有些怯怯地伸出手，輕輕地擦拭着她臉上的血漬，柔聲安慰道：“桐桐，不要怕，爸爸在這裏呢！爸爸會保護你的。”

時隔十二年，這是季梓桐第一次聽到蘇行遠用這種充滿憐惜和心疼的語氣跟她說話，她的心裏有動容，也有羞愧。

如果，他知道，正在急診室裏被搶救着的秦歡是因為救她才被汽車撞的，他還會用這種疼惜的語氣和自己說話嗎？

“她還在裏面搶救。”季梓桐的聲音淺淺淡淡的，隐隐帶着幾分自責和心痛。

果然，蘇行遠聽到之後，雙手不期然地顫抖了起來，就連神色也染上了些許的頹敗。他緩緩地點點頭，聲音裏帶着滄桑的喑啞，“我知道。她會沒事的。”

他說這句話，不知道是在安慰季梓桐，還是在對自己說。

“她是為了救我才受傷的。”季梓桐猶自不死心，繼續開口說道。

為什麽？他不是愛着秦歡嗎？她把秦歡害得進了手術室裏，他為什麽不罵她，打她？至少這樣，她的心裏可好受一點！

蘇行遠心中的痛苦又何嘗比她少半分，一邊是自己的女兒，一邊是自己心愛的女人，他的心裏也在煎熬着。

如果讓他選擇的話，他寧願此時躺在手術臺上的是他！

“桐桐，你不要自責，小歡這麽做，是對的。我相信，如果換成是你的話，肯定也會毫不猶豫地救她的。”蘇行遠強壓下心中的痛楚和不安，撫摸着季梓桐的頭發，柔聲安慰着。

現在，他心愛的女人已經躺在手術室裏了，他不能再讓他另一個愛着的人受到絲毫的傷害，即使是自責，愧疚，也不可以。

“可是，沒有如果。現在躺在裏面的是歡歡啊！我多麽希望，她當時沒有救我，這樣，我就不會這麽痛苦了！”季梓桐的臉色完全地慘白起來，沉默地淌着眼淚，用着痛苦的神情看着他。

“她不會怪你的。”蘇行遠有些笨拙而又小心翼翼地把季梓桐摟在懷裏，輕聲安慰着。他的眼眸看着緊緊閉着的手術室，眼底有擔憂和緊張劃過。

手術進行了四個多小時，急診室的門終于被打開了。在這四個多小時裏，對于季梓桐和蘇行遠來說，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一種漫長的煎熬。

季梓桐看到沈奕城出來，連忙掙紮着想要起身，只是，由于蹲坐的時間太長，她的腿腳發麻，又瞬間跌回了原地。

沈奕城見狀，連忙俯身将她扶了起來，關心地問道：“你沒事吧？”

在經過了四個多小時的高強度手術之後，他的面色露出幾分疲色，額頭上滿是汗漬。

季梓桐靠在他的懷裏，搖了搖頭，然後緊張地問道：“沈醫生，歡歡她怎麽樣了？”

“手術還算成功。”沈奕城輕輕開口。

季梓桐聞言，心裏終于松了一口氣。

“但是……”沈奕城欲言又止。

一直站在旁邊的蘇行遠有些慌張地問道：“但是什麽？”

季梓桐的眸色亦是有些凜然，透着掩飾不住的緊張和焦急，“沈醫生，歡歡她……到底怎麽樣了？”

“手術還算成功，但是由于她傷得有些嚴重，暫時還沒有度過危險期。”沈奕城的聲音裏也透着幾分無力感。

“危險期？多長？”蘇行遠緊緊地盯着沈奕城，神色急切地開口問道。

“兩天。只要她安全度過了術後的四十八小時，那麽，就算是脫離危險了。”沈奕城緩緩開口解釋道。

聽見他這麽說，季梓桐和蘇行遠心中的緊張和不安并沒有消除半分。

“沈醫生，我能去看看歡歡嗎？”季梓桐擡起頭來，目光灼灼地看着沈奕城，有些小心翼翼地問道。

沈奕城垂眸看着她臉上還有唇瓣上的血漬，眼底湧出一抹心疼，他伸手替她輕輕擦拭着臉上的鮮血，柔聲開口，“乖，她現在的身體還很虛弱，不能受到打擾。”

“我不打擾她，我也不出聲，就是想看看她。”季梓桐抓住沈奕城的手，滿眼懇求地開口說道。

“那好吧！但是，你得先去洗一下臉，全身消毒。”沈奕城無奈地點頭同意了。

季梓桐眉眼間終于映出一抹喜色，重重地點了點頭，“嗯，好。”

蘇行遠有些神色複雜地看着沈奕城，向前走了兩步，緩緩開口，“能讓我也進去看看小歡嗎？”

沈奕城有些詢問地看向季梓桐，見她神色平靜，沒有反對，這才點頭同意了。

沈奕城原本想陪着季梓桐去做消毒準備，卻被蘇行遠喊住了，“沈醫生，我能跟你說幾句話嗎？”

沈奕城面色有些複雜，沉吟了一瞬，然後對着季梓桐說道：“乖，你自己去找護士給你消毒，好不好？”

季梓桐的視線在沈奕城和蘇行遠的身上來回逡巡了幾下，然後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沈奕城看着面前這個已到中年的男人，眸光微動，繼而緩緩開口，“蘇先生找我，想要談些什麽？”

蘇行遠亦是仔細打量着他，見他雖然年紀輕輕，但是沉着冷靜，心中劃過一絲贊賞。只是，他想起鄭子軒曾經跟他說過的話，對他的那絲欣賞又瞬間被壓了下去。

“聽說，你在追求桐桐？”許久之後，蘇行遠終于出聲問道。

沈奕城冷笑一下，點了點頭，大方承認道：“蘇先生的消息很靈通，我确實正在追求令愛。”

“那麽，我勸你還是早早放棄的好！”蘇行遠亦是冷然地回視着他，面上帶着幾分嚴肅和警告。

“為什麽？”沈奕城的眉心倏然一擰，表情淡薄卻極為肅穆，眉眼之間透着幾分凜冽。

“因為，我不希望桐桐嫁給一個總是讓她傷心的男人。我的孩子，值得更好的人來擁有她。”蘇行遠冷冷地開口說道。

聽見蘇行遠的這番話，沈奕城那張剛毅陰鸷的臉上已經見不到任何的溫情，深邃的瞳孔劃過冷冷的眸光，刀鋒般的薄唇抿得緊緊的，倨傲英挺的身材繃直，全身散發着冷漠疏離的氛圍。

“恕晚輩不能從命了。我愛桐桐，這輩子，除了我，她休想再嫁給別的男人！”他的聲音冷凝堅決，透着幾分危險的氣息。

“你……”蘇行遠有些被激怒。

“蘇先生，你又有什麽資格站在這裏說我呢！這麽多年來，你對桐桐不管不問，任由她一個人自生自滅。既然你之前沒有盡到身為一個父親的責任，那麽，她今後的婚事，你又何必再插足呢！”沈奕城想象着季梓桐所受的委屈和痛苦，又何嘗對他這個當父親的滿意呢！

兩人劍拔弩張地對峙着，誰也不肯退讓半分。

季梓桐來到重症監護室裏，看着只能依靠着呼吸機才能勉強維持生命的秦歡，眸中一直強忍着的淚水終于滑落下來。

她在秦歡的病床邊坐了下來，輕輕握着她的手，眸中又是心疼，又是自責。

秦歡臉上的血跡早已被擦拭幹淨了，肌膚在燈光的映照下，有幾分透明的蒼白。她的頭上纏着厚厚的繃帶，可見傷勢是有多麽的嚴重。

許久之後，季梓桐看着陷入昏迷之中的秦歡，緩緩開口，“歡歡，謝謝你，救了我一命。可是，你知道嗎？我真的寧願你不出手救我，那樣的話，我就不用承受這種自責的痛苦和煎熬了。”

沈奕城和蘇行遠進到重症監護室的時候，季梓桐趴在秦歡的床邊睡着了。

沈奕城走過去，把她握着秦歡的手給分開，然後将她打橫抱起，走出了重症室。

蘇行遠走到秦歡的床邊，看着她昏迷不醒的樣子，深沉的眸中溢出深深的痛意。他彎下腰身，在秦歡蒼白的臉頰上輕輕地印下一吻，輕聲道：“小歡，謝謝你，救了我的女兒。但是，你知道嗎？看着你躺在病床上的樣子，我的心裏同樣難過，所以，就當是為了我，你趕快醒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