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八】
我攙扶着他走上樓梯,回到我和姐姐的住處。雖然他忍着不曾發出聲音,但我還是能感受到他沉重的略微帶着一絲顫抖的呼吸聲。
往常下午時間家裏沒有人,姐姐在上班,而我正在實驗室裏和各種各樣的試劑打交道。所以我很放心的把Gin帶回來,以他倔強的個性,不會讓任何外人窺視到他的脆弱。沒人的家中是最好的選擇。
我掏出鑰匙,打開家門,一開門,竟有兩個身影!是姐姐和諸星大!Gin身體一緊,似乎也吃了一驚。突然以最隐秘的動作推開了我的手,我也沒有攙扶着他。我們各自走進家門。
他們兩人坐在沙發上,正輕松的笑着。然而當看見我們的時候,他們的笑聲戛然而止。諸星的表情有一瞬間僵硬了一下,随即輕松的微笑變成了一種仿佛看透真相的冷笑。他點燃了一支煙,不緊不慢的抽着。
姐姐看到我腿上的血,焦急的跑過來詢問我:“你受傷了,志保?”我的注意力完全在諸星身上,他怎麽會在這裏?
“傷的嚴重不嚴重?”姐姐惶急的在我身上翻找着其他的傷口,我回過神來,回答姐姐:“不必擔心,姐姐,只是擦傷而已。”
她在仔細查找确認我沒有說謊後,心疼的嗔怪我為什麽執行這麽危險的任務之前沒有告訴她。
Gin雙手插兜,側身背靠在牆上,他的呼吸平靜,看起來沒有異樣,只是單純的不想和我們打交道的樣子。諸星則叼着煙,坐在沙發上,嘴角挂着冷笑。氣氛異常詭異。
“志保,這是……他為什麽會來?”姐姐看到了一旁的Gin,開口問到。
我正猶豫着要不要向她解釋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Gin卻先開口了。依舊是平常那種冷淡的口氣:“那又如何?你和諸星不是也在麽?”
一旁的諸星吐出一口煙,帶有一絲挑逗意味,幽幽的說:“那可不同,我是明美的男朋友啊。到女朋友家坐坐不行麽?”
我看到Gin眼中凝結的殺氣,他盯着諸星,諸星卻保持着帶有嘲諷意味的冷笑,毫不畏懼的迎接Gin的目光。Gin眼中的殺氣越凝越重,屋子裏十分安靜,我心頭一緊,這時暴風雨前的征兆,于是連忙調和着僵硬的氣氛。
“Gin,去我屋裏,在那邊。”說着我拉着他要走,他卻固執的不為所動。依舊立在那裏,眼睛直直盯着諸星。
姐姐見狀,也拉起諸星:“大君,去我那裏,走吧。”說着拽着諸星向她的屋子走去,諸星看着我們姐妹二人的舉動,露出一個詭異的微笑,掐滅了煙,跟着姐姐進去了。我也把Gin拉回了屋裏,關上房門,他卻從風衣口袋裏拿出了伯萊塔,拉開了保險。
我苦笑着說:“拜托,你不至于見了諸星大有這麽大的反應吧。他是我姐姐的男朋友組織是默許的,難道他出現在我們家也要受你限制嗎?”
他冷笑一聲:“你們還真是傻,這樣護着他,卻不知道遲早有一天他會給你們帶來大麻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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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我從櫃子裏拿出藥箱,解開他的上衣,他的右肩上出現了一個洞,還在不停的流着血。一定是因為剛剛他極力想在諸星面前表現出沒事的樣子,導致凝結的血痂裂開的緣故。“那,如果真有那一天,你會怎麽辦呢?”
他沒有回答。我也早已習慣了他以沒有回答作為回答。我用鑷子夾着棉花球蘸了消毒的藥水,輕輕塗到他的傷口周圍。進行消毒後,打算用鑷子取出子彈,我帶有一絲玩味的對他說:“我的護理技術可不那麽精湛,怕疼的話自己來哦。”
他冷哼了一聲,“我不認為組織會養連護理都不會的廢物。”
“是嗎,你就那麽相信我?要是弄疼了的話可不要說我沒提醒過你哦,沒準我真的會把血肉和子彈一起夾出來呢。”他沒有再說話。
話雖這麽說,但我還是用最輕柔,最小心的方式準備取出子彈。我将鑷子頭輕輕探入他的傷口中,心中帶着一絲緊張,又害怕因為緊張導致右手顫抖,會觸碰到他的神經。我遲遲沒有動手,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他見狀,毫不客氣的催促道:“快點,磨磨蹭蹭的,組織怎麽會養你這種無能的人!”真是冷酷,嘴下這麽不留情,早知道就直接用鑷子紮進去了。撥開子彈周圍的血肉,我擡頭望向他,他別開頭,看向窗外。我低下頭,卻看到他因為用力握拳而泛白的指關節。我夾住子彈,很慢、很慢的将它取出,當子彈完全暴露在空氣中時,我深呼一口氣,他緊繃的神經也松馳下來,我擡頭的一瞬間與他四目相對,放出一個輕松的笑容。他也笑了,這次不是冷笑,而是一個有些無奈的笑。
白色的紗布在他的左肩上纏了一圈又一圈,他沒有說話,我也沒有說話,一個房間裏無話的兩人,空氣中卻充斥着絲絲尴尬與暧昧。時光就靜靜的在其中慢慢流淌。幾分鐘的時間好似幾年那麽漫長。
客廳裏傳來告別的對話,緊接着是關門的聲音。我剪斷繃帶,把它系好。
“諸星走了,所以,你可以把槍放下了嗎?”我看着他,他猶豫了一下,但還是将保險拉回,放到上衣口袋裏。
“真是的,就算沒穿防彈衣,也不用這麽緊張吧。”我明白他這麽做的原因是因為我在車上要求他脫掉了防彈衣。他沒有說話。
“不好意思,請問我可以進來嗎?”門外傳來姐姐的聲音,打破了屋內的沉寂。我迅速幫Gin把毛衣穿好,Gin背過身去,套上風衣。
“嗯,進來吧姐姐。”把手被輕輕轉動,姐姐先是探了探頭,見到我笑着點頭時她才放心的把門全打開,她沒有走進我的屋子,只是站在門口。她看看我,又看看Gin,似乎欲言又止。Gin這時已經系好風衣的扣子:“我走了,Sherry。”說着就直接離開了。
我沒有說什麽,只是低頭整理着剛剛包紮剩下的工具。姐姐似乎是小心翼翼的,有一些不願卻又很着急得到答案,她輕聲問到:“你們,是什麽關系?”
我擡頭,看到了姐姐焦急又夾雜着恐懼的眼神。時間間隔了一兩秒。
“沒什麽。”我低頭繼續整理,“只是他今天是為了救我才受傷的,像他這種人要是因為失血過多死在外面會有很大麻煩,我就把他帶回來簡單包紮一下喽。”
“是嗎……”姐姐像是在問我,又像是在喃喃自語,“他為什麽會舍身救你呢……”
“大概是因為我是組織裏重要科學家的關系吧。”我漫不經心的回答着,手中整理着鑷子、紗布,“是他把我帶出去執行任務的,我要是有個什麽閃失他也必定不得善果,所以才這麽做吧。”
姐姐卻堅決而果斷的,“不可以!志保,你不能和他在一起。他是個多麽危險的人物你是知道的,冷酷無情,要是一個不小心……”
“我知道,”我打斷了姐姐的話,“正是因為有他,很多麻煩的事情才得以解決不是嗎?就像你和諸星的關系,若不是他從中安排,諸星怎麽會這麽順利的進入組織?你又怎麽會安然無恙?我會把握好分寸的,姐姐。我希望你平安幸福。”
是的,姐姐,我希望你平安幸福。哪怕用我的一切去換。長時間冰冷的生活,你是我黑夜中唯一的一線光亮,旁人無法體會這種對光明的依戀,如果有一天,你出了意外,那麽我的生活也沒有了意義,存在于世上不過是一具行屍走肉。倘若我們必須從生死之間作出選擇,我想,為了你,我也會微笑着迎接死神的到來。
姐姐的眼眶有些濕潤,良久,她開口,依舊是用很輕柔的聲音,慢慢地說:“可是我希望你一輩子快樂,安然……”