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真戲假唱

又是陰雲密布的一天過去了……

悶熱的旅館房間裏,即便坐着監視也是個個揮汗如雨,好在這裏收了錢根本不關心你幹什麽,要不幾個大男人窩一塊,還真容易被人懷疑。數位外勤輪班作業,兩天兩夜愣是沒發現什麽,第三天清晨淅淅雨絲來襲時,終于在監視裏又看到了這裏負責人的影子,鄭潮。

他的到來,仿佛給悶熱的氣氛帶來了一絲清涼,監控點一下子都有精神了。這家夥是乘一輛五菱車來的,也是輛廂貨。進廠關門,把手下包括餘罪在內的四個人收攏起來,關起倉庫門不知道說什麽。

這時候監視的緊張了,喊着鼠标,讓鼠标全程監視,只等着餘罪發出信息。鼠标光着膀子,眯着眼,盯在監視鏡裏一動不動。兩天裏,他和餘罪也打了個照面,遠遠地就像路人甲,不過對于內褲都換過的兄弟,根本不用語言就能交流。

其實對于餘罪來說,就是換了個自由點的、吃喝嫖賭的地方而已。

“包袱發回來的車號經排查,根本對不上號,也根本不是貨廂車,我和許處交換過意見,很可能是這個團夥用于作案的車輛牌照。家裏已經知會交通監控部門,監視這幾個車號的出現……另據02號的外圍偵查,他打探到,确實有過招募的黑車司機靠運貨一個月就掙了近十萬,運送什麽貨能掙十萬?肯定不是電子垃圾了……現在這個鄭潮,是運輸毒品的重點嫌疑人,根據種種跡像家裏懷疑他就是送貨人。咱們拟定的行動方案是這樣的……”

杜立才鋪着地區地圖,向幾位隊員解釋着,渠道有三種,番禺碼頭、新墾港,兩個港口,都是集裝箱大型碼頭,有海關緝私的監控,大批量走私麻醉藥品的可能性不大。那第三種就是“包袱”發回來的路線圖了,兩個港沿線上百公裏的海岸,随便一個小舢板就可以把公海上接到的貨運送抵岸,這種可能性最高。有了一個內線,行動的勝算似乎又大了幾分。

家裏已經來人了,禁毒局和二隊組成兩個抓捕小組,打響的時候,外圍的嫌疑人要全部交給地方負責。這個龐大的計劃雛形已成,杜立才講到興奮得有點結巴,絲毫不覺得根本沒有看到毒品的影子。

不過都不意外,從包袱的轉手流程已經隐約反映出了傅國生和莫四海、鄭潮的聯系,只要貨浮出水面,跟着貨,遲早是一個人贓俱獲的局面。

“出來了。”鼠标喊了句。

一撥人不商量了,都湊上來看着那也剛剛開完會的組織……

……

“拿上衣服,裝上随身東西,吃的出去準備……這兩天沒活,帶你們出去潇灑潇灑去。”

鄭潮揮着手,光膀子的大臀、瘦幹巴的粉仔,屁颠屁颠往車上跑,化肥和餘罪上樓拿衣服。站在樓道時,餘罪慢條斯理地收着衣服,不時地看着直線距離不到兩公裏的地方,像在喃喃自語着什麽,不知道的還以為咒罵這鬼天氣。天氣預報了,今明兩天有臺風加雷陣雨,附近海面七級海浪。

“快點,磨蹭什麽呢?”鄭潮喊着。

“哎,好嘞,高潮哥。”餘罪笑着應聲道。

“都說了,叫潮哥,別他媽叫高潮哥。”鄭潮生氣地罵上了。

“知道高潮哥,以後叫你潮哥。”餘罪一笑,轉身進屋了。聽得下面人一陣好笑,鄭潮罵罵咧咧地道:“這他媽老二就是有點二,光長老二,不長記性。”

一撥人,上了鄭潮的車,駛出了廠門,向着廣州市的方向冒雨前行。

……

“鄭潮……說……這兩天沒活……帶兄弟們出去潇灑去……”

鼠标眼睛盯在監視鏡裏,讀出了這麽一段餘罪給的唇語,這本事真讓一幹刑警嘆為觀止了,杜立才急切地問:“還說什麽?”

“我估計……要有什麽動作了,鄭潮表現很反常,好像很緊張。”鼠标讀着,餘罪轉身的一剎那,他回頭正看到了林宇婧,不自然地避開那眼光,結束道:“就這麽多,走得很倉促。”

“行啊,這小子也嗅到點味道了。”

杜立才笑着道,安排上任務了:“武為,你和方遠一組,守在萬頃沙鎮入口……高遠,你和我一組,我們到濱海公路,這個三岔口守着,支援隊伍已經到了廣州。宇婧、德标,你們兩個守家裏,把這個節點的異動随時告訴我們……其他兩個組屬于機動,盯貨不盯人……只要‘包袱’确認貨在,我們先把這邊拿下……然後再解決莊家……”

這是個卡源斷流的方法,只要抓住源頭和渠道,下面的不愁攻不破,而且只要咬住貨源,很容易順藤查到下家。說起來這個計劃也出得有點急了,可是沒辦法,時間不等人,再沒有任何收獲,就許平秋也無法向省廳交差了。

踢裏趿拉人去樓空,鼠标頭一仰躺沙發上了,林宇婧起身踢了他一腳叱道:“喂,剛走你就偷懶啊?盯着去。”

“人都走了,還盯什麽呀?”鼠标懶洋洋地不動彈。

林宇婧倒是沒有逼他,自己坐到了監視位置,觀察着那個已經安靜的新華電子廠。确實安靜了,大戰前的安靜,她沒有想到會進展得這麽快,總覺得什麽地方不對勁似的,可她又說不上來。疑惑間,她問着鼠标道:“德标,你覺得這次咱們能不能抓到貨?”

“你問我,我問誰去?”鼠标躺着未動,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懶散德性,補充着道:“不過,我就覺得不能這麽容易吧?”

“對,我也覺得似乎有點太容易了,查了幾個月,難道他們這麽不堪?”林宇婧疑惑地道,找到讓她心神不寧的源頭了。雖然放進去一個棋子,可這個棋子仍然在最底層,得到的這支離破碎的信息,根本無從驗證。

“不對,我不是說任務容易,我是說,這麽容易就讓他功立了、待遇上來了,豔遇也有了,靠,回來還不知道把他小子得瑟成什麽樣子呢。”鼠标道,酸溜溜的口氣,林宇婧回頭看時,明白,這哥們是對餘罪極度地羨慕嫉妒恨了。

她沒有異議,笑了笑又盯到了監視鏡上,不過輕聲細語地問着鼠标:“德标,反正等的時間長着呢,說說你們警校的事。”

“有什麽說的,除了打架就是打牌,沒意思。”鼠标百無聊賴地道。

“那餘罪呢,說說他的事。”林宇婧問。

這個口氣,很平淡,不過像誘供;很随意,不過更像故意。鼠标上心了,沒音了,半晌林宇婧回頭看了眼,奇怪地問着:“怎麽了?”

“大胸姐……嗨,嗨,別生氣,那家夥非禮你,我誰也沒說,我是非常同情以及憤慨,我建議你呀,等這小子回來,你好好揍他一頓,什麽你們特警的鎖喉爪、踹心腳、大背摔,幹他個七葷八素,最好生活不能自理……”鼠标興奮地道,揮拳、切掌、掐人,動作着實利索。

林宇婧聽得鼠标這麽惡毒,更不解了,她也是直爽性子,奇怪地問着:“那是為了掩護,再說被非禮的是我,你着什麽急?”

“可不,我生氣吶。”鼠标痛不欲生地說着,騰地起身了,幾乎怒發沖冠地道:“我天天和你在一塊,也就想想,誰知道我想的事,全被他幹了……靠,我恨不得親手揍他一頓,就怕打不過他。”

林宇婧先笑後愣,旋即明白了,臉紅了,生氣了,發飙了。

接着嗷嗷地痛吟傳出來了,鼠标哥又被踹出房間了……

……

“包袱”的運送是數月來專案小組最成功的一個試探了,從傅國生到焦濤,從焦濤又到莫四海、鄭潮。這一點最起碼能直觀地反映出,傅國生與地下走私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而只要有這種渠道,別說化整為零的麻醉藥品,就是汽車、槍支那種大宗物件,這幫走私的也有辦法給你運進來。

廣州市,長陽路煤炭大廈,許平秋背着手對着高倍數地圖,在地圖上小心翼翼地畫了三條線,這是大致的追蹤方向,兩個碼頭,确定;第一個箭頭是圓的,不确定,因為那裏有幾百公裏的海岸線,就把全部警力拉上去也封鎖不住神出鬼沒的小舢板。那是一個走私者、蛇頭、偷渡者雲集的地方,即便是大宗麻醉藥品非法入境,放在這種環境中,比大海裏撈針,沙子裏淘金容易不了多少。

“那個司機開口了?”許平秋突然間回頭問着。

“開口了,他是王白手下,王白這個人的檔案很好查,被廣東公安打擊過多次,傷害、組織黑社會、拐賣婦女,一直就在市區火車站一帶混,人稱疤鼠,道上的名人。司機在去年十月份被他招募,跑過五趟貨,每次三千到一萬不等,最後一次遣散費給了三萬,打發回了老家,不過他不知道拉的什麽貨。”

身後恭立的那位緩緩地說着,濃眉、平頭,如果餘罪在一定認識,是他踹過的那位,不過這位也是許平秋最倚重的02號特勤,一個多月各碼頭的潛伏和打聽,也帶回來了一個直觀的消息。

“遣散的時間,正好是線人吉向軍被殺,傅國生案發後第三天……這其中,會不會有什麽聯系呢?他直接的上線是誰?”許平秋問。

“就是疤鼠王白,溜了。”特勤道。

“這個人,和現在這一撥似乎風馬牛不相及呀?”許平秋狐疑地道。

“不過手法類似,都是招募一群只顧掙錢,什麽也不懂的司機,走幾趟貨,折了他們說不出什麽來,就不折,也會在幾次之後遣散。這說明,操縱者很謹慎小心。而且,沿海這種走私招募新人都是慣用手法,我懷疑,不止是疤鼠一個人在做。”02號特勤道。

這是找一群替罪羊,就折了也是賠幾臺車,賠一批貨的事,莊家永遠隐身在幕後。而且走私行業已經成了約定俗成的規矩,送貨人只認錢,不認人,不問貨。許平秋思忖着,此時他似乎覺得,連傅國生也不太像這個幕後的莊家,見面又滅口,生怕引火燒不上身似的。以他的經驗揣度,這種事只要不交易抓不到證據,根本沒事,何至于惹上謀殺的案子。

“看來疤鼠這個人很關鍵,他應該能直接接觸到核心……傅國生、焦濤、莫四海、鄭潮,他們這個團夥究竟是怎麽運行的,能在海關緝私和警察的視線下隐藏這麽長的時間不被發現……你再找傳訊的司機查查,他們同一批有幾個人,體貌特征,看看有沒有發現。”許平秋安排道。02號告辭出去了。

時間,指向午時,不過對于難眠的許平秋已經沒有胃口,午飯忘了,心焦地看着越下越大的天色,不時地詢問着各點的情況。

萬頃沙鎮一切安靜。

高遠一組,還在待命。

杜立才一組,待命。

分乘兩輛悶罐車的抓捕組,分別放在通往番禺市區、廣深高速路口,待命。

兩省禁毒局的橫向協助已經建立,在這裏随時可以查到監視點的交通信息。禁毒的緝私上層,已經達成了協作,部分特警已經穿上了緝私的服裝進駐檢查點。

遠在山西省內,連日的重拳出擊,已經查獲和搗毀了數個窩點。這樣看似治标不治本的方式,在許平秋看來,打掉一部分毒品,一定會間接擡高毒品銷售價格,價格一高,會刺激蟄伏着的毒販不顧一切地铤而走險。

從宏觀到微觀都思忖到了,這個沒有浮出水面的販運渠道,他相信一定還在高效地運作着。可一切,還在未定之中,他不知道會不會有貨出現,甚至不知道鄭潮一行人所去的目的何在。

午時過去了,鄭潮帶着四名司機在番禺粵海大酒樓吃完飯,在街上晃悠,行進似乎根本沒有目的。

與此同時,另一邊的監視,卻是傅國生拉起了窗簾,習慣性地開始午休了,那位賢內助倒是很勤快,驅車從別墅進了市區,在嘉仕麗公司處理業務。

預料中鄭潮和莫四海并沒有發生交集,甚至連嫌疑很大的焦濤也一直呆在嘉仕麗公司,根本沒有出去。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着,聚焦的中心還在鄭潮那輛車和車上坐的四名司機身上,他們漫無目标地在番禺市的大街上逛蕩着,連續四個小時都沒有停車,詭異的行蹤越來越值得懷疑,甚至許平秋下令跟蹤的外勤不得再靠近,大雨天街上行車不多,太容易暴露了,許平秋判斷,這是等天黑,等着臺風登陸。

下午十八時,又回到粵海酒樓,繼續吃晚飯,在飯店門口再次拍到結伴出來的人,這一刻,許平秋覺得目的即将暴露出來的時候,這群人,卻驅車直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目标:德億洗浴中心。

連吃帶喝加洗涮,難道果真是哈皮來了?

許平秋猛拍着額頭,在看到幾人勾肩搭背進了洗浴中心時,他實在不相信,費這麽大勁,就這麽一趟嗨皮之旅。

此時,風勁雨急,透過窗戶,華燈初上的廣州也沐浴在瓢潑的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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