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動手
回到馮府,已近掌燈時分。馮小姐見張玘安然歸來,也無二話,只當他是迷途晚歸,改約明日作畫。張玘應下。
用完飯,張玘、齊天明與馮知府小酌三杯,方才回房。齊天明将做好的假賬冊交與張玘,并道:“今日我發現一個秘密,馮大人那本賬冊上的字兒同劉管家的筆跡一模一樣。”
張玘不以為意道:“劉管家是馮裝窮的心腹,幫他做賬也在情理之中。”
齊天明卻反問:“你如何确定劉管家就是馮大人的心腹?”
張玘不答轉而問他:“你與劉管家接觸後,感覺他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挺好的。”齊天明斟酌用詞,“待人謙遜有禮,話不多,但句句真誠,當真不像幹壞事兒的。如果說他是馮大人的心腹,幫着做受賄的賬目,為虎作伥,我不太信。”
“也許他迫不得已。”
“像!”齊天明重重一點頭,沉吟半晌,接着道,“看上去他心思很重,似有什麽解不開的憂愁,問他也不承認,只稱自己昨晚沒睡好,精神欠佳。不過我聽那些下人嚼舌根兒,說劉管家年輕的時候風流成性,和一個富家小姐好過,還把人家肚子搞大了,後來那小姐和她肚子裏未出世的孩子都死了,劉管家又自責又難過,也因此一直未婚娶。想想挺可憐的,難怪他過得不快活。”
談話間,張玘已展開信紙奮筆疾書,他頭也不擡道:“種其因得其果,何來可憐之說?縱觀此事,依我看,最無辜最可憐的唯有那個孩子。”
“是啊,若那孩子生下來,活在世上,沒名沒分的,頂個私生子的稱號,只怕也活得異常辛苦。”
“這個問題便交由他親生父親來憂思罷。”張玘寫完信,折好,放入信封,遞與齊天明,“明兒一早你跑一趟指揮使司,将此信親手交到陳澤靈陳指揮使手上,聽他安排。”
齊天明莫名緊張道:“什麽意思?出大事兒了?連指揮使都出動了,這是要打仗啊?”
“不過借指揮使司精兵一用,協助我們辦案。”張玘自懷中取出一支令牌,解釋道,“你拿這個給陳澤靈看,他會信你。”
齊天明小心翼翼接過令牌,咽下一口口水,方緩緩開口:“這不會是老爺子的罷?倘若給他知曉了,他能輕饒你嗎?”
張玘鎮定道:“我所做之事乃是為民除害,他的令牌不算白用。放心,他不會把我怎麽樣。”
齊天明松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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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多打上二十軍棍。”
“啪——”齊天明手中的令牌摔在地上。
張玘道:“挨打的只會是我,你怕什麽?快快撿起來,回你房裏去,今夜我還要再闖書房換賬冊。”
翌日清晨,齊天明随身攜帶兩本來之不易的賬冊,并一封密函、一支沉重的令牌,腳步匆匆趕去指揮使司。而張玘坐鎮馮府,以防生變,順便為知府千金馮小姐作畫。
容光煥發的馮小姐特意換了新裝、新的胭脂水粉、新的頭飾,期待使伏野先生眼前一亮,從此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但伏野先生伏案揮筆,專注于紙上畫作,絲毫不曾将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多一刻。她不禁扭捏問道:“先生,你給人家畫像,都不看人家的嗎?”
“小姐莫動,若姿勢錯了,畫出來的味道便失之千裏。”張玘未擡頭,繼續道,“眼中有物,不及心中有景,心中有景,下筆才傳神。”
馮小姐羞澀一笑:先生的意思是,他心中有我?她欲多問一句,卻聽張玘道畫已完成。馮小姐立即起身,正打算向其狂奔而去。
“且慢!”張玘豎掌制止。
馮小姐不明所以地望住他。
張玘笑道:“小姐莫急,慢慢來。”
馮小姐羞愧地埋首踩着小步,一晃三搖地走向畫案,停在張玘身旁。她仔細端詳畫中女子,疑惑道:“先生,這是奴家嗎?似乎……眉毛長了些,眼睛大了些,神色中多了一些英氣……”
“既然小姐覺得不好看,不如毀了重做。”張玘作勢欲撕毀畫紙。
“不要不要!”馮小姐連忙出聲,“好看,只要是先生畫的都好看,奴家都喜歡。”
張玘笑得高深。
馮小姐打發下人去将畫裝裱,趁四下清靜,她壯起膽子問道:“先生,先生……可成親了?”
“未曾成親。”
馮小姐一聽這話,喜不自勝,胸前兩坨肉幾欲飛出來。
轉而張玘又道:“不過已有婚約在身。”
“啊?!”馮小姐直如霜打的茄子,急速蔫兒下去,失魂落魄步出花園。
事不宜遲,張玘則回房,換一身輕裝,悄聲躍上馮府最高處房頂。果不其然,他望見馮知府下了堂,徑直趕往馮小姐居住的院子,料想少不了一番苦口婆心的勸慰。他矮身跟上去,隐身在馮小姐閨房外等候。少時,馮知府自內外出,随從迎上前禀告。
張玘聽得那随從道:“指揮使司的陳大人一早派手下将劉管家請了去,說是有個逃兵的案子與劉管家有關,那逃兵聲稱是劉管家的遠房親戚,非等見了劉管家才開口。”
馮莊瓊道:“又是一個借機攀關系讨人情的,劉管家可回來了?”
随從道:“至今未歸。”
“打發人把他找回來,別什麽爛攤子都往自個兒身上攬。”
“小的遵命。”随從跑去傳令。
張玘跟蹤馮莊瓊離開馮小姐的院子。
途中,馮莊瓊攔下一名丫鬟,問道:“伏野先生呢?”
丫鬟行禮:“回老爺,伏野先生現在自己房裏。”
“那個叫齊天明的呢?”
“回老爺,奴婢不知道,好像很早就出門了,一直沒見回來。”
馮莊瓊目光一閃,又道:“他是在管家之前離府的?”
丫鬟點頭稱是。
馮莊瓊但覺不妙,疾步向書房走去。
見狀,張玘先行幾步抵達書房之頂,然而此房頂實屬加固鋪成,即使掀開其上瓦片,也望不穿底下室內的情形。張玘心道:如此缜密,看來書房中不止一道暗格、一本賬冊那麽簡單,加之馮裝窮進去的時辰不短,必定另有玄機。
在張玘的監視下,馮莊瓊一出書房的門,立即招來随從耳語。只見随從頻頻點頭,神情逐漸變得兇狠。待主子一聲令下,那随從火速召集人手直奔客房。張玘遠遠俯視,目測那群挾槍帶棒之徒去的方向,不禁心生疑窦:這是要捉拿自己的意思?難不成假賬冊已被識破?
當是時,派出去尋劉管家的下人回禀:指揮使陳大人道,純屬誤會,案子與劉管家絲毫不相幹,早将人送走了。
事情暴露無遺,張玘放棄三探書房的打算,飛身離去,欲通知指揮使陳澤靈盡快帶兵趕至,并包圍馮府。恰巧在半路遭遇行進中的陳澤靈,張玘斷定,以此人兼其手下兵士的行速,馮莊瓊必逃脫不了。于是他轉個彎兒,也不露面打聲招呼,便朝南大街春興胡同悠哉而去。
獨門獨院,三間瓦房,看守虎子的老婦已被陳澤靈的人扣押在堂屋,東屋裏劉管家正忙着與虎子父子相認,一個涕淚縱流,一個則呆頭呆腦。屋外的院子,大棗樹下,齊天明閉目躺在搖椅上搖啊搖,嘴裏哼着小曲兒:我本是卧龍崗散淡的人,論陰陽如反掌保定乾坤……
翻牆而入的張玘,默然在搖椅上踹一腳,其上齊天明被彈了出去,摔個狗啃泥。齊天明自地上爬起,揉揉胳膊揉揉腿,脫口而出:“你有……”但觀他雙唇抿緊,已然形成“病”字的嘴型,卻在面前人的犀利眼神掃來時,雙頰一松,嘴角上揚,谄笑道:“伏野,你來了。”
張玘點頭:“事情辦得如何?”
“搞定了!劉管家一見虎子,什麽都招了,果然是馮莊瓊以虎子的性命相要挾,他才被迫為其賣命。那個馮莊瓊雇來的老婆子也招了,就是幫忙看孩子,沒幹什麽壞事兒。”齊天明說着遞給張玘兩份供狀。
張玘接過,粗略看完,道:“劉管家交代馮裝窮還藏有許多賬冊,他卻不知道藏于何處。”
“對,每次劉管家做完賬,直接交給馮莊瓊。賬冊和收上來的金銀珠寶,全部由馮一人處理,從不過旁人的手。”齊天明補充道。
“大概在書房的密室。”張玘将兩份供狀收進自己懷裏,道,“你且留下來,一定把人看住了。我速回京城彙報,如今人證、物證俱在,可以向上頭申請查封馮府,追繳贓物,将馮裝窮問罪。”
齊天明雙手奉上先前的兩本賬冊,商量道:“這兒有指揮使陳大人的手下看着,料想不會出什麽纰漏。要不,我跟你一道回京?”
“騎馬?”張玘一挑眉。
“那算了,我這身板兒經不起折騰。”齊天明道,“對了伏野,你好像從來沒提過,你是怎麽從清風寨拿到朱胖子的賬冊的,那地方可比馮府的書房難闖多了。”
張玘不悅:“你問這個作甚?”
“好奇呗。”
“顧好你自己即可。”張玘收了賬冊,頭也不回大步邁出院子。其身後的齊天明忍不住偷笑:看他這副不如意的模樣,想必在清風寨沒讨到什麽好處,保不齊還在尹大當家手底下吃了虧。難不成果真犧牲了自己的色相,才換得賬冊,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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