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襲擊(01)
“阿糖?”熟悉的聲音在院落裏響起:“你起身了麽?”
次日晨起,公子宇難得沒有着急去城關,而是背着手站在院子裏,等待阿糖起身。
阿糖腿搭在被子上翻了個身,迷迷糊糊中聽到公子宇的聲音,睜開眼坐起身隔着窗戶條件反射打招呼:“公子?”
不等對方回答,阿糖揉揉眼睛伸了個懶腰,這才下床打開門:“您今天不去城關嗎?我去幫您占早餐位置,今早竈上有小馄饨蝦皮紫菜特別多!”
公子宇一襲白衣貼骨,像是有人在其後背拍了一掌似的,肩胛骨突出,顯得又瘦又俏。
他轉過身,上下打量她一番,語氣溫柔:“我帶你出去。”
“好!”阿糖嘴角剛剛揚起,瞬間想起什麽又退後一步懷疑的望着對方:“您不會是準備将我丢在外面吧?”
公子宇開口本想刺刺她,想起這樣的事情恐怕她之前經歷了很多次,才會将自己說的每一句話掰着意思反複琢磨,随時随地害怕自己不要她。
“阿糖,”公子宇冷着臉擡起眼神,捏捏她的臉頰搖了搖:“一張草紙也有一張草紙的用途,本公子不是浪費的人。”
“——啥意思?”阿糖身子單薄只能跟着對方的力道搖搖晃晃,差一點又要撲到對方懷裏。
馬車搖搖晃晃從集市經過。
聽到車窗外的嘈雜聲,阿糖拉起車簾,貪婪的望着路邊漂亮的珠釵,華麗幹淨的衣服,還有繡着花的鞋子,狠狠的眼咽口水算是給眼睛過了次生日。
公子宇的肩膀随着馬車的颠簸搖搖晃晃,車窗外的陽光斑駁落在他的面上,忽明忽暗。
唯有眼眸在斑駁之中閃閃發亮。
“停車。”看到阿糖幾乎将腦袋探出車窗外,公子宇低頭忍俊不禁,示意下人将馬車停下:“你要不要下去買點什麽?”
“不用不用。”阿糖知道自己昨天惹怒他,不确定對方氣消之前,絕對不敢有任何造次。狠狠咽咽唾沫道:“我沒有什麽要買的,只要一時三餐有瓦遮頂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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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宇無奈,幹脆不再征詢她的意見,自己下車。
“公子?”未等阿糖說什麽,自己手腕一緊,整個人便已經被公子宇帶着向前。
街上人聲鼎沸,吵得她臉頰又燙又紅。
若是被人看見公子拖着小乞丐的手,一定會影響別人對他的看法。
阿糖柔柔想要将手抽回,卻被對方抓的更緊,往懷裏帶的更近。
她的胳膊蹭着對方的胳膊。
未等阿糖擡頭,公子宇低下頭望着她,手腕的力度重了些。
他的臉藏在逆光之中,無奈而寵溺的聲音落在阿糖頭頂:“別鬧了。”
“什麽?”
話還沒說完,兩人已經進入路邊店。公子宇一臉嚴肅的舉起珠釵店的金釵銀釵還有各種步搖,像是做針灸似的,全部戳在了阿糖的腦袋上。
“啊呀公子,好痛!”阿糖對着銅鏡中的刺猬糖龇牙咧嘴表示憤慨。
“那些街上的姑娘都是這樣,怎麽就你這麽煩?!”公子宇發覺豎着将金釵戳進阿糖的腦袋恐怕會崩出腦漿,說明一定是阿糖的腦袋長得有問題。
“不是這樣的,你不懂!”阿糖忍着痛苦從對方手中搶過金釵銀釵放回桌上的托盤裏,自己拿起店內珍珠飾品別在耳邊,望着銅鏡中自己滿意的點點頭,這才轉過身望着公子宇一臉期待的眨眨眼。
“買。”
公子宇揮揮手,還是不太清楚她的腦袋怎麽一會兒又長好了。
随即他指着牆上挂着的衣服搖搖手指:“這些衣服,給她換上,剩下的打包我們帶走。”
“——我不要。”
極度的幸福來臨之際,阿糖的恐慌感又發作了。她着急的跺跺腳,拉着公子宇的袖子:“公子,您對我這麽好,這不可以的——”
“阿糖——”
“我沒有錢還給您,我不值得這些好東西——”阿糖說着說着,甚至想要将剛剛買的珍珠發卡卸下來還給老板。
“阿糖——”公子宇制止多次無果,提高音調,将對方的手握在自己手心:“都說了,你要去上學,這些都是準備物品。”
“真的要上學嗎?”幸福的前浪剛剛到達岸邊,痛苦的後浪又要席卷而來。
公子宇無奈的瞪了她一眼,手掌覆在她的肩膀,将她往老板面前一推:“還有那些胭脂水粉什麽的也備上。總之,現在官家女子用的什麽,我的侍女一樣不能落。”
“公子——”小乞丐還想再掙紮,已經被店內的女仆拖回了內屋:“公子你一定要等我回來——”
“公子,”車夫彎腰匆匆進店,走到公子宇身邊左右環顧後輕聲道:“您昨天說要全軍将士到齊等您一起開會,剛剛城關那邊來人說人已經全齊,就等您了。”
公子宇在店內為阿糖尋量要換的鞋,背對車夫語氣冷淡:“讓他們繼續等着。”
“是。”
盡管人已經離開店內,車夫邊走邊回身打量店內的公子宇——
這個公子宇,為了個小乞丐,連全軍操練都不在乎麽?
顧帥的貴客,不應該呀。
等到阿糖換好造型,從內屋跨腳出來的時候,公子宇坐在椅子上一只手落在桌面撐着額頭已經睡着了。
“公子?”雖然換上了少女矜持的打扮,阿糖做起事來還是和以前一樣的大大咧咧。
她提着裙角,蹲在公子宇面前,眨眨眼睛湊近對方。
睡着的公子宇,可比平日總是批評自己的公子宇乖巧多了。
對方的身上隐隐傳來香香的味道。
阿糖好奇,睜大眼睛湊的更近了些,想要聞出來是什麽香氣。
對方的呼吸落在她的唇上,癢癢的,還帶了一點甜甜的。
突然之間,阿糖從透亮的異瞳看到了自己的樣子,擡起手指着公子宇的眼眸驚訝:“公子,我在你的眼睛裏!”
公子宇望着面前穿着鵝黃色衣裙,雙眸如星,白色珍珠發卡仿佛是黑色大海中的一粒孤舟。稚嫩可愛,無人能比。
“咳咳咳咳——”
公子宇瞬間面紅,下意識推開她的肩膀,側臉咳嗽幾聲無奈道:“說了多少次,要保持距離!”
“哦。”現在穿着少女的衣服,阿糖所有的表情和小動作,都看起來可愛又好看。
“不好了——”
不等公子宇剛剛的心悸平息,車夫又從外面跑進來。不顧周圍人的好奇,沖到公子宇耳邊輕輕道:“不好了公子,藍照國襲擊城外游民村落,大批游民現在要強行沖卡,正和守城的官兵沖突!”
“走。”話音還沒落,公子宇人影已經到了店外。
忽然想起還有事沒辦完,他回身指着阿糖:“你回——”
“我和您一起去。”阿糖跟着對方,下意識拉着他的手,暖暖的仰起臉笑。
公子宇心已經飛到了城關,将手從對方手裏抽出,板着臉一步上車:“快。”
“放我們進城——”
此時的天下第一關外,城外村莊的游民胳膊上挎着包袱,很多人手裏緊緊攥着自己的孩子,沖到城門口,不斷地拍打着城門,哭着叫着要求守城将領開門。
不遠處黑壓壓一片,仿佛行屍走肉一般的南照國軍隊不緊不慢,徐徐前進。
為首蒙面女将騎着戰馬,一只手抓着缰繩,身子随着戰馬的步履輕輕搖晃。
另一只手拿着刀沿着難民的腳印緩緩前進。
她太享受将人逼到窮寇末路的感覺,尤其是享受見證眼眸中的光逐步熄滅的過程。
前方的游民僅僅是回頭看到她的馬,便仿佛聽到刀尖從地面上劃過的刺耳,回身拍打城門的力度更大,聲音更加凄慘。
之前還為阿糖做面條的老板娘,頭發淩亂挺着孕肚,一手将兒子抱在懷中,咬咬牙将另一只手的木棍點燃,朝城門扔去:“你們芮唐若是看着我們死,我們也不會讓你們好活——”
追趕的蒙面女将眼角微微上揚——
就這麽簡單,已經有人幫自己襲擊芮唐邊境。
城門另一邊,飛奔而來的馬車還未停穩,車內便閃出一道銀光,緊接着一道白影沿着城牆邁步而上落在城樓。
“怎麽樣?”
顧準站在城樓蹙眉望着不遠處的蒙面女将,聽到公子宇的聲音回身抱拳:“南照國簡直是在玩弄這些邊境之間的游民!他們有空就來搶奪,将游民往我們這裏趕。我們若是接收——難保游民之中有異。若不保,眼見經常往來的熟人陷于危難而不救,真非君子所為啊。”
未等公子宇回應,城樓下的求救聲孩子的哭喊聲更加凄慘。
啪——
蒙面女将擡手,身後的弓箭手已經做好準備,對準難民開始射箭。
男女老少絕望的哭泣聲,将整個邊境染成了地獄。
平日連親朋翻臉都受不了的顧準,更難面對無辜的游民恐怖且怨恨的眼神。
顧準拿起弓箭,擡起手:“箭手準備——”
“等等,”公子宇攔住他:“對方的目的就是挑釁我們出兵,這樣算是兩國交戰。不可出兵。”
“都欺負到這份上了——”顧準已經急的沒了主意:“那你說怎麽辦?”
公子宇探身望着遠處戰況,最終眼神落在了蒙面女将身上,眼眸閃了閃。
眼見剩下的難民如同羔羊一般失去理智和應對瑟瑟發抖,蒙面女将用腿敲敲馬腹,準備迎接——
噗。
風的聲音急了些。
未等她眼眸中的異色消散,身下的戰馬已經落地。
蒙面女将翻身躍起,勉強撐刀落地。
待轉過身,一道黑羽粗箭深深沒入戰馬雙目之間,戰馬氣喘籲籲四只顫抖,痛苦等待最後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